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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往事(2)

    这新进门的小妾,竟是当年鄱阳湖畔的渔家女叶红菱。

    当日仇伯懿带叶红菱回明月山庄,本意确是准备收留她几年,待葛天望回莆田少林复命后来相会。仇伯懿顾着江湖义气,也未将叶红菱当下人对待,而是让自己的胞妹仇绾绾与她为伴,照顾有加。

    明月山庄人丁兴旺,仇绾绾却是她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子,比仇伯懿小了十几岁,突然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女孩与自己为伴,正是兴高采烈,求之不得。虽然她偶尔发点大小姐的脾气,好在叶红菱性格隐忍,着意忍让,两个女孩子相处得倒也和睦融洽。

    一日,仇绾绾兴致所至,想要指点叶红菱几招家传的武功,只是她自己功夫也只是平平,教得更是不知所谓,叶红菱又全无根基,只能依样葫芦地学个大概。恰逢仇伯懿在一旁经过,一见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仇绾绾被兄长一笑,生气道:“有什么好笑?爹当年就是这么教我的。”

    仇伯懿故意板着脸道:“是,仇女侠武功卓绝,自古名师出高徒,教出来的徒弟一定也了不起。”

    仇绾绾听他说话阴阳怪气,更生气了,说道:“你教得好,那你倒是来教教看。”

    仇伯懿本不想再理会,突然见叶红菱笑盈盈地俏立在一旁,原本朴素的渔家女在过了几个月养尊处优的日子后,已出落得风姿绰约。此刻她薄施脂粉,亭亭玉立,看得仇伯懿心中一动,上前说道:“这招风拂柳式讲究以巧御拙,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以制敌。”说着,抓住叶红菱的手腕轻轻向前一送,随即往后一带。叶红菱感觉一股力推向自己,本能地用力推拒,那股力却猛然消失,自己仿佛推在了空处,紧跟着被一道力气一扯,身体站立不稳,直接往前倒在了仇伯懿怀里。仇伯懿一把扶住,说道:“叶姑娘小心。”

    叶红菱慌忙退开,说道:“多谢庄主。”

    仇伯懿见她眉目如画,神情羞怯,一时竟看地呆了。仇绾绾在一旁大声道:“大哥你别欺负人。”随即便拉着叶红菱走了。独留仇伯懿一人留在原地,回味着刚刚的温香软玉在怀,心中有了与往日不同的心思。

    自此,仇伯懿时常借机接近叶红菱,不知不觉,经年有余。终于在一个午后,仇伯懿提出要纳叶红菱为妾。明月山庄作为武林一大世家,并不像一般武林门派一样广收门徒,为了人丁兴旺,家族男子向来多纳妾侍。他身为明月山庄庄主,想要纳妾,自是无人反对,唯一要看的便是叶红菱本人的意愿。

    叶红菱在明月山庄生活了一年多,每日里锦衣玉食,又有家仆侍女伺候,以前清苦的渔家女不知不觉间把这安逸舒适的日子过得理所当然起来。听到仇伯懿要纳自己为妾,想到这样的好日子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不免让她心底蠢蠢欲动。但是想到自己和葛天望的三年之约,叶红菱又犹豫不决,愁眉紧锁。

    仇伯懿看出她的心思,便让仇绾绾去巧言相劝。叶红菱对葛天望之情,更多的是对其救命之恩的感激和对青年英雄的仰慕,于那男女之情却是并不深重。当日她虽有以身相许之意,但时过境迁,此刻心思早已不复从前。听得仇绾绾劝得几句,她便颔首应允。她又怕旁人议论她攀龙附凤,贪图享乐,弃良约于不顾,就表示要等三年之期到后,若是葛天望未来赴约,才肯委身仇伯懿。仇伯懿虽然心急,倒也并不相逼,只是多派门人子弟在江湖上打听葛天望的讯息,必要时阻其赴约。哪知江湖上鲜少有葛天望的风声,初时还有人在庐山上听闻他的踪迹,后来更是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对此,仇伯懿也不以为意。武林人物行走江湖,经历磨难乃至殒命身死都是常有的事,葛天望初出茅庐,不到三年客死他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堪堪等到三年期满,过得月余,葛天望始终未能现身。仇伯懿便兴匆匆地将叶红菱纳为侍妾。哪知就在纳妾当晚,葛天望居然不请自来。仇伯懿想让叶红菱暂时回避,却已经被他撞见。

    叶红菱面对着葛天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时无言以对。

    仇伯懿自知理亏,向堂弟仇伯垣使个眼色。仇伯垣会意,上前挽住葛天望的手臂笑道:“葛兄弟来这边坐,让我代家兄陪你好好喝几杯。”

    葛天望冷哼一声,挥臂一甩。仇伯垣只觉得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数步,撞在一张桌上,酒水菜肴打翻了一地。他自幼习练家传武学,内外功夫已有八九成火候,仗着明月山庄的世家子弟身份,寻常武林人物都礼让他三分,行走江湖鲜有吃亏的时候。眼看葛天望与自己年岁相若,随手一挥竟将自己震退数步,虽然可以说是因自己全无防备之故,但毕竟一出手便输了一招,当着众多宾客,面子上哪里挂得住,想要发作,又怕庄主责怪,抬眼一望,却见仇伯懿眼色颇有鼓励之意。他察言观色,此时也看出了仇伯懿和葛天望与叶红菱之间的尴尬情形,若是能将葛天望打发了,解了庄主的围,自己日后在明月山庄势必大受重用。想到此处,仇伯垣当即沉声喝道:“好小子,原来是跑到明月山庄撒野来了。”话音未绝,右手使一招天狗吞月,一掌朝葛天望肩头拍落。

    葛天望背对着仇伯垣,对拍向自己肩头的一掌不闪不避,待仇伯垣欺到自己身后之时,起脚往后反踢。腿长臂短,仇伯垣眼看自己掌力未及伤敌,自己小腹上便要重重挨上一脚,若是踢得实了,不死也得重伤。他想要闪避,无奈自己去势太猛,变招已然不及,情急之下提起右膝往葛天望踢来的足底一撞,借力向后倒翻一个筋斗,刚一落地,只觉右膝全无力道,身形一晃便要跪倒,幸好身旁一人伸手扶住,才免了向敌人跪拜之辱。仇伯垣扭头一看,扶住自己的正是胞兄仇伯楠。

    仇伯楠与仇伯垣一母同胞,眼看自己兄弟脸色惨白,额头冒汗,一招之间便受伤不轻,心中又惊又怒,爆喝一声,也使一招天狗吞月,朝葛天望肩头一掌拍去。葛天望依然不闪不避,反足一踢。仇伯楠的身手比仇伯垣可就高明多了,略一纵身,迎着葛天望踢来的足底一脚踏下,顺势直蹿上丈许高,在葛天望头顶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双掌连拍,一招流星赶月,居高临下朝对手头顶袭来。葛天望见对方掌力纵横,将自己身周尽数覆盖,当下也不闪避,双掌上举,使一招天王托塔。掌力相击之声连响之后,仇伯楠已跃开丈许之外,葛天望依然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仇伯懿和叶红菱二人。

    三人这么一出手,众宾客都围了上来,明月山庄众人更是手执兵刃,脸色不善。众人见葛天望一出手就令仇伯垣仇伯楠兄弟一伤一退,今日若是任由他离去,日后江湖上哪还有明月山庄的一席之地。

    葛天望见众人来势汹汹地围住自己,知道今日之事已不能善罢甘休,也不敢托大,抽出长剑,目视剑尖,朗声道:“在下无意与明月山庄为敌,只是仇庄主的所作所为有负朋友之情,有违江湖义气,若是仇庄主自认其亏,在下也绝不强人所难,自即日起,你我相忘于江湖便了。”

    仇伯懿尚自沉吟,明月山庄众人早已鼓噪起来。他们人多势众,其中和庄主平辈的伯字辈便有十多人,这些人在江湖上都不是岌岌无名之辈,此时见一个无名小卒居然当众直斥庄主之非,这等于是直接撕了明月山庄的脸面,哪里还能忍得。不知哪一个按捺不住,抢先一刀朝葛天望砍了过去。有人带头出了手,其他人便接二连三地攻了上去。

    葛天望在第一个人朝自己袭来之时,身形一晃,脚下步法虚幻飘渺,手上剑招迅捷凌厉。他穿一袭白衣,在一众衣着华丽的明月山庄子弟间穿花绕步,犹如一只白蝶在花丛中翻飞乱舞。众人都手执兵刃,激斗半晌却无半点金器交鸣之声,有的只是断指折臂,跣足眇目的惨呼哀嚎声。明月山庄众人未能伤到葛天望分毫,自己却一个个受伤倒地。仇伯楠适才与葛天望对掌未能占得上风,此时冲得猛了,一个躲闪不及,右眼被长剑刺瞎,鲜血被面。仇伯垣伤了膝盖,未能上前助攻,眼看着一众兄弟族人纷纷中剑,葛天望一袭白衣尽被自己族人鲜血染红,脸上也溅满鲜血,犹如鬼魅,心底发颤,膝盖一软,终于跪了下去。

    仇伯懿见葛天望武功超绝,自己族人竟无人能缨其锋,顷刻间伤者遍地,虽无一人毙命,但响彻夜空的哀嚎声更让明月山庄声名扫地。身为庄主,他再也不能作壁上观,纵身上前,双掌连挥,轻拍数掌,不是攻向葛天望,而是将一众族人震开,随即挡在葛天望身前说道:“葛老弟且住,你这使的也是南少林的功夫吗?”他看出对方身手阴柔诡变,与刚猛正大的少林功夫大不相同。

    葛天望道:“在下于庐山之巅所悟的武功,可还入仇庄主法眼吗?”

    仇伯懿听他说自创武功,不禁心下起疑。葛天望熟练少林武功,即便自创新招,必定也脱胎于少林功夫,绝不会这般全无少林武功的脉络可循。犹疑片刻,试探道:“这三年江湖上没听到过你的音讯,想必一直栖身庐山,莫非已让你找到了《太白剑经》?”

    众人听到《太白剑经》的名字,顿时惊噫声四起。那是武林中人人欲得之而后快的剑法秘笈。仇伯懿话一出口便暗自后悔,如此大事,实不该当众宣之于口,但言出如水泼,想要收回也是不可得了。

    葛天望冷笑一声,道:“仇庄主既然知道《太白剑经》,看来当年身赴庐山,也是有所为而去了。料想鄱阳五鬼那般幺魔小丑,还请不动明月山庄庄主的大驾。”他对自己是否得到了《太白剑经》不置可否,反而直指仇伯懿当初别有用心。

    仇伯懿脸色一红,似是被人揭破心事而羞赧,但脸上红光却不见退散,反而越来越盛,几如戏台上的关公一般,随即脸色瞬间转白,好似被关公放走的曹操。他的脸色在瞬息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循环数次,如此情景在旁人眼里也还罢了,明月山庄众人看了,无不又惊又佩。原来仇伯懿所使的正是明月山庄不传之秘的《日月诀》神功,脸上红白之色转换,正是将体内阴阳二气汇聚,待真气鼓荡,脸色却又回复如常,而双掌掌心一含红砂,一含白砂,出招之时一纯阳至刚,一全阴绝柔,对手接住了刚猛的日诀,躲不过月诀的刁钻,避开了阴柔的月诀,又挡不住日诀的凶猛。这是明月山庄的镇山神功,历来只有庄主一人练得。仇伯懿脸色变化之快,犹如变脸一般,几乎看不出颜色褪变的过程,那是功力已到绝顶之象。他虽贵为明月山庄庄主,但和众多武林人物一样,垂涎《太白剑经》久矣,也正因明月山庄庄主的身份,使其无暇探寻《太白剑经》,而找寻如此武林至宝之事,又无法假手他人。此刻料定葛天望已得了《太白剑经》,仇伯懿誓要将其留下,也就彻底撕下面子,不留余力了。

    葛天望见了仇伯懿的架势,心知其不是易予之辈,也不敢大意,长剑直立身前,倏地连刺三剑,分指仇伯懿面门、前胸、小腹,这招礼敬三宝正是少林剑法的精妙招数。他知道对方身为明月山庄庄主,必定自重身份,不会主动出手,是以率先抢攻,出手便是狠辣招式。

    仇伯懿面对来招,身形一错,左移半步,右掌击出,攻向葛天望前胸,掌含风雷,隐隐有一股热气弥漫,未等掌力用老,又左移半步,右掌再次拍向对手前胸。葛天望见对方轻易避开自己剑击,而其功力身法远胜明月山庄其他人众,知道无法速胜,长剑回转,由攻转守,脚下快速流转,不让仇伯懿抢到自己身侧。哪知他脚步迅捷,仇伯懿却比他更快。虽然只是简单的横移半步,拍出一掌,但也正是因为招数简洁,出招也就变得更为迅速。终于在仇伯懿拍出第八掌的时候,已经绕到了葛天望背后,右掌运起日诀,朝他右肩拍了下去。葛天望连忙斜身闪避,堪堪躲过烈焰般的一掌,听得明月山庄众人轰然喝彩,只觉得一股寒气在背后陡然升起,暗道一身不好,左肩一痛,已被仇伯懿左掌月诀掌力所伤,肩头衣衫也被震破。

    仇伯懿一击得手,立即飘然而退,向后跃出两丈开外。他虽然胜了一招,心下却是惴惴。刚刚那一招众星捧月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明月山庄的杀招之一,本是由数人同时出掌,攻向敌人的同一处要害,攻敌之面门便数掌皆攻面门,攻敌之前胸则数掌皆攻前胸,攻敌之小腹则无一掌落于旁处,所难者皆于发掌众人需心意相通,攻击一致。也正因数掌之来而落于一处,受袭之人往往不及躲避又无力抗御,以致一败涂地。仇伯懿见葛天望武功了得,是以一出手便是生平绝学,凭一人而使此招,身法之快,无以复加,落掌处又能随心所欲,虽不似众人合力般难以抵御,却也因掌法飘渺而不易闪避,只是以一人之力使众人之招,饶是他日月诀内力已大成,此时也感内息不纯,后继乏力,是以得手后便远远退开,以防对方反击。

    山庄众人见庄主得手,更是震天价地喝彩:“庄主功力通神!”;“明月山庄天下无敌!”;“臭小子敢到明月山庄撒野,今日定要他好看。”……喧闹叫嚷声中,夹杂着一声女子的惊呼。

    葛天望循着那声音打眼望去,见叶红菱脸色悲苦,双目噙泪,心中暗道:毕竟你心里还想着我的,今日总算没有白来一趟。他中了一掌,虽不致命,受伤也着实不轻,半边身子几乎不能动弹,看着明月山庄众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料想自己难以幸免,对着叶红菱微微一笑,以剑拄地,闭目待戮。

    仇伯懿踏前一步,低声说道:“葛老弟,只要你把那剑经交出来,今日之事,就此罢了。”

    葛天望瞥一眼仇伯懿,冷笑道:“我若真寻得了《太白剑经》,你明月山庄焉能是我对手?”说罢,又微笑着看向叶红菱。

    仇伯懿见对方打倒族人的身法招式毫无少林功夫的踪迹可循,却又未能抵住自己一招之击,一时间难辨其所言真伪,正自犹疑不决,循着他眼光看到叶红菱的神色,心中一动,说道:“葛老弟不必执拗,若是你将剑经交给我,今日之事我不但不追究,便是红菱姑娘,也让她随你去便了。”

    叶红菱听他如此说,心中五味杂陈。她见两人交手,一个是与她有三年之约江湖游侠,另一个是照拂了她三年的一庄之主,正不知盼谁胜出,葛天望已然中掌受伤。叶红菱见他肩头衣衫碎裂,露出一道疤痕,正是当年为救自己,被鄱阳五鬼中的水鬼毒箭所伤而留,心中也似被箭一刺。此刻听仇伯懿之言,是要拿自己向葛天望做交换,他虽纳自己为妾,但在心里,也不过是拿自己当一个物件,有他更想得到的物件时,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拿出来交换。想到这里,叶红菱壮起胆子,走到仇伯懿身前,颤声说道:“多谢仇庄主三年多来照拂有加,小女子既与葛大哥有约在先,今日便当随葛大哥而去。仇庄主的恩情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当结草衔环,以报万一。”她栖身明月山庄数年,平日里养尊处优,还与山庄子弟共同习文识字,此时措辞文雅明了,早不是当年鄱阳湖畔的渔家土女了。她话说得客气,言下之意也是明白表示,自己是履与葛天望的三年之约,可不是随仇伯懿之愿,与人交换。

    仇伯懿脸有愠色,说道:“你已与我行过礼,早就是我仇家的人,岂容你想走就走?”言罢伸手在叶红菱肩头一推,想把她推向一旁,哪知落手处空空如也,并不着力,却是叶红菱肩膀回缩,躲过了他的手掌。仇伯懿意外之下身体往前一倾,几欲前扑,连忙运力回收,恰在此时,叶红菱回肩一顶,虽然力弱,但趁着他回收之势一撞,仇伯懿尽然立足不定,后撤了半步。以仇伯懿的武功,便是一百个叶红菱也推不动他半步,他这半步实在是因自己收力回撤所致,但在旁人看来却是被叶红菱撞开,令他输了半招。仇伯懿不禁老脸一红,这一红可不是又运起了日月诀的功夫,而是真真切切地一分羞惭,两分恼怒之色。再想到叶红菱这借力打力的法子正是自己此前亲身所授,更觉气恼,一时间老羞成怒,大喝一声:“放肆!”随手一掌拍出,正中叶红菱胸口。他羞愤交加,出手之时使了真力,叶红菱只学的一招半式皮毛功夫,哪里受得了他这千钧一击,一个纤弱的身子犹如沙袋一般向后直飞出去。

    葛天望见仇伯懿掌击叶红菱,他受伤后行动不便,又相隔了丈余远,想要出手相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叶红菱被击飞出去,他奋起余力跨上两步,伸臂将她抱住,连声叫道:“红菱姑娘,红菱……”

    叶红菱人在半空已是口鼻喷血,落到葛天望怀着时更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涣散的眼神看着葛天望,气息奄奄地说道:“葛大哥,我……对不起你……”

    葛天望忍着眼中泪水说道:“是我来晚了。”看到叶红菱伸手在空中像要握住什么,正要伸出手去与她相握,忽觉怀中玉人一沉,伸在半空的手猛地坠落,自己终于握了个空,眼中泪水也一同落了下来。

    仇伯懿一掌击毙了叶红菱,也是深感懊悔。一则再想要葛天望交出《太白剑经》怕是难上加难,二则他虽把侍妾看作玩物,但亲手打碎心爱的玩物,毕竟还是令他遗憾伤感。他对着葛天望怀中的叶红菱轻唤两声:“红菱……红菱姑娘……”又哪里有人答应他了。

    葛天望平复心情,对仇伯懿冷冷地道:“多谢仇庄主三年来代为照顾红菱,今日在下偕之与我同去,仇庄主该不会阻拦吧。”

    仇伯懿尚未答话,一旁的仇伯楠恶狠狠地抢先说道:“姓葛的,我明月山庄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话音未落,一剑朝葛天望刺去。他刚刚动手之时被对方刺瞎了一只眼睛,愤恨已极,又看出葛天望受伤不轻,正是个现成便宜可捡,不等庄主示意便忍不住动了手。葛天望想将叶红菱的尸身放开迎敌,但他受伤之后行动大不灵便,刚一抬起叶红菱的尸身,仇伯楠的长剑已到,剑尖直从叶红菱尸身刺入,劲势不衰,更刺入葛天望胸口,竟将两人身体串在了一起。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料,仇伯楠也是一呆,一呆之际只觉得喉头一痛,鲜血从自己脖颈处直喷而出,想要伸手按住伤口,手上已无力道,眼神不可置信地看着葛天望自叶红菱尸身腋下刺过来的长剑,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喉咙里喘出“嗬嗬”几声呜咽,就此毙命。

    葛天望斩断刺在身上的长剑,自行点了胸前几处穴道,封住伤口血流,又强忍伤痛,抽出叶红菱尸身上的断剑。鲜血自剑上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的地上,惨白的月光一照,映着叶红菱和仇伯楠的尸体,原本还喜庆热闹的明月山庄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山庄众人为葛天望气势所慑,无人再敢上前,纷纷举目看下仇伯懿,等他示意处置。

    仇伯懿只感进退两难,按理当立即诛杀葛天望为仇伯楠报仇,以安族人之心,可他认定了能从葛天望处取得《太白剑经》,又怎愿一杀了之。何况他乃莆田少林俗家弟子,他日南少林若上门兴师问罪,也是极难应付。踌躇片刻,仇伯懿还是决意着落在葛天望身上探寻《太白剑经》的下落,说道:“葛……葛大侠,今日之事,实非我愿,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红菱姑娘已然逝去,我楠弟却也命丧你手。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若再行争斗,无非多伤人命,逝者终难活转,于生者也无好处。你我就此恩断义绝,他日江湖再见,也无交情可言。你这便去吧。”

    葛天望听他放自己走,颇感意外,见他言之凿凿,神色无异,山庄众人虽然脸色不忿,但也无人敢违拗庄主之言。他受伤虽然不轻,好在并不致命,当即运一口气,抱起叶红菱的尸身,蹒跚着走出了明月山庄的大门。

    葛天望离去不久,明月山庄中一个鹤发龙钟的老妇在丫鬟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正是仇伯懿的祖母来了。适才前厅打斗,族人将其护在后院,此刻出来见到仇伯楠的尸体,不禁老泪纵横,哭道:“伯楠,我的好孙儿,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

    仇伯懿上前安慰,被老妇揪住衣襟骂道:“都怪你人心不足,小妾娶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惹出事来,害了你堂弟。”说着手中龙头拐杖连连杵地,笃笃有声。

    仇伯懿贵为一庄之主,被祖母当众训斥,大是尴尬,又无可奈何,只能诺诺连声。老妇接着道:“去把你那帮小妾都遣散了,以后明月山庄,任谁都不许纳妾!”她年事已高,在山庄中便如老祖宗一般,庄主都要让着她,年轻时也因丈夫纳妾,受了不少气,此时正好借题发挥,定了不准纳妾的规矩。

    葛天望离了明月山,葬了叶红菱,雇船从水路迤逦向东而行,不日重入鄱阳湖,待得再到庐山脚下当年那片芦苇荡,伤已痊愈,回想过往近日诸事种种,不禁感慨万千。当即弃船上岸,上山结草为庐,收徒开宗,创庐山一派,传至今日,历经三代数十年,不想第三代掌门关玉虎却为人所害。而明月山庄也因立了不准纳妾的规矩,传到仇万壑这一代,山庄规模已大不如前,仅有他与兄弟仇万谷两人主持。到仇景煜时,仇景煜成了这一辈中唯一的男丁。

    仇景煜听父亲讲述了数十年前的往事,没想到明月山庄和庐山派的先人之间居然有这般纠葛,好奇道:“爹爹,这《太白剑经》是跟李太白有什么关系吗?”

    仇万壑道:“不错。相传《太白剑经》是李白手书,号称古来剑法之最。”

    仇景煜道:“李白也会武功?”

    仇万壑道:“李白擅使剑想来不假,传闻其剑法师从唐朝剑圣裴旻。更自称: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只怕他剑法造诣犹在诗词之上。”

    仇景煜想到李白诗文高绝,而其剑术更胜一筹,不禁悠然神往,怔了一怔,说道:“曾祖爷爷后来找到《太白剑经》了吗?”

    仇万壑摇摇头道:“没有。那《太白剑经》之说由来已久,古老相传是在庐山之中,却从未有人得见其物,是否真的存之于世,也未可知。你曾祖他老人家穷其一生孜孜以求,可惜始终未能如愿,最终郁郁而终,临终之际传命于你祖父继续探寻剑经下落,后来这个重任又落到了我身上。今日你随我上得庐山,也需留意探听剑经讯息,但要谨记此事需暗中进行,切不可兴师动众。”

    仇景煜答应一声,说道:“爹爹,我猜当年葛大侠也一定没有得到《太白剑经》。”

    仇万壑道:“哦?何以见得?”

    仇景煜道:“若他得了《太白剑经》,今日庐山派怎会如此不济,连掌门人都让人杀了。”话音未落,山路弯处拐出两名青年剑客,手按剑柄,面露怒容,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徒,胆敢侮慢我庐山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