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啪”，向子光轻手轻脚打开书房的台灯，开始了一天的雷打不动的阅读，这是他从事旧书行业十年来唯一没有改变的习惯，行里人都说，不读书的旧书店主不算是一个好店主，从这一点来说，向子光是完全合格乃至于超标的。

    单看书房的排列你就会知道他的兴趣是多么广泛，厚重的樟木书架上排列着从先秦诸子到新文学的各种精品，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黑格尔、福柯，各种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西北文献和少数民族油印资料，还有各种市面上能买到和不能买到的内部资料。

    依旧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小开本《读库》，以及被蠹虫吃得千疮百孔的一函清代太医院教材《医宗金鉴》……这些来自不同时空的书籍都在这个逼窄书房里汇聚一堂，仿佛低声呓语，无声地述说着旧时光的故事。而这些书籍的唯一共同点是都用合适尺寸透明塑封袋包装，仿佛一件又一件被考古队员刚编号和命名的出土文物！

    他坐到凳子上，点开手机，关注了一下空难的消息，最新的报道说第二个黑匣子找到了，最近举国上下都为空难的消息而沉重不已。

    向子光心情也是沉重无比，如同在心头上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个体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在后疫情时代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自己也就是靠着在旧书行业十年的摸爬滚打到而立之年才在金城买下了这么一套房子，有了一个窝。

    现在这个时代，能活着就不错，他心想，大富大贵是不敢奢求了，所谓力养一口，智养一生，靠着旧书方面的知识，活下去问题应该不大。

    他又看了一下时间，2022年3月30日晚22：30，想着明天早上核酸检测就过期了，明天还得去做一次，不然就不能出门淘书了。

    结束胡思乱想，他从手边拿过来昨天刚看的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翻开到30页，主人公汉嘉这样说道：“因为我有幸孤身独处，虽然我从来并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为我有点狂妄，是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份子，而无限和永恒也许就喜欢我这样的人。”

    随着沙沙的笔声，向子光又把这句话抄了一遍，这是他第五遍重读这本书，他常常觉得书中的主人公汉嘉，一个在废纸厂打包的工人其实就是现实中的自己。很少有人能理解自己对旧书的痴与狂，于是只他能在书中寻找志同道合的人。

    看了一会儿书，他突然想起今天在夜市旁边老马的书摊上淘的一本线装书，略略一翻，感觉用纸颇为考究，字体相当漂亮，通篇红笔批注。

    当时老马要价500，他嫌弃书里有股霉味硬生生砍到200，可谓是拦腰砍了一道，生意好做的时候像老马这样的老摊主是绝不会出的，好书不愁卖，不过如今写世道生意难做，书摊也是出一天停一天，姑娘还在读大学，估计下个月生活费还没着落，于是咬着牙，“200就200，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如今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咯！”接下来爽快扫码，钱货两清。

    他从淘书的书包夹层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塑料袋，轻轻打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赶紧亡羊补牢把口罩戴上，顺手套上了白色纱布手套，封面只留着半边，能大概认出来是方术二字，开篇这样写到：此为长生之经，盖出世法也！而住世传世弃世转世皆不越此……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和坚定的无神论者，这种怪力乱神的内容他是向来不信的，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读下去，猎奇本就是人的天性，因为累了一天的缘故，他读着读着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就在这时，只见那本残书开始发出明黄色的光，由小渐大，笼罩了向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