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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寻龙士(二)

    “但她跟了我,她的道场息玄山也被那一场地震土崩瓦解,所以她土地仙子的身份也不再重要。在那之后,她只想跟着我这个侏儒过日子,她把我当做一切,我也把她当做一切。”

    “十年后,我做了东海商会的会长。”

    “也就是我做会长的那一天,她告诉我这只龙鲤君时限已至。它所守候的那一个甲子的东方气运,在那一天过去了。”

    女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古怀仁此刻几乎是在喃喃自语,“它要死了,那我也要死。”

    “所以我要养着它,在这口井里。它本领通天,哪怕要靠女子的至**血才能继续作为尸傀活着。它依然能预知未来的南浒东方气运涨落,这口井,它就是老夫的占天池。”

    “没有它,也没有现在的我。二十年前它告诉我于午时观星,我看到北辰星隐约幻灭,且有荧惑守心异象,便知未来数年内北方必有大乱。”

    “五年之后,北海国覆。可它又显现东北两方气运仍然守恒,我便知晓北海龙运未亡。

    “去年年底,尸傀面北之处金光暗淡,异象明显,我便猜测南浒渗透至北海的气运将受到极大削弱。”

    “果不其然,今年年初,宇文氏的北海郡主暴亡。”

    “吾妻曾说,如今南浒一统中原,甚有逐鹿天下的帝王风气,其气运早已呈现五彩气象,并逐渐将境内各个方位的的气运收入囊中,形成稳定之势。”

    “也就是说,如今的浒朝自身气运固若金汤,且都有迹可循,大致呈现愈发壮大的趋势。”

    “除了南方地带,气运不稳。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连白鹿的雄关岛,在武运一途与南浒平分秋色,还有域外林人等历史因素。”

    “所以她曾和我说,南方无神明,岁月尽成章。”

    女人安静下来,似乎不再疯癫。她认认真真地默默听着古怀仁说的这些秘辛。心中渐渐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面前这个侏儒一定是因为她已是将死之人,所以才将这般秘事一吐为快。

    但她,绝不想就这么在这个如同阴间一般的密室里被榨干而死。

    “东方运势以龙鲤为首,这类灵兽中又以甲子一遇的龙鲤君最为通灵。”

    “自古陆上之人以土地为重,这龙鲤君可以称之为大地之子,通晓一切源于土地,出自泥壤的世间运势,故而能将东方运势一概纳入其金甲之中。”

    “而北方大地,自古受蛟鲲影响,被封印在苦舟海湖之底的蛟鲲尸体,便是世上最为通灵的气运载体,这也是那北方撼兰坞如此愿意与我东海商会合谋那件事的原因之一。”

    “西南干旱,遍地丘陵山地,与西秦东南一带广阔但人烟稀少的西域大漠相接;而西北高原更是恶劣,土地贫瘠,夏季极炎,冬季苦寒。”

    “南浒西方不宜人居,但却富有鸟兽鱼虫修炼成精之事。西南多蛟,西北有龙。”

    “尤其是一流宗门沙林北处不远的雁门关外,有世外桃源河茗涧,沙林修士世代镇守此间福地。山中有龙门,泉中多鱼精。”

    “有得道鱼精,便化为蛟,潜入西南山岳之间;能跃龙门者,或许几十,甚至几百年才有一条,便可化为鱼龙。”

    “鱼龙乘风入西北,盘踞大漠荒原,借机汲取西秦东北境古长城郡残存的龙气,长期修炼则化为角龙,千年渡劫则成真龙之身。”

    “所以南浒之西吞食天地气运的灵兽最多——一条小蛟可承载些许,一条巨龙或许就是未来国运。”

    “因此,世间修道者,还有寻龙士这一种独特门派,以西州最多。寻龙士,顾名思义,便是寻龙,寻蛟的高手。”

    “往大了说,研究世间气运的修道者,皆可称之为寻龙士。”

    “与蛟鲲有莫大渊源的西秦五崖教,便有大量寻龙士,皇城楚庭设立秘密机构见龙观,日日夜夜占卜祭祀,试图寻找蛟鲲尸骸的蛛丝马迹。”

    “曾经的北海国都九靖附近,有一神秘地带唤作贲龙地,也是为当时北海寻龙士聚集之处。”

    “大浒朝,则有隶属礼部的西北寻龙府,据说府内密室,存有真正的上古占天池。”

    “而我古怀仁,因为养着这只尸傀,身负大浒几斗气运,也可称我为寻龙士。”

    “而她也是寻龙士。”古怀仁神色怅惘,叹了口气,

    “是她教我的,用至阴之气哺育井中尸傀。她若不教我,我就会和那头畜生一起身死道消。可她教了我,我却......”

    黑暗中的女人忽然嘲讽道,“不可能,你怎么也奈何不了一个所谓的地仙!更别提拿她去喂......”

    “呵呵呵...你认为,那是一个无比信任你,甚至是莫名其妙爱你一生的人,你要对她下手,若是你愿意的话,会很难吗?”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绝望地呻吟起来,“你真的....枉为人!”

    古怀仁缓缓走近那口没有一丝动静的深井。

    他回过头望了黑暗中女子一眼,淡淡说道,“我和你说了如此多的心里话,你要还这么想的话,无可厚非,但多愚蠢。”

    “我何尝不想做回那个痴傻英俊少年?何尝不想与她再见一面?”

    他手中拿着一个盛着彩色溶液的木盒,将其中一粒什么东西掷入井中。

    井内又有幽幽的光芒传出,只是十分暗淡。他仰头看了眼画像,满眼遗憾与不舍,痴痴地自言自语道。

    他举起手中的木盒给女子看,那里面浸泡着粒粒黑色的种子。

    “这是来自几十年前西秦鸿颅寺一位叫做胡雍的小官的物事,是一种变种的植物,名作北海萝。”

    “当年这个西秦人要与商会做一件生意但没有谈拢,这东西作为他的赠礼却一直留了下来。本来它没有任何作用,可如今却成了商会与西秦秦那边交流沟通的秘密信物。”

    女人冷漠地摇了摇头,“你说的,我听不懂。”

    “没事,没事...”古怀仁捏出一粒北海萝种,露出丑陋的笑容,“那你想不想知道,一粒小小的种子,如今意味着怎样的运势?”

    不等女子说话,他将那粒种子丢入井中。

    刹那间,微弱的光芒也立刻熄灭,石钟乳密室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混浊的空气似乎凝滞,当真是一丝光芒都看不见了。

    古怀仁苦笑,合上木盒,揣到衣兜里,转身往回走,登上梯子。

    无尽的黑暗。井里这头异兽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正如《学记》里那句话——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身后女人骤然爆发的尖利喊叫,充满着恐惧,带着质问的口气,古怀仁仿佛压根没听见,缓缓往上爬去,准备离开这里。

    “你别走!古怀仁!我....这是什么意思?这象征什么?我不明白,这里太黑了.......你别走,我求求你.......”

    侏儒老者掀开头顶的木板。天边云开雾散,望见满天星辰皆傍月,不忍喟然长叹。

    天不言,子不语。人间动荡,又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