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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神医

    苗人的六仙坛奈何不得仇景煜,六仙教主仡濮熊自食其言不放其离去,反而将他关入木笼高悬于树。仇景煜在旁边木笼中遇到一个干瘦老头,询问之下竟然是江湖闻名的神医竺青囊。

    仇景煜大喜,说道:“竺神医,我终于找到你了。”

    竺青囊白了他一眼,说道:“有事天黑再说,莫打扰老夫睡觉。”

    仇景煜以为他要午睡,当即闭口不言默默等候,哪知他一睡半天,直到傍晚,柳静姝被点的穴道都已自行解开,他仍鼾声如雷。

    柳静姝生怕仇景煜被斩首祭了蛇仙,见他也被关在笼中挂起,长出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询问,见他指指两人中间木笼中的老头,捂着嘴巴连连摇手,只能按下心中好奇,不敢出声。

    等到天色全黑,竺青囊眯着双眼伸个懒腰坐起身,朝树下看守的苗人招招手,那苗人将一个树叶包裹的饭团扔到他手中,跟着又朝仇景煜和柳静姝各扔一个。仇景煜全无准备,竟未接住。柳静姝将手中饭团咬了一小口,剩下的抛给仇景煜,竺青囊一伸手将饭团截了下来,三口两口就吃下肚去。

    柳静姝大怒,却也无可奈何,想要斥责几句,又被仇景煜制止,她尚不知这老头就是各大门派都在寻找的竺神医,杏眼圆睁,怒目而视。

    仇景煜等竺青囊将粘在手指上的饭粒舔食干净,恭恭敬敬地说道:“竺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柳静姝听他称呼老头为竺前辈,心想莫非这邋里邋遢的干瘪老头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竺青囊。

    竺青囊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仇景煜道:“晚辈误中魔教三花销骨散之毒,请神医开恩,予以解救。”

    柳静姝听到这老头果然是竺神医,跪在笼中行礼道:“请神医开恩。”

    竺青囊左右看看两人,说道:“你怎的惹上了魔教?”

    仇景煜不敢隐瞒,将庐山望天台武林大会,各大门派首脑尽遭魔教赤火使暗算中了三花销骨散,自己离家找寻竺青囊为父解毒,不想却身陷魔教亦受其害等事一一说了,只是不提霜雪姐妹,仅说自己一时大意中了毒。

    竺青囊道:“老夫在苗寨住了三年多,没想到武林中发生这等大事。”

    仇景煜道:“前辈怎得被六仙教擒住关了这许多日子?”

    竺青囊怪眼一翻,怒道:“老子喜欢,你管得着吗?”

    仇景煜不知他何以忽然发怒,赔礼道:“晚辈不敢。”

    竺青囊见他言行恭敬,说道:“你怎么不问问老夫为何喜欢住在这里啊?”他在苗寨数年,身边连个聊天的人也没有,难得遇到两个年轻人被关在身边,主动就要和他们说话。

    仇景煜道:“晚辈正要请教。”

    竺青囊道:“我来问你,这苗人的地方什么东西最多?”

    仇景煜心想苗人地方除了苗人多,就是各种蛇虫毒物,他听竺青囊说话脾性,似乎好为人师,说道:“晚辈愚钝,请前辈赐教。”

    竺青囊道:“我教你个乖。这地方就是药材多。不管是奇花异草还是蛇虫毒物,药性又纯,数量又多,天下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此。”

    仇景煜心想你被关在笼子里,这里药材再多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嘴上不敢得罪,说道:“江湖上称前辈为药侠,前辈对药物一道,定然是极高明的。”

    竺青囊道:“世上药物千万,老夫也只是略窥门径而已。”

    仇景煜见他忽然谦虚起来,说道:“前辈不必过谦,神医之名举世公认。”

    竺青囊连戴两顶高帽,心情大好,笑道:“你小子倒是会拍马屁。”

    柳静姝趁他心情好,问道:“不知前辈可有能解三花销骨散的药物?”

    竺青囊看她一眼,对仇景煜道:“这丫头是你的相好?”

    仇景煜道:“我与姝妹情投意合……”

    竺青囊不等他说完,抢过话头说道:“那是了,除非有申屠浩那大魔头的独门解药,否则你这毒解不了。”

    柳静姝听他说话时而文雅时而粗俗,性格颇为古怪,试着激他一下,说道:“原来世上也有竺神医解不了的毒。”

    竺青囊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我说的是他身上的毒解不了,可不是我不会解三花销骨散的毒。你对我用激将法可没用。”

    柳静姝道:“既然你承让解不了景煜哥哥身上的毒,那便算不得什么激将法。”

    竺青囊道:“我虽知道破解之法,可在他身上没用。”

    柳静姝道:“医道讲究因人而异,前辈所谓的破解之法既然对景煜哥哥无用,那便算不得破解之法,前辈解不了景煜哥哥身上的毒,我说一句世上有前辈解不了的毒,也不算冤枉了前辈。”

    竺青囊冷眼看了柳静姝片刻,皱着眉头凝神思索,似乎对她的话颇有想法。

    仇景煜怕柳静姝激怒竺青囊,说道:“姝妹不可无礼。”

    竺青囊道:“你住嘴。伸手过来。”

    仇景煜见与他牢笼之间相隔七八尺,不知他是何用意,不敢违拗,将左手伸到笼外。

    竺青囊从怀中掏出一缕白线,手腕一抖,白线一端笔直飞到仇景煜脉门上绕了两圈。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白线另一端,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左手轻抚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过得半晌,竺青囊皱眉低语道:“奇怪奇怪。”过得片刻扭头看看柳静姝,再看看仇景煜,脸露微笑低语道:“难得难得。”又过得片刻神色痛惜,低语道:“可惜可惜。”

    仇景煜和柳静姝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见他时而微笑时而惋惜,不知该喜该忧。

    柳静姝心急,说道:“前辈,景煜哥哥的毒能解吗?”

    竺青囊道:“他的毒我有破解之法,却无破解之力。”

    柳静姝听说有破解之法,急忙问道:“谁有破解之力?”

    竺青囊道:“你。”

    柳静姝不明其意,又再询问。竺青囊却不理他,对仇景煜道:“你身上的混元内力从何而来?”

    仇景煜将秦无疆唐无界传他内力的事说了。竺青囊道:“你同时具有纯阴至阳的神奇内力,却能阴阳调和,如此神功除了百年前的混元老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他那两个徒弟便只能各得他一半的本事。”仇景煜又将凭《太白剑经》调和阴阳的事说了。竺青囊道:“如此奇遇,倒也少见。可惜……”

    柳静姝见他神情遗憾,大为着急,问道:“可惜什么?”

    竺青囊道:“那三花销骨散的药性在于压制人的内力,若是强行运功必遭真气反噬,浑身骨骼剧痛欲裂,继而元气大伤。功力越深,反噬越强。你何以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运功驱毒?”

    仇景煜道:“晚辈亦知此毒诡异,不敢自行驱散。只是姝妹身陷沼泽深潭,若不运功,实难相救。”

    竺青囊道:“原来如此。可你知否这样一来,折了你十年阳寿?”

    柳静姝大惊,跪在笼中哭求道:“求前辈开恩,救救景煜哥哥。”

    竺青囊道:“真气反噬已是定局。以他身体资质,原本可到耄耋之年,如今未必能过古稀。”

    仇景煜笑道:“以我十年阳寿换姝妹一命,那可划算得很了。”

    竺青囊道:“要解你身上的毒,唯有以毒攻毒,虽可复你内力修为,却要再损十年光阴。你可愿否?”

    仇景煜怔了片刻,说道:“人生在世只要快意恩仇不留遗憾,多十年少十年又有何妨?若是有仇不能报,有爱不能守,便活百年也不过苟且偷生。”

    竺青囊指指柳静姝道:“这丫头想来就是你要守的爱了?像你这般风流小子,身边的姑娘定然不少吧?”

    仇景煜心想雪儿亦是吾爱,可惜已无法守护在其身旁,心中遗憾,摇头道:“姝妹是我唯一挚爱。”他心意坚决,说话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惊动树上小兽穿越枝叶,扰起林中几只鸟雀,在夜空中振翅高飞。

    柳静姝听了一脸甜蜜,想到他要折寿二十年,泪水又不住滚落。

    竺青囊道:“丫头,到时候要你出力助他解毒,你可愿意?”

    柳静姝连声答应。

    竺青囊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不后悔?”

    柳静姝道:“只要能帮他解毒,便是要我性命,我也愿意。”

    竺青囊道:“何必要你性命?那岂不成了一命换一命?又怎显得出我竺青囊的手段?不但不要你的命,说不定还能送一条命给你。”

    仇柳二人不明其意,一脸茫然。

    此时夜色已深,树下看守之人换了班。竺青囊看看月色,在木笼中捏下一块碎木,手指一弹,将那看守之人点晕。他这一手以弹指神通施展掷石打穴的功夫武林中并不少见,但寻常都是用沉重趁手的石丸钢珠,像他这般随手取一块轻飘飘的碎木,隔着数丈打人穴位,实属罕见。仇柳二人见他功夫如此了得,对解毒一事又多了几分指望。

    竺青囊点晕了看守,随即伸手握住木笼上的一根木栅轻轻一抬,将木栅一端略微移位,继而将整根木栅取了下来,跟着蜷缩身子钻出木笼,攀着吊绳爬到树上,几下闪转腾挪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仇景煜见竺青囊轻轻松松便逃出牢笼,终于明白他听到自己说他是被囚禁于此时会动怒,还自称是住在苗寨,像他这般来去自如,可不就是跟住在家里一样吗?

    仇景煜和柳静姝都试着拆卸木栅,可连一根松动的都没有,只能无奈睡去。

    仇景煜天亮醒来时,竺青囊已在笼中呼呼大睡。如此连着数日,竺青囊都是昼伏夜出,仇柳二人心中好奇,却不敢细问。到得第七日清晨,竺青囊回到笼中对二人说道:“今日白天你俩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夜里我带你们去解毒。”二人大喜,整个白天都蒙头大睡。

    哪知当晚看守尚未换班,六仙教圣姑仡濮芸先一步到来。

    仡濮芸命人将仇柳二人放下,说道:“仇公子,你受六仙庇佑,这便带上你的朋友走吧。”

    仇景煜心想你们若要放我,一早便好放了,何以又要关我数日?他心中疑惑,迟疑不答。

    柳静姝道:“请圣姑高抬贵手,让老前辈随我们一同离去。”她好不容易遇到竺青囊,仇景煜毒尚未解,绝不肯轻易与这神医分别。

    竺青囊在笼中大叫:“我可不走,我还有好多事没办呢。”

    仡濮芸思忖片刻,命人将竺青囊放下,说道:“竺神医可与两位同去。若神医有意,可随时再赴苗寨,六仙教必以上宾之礼相待。”

    竺青囊盯着仡濮芸道:“你这丫头知道我的身份?”

    仡濮芸道:“这几年竺神医在我苗寨每日里昼伏夜出,精心钻研各式药物,晚辈是十分敬佩的。”

    竺青囊道:“原来我每日行踪你都知道了,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苗人。”

    仡濮芸道:“前辈在苗人地界行事,我们自然要照看着点。若不是看到前辈只是钻研药物,并无越界行为,以身试药更有神农遗风,也难容前辈到今日。”

    竺青囊道:“你这丫头有点意思。怎得今日又忽然要放人了?”

    仡濮芸道:“六仙皆不伤仇公子分毫,本就该放其离去,我阿爸和长老们连日商议,怕仇公子他日对我苗人不利,决意明日将他祭祀六仙。”

    竺青囊道:“你这么放了他,岂不是等同背叛?莫不是瞧这小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看上他了吧?”

    仡濮芸脸上一红,说道:“前辈取笑了。仇公子受六仙庇佑,乃是天选之人,若是加害于他,我苗人恐遭天谴。晚辈为族人计,这才助其离去。”

    竺青囊道:“这话倒也有理。不过这等英俊少年,讨姑娘欢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柳静姝见竺青囊年纪不小,说话却毫无规矩,心中不悦,故意当着仡濮芸的面挨到仇景煜身边牵住他手。

    仡濮芸脸色冷淡,说道:“三位无需耽搁,请尽早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三人正要起行,数人举着火把赶到,却是六仙教主仡濮熊引着六大长老齐到。

    仡濮熊冲仡濮芸道:“阿芸,你怎敢放他们离去?”

    仡濮芸道:“阿爸,仇公子不惧六仙乃是天意,不可加害。”

    仡濮熊道:“正因他不惧六仙,他日若与我为敌,何以节制?”使个眼色,灰蝎长老长臂一伸,径往仇景煜胸前抓去,青蛇长老挡在仡濮芸身前防她阻挠。

    竺青囊伸手去挡,灰蝎长老一掌拍向竺青囊面门,竺青囊以掌对掌接了下来,大声道:“且住,你这不是苗人的功夫。”

    灰蝎长老道:“你胡说什么?”连连发掌抢攻。

    竺青囊好整以暇地见招拆招,口中说道:“你使苗人的招式,内力却是少林一脉。”

    竺青囊见灰蝎长老一张黝黑的面皮说话时只有嘴唇翕动,全无表情,声音沙哑好似故意压制,一指点向他正面印堂穴。灰蝎长老侧脸闪避。竺青囊顺势手指一勾,将他一张脸皮揭了下来。灰蝎长老果然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仇景煜见到灰蝎长老的真面目,怒道:“张洛白,原来是你这奸贼。”这灰蝎长老竟然是庐山派叛徒张洛白。他当初服下赤火使的解药,虽然功力得以恢复,却就此沦为其傀儡,心中不甘,跑到苗疆来寻找仙草血兰花,期望能解除赤火使药物的挟制,结果被毒蝎所伤,幸得阿普父亲相救,他却恩将仇报害死阿普父母。这人也着实隐忍又富心计,被仡濮婆婆逐走后并不遁去,装扮成苗人,习得控蝎之法后暗算了六仙教灰蝎长老,揭其面皮做成人皮面具,盗其身份潜于六仙教中。他出身庐山派,创派祖师葛天望师出莆田少林,虽开宗立派自创新招,但内功心法却是少林一脉传承至今。竺青囊与他一对掌力便察觉他并非苗人。

    青蛇长老与灰蝎长老素来交好,料想好友必被此人所害,怒吼一声朝他扑去。

    张洛白身份被揭穿,正盘算脱身之计,见青蛇长老扑来,作势欲逃,另有四大长老挡住去路,他猛一纵身从青蛇长老头顶翻过,落在圣姑仡濮芸身后,抽出苗刀架在她颈上。

    众人见仡濮芸被挟持,都不敢轻举妄动。

    仇景煜踏上一步喝道:“奸贼,你今日插翅难逃,还不放开圣姑束手就擒!”

    张洛白冲仇景煜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哪都有你这臭小子坏我大事?”扭头对仡濮熊道:“教主,属下要这老头帮我解毒,怕教主不允,请圣姑同走一遭,请教主让行。”

    仡濮熊尚未说话,竺青囊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解毒?”

    张洛白道:“你不帮我解毒,我就杀了她。”苗刀在仡濮芸脖子上比划一下。

    仡濮熊大惊,抱拳向竺青囊道:“前辈开恩,若救得小女,我六仙教永感大德。前辈以后需何药材,只要在我苗人地界,自行采摘便是。”

    竺青囊对张洛白道:“你又中什么毒了?”

    张洛白道:“三花销骨散。”

    竺青囊道:“那怎得又使得内力?”

    仇景煜将他服了赤火使解药的事说了。竺青囊道:“想必那解药里另掺有其他药物,在解三花销骨散毒性的同时让人又中奇毒。你且伸手过来,我给你把脉看看。”

    张洛白道:“你当我傻吗?伸手好让你制住我?”

    竺青囊道:“这可难办了。我虽自信医道,毕竟不是大罗金仙,不行望闻问切,如何诊治医疗?”

    张洛白道:“你将自己左臂斩了,随我到个僻静无人之处。等我解了毒,确定无人追来,我自会放人。”他自知武功不敌竺青囊,便想伤其肢体,迫其为自己解毒。

    仇景煜喝道:“张洛白你莫要欺人太甚。”

    张洛白道:“我毒不能解,再过月余更无解药续命,左右是个死,今日便拼个同归于尽。”说着手上用力,苗刀在仡濮芸细嫩的脖颈上划破皮肤,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仡濮熊见爱女受伤,吓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就要出手拿下竺青囊迫他断臂,却见竺青囊闪身到青蛇长老身侧抽出他腰间苗刀,刀光一闪,将自己左臂齐肩斩落。

    众人没想到竺青囊居然为了一个苗人少女自断一臂,无不惊得呆了。只见他连点自己七八处穴道阻止伤处鲜血外流,惨白的脸上冷汗滚滚而下。

    张洛白扯着仡濮芸对竺青囊和仇景煜道:“你们跟我走。其他人谁也不许跟来。”

    柳静姝拉住仇景煜说道:“他又不能帮你解毒,你要他去做什么?“

    张洛白冷笑道:“他的《太白剑经》还没交给老子,我怎会放他离去?”

    柳静姝想要跟着一起,被张洛白喝止,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仇景煜搀扶竺青囊跟在张洛白身后钻进树林消失不见。

    夜晚林间道路坎坷,竺青囊年纪老迈,断臂重伤后跋涉艰难。仇景煜索性将他负在背上。

    竺青囊凑到仇景煜耳边低声道:“往东一里之外断崖上有个山洞,我已将你解毒之物放于其中,你伺机带圣姑同去。”

    他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不料张洛白时刻提防着他,隐约听到他说山洞解毒的言语,说道:“哪里山洞?解药在哪?”

    竺青囊道:“那是给他的解药,对你并无用处。”

    张洛白哪里肯信,喝道:“少废话,快带我去。”

    竺青囊无奈只得引路将几人带到那山洞之中。

    张洛白见洞中果然藏有几株草药,另有一些不知什么动物的脏器鳞甲,于他续服赤火使药物的日子已越来越近,但赤火使始终没有出现,他病急乱投医,要把药物据为己有,眼看仇景煜功力全失,竺青囊自断一臂,全不为惧,将仡濮芸推到崖边一脚踹了下去。

    仇景煜大惊,飞身扑上去抓住了仡濮芸手,要将她拉上来。张洛白举起苗刀砍他手臂,竺青囊奋起余力猛地撞在他身上,将他撞出断崖。张洛白坠崖之际挥刀砍在竺青囊肩头,惨叫着坠下崖去,苗刀却嵌在了竺青囊肩胛骨中。

    仇景煜咬牙将仡濮芸拉上来,两人扶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竺青囊。

    竺青囊道:“你去将那些药物捣碎服下。”

    仇景煜依言服下药物,只觉得浑身热烘烘的,一时间口干舌燥。

    竺青囊朝山洞里指了指说道:“你俩现在进去行房。”

    仇景煜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前辈你说什么?”

    竺青囊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俩进去行房。”

    仇景煜和仡濮芸听了脸色涨的通红,完全不知所措。

    竺青囊道:“三花销骨散的毒性奇特,压抑人体内气息本能,我不知破解之法,唯有以激发本能的强力药物与之针锋相对,冲破毒性压制,再以男女阴阳调和。只是此法并不通用,中毒之人需是童子之身,此法方才有效。我见你携美同行,原本料想你不适合此法。那日与你把脉,发现你能以礼自持守身如玉,确属难得。如今你所服药物已解去三花销骨散的毒性,但若不加以调解,不消一个时辰非筋脉爆裂而亡不可。”

    仇景煜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调解,非要用如此龌龊的方式?”

    竺青囊道:“食色性也。哪里又龌龊了?”

    仇景煜道:“若是出于真情挚爱,这确是天下最纯洁美好之事,若是出于苟且泄欲,便是世上最肮脏龌龊之行。”

    竺青囊骂道:“迂腐。难道你连命都不要了?”

    仇景煜道:“我与姝妹心心相印,若为活命而有悖于她,便是活着也无颜见她。”

    竺青囊道:“我本打算是让那丫头帮你过这一关,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仇景煜道:“前辈大可等我们回去见到姝妹,再让我服药解毒。”

    竺青囊道:“我已命在顷刻,哪里等得了那么久?我竺青囊手底下何时有过医不好的病人?岂能在死前不把你的毒解了?”说着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说道:“我毕生所学尽录于此,三花销骨散的解救之法亦在其中,你替我好生保管,非心正而资质上佳者不可传。”他本已老迈,自断一臂后元气大伤,肩头被张洛白斩的一刀也是极重,鲜血已将衣服染透,说话气息渐弱,手中册子落地,身体斜斜地倒下,再也没了动静。

    仇景煜拾起册子,扉页上青囊集三字已被鲜血染红。他听竺青囊说自己三花销骨散的毒已解,试着运气调息,果然内力蓬蓬勃勃,身体骨骼并不疼痛,但身上燥热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跑到崖边想要纵身跃下,仡濮芸连忙拦住。仇景煜道:“圣姑莫要阻拦,在下不愿做对不起姝妹之事,也不想伤害于你。”仡濮芸只是不让。仇景煜想到功力已复,但申屠雪大仇未报,更不愿与柳静姝分别,毕竟不肯就死。他浑身发涨,每一个毛孔中都像有热气要喷出,却都被堵住了出不来,看仡濮芸的模样只觉得她越发娇艳美丽,猛地抽出嵌在竺青囊肩头的苗刀塞到她手中,粗着嗓子说道:“若是在下有不轨行为,请圣姑一刀杀了我。”随即扭头钻进山洞。

    仡濮芸听竺青囊说要她与仇景煜行房以助他调和药力,极是羞怯。仇景煜不惧六仙,在她眼里已是天选之人,刚刚又将她从断崖边拉回来,实有救命之恩,若当真要她以身相许,她也心甘情愿。仇景煜却严词拒绝,进而要她在自己不能自制时杀了他,仡濮芸心中五味杂陈。

    仇景煜在山洞中盘膝而坐,调息运气,想用真气将体内药力逼出来。但竺青囊所取的均是激发人体潜能的药物,药性随着他内力升腾反而愈发强烈。不到片刻,他浑身大汗淋漓,脑中嗡得一声晕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仇景煜见到申屠雪投入自己怀中与他缠绵,而后怀中之人恍惚间又变成了柳静姝,继而又变成申屠霜还是申屠雪一时也分不清楚,最后变成了六仙教圣姑仡濮芸。几个姑娘在他梦中轮番出现,他只觉得身上暴涨欲裂的苦楚渐渐消逝,终于安稳睡去。

    当阳光照进山洞,仇景煜睁眼发现自己裸身躺在山洞中,一个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趴在自己怀中睡得正香,正是六仙教圣姑仡濮芸。

    仇景煜努力回想昨夜情形,自己明明将苗刀交在仡濮芸手里,要她在最后关头杀了自己,何以两人竟睡到了一起。自己梦中见到柳静姝和霜雪姐妹,最后与仡濮芸缠绵却莫非不是在梦中?他正想得焦头烂额,仡濮芸在他怀中一动,睁眼醒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极是尴尬,匆匆穿戴整齐跑出洞外。

    仡濮芸羞红着脸问道:“仇公子所中之毒完全解了吧?”

    仇景煜试着运气,真气澎湃鼓荡,并无疼痛或灼热之感,说道:“已经解了。多谢圣姑救命之恩。”

    仡濮芸听他仍称呼自己为圣姑,神情黯淡,说道:“仇公子受六仙庇佑,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眶却已经红了。

    仇景煜也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善罢,见竺青囊的尸身躺在一边,说道:“我想先安葬竺神医,再送圣姑返回苗寨。”

    仡濮芸点头答应。断崖之上乱石嶙峋,无法挖掘墓坑,两人捡石块将竺青囊尸身掩埋。仇景煜找来一根枯木,用苗刀刻了“神医竺青囊之墓”几字立在坟前作为墓碑。

    仇景煜跪下行礼,叩谢他解毒救命之恩,正要起身离去,见一个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人跑上断崖,竟是昨夜坠崖张洛白。

    原来这断崖并不甚高,崖下树高林密枝叶繁茂,张洛白坠下后被枝叶缓解了下落之势,虽然受伤昏迷,却并不致命。等他醒来时记挂着洞中药物,居然又跑了回来。他不知仇景煜已恢复内力,更不知道他此时内力已远非在庐山时可比,口中呵斥着一掌打在对方胸前。

    仇景煜见张洛白到来,早已怒不可遏,浑身真气鼓荡,挺胸硬接对方一掌,将他掌力悉数震回的同时,双掌齐出击在他小腹。张洛白口喷鲜血向后直飞出去数丈,委顿在地,若不是他内力也有相当造诣,只怕早已命丧当场。仇景煜上前将他一把拎起,带着仡濮芸一路回到苗寨。

    张洛白将仇景煜和仡濮芸掳走,柳静姝和仡濮熊等人心急如焚,一夜未眠。

    柳静姝见仇景煜平安归来,上前抓住他手,喜极而泣。

    仇景煜连声安慰,偷眼看仡濮芸时,发现她已恢复冷若冰霜的神情,一声不吭地站在她父亲仡濮熊身后。

    柳静姝不见竺青囊回来,问道:“景煜哥哥,竺神医怎么没回来?你的毒解了吗?”

    仇景煜将张洛白往地上一摔,说道:“我的毒已解了,可惜竺老前辈被这奸贼害死了。”将昨夜断崖上的事简单说了,自己与仡濮芸之事自然决口不提。

    仡濮熊召集教众族人开坛,宣读张洛白罪状。阿普见杀害父母的大仇人被抓来,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哨子吹了一通,无数只大大小小的蝎子从四处钻出来爬到张洛白身上。阿普控蝎之术并不精通,数十只毒蝎在张洛白身上胡乱蛰咬,反倒使其加倍痛苦,最后由刽子手将其卸做六块祭了六仙。

    仡濮熊向仇景煜道:“仇少侠救回小女,又为我苗人去一大害,我六仙教上下深感大德。”

    仇景煜道:“教主言重了。这厮是汉人中的大恶,但并非所有汉人皆是恶徒。还望教主明辨,勿起苗汉纷争。”

    仡濮熊道:“这个自然。像仇少侠就是汉人中的好人。今后只要汉人不犯我苗界,不伤我族人,我六仙教绝不伤汉人分毫。”

    仇景煜抱拳行礼道:“教主深明大义,在下感激不尽。”

    仡濮熊命人大摆筵席,请来仡濮婆婆等小寨中人,共同招待仇景煜,六仙教众长来轮番向他敬酒示谢,圣姑仡濮芸却并不出席。

    一场大宴直至深夜,仇景煜被灌得酩酊大醉,只能在苗寨又住一晚。

    次日仡濮熊率众长老亲自送仇景煜和柳静姝出了苗寨,临别时赠送两人九转芸香丸,贴身收纳可避瘴毒驱虫豸。

    柳静姝见仇景煜解了毒后依旧心事重重,以为他归家心切,陪着他一路趱行。不几日到了明月山下,她却又扭捏起来。原来她心想自己与仇景煜虽然两情相悦,毕竟无名无份,就这么跟着他去到家中,未免太也尴尬。

    仇景煜自断崖山洞中与仡濮芸共度一夜后,对柳静姝始终心中有愧,听闻她的顾虑,连声劝慰,尽说自己父母家人如何通情达理,表示到家后禀明父母,便与她完婚。柳静姝又羞又喜,只觉得这明月山上便是天堂。

    两人携手上山,见前面山路上一队车马缓缓而行。仇景煜见那人马都是明月山庄的装束,带队的正是山庄管家仇伍。他连赶几步追上叫道:“伍叔。”

    仇伍回身见到仇景煜,跪倒在地大声呼唤:“少庄主。”山庄众人跟着齐身行礼。

    仇景煜见车马上所载的尽是丧葬祭祀之物,心中顿感不妙,说道:“伍叔,我爹爹可安好?”

    仇伍老泪纵横,哭道:“庄主被魔教妖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