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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记者

    从华北平原河面的薄冰,到BJ的冰雪混装,再一路向东北,陈为平又见到了熟悉七年的白雪世界了。

    陈为平到学校的次日,就到学校办了就业协议的盖章手续。办妥后,顺便到行政楼和坐班的彭长江打了招呼。已经研二的彭长江老师先是为陈为平找到工作道喜,吵吵着让为平请客,之后他透漏了一个小道消息:学校正在组织新一轮博士点的申报,经济学院就在其中,学校力推经济学博士点建设立项,推荐排名很靠前。如果获批,明年,也就是他研三硕士毕业的那年,就能直接报考本校的博士了。更幸运的是,他的硕导费庆涛老师也正是新一批博士导师候选人,博士点获批,费老师就博导上任。

    陈为平顺嘴问了一句:“那孙晓雪是不是也能报名?”

    “谁?哦…孙晓雪…她不才研一么?”

    “是啊,我说她研三的时候应该也能像你一样,可以报咱费老师的博士吧?”

    “她研三?早呢吧,我还没研三呢。我这都还八字没一撇呢,你想的可真远。”

    “说远也不远了,我这工作落实了,回河南是肯定的。以这一个月的所见所闻,这硕士找工作越来越难了。两年后,更不敢想了。所以,如果有机会读博士,我还想让她继续读读吧。”

    “真的假的?为平啊,你不怕你老婆学历比你高,以后管不住啊?”

    “管住管不住,都得先找到工作再说吧。你不知道,这BJ郑州走一圈,太吓人了,硕士真不值钱了。有一回面试,那院长都跟皇帝翻牌子似的,随机出题,答不出来直接撵人。我可算知道找工作的难处了。还是你这好,直接留校,你太智慧了。”

    “大哥,哪是什么智慧啊,我这是你们河南山区支教一年换来的啊。你不知道河南那一年我是咋熬过来的。支教的时候住在村里的大队部,按说条件是最好的了吧?可就这,做饭都是大问题,村里没有天然气也没有煤,都是自己找柴火烧饭。你们平时散步是看景,哥们我散步眼睛都盯着老农家的柴火垛,平时能捡个粗点的断树枝都像捡着钱似的。吃肉想都不敢想,得去几公里外的镇上买,还都抢肥的买。洗澡更别提,夏天还好有池塘,冬天就是纯干洗啊……算了,不说了。还是说说眼下吧。你就业手续办完了,毕业前这段干啥?”

    “写毕业论文呗,还能干啥?”

    “你可拉到吧。毕业论文别人写半年我信?就你那水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礼拜就能写完。”

    “哈哈,看你说的,好像我是抄的似的。嗯……不过你说的还真是,写论文还真用不了半年,剩下的时间么?还真得好好想想了。”

    “还想啥想,骑驴找马呗。该找工作还找工作,也许有更好的呢?”

    “可我都签了就业协议了啊?”

    “你呀你,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谁规定签的协议不能撤销呢?那也不是卖身契。再说了,就算是卖身契,你掏违约金把自己赎出来总可以吧?你那协议上肯定有对应条款的,你好好看看。”

    陈为平掏出刚办完的就业协议,仔细看背面,还真有违约责任,违约方需要支付给对方5000元……

    “还真有啊?还是你这当过主席的厉害,啥都知道。”

    “不是我厉害,是每年都有违约的学生办理手续,我见过不少。你也好好想想,看还能找到什么工作,该试就试,别一根筋。”

    从行政楼出来,陈为平觉得心头一紧。原本觉得找到工作了,心里踏实了,经彭长江一说,敢情追寻无止境,一是孙晓雪报考博士的事,二是自己工作的事,都得继续摸索了。

    孙晓雪对陈为平目前的工作很满意,这和她自己的预期想法是一致的。她也想毕业了找个大学,当个老师,教教书,就很知足。不过,听陈为平讲找工作的经历,自己又是个女生,也没有像宋家明那样的朋友倾力相助,就业的压力一下涌到心头。

    陈为平把彭长江的小道消息给孙晓雪说了后,考博,马上被孙晓雪放到了今后两年的努力日程中。对陈为平孙晓雪这种家庭支持空白的学生而言,考试是达到既定目标最直接也是唯一的途径。不论是上学、上研究生,还是公务员、企业招考,只要是考试能解决的,对这些学生而言都是简单的,起码是通过努力可以达到的,换句话说,是有成功概率的。如果不考试,只凭面试、推荐、专家评估等等这些主观标准,这些学生想都不要想,成功概率可以计量为N分之一(N趋于无穷大)。如果想了,就是白日做梦。

    陈为平给孙晓雪鼓劲,毕竟他有了工作就有了工资,以后孙晓雪可以过上“食堂自由”的日子了。孙晓雪有点坚持不要,但转念一想一味拒绝就是陌生,也怕扫了为平的兴,就默许了。此后,陈为平从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开始,准时给孙晓雪汇500元,一直到孙晓雪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工资为止。

    东北零下二十度的冷挡不住毕业生应聘的青春火热。校园几乎每天都有企业招聘广告信息在学校大小布告栏出现。陈为平秉着骑驴找马的想法,装作未签约的毕业生,每天搜寻着更好的马出现。果然,在女生三食堂外的一个布告栏上,一匹与众不同的马,露头了——北方电视台。

    有女朋友就是好,不然,一个男生咋能有机会看到女生食堂门口的招聘广告?孙晓雪了解陈为平,以前在资料室,就知道他喜欢看新闻类的报刊杂志,什么《新闻周刊》、《南风窗》、《21世纪报道》……几乎都是新闻专业性较强的媒体。陈为平自己也说过:“如果不是眼神不好,我首选的职业绝对不是老师,肯定是记者。”不过,说过这句话,摘下厚厚的眼镜又端详了一下,再戴上,自己又接了一句,“眼镜厚,当老师也挺好的,能唬人。”

    电视台的笔试就在学校报告厅举行。密密麻麻的,几乎坐满了。组织方倒也不担心相互作弊,都是竞争对手,自我防范意识比看钱包都警觉。陈为平和孙晓雪都报了名,他想让孙晓雪提前历练历练,感受一下竞争的味道。

    结果,现场通知,研究生免笔,到报告厅的后台房间,直接进入面试。三人组成的面试评委,每人问了一个题目:1,世贸组织的基本原则有哪些?2,宏观调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都包括什么?3,什么是银行准备金率?

    这简直就是往陈为平的枪口上撞。河南的学生最不怕的就是书本上的东西,只要是有标准答案的,即使答不了100%,也能答个八九不离十。毕竟,死记硬背是题海战术的核心要领。

    第二天,陈为平就接到了录用的电话,孙晓雪则接到了进入面试的通知。因为面试时间和课程考试冲突,孙晓雪决定不去面试了,能够通过笔试,已经让她对自己就业找工作没那么害怕了。自信,只有通过个人的努力得到实现才能够获得,他人给予的帮助和支持下的肯定,不是自信的源泉,而是盲目客观的种子。

    陈为平同批入职的这批电视台新员工,有三个硕士生,九个本科生,而陈为平是这12个人中,唯一的经济学硕士生,被直接分配到了新闻中心,据说是和他的研究生学历和专业有关,中心新上马一个财经栏目,需要这方面的采编记者。

    新闻中心卢友文主任对硕士陈为平十分器重,组织了一个培训专班小组,每天定时轮流进行岗前培训。

    周一,摄像老师手把手讲解摄像机。什么远景切换,什么白平衡听的他懵懵懂懂。陈为平只担心他这高度近视能不能拍?真上手一看,得,也没那么高难,就是一个大号的望远镜,对近视眼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听老师讲这一台机器价值20万,陈为平马上从肩上小心卸下来机器,放桌子上了,放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周二,文字编辑讲解新闻稿的写作。原以为新闻稿就是写作文,听了一天,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作文是给有一定知识基础的人看的,而新闻是要确保低学历的大众也能看懂,说白了,让文盲也能看懂才是合格的新闻。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娱乐、八卦和体育新闻,而看财经新闻的不多,就是因为前者几乎没有门槛,后者还需要懂点经济常识,费脑子,看的人自然不多。

    周三,视频编辑老师讲编辑软件操作。摄像拍回来的录像,要从磁带转换成数字,再在电脑上用视频软件编辑。镜头切换、同期声配音、图像特写处理……原以为摄像最难,编辑简单,事实恰恰相反,这视频编辑才最要命,费时间,更费眼,陈为平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

    周四,宣传处老师讲解新闻纪律。

    周五,制片老师面授新闻选题要点和技巧。

    周六,没有休息,旁观直播、视频编辑及接群众新闻线索来电。

    周日,休息。

    孙晓雪看着忙了一周身心疲惫的陈为平,问:“发多少工资啊,这么累?”

    “就是,没人给我说啊。”陈为平也有点挠头,“估计下月能给吧,这才上班一周。”

    “我问的是工资多少,不是啥时候发,你自己没问啊?”

    “这一周全是培训,谁都不认识,也不熟,不知道该问谁。等下周,我找机会打听一下。”

    “可别像你以前说的,去当家教,最后被人坑。”陈为平给她讲过第一次做家教的经历。

    “应该不能,这省台是大单位,不会有问题的。”陈为平自己心里也犯嘀咕。

    没到手的钱,都有一切可能。再说,就是到手的钱,也未必最终是自己的,毕竟可以丢,可以被骗,还可以借给别人不还……总之,只要自己没有花,钱就不是自己的,都只是个数。

    没有工资的陈为平眼下最难的还是吃饭问题。因为找工作,学校的所有勤工俭学岗位都离职了,收入没有了来源。原来积攒的钱,交了学费和住宿费,再加上这半年多找工作,吃住行也都花的差不多了。郑州科技学院答应的安家费要报了到才能给。眼下只剩下800多块钱,要是只待在学校应该是足够到四个月后毕业了,可现在每天往返电视台,交通吃饭,开销有点大。

    学生思维和职场思维有着极大的不同。初入职的陈为平,还是以学生状态的省钱为唯一目标。

    从学校到电视台坐公交,中间要换乘一次,也就是需要两块钱车费。如果不换乘,从学校直达距离电视台最近的公交车站,距离电视台还有两三公里,需要步行20多分钟才能到,这样可以省一块钱。陈为平选择的是后者。

    电视台的食堂是自助餐,早饭5元,午餐晚餐10元。为了省钱,陈为平只吃早饭,而且总是踩着签到打卡的倒计时临界点才离开食堂。这样,一是能保证饿的晚一些,可以把中午甚至晚饭省下;二是能尽可能的吃的更多一些,5块钱的早餐还是觉得贵,不多吃,总觉得亏。

    陈为平就盼啊盼啊,盼着下个月发工资的那一天,也好能堂而皇之的吃一回10元的午餐,再不用早上撑的难受,下午临下班饿的难受。更不用在午饭时,给同事说食堂人多,自己晚点再去。饿肚子的人最烦办公室有人吃零食,那种嚼东西的声音像带倒钩的痒痒挠,在自己的心上轻轻的挠两下,刚有点痒痒的感觉,突然又狠狠的扎一下,浑身紧绷的疼。

    孙晓雪每天看他晚饭吃的狼吞虎咽,总认为他是忙了一天饿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学校食堂价格比电视台便宜的缘故。

    在盼工资的一个月里,陈为平跟着出过几次采访任务,当然,只是以实习记者的身份打个下手。老记者们对这个高学历的年轻人还是不放心,主要是怕返工。电视新闻不像写作文,错了还能改,电视新闻从现场回来后,画面不能补拍,补救难。所以电视记者总羡慕报社记者、电台记者,人家拿支笔、带个随身听或者打个电话就能搞定一切。哪像电视记者,不管风吹雨淋,非得亲到现场找到那个真实场景、那个真人才行。

    为了工资,为了吃上10元午饭,陈为平坚持着,熬着、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