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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笑着,却像是要哭了

    百里相言驾着马车出城的时候,遇到了守卫的多次盘查,所幸五人都易容了,并且对答如流,神色从容,那些守卫见他们没有可疑之处,便放行了。

    马车慢吞吞地走出了明月城后,百里相言一挥马鞭,马车飞快地奔行在宽敞的大道上,很快便没了踪影。

    一个时辰后,已经走出明月城很远一段路了,百里相言轻拉缰绳,马车缓缓减速,他伸手拉开马车的门帘,回头轻声道∶“玄卿,洛姑娘,我们已经安全了,再走一个时辰左右,会有一座和清风镇差不多大小的村镇,我们便去那里歇歇脚吧。”

    马车里,莫玄卿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道∶“相言,我们距离盛京还有多少路程?”

    百里相言想了想,说道∶“这三日赶路,我们不过走了六百里路,离盛京还很远,至少有两千四百里的路程。”

    莫玄卿看了看身旁的洛轻衣,试探着说道∶“轻衣,我此行想早些抵达盛京,等我把要做的事做完,再陪你去四处走走,好不好?”

    洛轻衣对他甜甜一笑,温柔道∶“好!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成之后要陪我去玩儿的。”

    莫玄卿点点头,他又看向杨雪丽和杨玉婵,温和道∶“玉婵,雪丽,我师兄与盛京的凝香阁有旧,我想把你们托付给那位阁主,那位看在我师兄的面子上,应当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杨玉婵可怜巴巴道∶“哥哥,你真的不能让我和姐姐跟着你么?”

    杨雪丽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脸恳求之色。

    “不能!阿卿身边已经有我了,你们以后都是要嫁人的,怎么能一直跟着他!”莫玄卿还没说话,洛轻衣就抢先一步,斩钉截铁道。

    莫玄卿点头道∶“轻衣说的没错,你们今后都是要嫁人的,若是跟着我,会有人说闲话的。”

    百里相言小心翼翼道∶“玄卿……这凝香阁……似乎是盛京鼎鼎有名的一处风月之所,里面鱼龙混杂,让玉婵和雪丽去那等地方,有些不妥吧?”

    莫玄卿苦恼道∶“我自然知道凝香阁是一处风月之所,但我在盛京也是举目无亲,除了凝香阁,我真的不知该把她们姐妹托付给谁。”

    百里相言建议道∶“玄卿,我看你一身剑术精妙无双,必然是有师承的,不如探查一下,这两个孩子是否有学剑的资质?”

    莫玄卿眼睛一亮,笑道∶“好主意。”说完,他分别握住两个小姑娘的手腕,细细探查,过了不久,他松开手,叹气道∶“这两个孩子不适合学剑,也罢,先抵达盛京再考虑其他吧,若是凝香阁不愿收留她们,再另想他法。”

    莫玄卿看了一眼低下头闷闷不乐的两姐妹,安慰地摸了摸她们的头。

    百里相言一时之间也是束手无策,无奈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到前面的镇上多备些干粮和清水吧,我离开太学宫也有一月之久了,也要早日回去。”

    “接下来便一直走山路吧,虽说远些,但不入城镇,便可全力赶路,也能避免横生枝节。”

    莫玄卿和洛轻衣赞同道∶“也好。”

    百里相言马鞭一挥,马车再度飞奔起来,风尘滚滚。

    一个时辰后,马车走进了一个名为梨花镇的小镇上,在一家破旧的小酒楼外停步,五人缓步走出马车,莫玄卿给出门迎客的小二塞了一点碎银子,让他带着两匹马去喂些草料。

    那又黑又瘦的店小二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乐呵呵地牵着两匹马去马棚了。

    五人刚踏进酒楼,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顿时鸦雀无声,不少握刀执剑的江湖中人打量着莫玄卿等人,纷纷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莫玄卿走进酒楼,便有一股很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随意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酒楼,在靠窗的一张干净长桌旁坐下。

    百里相言落座,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的那些蠢蠢欲动之人,苦笑道∶“玄卿,这便是我让大家走山路的缘故。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江湖永远少不了的,便是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了。”

    莫玄卿饶有兴趣道∶“这是一家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我们这是不小心走进了贼窝啊。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个人最先来寻死呢?”

    洛轻衣整个人都靠在了莫玄卿身上,闻言,笑意盈盈。

    两个小姑娘紧张不安地看了一眼酒楼里的那些面容凶悍丑陋的大汉,吓得脸色发白,不停颤抖的手死死地抓着百里相言的衣角。

    说话间,一个面容黝黑的壮汉缓步走来,脸上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抱拳一礼道∶“在下是这酒楼的掌柜,欢迎诸位客官光临小店,请问诸位想吃些什么?”

    百里相言起身,拱手回礼道∶“掌柜的,劳烦为我们五人各煮一碗素面。

    那虎背熊腰的掌柜点头道∶“那好,诸位客官请稍等一会儿,素面很快就会盛上来。”

    说完,那人深深地看了莫玄卿一眼,转身走了。

    掌柜的走后,很快有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二为五人送来干净的茶杯碗筷和一壶热茶。

    百里相言为每人的杯子里倒满了热气腾腾的茶水,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水,说道∶“等下吃了面,我们再备些干粮和清水,便赶紧走吧,我看这些人快要按捺不住了。”

    莫玄卿笑道∶“你若是够强,便能无视他们。人的一切恐惧,都源于自身实力的不足。我此生追求的,便是做那一人一剑,普天之下皆可去得的剑仙!”

    百里相言赞叹道∶“不愧是玄卿,志向远大,而且你说的话句句在理,来,让我敬今后的剑仙一杯!”

    莫玄卿也欣然举起茶杯,两人对饮。

    过了一会儿,五碗撒着葱花的素面上了桌。

    五人一番赶路,也的确是饥肠辘辘了,立马端着面大快朵颐起来,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素面都吃的有滋有味。

    在他们低头吃面的时候,酒楼另一边的众人面面相觑,有很多人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每当他们想拔刀的时候,就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一缕剑气飘荡在酒楼之中,释放着强大的威势。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有一人豁然起身,提刀向着莫玄卿走来。

    那人一起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看着那个疯子的背影,窃窃私语起来。

    “嚯,张权那小子果然忍不住要出手了,也是,他可是个贪淫好色之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疯子张权可是一位快要触摸到登堂境的刀客,实力在我们之中都是最强的,而且他还是最为暴戾好色的那种人,这些人落到他手中,怕是要不好过了!”

    “嘿嘿嘿……真有趣,一个书生,两个稚童,一个剑修,还有一个没有修为的女子,这可是一群难得的肥羊啊,相信有很多人会喜欢的。”

    “啧啧啧,虽然那个没有修为的女子相貌平平,但是架不住她的身段好啊,这是多么妩媚勾人的美妙身段啊,也难怪张权那疯子如此迫不及待!”

    ……

    人们肆无忌惮地说着各种污言秽语,还不时对莫玄卿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丝毫没有顾忌被谈论者的感受。

    洛轻衣厌恶道∶“不过是一群渺小的蝼蚁罢了,还敢如此嚣张,我若是要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莫玄卿正好吃完了面,他喝了一口面汤,拍了拍洛轻衣的手,平静道∶“我来。”

    莫玄卿话音刚落,提刀走来的张权停住脚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他的目光贪婪地在洛轻衣的身上不停地游走着,一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张权正想说话,忽然有一道明亮的剑光快若奔雷般激射而来,无比仓促之下,张权只能横刀格挡,但刀身上传来的可怕力量在刹那间就将他彻底压制,他硬生生地被这股力量压倒在地,地面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形深坑,整座酒楼都在颤抖着。

    莫玄卿右手执剑,轻描淡写的一剑就轻易镇压了张权,莫玄卿一记凶猛狠厉的膝顶落在张权的胸膛上,他整个胸口发出清脆的骨裂声,彻底凹陷了下去,张权像条虫子那样蜷缩起来,他的脸痛苦得狰狞扭曲起来,就像青面獠牙的恶鬼一样丑陋不堪,他口中一阵腥甜,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你……”张权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血丝,一脸的震惊和怨毒之色,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他方才还不放在眼里的剑客,实力竟然如此强大。

    莫玄卿漠然道:“我此生最恨的,便是奸**杀女子之人,你杀了不少人吧?气息如此污浊血腥,简直令人作呕!”

    话音刚落,莫玄卿毫不留情地递出一剑,锋利的长剑洞穿了张权的心口,彻底了结了他的性命。

    杀气暴涨的莫玄卿缓缓起身,他的脸上沾染了张权的血,整个人释放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你们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莫玄卿吩咐道。

    疑惑不解的百里相言和洛轻衣对视一眼,洛轻衣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各拉着一个小姑娘走出了酒楼。

    这时,发现他们中最强的张权已经身死的众人大惊失色,心底渐渐萌生了退意。

    而莫玄卿提剑大步走向了他们。

    四人刚走出酒楼大门,里面就传来了疯狂的厮杀声,刀光剑影闪烁不休,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是在演奏着一曲惊心动魄的杀伐之歌。

    良久,喊杀声震天的酒楼里渐渐没了动静,一片死寂,一身白衣彻底被鲜血染成血红的莫玄卿提剑走出酒楼,身后是一地死尸,包括酒楼的掌柜在内,血流成河,他的剑锋上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大多是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

    在这世间,水有清浊之分,人的气息也可分清浊。人诞生于世,便有一道先天之气伴生,若是未造杀孽,其气自然清正;可若是杀了人,其剑下亡魂死后的怨念便会污染己身,气息便转为污浊,倘若惩奸除恶,周身气息便只是纯粹的杀戮之气。可若是滥杀无辜,便会彻底变为肮脏不祥的污浊之气,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莫玄卿身为剑客,对气息自然特别敏锐,他甚至没有用宗门的观气之法,仅凭酒楼里的人身上的那股令人厌恶的污浊之气,便可以判断出,这酒楼里,包括掌柜和小二在内,所有人的手上都沾了不少无辜百姓的血,这也是莫玄卿为何会大开杀戒的原因之一。

    莫玄卿衣衫破损不堪,浑身血污,宛如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狰狞恐怖,让人望而生畏。莫玄卿眼眶通红,他笑着笑着,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人总是这样,在失去重要之人后,就会想着要做点什么,哪怕于事无补,哪怕是空欢喜一场,哪怕明白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可也能稍稍减轻一点心里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在没遇到洛轻衣以前,有一个女人待他很好,好到让他以为,自己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可他是个没用的废物,最后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喊了十年娘亲的女人惨死在自己的面前,而无能为力。

    她叫穆芸熙,是盛京武王府大夫人张可馨的贴身丫鬟,在一些人的故意挑唆下,某个大雨倾盆之日,穆芸熙被王府扫地出门,就在这时,有人趁机抓住了年幼的莫玄卿,并以此要挟她,穆芸熙爱莫玄卿胜过爱自己,她自然不忍心看着自己辛苦带大的孩子就这样死去。

    于是,容貌极美的穆芸熙被三人拉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偏僻巷子里,在一间废弃许久的破败屋子里,她失去了身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莫玄卿至今还记得,穆芸熙那时明明很痛苦,可当她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却还是竭尽全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如此的哀伤凄婉,仿佛全天下的悲伤都在这一笑里了,莫玄卿的心,痛的像是在滴血,他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莫玄卿那时被粗壮的铁链死死地捆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他嘶吼着,苦苦恳求着,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当时那三人说的话跟酒楼里的污言秽语何其相似。

    从那以后,莫玄卿就无比痛恨听到那些侮辱女子的话,因为它们总能揭开他心里那道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让他再一次回想起那时的痛苦。

    事后,身心遭受到了巨大伤害的穆芸熙毫不犹豫地一头撞死在了墙上,一朵凄艳哀伤的血之花盛放着,无比刺眼的红,她就这样决绝地离开了人世。

    穆芸熙逝世那年,不过桃李年华,正值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年纪,她就这样带着无比的怨恨和痛苦离开了人间。

    一念至此,莫玄卿心如刀绞,他紧紧地捂着胸口,好像这样做了,心里那种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莫玄卿口中突然涌上一阵腥甜,他再也忍不住,咳出一大口鲜血,一股积压在心里很多年的郁结之气也随之排出体外。

    莫玄卿眼前发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身子无力倒下,却很快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莫玄卿努力睁开眼睛,他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正在对自己微笑的穆芸熙,他刚想伸手触摸,意识却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紧闭的眼角流淌着热泪,无比眷恋地呢喃道:“娘亲,我好想你……”

    搂抱着莫玄卿的洛轻衣身体一颤,顿时心疼不已,她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