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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山路旖旎

    天微亮,瑾润就从阿依木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当他来到庄园大门时,其余人已等候多时。阿依木也提前将他的行李绑在鞍座上。他只带了本内功心法和少量衣物,其他物件包括亚历山大金像都暂存梨庄。

    瑾润接过阿依木交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随后又接过阿勒特递给他的一包馕饼。他咬了口饼,瞧见露莎娜也是一副男装打扮,和大伙一样穿藏青皮里武服,戴着黑绒圆帽,一圈圈辫子垂到肩部便挽起盘于顶心,像个俊俏少年。露莎娜玩捏着辫子对瑾润说道,这发辫是昨晚阿勒特和阿依木一起帮她辫的。她们三还打算贴胡子,只是粘着嘴角不舒服才作罢。待大伙都准备好后,阿勒特就号令出发了。

    除了瑾润、阿勒特、露莎娜、阿依木、达哈尔五人,还有六名武士同行。这六人昨日午宴后瑾润都见过,每人不光能和他们格斗练武,还都有些额外的本事。努尔姆高大健硕、深目浓须,他身旁的扎克尔身长脸瘦、须髯卷曲。这二人皆熟悉通往渴盘陀的道路,因而骑在最前面。瓦迪克个小精悍、细眼圆脸,善于烹饪,准备在山野间为大伙做些野味。艾希尔白皙俊俏、浓眉美须,熟悉医术,露莎娜带来的药剂也都交由他保管。行在最后的是两位驯马师,其中穆尔提彪悍体壮、深肤圆眼,伊尔丹则是胖阔腰圆、高鼻大眼。六人中唯瓦迪克会汉话。

    一行人睡意未消,一路无语,行至石桥又沿河边泥路往南骑行。周边芦苇灌木仍笼罩在朦胧的晨曦中,远处可见的亮光也只有疏勒城墙上巡逻士兵举着的火把。

    众人将至疏勒东门城桥时,却见前方一队人马举着火把伫立在桥边。他们原以为对方是早早等候日出入城的商旅,不料其中一人用梵语喊道:“露莎娜姐姐,是你吗?”这呼喊着的正是桑贾王子。

    露莎娜快马来到桑贾王子身前,见到阿里木也在一旁,他们身后还有四名城卫,皆是随王子值夜差,当下一起出城来送行。桑贾王子递给露莎娜一份绢帛文书,说道:“露莎娜姐姐,这是我特地为你们求的文书。盖有国王玉印,表明你们是受伽沙国王资助前去渴盘陀参加昆仑英雄会。有这文书,沿途驿站均需提供便利。到了渴盘陀国,还能参加王室举办的浴佛节晚宴。你可要收好啊。我昨日可是求了好久才说动父王的。”露莎娜双手接过文书,对王子万分感谢。其余人过来后,得知文书一事,也谢过王子。

    原来此前伽沙国王多有资助各路英豪参加渴盘陀昆仑英雄会的热情,但自五年前桑贾王子母亲去世后,国王便停止了对各项娱乐活动的资助。是故桑贾王子求来的这封文书,愈显可贵。

    众人辞别王子和阿里木后,又沿河边道路继续南行,过城东大湖,才转向西。骑过跨河木桥时,东方始显红霞,将右侧高耸的疏勒城染成一座金山。再望左看,又见一城池,建有中原样式阙楼、城楼,虽不若疏勒城那般壮阔,但也固若金汤。这城便是盘橐城,乃是故汉时,西域都护班超驻守疏勒之处,今由拱卫伽沙国疏勒王都的禁军“盘橐营”驻扎。

    此后一路西行,红霞隐去,天色亮白,地上长影渐短,远处农舍燃起青烟,鸡啼羊鸣,路边行人逐多,不时还有赶着牛羊的牧民,从他们面前穿过,向北而去。

    一次当他们停留等待牧民赶着羊群过去时,阿依木介绍道:“他们是赶去疏勒北郊的牛羊市集。疏勒周边村镇居民都会去那交易牲畜。我曾随管家去过几次,大片大片的牛羊驴马,还有骆驼,好不热闹。就是讨价还价太累了。”

    瑾润对这市集好奇,不知路程多久,但阿勒特说道:“我们时间紧迫。去渴盘陀即使路途顺利,也需五日路程。如遇大风大雪,还会耽搁更久。况且今日日落前需赶到边邑,不然就只能宿夜荒山了。”

    瑾润心中未免有些遗憾,叹道:“我来疏勒多时,尽不知去逛逛牛羊市集。只好回来后再去了。”

    “这牛羊市集有什么好逛的。不和市井买卖柴米油盐一般,还臭哄哄的。”露莎娜不解道。

    “咱们这位公子,可是大国贵胄。别说牛羊了,怕是都没自己买过菜。”阿勒特话未说完,就抿嘴一笑。

    这话不假,瑾润也只好打趣,拿着缰绳作揖道:“郡主所言极是。小生涉世未深,还望郡主多多指教。”

    阿勒特微笑道:“我这郡主,可是牛羊堆里长大的。”说罢见羊群已过,她两脚一夹马肚,奔跑起来,霎时一回头,招呼大伙也跑起来。

    瑾润见阿勒特这一回眸煞是好看,也一夹马肚快马追赶。露莎娜、阿依木也一并追上。达哈尔等其余武士们也吆喝起驾马疾驰。众人激起一片尘土,扬风而去。

    正午他们在河边休整后,就渡河向南而行。沿途可见片片盛开着巴旦姆花、阿月浑子花的树林,粉艳多娇,淡香清雅。经过花林间两座夯土围绕的乡村后,道路逐渐坎坷崎岖,两侧皆是红岩峻山,突兀荒凉,唯山溪石滩地里,长有一丛丛开艳红小花的柽柳,幽香迷人。此后一路皆是此景,气温也渐寒,众人又重新披上中午脱去的羊毛斗篷,戴上绒帽,继续沿山路缓行,终在日落前到达边邑。

    这边邑乃是伽沙边境一关隘,名为奥依塔。关隘内除了有供官差使用的驿站,还建有福舍,为来往商旅僧众提供夜宿。此刻离浴佛节尚早,来往边邑的行人不多,福舍尚有余间,只是大通铺,条件一般。于是露莎娜便将王子赠的文书呈给驿站驿官,他们就很快获得了三间舒适的驿站客房,还包括一顿丰盛的羊肉晚餐。

    一日长途颠簸,饭后他们各自回屋熟睡,因而当深夜有差役快马赶来驿站、引起一阵喧闹时,也未能惊醒他们。

    次日清晨醒来,他们才知道昨日王后诞下一男婴,国王赐名迪瓦姆,乃梵语纯净之意。由于众人对王后之弟麦朴提没好感,又有些担心桑贾王子,便未加入到驿站官吏们的庆祝中。用过朝食后,他们就收拾行李,打满水壶,谢别驿官,出了关隘。

    离开关隘后路途愈发荒凉崎岖。一路蜿蜒山路,四周巨山山体灰黄,绝无草木,山腰积雪未化,山顶冰封直通云霄。偶有大风呼啸,吹起沙砾飞溅,众人只得面罩掩目。

    也不知在这凄凉山谷间坎坷骑行多久,远处雪山始终高耸挺立,不见半点变化。见大伙疲惫不堪,露莎娜便唱起歌来解闷。她唱得乃是讲述两位波斯英雄埃凡迪尔与鲁斯塔姆交战的故事。这埃凡迪尔是位王子,获得先知琐罗亚斯德赠送的天护甲和捆魔绳,拥有无敌之躯,以及绑住一切妖魔鬼怪的力量,同时还被祝福,任何使埃凡迪尔流血的人,都将遭受无尽痛苦。然而他的父亲,国王伽什塔普却嫉妒其声望和能力,不愿让位与他,便命令他去逮捕不肯向国王臣服的鲁斯塔姆。鲁斯塔姆同样是位能力非凡的英雄,不愿屈服,他便用箭射中埃凡迪尔的眼睛,终使埃凡迪尔殒命,但他自己也将遭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露莎娜的歌声慷慨激昂,一扫委顿困意。但当大伙听到这故事原委后,无不为两位英雄的悲剧而痛心。之后阿依木就唱了首欢快的曲子,大伙也跟着哼曲。穆尔提和伊尔丹还拿出手鼓伴奏。

    歌声缭绕间,众人终至一石亭休整。这石亭宽大精致,八柱穹顶,柱枋皆雕刻莲花祥云图案。石亭旁山脚处还有一滩水池,冰凉爽口。

    歇息时,达哈尔指着前方山路道:“这石亭和往后道路,皆是渴盘陀为方便行人修建。不然要直接翻越这崇山峻岭,少说也要一个多月。顺着道路,夜间可至山顶福舍住宿。现在可在这亭子里多歇会。吃点切糕、蜜糖,一会还要爬山路。”然后他又用疏勒话对艾希尔说道:“艾希尔,你给大伙发点露莎娜姑娘带来的治气短的药剂。”

    艾希尔从布袋中取出一个个木葫芦,交给众人。露莎娜又嘱咐每次只需喝一口,路上如不舒服,再喝一口。瑾润取下软木塞,饮入一小口,味道甘甜,喝后也没特别之处。他随后依靠亭柱,吃着葡萄干馕饼,望着四面荒山野岭,吟诗道:“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露莎娜坐在一旁问道:“公子所言,似懂非懂,不知何意?”原来露莎娜只被觉者传授了汉话中用于日常交流的白话,对汉话中的古文诗词却不甚了解。是故听着瑾润念诗,似懂非懂。瑾润笑道:“这是昔日楚国三闾大夫屈原所作的《天问》中的诗句。他问这天地万物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他还道『昆仑悬圃,其尻安在?』认为这昆仑山中有仙境,不知尽头在何处。不知道这昆仑之巅的渴盘陀国,可有通往九天仙境的密道?”

    达哈尔说道:“传闻渴盘陀国有位女神,住在离国都约一日路程的神女堡内。那里说不定有去天界的道路。不过只有英雄会上数一数二的英雄才有机会谒见,获得女神的祝福。”

    “那这次我们可要拿第一呀。说不定还能找女神讨个仙桃,养颜益寿。”阿勒特吃着切糕,嫣然笑道。

    穆尔提、伊尔丹喂完马回到亭子里,他们二人又拿出手鼓,哼起小曲。阿依木也献声一首。只是这会没人有力气想去跳舞。待众人心身舒适后,努尔姆和扎克尔便招呼大伙继续赶路。

    前方路途依然险峻。一伙人免不了绕山爬坡,穿山越洞,踏雪涉涧,遇到陡坡还需下马徒步。好在道路皆是平整石路,临崖处皆有木栏防护,悬石下又有木道庇护,可谓有惊无险。

    众人牵马扶壁穿过一山洞,忽见一巨型石拱桥立于万丈深渊,一眼望不见尽头,消失在远处雪山云雾间。那石桥桥面宽敞,可八马并行。再看数不清的硕大拱圈层层垒砌,穿云破雾,瑾润不惊叹道:“云海天桥,惊犹鬼斧神工。现在倒是信了,这昆仑山真有仙境!”

    大伙骑马行至尚有积雪的桥上,有如腾云驾雾一般。两侧桥栏还有浮雕,一侧是雪山飞鹰、牛羊马鹿等图案,另一侧则是佛陀生平、传法讲佛等故事,而栏柱上还雕有形态迥异的石狮,精巧别致。过桥后,又见一石冢,其旁立有石碑,其对面也有石亭山水供人歇息。努尔姆和扎克尔下马,在石冢前放了些馕饼。达哈尔也下马,对大伙说道:“此处埋葬的乃是修路罹难的路工。因此过往行人都会献上食物,缅怀他们的牺牲。”说罢,众人一一献上食物。

    一干人牵马去石亭歇息,而瑾润则牵着马仔细打量起立在一旁的石碑来。石碑文字正面汉文,反面是梵文。虽历经风雪,两面均模糊难辨,但好在汉文一字一意,字形独特,纵有缺失,也能猜出大意。那汉文乃写着:成晏平二年蜀匠李逍携墨家弟子受渴盘陀王命造昆仑天路以通天堑惠及行人商侣。

    阿勒特将马交给阿依木后,也凑过来查看碑文,又问道:“成晏平是何年号?墨家又是什么?”

    瑾润忽然感到阿勒特靠近体香撩人,一时语塞,便抓耳挠腮、详装冥思苦想一番,待心跳平息后说道:“这伪成乃是益州反贼李氏的僭越妄称,平灭于永和三年。晏平应当是其僭越年号,我也不知是何年。而墨家,乃是姬周时宋国墨翟所创,本是显学,因观点与儒家多有相左,汉时逐渐隐没,此后未曾听闻,我也没深究过。只知道墨家门人,除了议政论道外,还有游侠济世救民,有工匠专研木甲机关之术。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墨家所造的天境奇观。”

    阿勒特略有所思地说道:“也不知在渴盘陀能否见到这些墨家匠人。”

    因天色渐晚,风寒飘劲,众人在石亭没休息多久,又继续上路。此后道路通畅平坦,只是风雪交加,人马疲惫。至日落天黑,大伙又借着月光继续缓行,出了山口,终见一视野开阔的平川大湖。湖边还有灯火阑珊,应是住宿的福舍。

    这湖光月色本是赏心悦目的美景,可惜大伙此刻早已身心乏困,只求能下榻安睡。在达哈尔激励下,他们鼓足最后一口气,终于来到湖边福舍。

    这福舍坐北朝南,有石栏围院,正堂供奉释迦佛,乃是修行祈福之所,左侧石房供行人商侣夜宿,右侧则是牲畜木圈,此刻已有五六匹马和三四头驴在木圈吃草。

    一位黄衣比丘开门接待他们,引着他们安顿好马匹后,又带着他们来到住房。只见一空旷大厅,厚草席地上铺着若干毛毡棉褥,四壁挂着毡毯,门对面还有壁炉,火势正旺。此刻正有六人围坐在右侧墙边那吃饼聊天,左侧墙角那还有三位剃发僧侣已入睡。

    大伙带着行李在左侧离僧侣较远的铺位歇脚。喝水进食后,因实在困乏,他们便从行李中取出被褥,加盖斗篷,除了露莎娜,都早早沉睡。

    露莎娜作为摩尼教的一名法堂主,当在黎明、日出、正午、夕食、日落、黄昏、子夜这七个时段内例行祷告,每次祷告需面向日、月或正北方向,跪拜十二次。如遇不便跪拜场合,也可站立诵经替代。而她又作为一名泰西封圣座受训的秘术师,在执行圣座任务时,为避免暴露身份,可免去站立跪拜等一切外在动作,采用默念经文的方式祷告。不过露莎娜受觉者影响,对大明尊和摩尼教义执着虔诚,这一路也未免打扰大伙,也常以解手为由去隐秘处祷告。她对大伙并未提及身为摩尼教徒需守的清规戒律,以及自己的疏勒法堂主身份,只说自己是在一家马兹达教寺庙借宿打杂,偶尔制药看病,救济信众。此话也并非虚言,毕竟他们在疏勒的驻地依然是家马兹达教寺庙,而摩尼教也并未获得伽沙国王的传教许可。

    这晚,她等着大伙酣睡,本想去湖边朝明月进行子夜时段的祷告,但听到屋外狂风呼啸久未停息,便打消了这念头,打算改为在屋内朝正北方跪拜,也好早点安睡。但当她起身朝向正北时,却发现有人也在屋内朝北跪拜。

    这正北方正是他们入屋时见到的吃饼聊天的那伙人所在的铺位。此刻炉火昏暗,只看见那人一头及背长发用金箍束起。露莎娜悄悄躺下,撑着脑袋暗中观察,心想他应该也是位摩尼教士,可惜进屋时未留意他们一干人的模样,只记得他们衣着朴素,身份难辨,但肯定不会是莱莉娅所说的那批泰西封派遣来疏勒的弟子。此刻只有他一人在祷告,应是随商旅同行,说不定也是来参加英雄会的,兴许明日路上能碰到,当留心观察一番。

    此后待那人祷告完毕,露莎娜也没再起身。她放弃了今晚跪拜祷告的念头,改为默念经文,然后安心睡去。

    日出天明,露莎娜醒来时屋内仅有瑾润还在熟睡。福舍院内,瓦迪克找比丘讨了些面食青菜,和众人忙碌着架起炉灶煮起了面汤。露莎娜和瑾润出来和大伙一起吃面时,见到除了他们一伙人外,还有福舍比丘四人以及晚上的三位僧侣,不见那位摩尼教士一行人。

    众人闲聊,得知这三位僧侣竟是从沙州敦煌而来,欲西游佛国寻经求法。这三人法名慧昌、慧净、慧明,皆面容消瘦,身穿深灰粗麻僧服,但精神饱满。他们此番是去渴盘陀观摩浴佛节佛法大会。大伙本想邀请三位僧侣同行,但三位以徒步苦行、恐耽误他们行程为由拒绝了,只道有缘必会再见。

    辞别三位苦行僧,又回赠一些切糕、奶疙瘩致谢福舍比丘后,众人继续赶路。

    这会风和日丽,一路湖光山色,美景怡人。那湖水广阔湛蓝,白云浮波,犹如天境。湖对岸,却是一座白沙山,细腻亮洁,美如丝绫。而湖畔则是一片碎石滩,多有结晶,阳光下,一片明光烁亮。

    可惜好景不长,过湖后忽然下起小雨来,乌云笼罩,左边连绵雪山也忽隐忽现。但雨没下够半柱香的时间,又停了,乌云也渐渐远去。再沿河涧继续南行,远处云层下又隐现一座雪峰,皓洁魁伟。达哈尔乃道:“那是冰山之父,当地人称之为『慕士塔格』。受山神恩泽,山下牧场四季常青、羊肥马壮。希望到湖边后云层能散去,一窥其全貌。”然山近路远,行至日中,仍未见湖泊,众人便在这雪山河畔间休整。

    今日路途远比昨日舒坦。河边花草逐渐增多,远方可见羊群团团,蓝天下偶有苍鹰盘旋。即使两侧山岭,也可见犄角螺旋的盘羊,三五成群,攀岩爬坡,如履平地。努尔姆、扎克尔、瓦迪克三人还想去射只盘羊来烤着吃,可惜三人折腾许久也没射中,未免路远费时,最终无功而返。众人也只好继续吃馕饼和切糕,庆幸还带了些风干牛肉,配着蜜糖水和奶疙瘩,滋补体力。

    憩息饱腹后,再次赶路,一个个神采奕奕,又开始唱歌奏乐,笑语盈盈。行至红日西垂时,终见一大湖,水波粼粼,芳草茵茵,云霞浮游,鱼鸢齐舞。湖对岸,一侧雪峰连绵,亭亭玉立,另一侧乃是达哈尔所言的“慕士塔格”。此刻终现其峰顶,浑圆如玉,苍劲雄浑。湖畔绿野,遥见牛羊成群,毡帐毗连。

    “毡帐不远处有间福舍,我们今晚夜宿那。现在时候尚早,可先去洗把脸,然后找牧民换些食物,吃夕食,赏日落。”达哈尔欣喜说道。

    湖边微风徐徐,湖水冰凉刺骨。众人牵马饮水,洗脸洗手后,就骑去毡帐那。

    来到毡帐营地外围,穆尔提和伊尔丹将大伙的马套在一起,拴在营外马桩上。努尔姆和扎克尔找到一位年轻牧民说明来意,又有艾希尔拿出些干粮、畜药和牧民交换。片刻后,一位白须华服长者出来咧嘴欢迎了他们,邀请他们进大帐休息。

    牧民们热情款待,呈上马奶酒和馕饼,还有刚做好的马肉、牦牛肉。瑾润观察这些牧民,模样与中原人相似,而非疏勒、龟兹等地居民那般深目高鼻。达哈尔乃道这些牧民言语不同与疏勒和渴盘陀,他就问努尔姆和扎克尔,他二人会牧民语言。努尔姆便问那位长者,再用疏勒话转给达哈尔,达哈尔再用汉话告知瑾润。

    原来这帮牧民祖上来自漠北坚昆剑水河畔,乃是汉降将李陵受命匈奴单于为右校王时的辖地,故族中多为李陵军将之后。六十多年前,为躲避柔然骚扰,一路迁徙至此,受渴盘陀王和雪山女神庇佑,至今已三代。这些年来,多有坚昆、乌孙部族,不堪柔然骚扰而迁至葱岭,他们也都会接纳。

    听到此处,阿勒特心中忧虑:柔然本役属拓跋部,今日势力已深入漠北,并触及西域,他日必为魏国大患。

    努尔姆和扎克尔随后又与长者聊起家常。瑾润在一旁听着阿勒特和瓦迪克说起草原狩猎的趣事,达哈尔则和其余武士眉飞色舞地说着疏勒话。又有剃发孩童进帐,见众人好奇,嬉笑不已,露莎娜和阿依木便逗他们玩弄。谈笑间,大伙酒足饭饱,便出帐观赏湖边日落。

    帐外赤丹红润,紫霞成绮,金山日照,水光绚丽。他们正准备上马去湖边细细观赏美景时,突然注意到营地内外一片喧嚣,有十来位青壮年拿着弓箭刀斧急忙出来,迅速上马,朝福舍那呼啸而去。

    达哈尔派努尔姆去打听,原来是有一伙外人杀了牧民们的一头牦牛,躲进了福舍,牧民们要去说理。瑾润担心生事,提议去查看一番。于是他们也快马赶去,追到福舍外,见牧民们已围在福舍院门前。不久,出来四位面容惆怅的福舍比丘,领着六位大胡子壮汉。壮汉们个个都拿着刀斧,神情严峻。

    露莎娜骑在马背上发现,这些壮汉正是他们昨晚遇见的那伙。她也不必通过束发金箍去寻找那位摩尼教士,因为此刻她已经认出了他。斜晖下,那身布满泥垢的灰白尖毡帽和浅褐暗纹短袍也隐藏不了他那高贵的容貌:长眉鹰鼻,短须密髯,无不散发着孔武而威严的气势。

    他是来自波斯雷伊的巴赫提姆,伊法耶家族的长子,当今波斯沙汗沙普尔三世的外甥,亦是禁卫骑兵精锐圣陨骑士团的首席团长,泰西封摩尼教圣座四护法之一的圣力护法,也是她最敬畏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