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母亲

    每次遇到挫折时，所做出的选择，人生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复制。

    父亲失业后，家里本就煎熬的氛围，再次陷入绝境，像夏热闷得像蒸锅一样的天气，像北方的冬天泠冽的寒风，让人无处躲藏。

    孩子长大了可以离开家，复读的宁馨住在学校不回家，宁泽对家里的氛围并不介意，就算家庭要分崩离析，也没人针对他，唯有一辈子围着家庭转，连市区都没有去过的母亲，没有地方可去。

    前些年下了苦力拼命劳作，种烤烟、种蔬菜、种果树，种一切可以换成生活来源的作物。

    父亲在水泥厂上班有周末可以休息，爷爷奶奶以儿子成家自己任务完成了，可以安享晚年可以休息，宁玉和妹妹上学去了可以休息。而母亲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母亲是一份全年无休且吃力不讨好的职业。

    她的付出是应该的，她的辛苦只是做了一些不值一提的家务事，她生儿育女的艰辛不过是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懂呼喊，也不会呼喊，如果她提了，还会被评上家务都做不好，好吃懒做的赖名。

    就算是台机器，也该有维修暂停服务的时间，但是母亲没有。

    不过五十出头的母亲，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显老，瘦弱的她身躯开始有了驼背的迹象。本就无肉的脸颊上挂满了皱纹，靠一双手支撑起了宁玉她们姐弟的小天地，如今这双手被腱鞘炎、骨质增生所困扰。

    她经常在深夜被骨质增生痛的睡不着，腱鞘炎发作的时候吃饭都只能靠勺子。

    可她依然忍着疼痛为全家人准备一起三餐，宁馨让她去看医生，治一治腱鞘炎，三番五次劝说，终于在这次被父亲打到骨折，才有空到县城治疗骨折的同时，顺便看看腱鞘炎。

    母亲独自一人坐着小客车出了宁乡，宁馨去客运站接的，带她去了县医院。

    母亲分不清县城的方向，一向不求人，甚至觉得问个路都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你这个症状应该疼痛难忍呀，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用医生的话来说，这双外在布满伤痕，内在挂满隐形炸弹的双手，母亲能忍住不做手术，如无人照顾，应该是饥肠辘辘数日。

    可母亲拖着这双手，每日依然在坚持劳作，医生让她住院，她担心家里的家禽无人喂食，但是家里四口人没得饭吃。

    “你不回去几天他们能把自己饿死吗？他们才舍不得让自己饿死，你在犟些什么，地球离了你还说是一样照转，为什么要让自己过的这么累”。

    宁馨心疼自己的母亲，也厌恶家人对母亲麻木不仁的态度，更气她狠不下心。这才忍无可忍给姐姐打了电话。

    如果有人能劝说母亲，那只有姐姐。

    她见过母亲眼里的光，一次是姐姐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第二次是姐姐上大学到兰城报道的时候。

    宁玉上大学的时候，她以为没人送她上车，其实母亲在远处的地里，一直偷偷看着载着她的车离去。直至消失在宁乡镇尽头。

    “你姐姐胆子越来越大，她敢一人去兰城了，她的路越走越宽了”。

    母亲曾这般对宁馨说。

    电话的那头，宁玉没有直接与母亲对话，她只是让宁馨转告母亲，她决定不读研了，工作定下来了，以后她会按月给母亲汇款。

    她已经做好就算考研上岸，自己也弃岸沉入水底的准备。

    她曾想，毕业后只为自己而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再次动摇了

    这次，她是心甘情愿放弃，比起继续考研，继续为一日三餐发愁，不如先就业，最初决定考研与其说是追求上进的人生，不如说是逃避就业无果的穷迫，想让自己忙起来，而今，青少年心理发展中心的面试通过了，而且这份工作也是她感兴趣的。

    宁馨的电话，不过是给她下定决心打了强心针。

    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如果摆脱不了，那么就先让自己变强大。

    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点不会害怕，直到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几个月，我慢慢有了在意的事情，又开始患得患失”。

    “傻瓜，我跟你一样的感受，我怕离开事务所，你又消失在我的视野，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换工作，见面的时间更短了。

    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让宁玉搬过来，一想到，以后下班回家，有人为他留灯，有人为他开门，有人跟他一起买菜做饭，三餐四季有人陪，生活瞬间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