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博弈

    “机场建成后，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北海道没有与新建成的北加伊机场匹配的航空公司，只能接引东京的航空公司入驻。但是东京三大航空公司，帝国航空公司、轻空航空公司和东京航空公司的其中两家都与之前参与竞标的东京地产公司有渊源，第三家航空公司也跟那两家地产公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航空公司为什么会跟地产公司有关系？”渡边泽道。

    “那两家航空公司和地产公司都是东京一家顶级财团的子公司，同时那家财团还持有第三家航空公司的大额股份。几家公司看起来毫无瓜葛，其实背后都是同一个财团掌控，公司的所有决策和动向都是那个财团在背后操控。北海道之前由于自身的地理位置和落后的发展，一直没有受到财团的关注，但是北海道道厅提出发展旅游业的规划后，财团势力当即动心。当初两家东京地产公司竞标北海道机场项目，也是那个财团的决策，目的当然是以机场项目为契机，把势力发展到北海道，意图把整个北海道也纳入自己的商业版图。两个地产公司最后一天敲北海道道厅的竹杠，恐怕也是受到财团的指使。”

    “这也太过分了。”

    “哈。更过分的还在后面。”中野狠狠地吸了口橘子汽水，“机场建成之后当然不能一直空着，必须引入航空公司入驻，其它地区的航空公司签约入驻流程都陆续完成，但是三家东京航空公司的入驻始终没有谈拢。东京那个财团因为之前北海道道厅将机场项目交给我父亲，而不是他们，早就对北海道方面感到不满，所以就一直卡着签约流程。而北海道想要发展旅游业，最重要的客源就是东京，毕竟东京不管怎么说，都是日本的首都，日本最富裕的地方，失去东京这个大客源，北海道的发展计划必定夭折。那家财团正是揪住这个命门，狠狠地敲打北海道道厅。他们倒也没直接拒绝签约，而是提出四项条件，第一个条件是签约可以，但是只能独家签约他们三家东京的航空公司，其它航空公司一概不能入驻，换句话说，他们要垄断全国各地到北海道的飞机航线。第二个条件是航空公司入驻前五年免税，不管营收多少，都不必向北海道道厅缴税一分钱。第三个条件是北加伊机场必须永久为东京三家航空公司提供飞机养护和维修服务，空乘人员培训实习服务，货运储仓服务，这些服务中包括的人力物力，全都由北海道道厅自行承担。第四个条件是将起势株式会社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出售给当初两家竞标的东京地产公司，并在起势株式会社决策层中增加两个席位，分别交给两个东京地产公司的代表。这四项条件中的前三项是财团自己的剥削协议，最后一项则是对我父亲公司彻头彻尾的报复。条件出来后，不管是我父亲还是北海道道厅都火冒三丈，北海道道厅的知事差点在谈判桌上骂起来。当时前来谈判的代表不是三家航空公司的人，而是财团总部直接委派的高层，那个高层在东京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据说甚至出席过天皇的宴会，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北海道道厅和我父亲放在眼中。道厅知事表达完愤怒后，那个高层冷笑说你们这么愤怒还不是由于自己的无能？建造机场的时候大义凛然地说是为了北海道的人民，说什么你们北海道的机场就该由北海道的人民来建造，是北海道人民的骄傲，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要求到我们东京头上？

    我父亲说北加伊机场确实被北海道人民的骄傲，也是我们用自己的能力建造出来的机场，但是北加伊机场并没有因此排挤其他地方的人，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让日本所有地方的人都能认识我们，认识我们北海道，我们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我们的机场也正是为了给这些旅客提供更好的服务而建造的。我们虽然生在北海道，却接纳的是全国。然而贵东京的航空公司，却在身体力行地践行垄断，排挤，剥削的信条，当初如果你们两位东京地产公司没有趁火打劫，没有不顾北海道紧迫拮据的局面，厚颜无耻地敲竹杠，能够拿出更多的诚意来参与竞标，也不会给我这个区区北海道的土著公司机会。我们北海道人坚信爱和理想能够创造奇迹，那么你们东京的信念又是什么呢？那个高层被我父亲一席话说得张口结舌，他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并且精通商人无利不起早的那套商业逻辑，因此才能混到高层那个位置，在那个高层的信条里，什么爱，什么理想都是笑话，因为他从来没有过那种东西，所以他根本不信任那种东西，结果接触到我父亲那样继承了北海道人质朴精神的理想主义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像习惯阴暗潮湿的蟑螂忽然见到强光。他气急败坏说你说得这么动听有什么用，你们除了我们东京的航空公司，还有其他选择吗？我父亲说贵代表真的以为我们除了你们东京的航空公司，就没有能力运营起东京的航线了吗？高层说没错，我就是这么以为的，有本事就证明给我们看，证明究竟是你们北海道人的爱和理想会创造奇迹，还是我们东京的钱和钞票能够创造奇迹！我父亲说好，我就向你们证明。于是谈判彻底破裂。财团的高层好整以暇，他们早就把北海道的老底摸清楚，以为我父亲只是在说亮堂话，实际上过不了两天北海道道厅就会哭着喊着跪在他面前求他签约。但是他失算了。就在谈判破裂的第二天，我父亲和北海道道厅联合宣布，成立一个新航空公司，名字叫‘新北海道航空株式会社”，主要业务就是东京到北海道的航线。公司由北海道道厅牵头，由我父亲主要出资持股并担任社长。

    我父亲和北海道道厅当时的想法是，既然东京的航空公司不入驻北加伊机场，那么我们就成立北海道自己的航空公司。一方面可以不受东京航空公司方面的掣肘，另一方面北海道想要发展旅游业，早晚有一天需要成立属于北海道自身的航空公司，其实这也是北海道道厅早已做好的规划，只不过由于东京财团的动作，不得不提前上马。

    航空公司宣布成立当天，北海道道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向所有北海道人民宣布这个消息。北海道人民落后了这么久，忽然听说北海道要成立自己的航空公司了，那种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大街小巷都能听见北海道人民的欢呼声。然而就在发布会进行到中途，那个财团高层突然出现在发布会现场，在所有媒体面前说高兴什么，不过是空欢喜一场，成立航空公司当然可以，但是你们哪来的从东京到北海道的航线资源呢？没有航线，哪怕成立一百个公司都救不了你们那个北加伊机场，救不了你们北海道。知事说我已经代表北海道道厅已经跟交通省申请了从东京到北海道的航线，就不劳代表你费心了。高层冷笑说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能申请下这条航线吗？知事说交通省是为整个日本谋福祉的国家政府机构，东京到北海道的这条航线，对北海道日后的发展不言而喻，而北海道发展是对日本全国都利好的事，难道交通省会不同意吗？代表以为交通省跟你们这些财阀一样唯利是图吗？高层说那就请知事拭目以待。知事说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究竟是财阀的力量强大，还是国民的力量强大。结果，航线果然没有申请下来。”

    “为什么？”渡边泽惊声道。

    中野深深吸了口气。“因为不管是我父亲还是北海道的那位知事，都低估了财阀在日本的影响力。交通省虽然是服务国民的政府机构，但是里面的官员却不一定。实际上，那家财团早就暗中控制和收买了一部分日本政客和官员，另外一批政客和官员哪怕没有被收买，也跟财团有纵横交错的利益关系。日本大部分政府机构都有他们的人，交通省自然也不例外。那个高层早在新闻发布会之前，就已经知道知事的动作，并且也知道财团已经出手，否决了知事的申请。事情到这种地步失败已经板上钉钉，但是北海道知事和我父亲还不知道，还在一厢情愿地等待交通省方面的通知。结果在知事得知申请结果的同一时间，那个财团高层就出现在知事的办公室，等到知事和我父亲看到申请结果，迎面见到的就是高层那张阴险而得意的脸。那一刻不管是我父亲还是知事，都彻底地感受到一种绝望，那种面对深不可测的黑暗无力挣扎地绝望。那个财团高层在办公室中肆无忌惮地大笑，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万分期待东京三家航空公司跟吧北海道的合作，相信有北海道方面的协助，三家航空公司的未来会更加壮观。高层走后，知事和我父亲都陷入沉默，航线申请失败就意味着，北海道道厅为北海道发展做出的规划，以及建设机场的巨大付出，不仅颗粒无收，反倒还要赔本给三家东京航空公司做嫁衣。这不仅是巨大的耻辱，更辜负了北海道人民的期望。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人找上门。

    我之前跟渡边君你说过，在建设北加伊机场前，北海道曾经有过一家机场，作为北海道的遮羞布。其实除了机场外，北海道也有一家航空公司。但是这个航空公司只是个空壳，名下甚至连客机都没有，只有一架破损的直升机，以及一架只能当标本使用的小型客机。这个航空公司最初成立的目的，也仅仅是给旧机场找个可以入驻的门面，毕竟机场总不能一个航空公司都不入驻吧？那样连遮羞布都当不了。那家航空公司就是北海道国营航空，而登门的那个人，就是北海道国营航空公司的社长。本来那种落魄公司不会给当前的局面带来丝毫帮助，但是巧就巧在，那个公司居然有一条从东京到北海道的航线！当初那个公司成立的时候，公司社长问北海道道厅方面飞行航线怎么办，道厅方面本来就是找个名头公司，根本没有让公司起飞的打算，就回复说你自己去办，随便申请到哪里的航线，反正那种东西也没什么用。那个社长倒也是个老实人，听到道厅说随便申请，也不跟道厅客气，一股脑把北海道到日本全国各地的航线申请了个遍，念头就是申请上就申请上，申请不上也无所谓。道厅方面也懒得管这事，把社长提交的申请看也没看，直接发给了交通省。交通省那边就更有意思，他们知道北海道国营航空公司虽然名字看起来大气，但就是个连三流航空公司都不如的挂牌公司，实际上成立航空公司入驻旧机场的方法，就是交通省教给北海道道厅的。交通省的官员也知道他们申请航线也就走个流程，根本用不上，而且那么多航线也懒得一个个审核，一股脑同意。就这样，国营航空公司就这样获得了到东京的航线。这件事情后来所有人都忘掉，连国营航空的社长都换了一茬，就更加没人注意。就在这种情况下，国营航空的最后一任社长找到知事，把这件事情告诉知事和我父亲。知事和我父亲当即喜出望外，抱着社长三个人在办公室跳起二人转。第二天，在知事的见证下，新成立的新北海道航空宣布与北海道国营航空合并，并签署协议，新公司命名为北海道航空，我父亲持股百分之五十，北海道道厅持股百分之二十，原北海道国营航空社长持股百分之三十。至此，北海道正式迎来属于自己的航空公司。航空公司成立的那天，我父亲满怀希望，在演讲中说北海道航空一定会为全国各地的游客提供最尽善尽美的服务，助力北海道旅游业发展，有朝一日一定会发展为足以和东京三家航空公司叫板的日本顶级航空公司。参加剪彩的特别嘉宾是北海道的上任知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终于有了，北海道终于有自己的航空公司了，当初成立北海道国营航空公司的时候，他们就念想着有一天北海道能真正拥有一家航空公司，但是当时的北海道实在太贫穷了，哪怕穷极整个行政区的力量，都不足以堆出一家航空公司，没想到这个梦想现在实现了。包括知事在内的所有参加剪彩仪式的人都为这一幕热泪盈眶，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实在太久。而另一边，知道这个消息的东京三家航空公司和背后的财团，更是气得牙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