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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拔刀四顾心茫茫

    山间的土路上,水混着泥自顾自的流淌着。秋寒已然透骨,却有一位身着褐色短衣短裤,还提着破旧柴刀的少年狂奔过来,身后两个黑衣捕快穷追不舍。随着泥水飞溅,少年的呼吸越发凌乱,只是红着眼睛拼命地跑。身后两个黑衣捕快却还犹有余力的样子,呼吸虽然也急促,但是仍然听得出节奏。

    这时,后面的一个捕快大声喊道:“郑水生,你别跑了!就算你跑得掉,你家人也跑不了,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也给大爷们省点力气。”

    这郑水生头也不回,握刀的右手捏的关节都发白。'家人?呵呵!我的家人,不是早就被你们这些狗官逼死了吗!’

    他想起娘躺在病床上,脸色很白,比他见过官老爷家的白面还要白——他曾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更白的东西了。娘说,水生啊,娘撑不住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当时,娘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讲,郑水生也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住。

    他还想起,娘的病来的很急,仅仅一个月,每天能干八个时辰的娘,就不能下地了。因为没钱看大夫,爹去爷爷叮嘱过不能去的那个大湖捕鱼,去了十九次。

    他记得很清楚,前十八天,每天爹都会带回来很多钱,带了不少没见过的好东西,甚至有两次,还请大夫来家里给娘看病。那时候,娘的病也有了起色,好像一切都在变好。但第十九天,爹没回来。

    他在外面等到很晚很晚,爹一直没有回来。然后娘的病就越发的重,一睡过去就是很久,他总去把手搭在娘的鼻尖,怕她不能再醒过来。娘的呼吸很微弱,但每当害怕的时候,他能从那微弱的呼吸里,能汲取到一点点安心。

    然后,税官来了,那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郑水生在村子里没有见过那么胖的人。因为家里没有钱,这个狗官就要把家里的鱼和粮食收走。娘又急又气,昏了过去,一会又醒过来,跟他讲这句话,他全都记得。他甚至能记起娘整理了头发,望着门口,忽然喊爹的名字,然后叫他去看看,是不是爹回来了。

    爹回来了?郑水生还记得他不敢置信的跑出门,却什么都没看到。他仅仅出门看一眼的时间,娘就不动了。他赶紧伸出手去,可这次,他试了好久,也没感受到气息。

    两个黑衣捕快渐渐地追近了,郑水生感觉腿比以前重了不少,越来越难以迈动。

    两个黑衣捕快还在追,好像还在喊什么。郑水生恍恍惚惚的听不真切,他用力晃了晃头,可是回忆还是不停地在脑海里涌现出来。他忽然记起每年税官都从家里拿走很多钱,鱼,和粮食。今年来的尤其多,那是第三遍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个胖子那么多东西,爹说,不给就是犯了王法,要杀头的。

    他不喜欢王法,王法是个坏东西,要逼着他们去死。

    那天,他把爹留下的柴刀磨了一夜,藏在衣服里。清晨,就顺着记忆里卖鱼时候,爹领他走的路进了城。真奇怪,平时要走一刻钟,很远的路,好像一瞬间,就到了头。

    在城里,他问了一个和蔼的老店主,找到了收税的地方。他走进去,那个狗官,还问他来干什么。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抽出刀,用尽力气砍下来。几乎把狗官当场断头。他看见红色流了一地,像是过节时候,放完爆竹的颜色,不过,比那鲜艳多了。

    然后,这两个黑衣服的狗官,就来追他,他撞开窗户,一路跑到这里。这是回家的路,除此之外,他不认识别的路。

    这些天的一幕幕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打转,乱哄哄的,让他不能思考,为什么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但娘让他活着,他得用力地跑。

    可是,他毕竟是,跑不动了。

    于是他回过头,双手握住他的刀。这把刀,是老伙计了,他很小的时候爹去城里买的。手柄长一尺,刀刃长一尺,虽然有些豁口,但磨得很锋利。

    两个黑衣捕快看见,他笨拙但用力地,把刀举起来。

    两个黑衣捕快有点忌惮的停了下来,虽然他们自信不会输给那个少年,但别说留下什么难以治愈的重伤,哪怕是挨了一刀要在家休养,那也是亏的啊,层层剥削之后那微薄的抚恤金,还抵不上误工少赚的钱。

    郑水生好像看出了什么,拿刀对着他们,慢慢的往后退。就像爹以前教他的,看到凶狠的大狗时那样。

    ‘看到狗官,也该像对付更凶的狗,是这样吗?’

    郑水生忽然想去问,但爹不能再回答他了。

    他向后退了一段路,凭借着对路的熟悉,没有出什么意外。但前面的两个捕快沉不住气了,他们忽然加快了速度。

    ‘遇到狗不能怕,对吗,我不怕它,它就怕我,对吗,爹?’

    郑水生不退反进,横刀便砍。两个捕快又各自退了两步,躲开了。

    郑水生犹豫了一瞬间,脚步一顿,转身又跑。他毕竟瘦弱,并不觉得自己能打过这两个强壮的捕快,还是得跑才能活下去。娘让他活着,他听话。

    就这样,他一路跑到了郑家村。那座据说曾经有漆的石碑,静静地竖在村口,他曾经的家,在这里。现在没有了。

    两个捕快脸上阴晴不定,要是就这么让他跑了,那可不好跟老爷交代。但要打的话,这可是杀了官的,无法无天的亡命徒,栽在这种亡命徒手里的老捕快可不少啊。

    也罢也罢,就算抓不住,总得受点皮肉伤回去,也好让老爷另请高明。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主意,暗道不愧是老油条了,一左一右的包了过去。郑水生还想故技重施,不料一个捕快抽刀格挡,另一个直接双手抓过来。他顾不得多想,顺势倒了下去连着十几个翻滚,又一下子蹦起来接着跑,这还是以前和村里别的孩子玩练出来的,只有他打了十几个滚还能站起来就跑,换了别人早就晃晕了。

    两个捕快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招,一愣神的功夫,郑水生已经跑了十步远近。两个捕快连忙再追,但郑家村是渔村,边上就是平波河,郑水生亡命狂奔半里地,一跃入水,两个捕快用尽平生气力,也没能追到。

    在水里,可就是渔民的天下,更何况郑水生是村里公认的游水高手。别说他们两个没怎么下过水的捕快,就是整个县恐怕也没有几个能游的比他快的。两捕快看见他游的速度,便死了再追的心思,开始商量着怎么向老爷交代了。

    而郑水生越游越远,直到天色黑透了,才在一个渡口上了岸。这渡口好像被废弃很久,有些木头已经烂了。

    他从没来过这里。以前他的世界只有出生的村子,去河里抓鱼,有时进城。他不曾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浑身湿透,站在夜色里,打了几个喷嚏,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柴刀。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来,他已经有一天多,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