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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监考

    陈为平从电话会议得知远达金融要关闭,并不感到紧张,他相信李毅鹏的能力,更相信李毅鹏的为人。北大硕士生、白手起家能从保险一线干到区域经理、能独自创业保险经纪公司实现财务自由、能率先布局全国互联网金融并涉足物流领域……李毅鹏的每一个经历都是陈为平从不敢想也从未想过去尝试的,这个老乡不简单,除了服气还是服气。

    此时此刻,陈为平紧张的是本学期末的一场监考——2017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这是第一次在陈为平所在的学校设置考点,考试时间为2016年的12月26、27日两天。26日一早,陈为平来到了考场,上交了手机,开始与世隔绝。

    陈为平紧张的也不是监考,而是他受老主任、现经济学院主管研究生工作的屈副院长指示,给经济学院参与监考的23个老师订盒饭。屈副院长的理由很简单:手头抓不到人了,新来的不熟悉,上岁数的不敢用,遇事能抗事还不挑事的人,只能还是陈为平了。

    订盒饭不难,难就难在要12点整准时送到。太早了,老师们在考场警戒区内,不能出来接饭,大冬天饭菜也会凉;太晚了,老师们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马上要进入下午的考试准备中,来不及吃。而且,为了报销,还需要对方开发票,可按照新的财务规定,公务用餐每人不能超过15元,这样又要求准时配送,还要求不能凉,饭菜还得有质量,还要开发票……这些零碎的要求,那个做盒饭的会接单?这可难为住了陈为平。

    一连询问了学校附近的几个饭店,要么是单价高,要么是没发票,要么是不能保证准时……饭店也都清楚,考试那天考生多,生意不是问题,堂食上门顾客都伺候不过来,谁都不愿意为不到400块钱的23个盒饭专门再占用人员去配送。

    谈及盒饭,它其实是个智商和情商的综合考题。总有大学生毕业刚到单位,被分派一些订盒饭之类的杂活而心怀不满。其实,能把盒饭定明白也不是件容易事。就像陈为平这次,总共23个老师,订几份?屈院长没交待,领导不管具体细节。订23份,大冬天监考一站三个多小时,体能消耗大,估计就是女老师,一份都不够吃,更别说男老师,订少了不够吃,让干活的人吃不饱会骂娘的;多订几份?会不会超过标准,不能报销?有没有少数民族的老师?饭菜品种荤素如何搭配?要不要配送汤包或饮料?不辣、微辣还是中辣,各几份?第二天要不要换菜品?这些都是问题,都要逐一落实。可见,把盒饭订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老婆孙晓雪的提醒下,陈为平求助了宋家明的老婆吴德莉。她工作的医院离学校不远,医院食堂如果能送餐,这么近的距离,时间有保障不会堵车迟到而且饭菜不会凉;况且医院食堂开饭都比较早,和老师中午用餐有个时间差,正好错开;医院食堂的卫生还有保障,不会因为卫生问题把监考老师放倒;医院食堂有正规发票,好报销。更方便的是,经吴德莉沟通,食堂答应可以根据陈为平的要求随意搭配装30盒,另外米饭馒头都带足足的,打包友情价340元,不超标还保证吃饱。吴德莉还答应这两天她都在医院盯着,到时候她开车负责送,保证提前到位,车里开空调,保证饭菜温度。陈为平感慨:好事办好,主要还是要有好人。

    监考开始。陈为平面对着一屋子伏案作答的学子,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带着眼病去考场搏命的经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自己是监考老师了。试想,如果当年没有考上,自己也许就在新乡教书了吧?如果没有考上,也就不会认识孙晓雪,也不会有现在的家了吧?如果没有考上,估计也不会当什么系主任,也不会在两任院长之间夹缝,更不会成为现在的硕士生导师……凡事不敢想啊,一场考试就改变了生活太多。

    陈为平原来一直认为高考是最公平的,不管是天南海北,不管是贫穷富贵,在高考面前,一视同仁。直到后来自己上了大学,得知不同省份的高考录取分数居然天壤之别,有个同班同学的分数居然比自己低了一百多分,陈为平愕然了。

    直到后来大三,得知有考研,陈为平认为考研才是最公平的。毕竟,考研是全国统一考试,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统一的录取分数线,这是绝对的公平。但,经历了这两年的硕士生导师工作,尤其是录取的面试工作,陈为平又改变看法了,认为还是高考更公平一些。因为高考没有面试,只需要面对卷子就行,而卷子没有主观歧视,不管阴晴圆缺。而考研有面试,面试中还有口语、听力……对于不发达省份义务教育基础较差的考生,这是弱项,很难在一两年内通过努力弥补的。

    所以,通过否定之否定,陈为平认为,还是高考最公平。高考后,不管是考研、考博,不管是考公、考警,更不管是国企还是民企招聘,几乎都有面试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结果和努力自然就不会是完全正相关了……面对考场的考生,陈为平思虑不断。

    中午盒饭,吴德莉果然给力,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按预案要求饭菜到位,自称为“双规”级别的送餐服务。陈为平很安心,这大冬天终于有一件让自己暖心的事,关键还得是找对人。好事办好或者坏事办成好事,都是人占主要因素。人对了,事半功倍;人不对,只能事倍功半。

    第二天,吴德莉依旧准时来。这次还换了菜品,给每个盒饭里都加了个鸡腿,说是怕老师们吃不饱,宁滥勿缺,费用算她的。她顺便便还带来了发票,钱款两清,合作愉快。吴德莉顺口问了一句:

    “远达那边不会有事吧?”

    “远达?不会的,我那哥们说会发个公告的,我这两天手机上交了,也没看。你看到公告了?”

    “哦,你手机交了啊,难怪。算了,等你监考完再说吧。走了啊。”

    吴德莉话说了一半,让陈为平多少心里有点心慌。昨天回家也没听晓雪说这事啊。得,算了,考完再说,现在想多了也没用。

    发盒饭时,屈副院长也来了,还多拿了两盒装袋子要拎走,说是有别的领导在他办公室。陈为平赶紧掏出来发票递给他,屈副院长一愣:

    “这啥呀?”

    “盒饭发票啊,两天的饭,340,一分钱也没超标,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办的。”

    “为平啊为平,大中午的,那边领导还等着吃饭呢,你就不能过两天再说?着什么急嘛。少不了你的,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屈副院长原想认真的甄别几个盒饭的不同,想分别打开看看,陈为平这一问,马上把装好的盒饭塑料袋子口系紧,转身就往外走。

    “不是,屈院长,这没多少钱啊,你……”还没等陈为平话说完,屈院长已经拎着三个盒饭头也不回的闪了。真够可以的,也不问问老师们够不够吃,幸亏吴德莉给的备份多,不然……

    唉,这都什么事嘛!

    下午监考最后一场,考场中的考生明显少了一些。据说考研就是这样,大三时声称要考研的有100人,到了大四就剩了80。这80说是要考的,去报名的,也就成了60。报了名还能去考试的,就剩了40。考试还能坚持四科考完的,就剩了20。这20中能过分数线的,也就剩15个了。15个中能去面试还通过的,也就剩10个了。所以,从表面上看,100人考研10个考上,考研成功率10%。而其实呢,真正的考研成功率是坚持考完还面试通过的是15中的10个,已经是66.7%了。这就是数字游戏,不坚持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真正的逻辑是什么。

    很遗憾,就是这最后一场考试,一个身着红色羽绒服的女考生的身份证丢了,不能入场。她自己已经完全失态,泣不成声,说是辞职在家,边带孩子边复习考研,准备了一年,却没想到最后一场丢了身份证。已经找遍了中午可能去过的所有地方,包括厕所和垃圾桶,但一无所获,最后跪求在陈为平和另一位监考老师的面前,恳求入场。

    陈为平从来没有见到这种阵势。从个人情感来说,他肯定是不想为难她。想想自己求学的经历,再看看眼前这个已经是人到中年的考生,年龄都和自己相仿,生活何其艰难,但行方便何必为难?但,考场周围全方位都是监控,按照考场要求,没有证件不能参加考试,这是全国性考试,规则是统一的,不容徇私,否则是要触犯刑法的。

    陈为平最终还是拒绝让她入场,劝她再找找,争取在考试开始15分钟内找到,还可以继续进场考试。女生抽泣着,头发披散着,红色羽绒服的背影离开了考场所在的教学楼。15分钟后,也没有见她回来,她和今年的研究生注定是无缘了。

    考试,看起来是考卷面上的知识,但在陈为平看来,从接到考试通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考了。如何安排时间、如何制定学习规划、在哪学习、如何学习等等这些都是考试的内容之一,甚至包括堵车迟到、生病、身份证丢失这些意外,看似偶然,但其实还是自己对考试的准备不足而导致的。换句话说,在还没有入考场之前,这些意外考生的答卷已经是不及格了,他们是第一批被淘汰的考生。考卷只是甄别第二批将要淘汰的人,这两者并不矛盾和冲突。试想,一个连身份证都照看不了的人,如何应对未来更加细致的科学研究和系统深邃的知识学习?以小见大,考试是客观的,也是公平的,有了规则,遵循就是了。要严以律己,不要寄托于他人的网开一面,如果事事都下不为例,那是对更多人的不公。

    监考完,上交了试卷,到考务办领回了手机。开机!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微信、短信迫不及待的涌进了屏幕,提醒的声响如不间歇的打击乐一直响个不停,一旁的同事都嬉笑的说:“陈主任这监考两天耽误了几个亿的生意啊,了不得啊。”

    陈为平摇摇头:“我可不是主任了啊,就是个普通打工的,别让领导听见,我连搬砖的活儿都没了。”

    陈为平打开微信,开始逐一阅读。最上面是最新的信息,是经济学院的同事群,大家在讨论什么事情。往上翻,看到了警车照片、救护车照片。再往上翻,有人说:“听说学校附近的一个宾馆有人跳楼了,说是考研证件丢了,进不了考场,最直接跳了。”

    有人问:“男的女的?”

    “不知道,白布盖上了,好像是个女的,从侧面能看出穿着个红色的羽绒服。”

    陈为平脑子嗡的一下。考研,丢证件,女生,红羽绒服……应该就是她了。三个小时前,还和她说过话,哭着但还是活的。三个小时后,躺在冰冷的地上,静了,但人没了。

    陈为平心里多了些许的悲伤,接着往下看信息,是大学同学微信群,都在讨论远达和李毅鹏,“谁知道呢,上月还见他来BJ呢。”“我觉得毅鹏不会跑路的,对自己同学要有信心。”“毕竟是死人了,如果事小,至于跳楼吗?”……

    陈为平疑问:怎么又是跳楼?我这学校的事这么快都全国传开了?再往上翻,才明白,是王世海跳楼了。

    啊!世海跳楼!!十多年的同学哥们,没了?远达金融出事了?

    再翻看其他信息,孙晓雪的、刘白冰的、彭长江的、宋家明的、吴德友的、吴德莉的、吴欣然的、同事的、学生的……所有信息都一个主题:远达金融到底是咋了?能不能给钱了?李毅鹏会跑路么?

    陈为平精神有点恍惚,可能是因为监考的累,也可能是王世海突然的死,但更可能是由王世海的死佐证这次远达的事怕是小不了,自己98万的积蓄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如何面对孙晓雪,作为股东代表如何面对的大学同学,还有受此连累的宋家明,还有吴德友这样的同事、领导,甚至可能还有部分学生及家长……

    这一切,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