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已经消失的职业（42）
当时的情况混乱，乌利亚只来得及回头望横倒着的菲利普的躯体一眼，就被这群人拉进了城门。
不管怎么说，他们对一个三岁的孩子使用手铐，怎么说都不怎么绅士。
乌利亚对于这群边缘城市的异类，打心眼里就没好感。
菲利普死了？乌利亚虽然看见了，但他打心眼里不信。
帝国中这样一个伟大的战士，他的故事还没说完，他能就这样死吗？不管别人怎么说，或者眼前真实看见，乌利亚的内心一刻都没动摇过：他一定活着。
乌利亚一进这座城门内部，他发现眼前并不是一个狭窄的甬道，而是一个广阔的区域，被分割成好几个空间，各处都亮着雪白的灯光，灯光反射在钢铁光泽的墙壁上，像是冬天时候雪光映照着灰白色的页岩。
眼前的士兵们以及他们身上的装备丝毫不比帝都苏尔威亚皇城来的少，在重武器和士兵的严密包围中，他正面对着一张雪白的长桌，三个和审判者一样黑色制服的军官端坐在长桌的后方——乌利亚猜这就是审判官们了，一个人类坐在他们对面。
审判官正襟危坐，正在拷问他：“你和你的妻子关系怎么样？这次你出城回来，为什么她会突然和你一起回来呢？”
从菲利普的记忆里，乌利亚得知，这群被感染的人类除了外貌、神态和行为习惯出现异化，神智和记忆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审问也是辨认异种的方法之一。
当然，乌利亚必须清楚：人族，在这里，才是异种！
而带他进来的那人看了那边一眼，催促道：“快一点。”
中央的审判官道了一声“是”后，望向对面的受审人：“你们可以走了。”
那人这才像是劫后余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起身快速带着妻子穿过城门甬道。
于是乌利亚知道，带他过来的这个男人确实是审判者无疑，而他说“快一点”也不是在催促审判官加快审问速度，而是表明，他在片刻之间已经判断出受审者完全是一个异类，也就是他们的同类。
下一个受审者从排队处朝长桌走来，排队处和长桌的距离很远，中间有几个门状机器，某段路程设有转弯和上下坡，乌利亚意识到这是为了尽量向审判官们展示受审者的动作特征。
但他来不及看到更多了，因为下一秒他就被牵着拐了个弯，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
那人拿出一枚黑色的仪器，道：“审判庭，卢卡斯，申请基础检查。”
乌利亚猜中间那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随即，一扇厚重大门在他们面前滑开，卢卡斯径直走进去，乌利亚被拽了一个踉跄，不由分说地跟了上去。
为什么带着我？乌利亚满脸的问号，只能接着装成一个无辜的孩子。
不得不说，孩子，很多时候带来的便利超乎寻常，成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伪装。
这是个银白色的房间，不知名的的装置从地面武装到天顶，六个甲士分散在房间各处站岗，房间一端的工作台后坐着一个金色短发，蓝色眼睛，穿白袍的年轻男人。
“卢卡斯上校竟然会来这里，”这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不是一向用刀片解决一切问题吗？”
卢卡斯道：“请您配合，博士。”
博士看了卢卡斯一眼，起身，对乌利亚道：“你跟我来。”
跟他过去之后，乌利亚被安排躺在一个银白色的平台上，博士调试到最小刻度，好让乌利亚的四肢被钢铁手环和脚环固定住，看着有点缩手缩脚的乌利亚博士不耐烦道：“不要动。”
紧接着，乌利亚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往那边看去，只看见博士正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抽出一管鲜红的血液。
博士颔首道：“你血液的颜色，看上去很健康。”
乌利亚露出久违的笑脸：“谢谢夸奖。”
“呵呵，一个傻孩子。”博士显然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他之前的确见过不哭的孩子，但眼前这个孩子还是有点特别。
“血液送去做基础检测，检测时间三个沙漏时间。全身增强检查预计会用更多的时间，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动，不然这些手环脚环会把你的身体撕碎。”
他冷冰冰的话音落下，银色平台上蓝光弧泛起，周围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没有方向，每一寸空气仿佛都是声音的源头。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让乌利亚想起深渊里那些遥远的夜晚，远方大海发出沉闷的波涛拍打声，到黑夜最黑的时候，那个方向会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波动席卷整片雨季的陆地。
现在，乌利亚甚至能记起穿越前的世界里，有一种叫做人体试验的邪恶，原来这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想到这他不禁莞尔。
可恶！一阵阵酸麻的电流像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动和咬噬，时间虽然不长，但眼下这种情况下，对乌利亚而言的确让他觉得这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光了。
乌利亚认真看着天顶上的厚重纹路，盘算着纹路到底花了他们多少金币。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外面传来卢卡斯的声音：“安德烈告诉我你们的检查手段升级了。”
“您消息很灵通么，”博士幽幽地推了推镜片道：“我们发现，人体产生变异时，血液中会有一些特殊片段被激活，我们把它命名为靶点。动物性变异和植物性变异的靶点是两个大类。改进后的基础检测由两个过程同时进行，一个是动物性靶点检测，一个是植物性，共耗时三个沙漏的时间。”
卢卡斯：“恭喜你。”
博士干笑了一声：“上校，如果基础检查的耗时大大缩短，成本也降低，您的审判庭会不会因为我而歇业？”
“我很期待那一天。”
“您真无趣。”
声音就此戛然而止，他们不再说话。
而乌利亚望着银白的天花板，开始认真思索起自己的物种是什么。
是个人？还是一个异族？
博士说变异分为动物性变异和植物性变异。
他觉得，首先，自己应该不是一种动物。
其次，他好像也更不属于植物，毕竟他身上没有叶子，洗澡时他反复上下确认过。
乌利亚陷入迷惑，他努力想把自己归进植物里，但又没有找到足够的论据。
思考这个问题用了他太长的时间，还没想出结果，蓝光就像退潮一样从他身边消失了。
“可以了。”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金属环闻声自动松开。
“高级。”乌利亚暗暗叫好。
然后就听博士继续说道：“上校，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带一个孩子来做基础检查吗？”
“不能。”卢卡斯回答得毫不犹豫。
博士明显被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卢卡斯。
最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扶起乌利亚，好让他在一旁的转椅上坐下，并摸了一把乌利亚的脑袋：“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下结果。”
乌利亚微笑着点头应允。
而那位审判者上校坐在对面，依然用冰凉的绿色眼睛冷冷注视着他。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轮廓鲜明，帽檐的边缘，额头上，几绺黑发垂下来，压住斜飞的眉尾，眉梢眼角被这个房间镀了一层淡薄的冷光，刀子一样刮着他。
乌利亚被这样一双眼睛盯得发冷，他向来怕冷，这下心底都被他看毛了。于是，他默默地把转椅转过一个角度，故意背对着上校。
但...这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冷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个上校显然就是各中好手！
很久，博士的脚步声才终于再次响起，破冰了这个房间：“基础报告无异常，你们可以走了。”
几秒的沉默后，卢卡斯道：“你们百分之百确认他不是人族么？”
博士：“虽然可能会让你失望，但我们确实没有找到任何靶点，别的感染者和异种至少有十个以上。”
说完，他又道：“你看，人家小朋友都不愿意理你。”
就听上校道：“转回来。”
乌利亚默默点着脚尖，无奈地转了回来。
对着卢卡斯审视的目光，他有点闪躲，因为现在好了：报告明确了他真的不是人。
这要怎么解释呢？乌利亚自己也不明觉厉！
结果，连他这一点闪躲都不知道在哪里惹到了这位上校，冰水一样的声音响起来，道：“你怕什么！？看着我。”
乌利亚一言不发，他直觉在这人面前多说多错，说不定就被揪住把柄。
终于，卢卡斯挑挑眉挑衅道：“你还不走？”
乌利亚就乖乖跳下椅子，又耷拉着脑袋跟他离开了——这次他得到了自由，没有再被手铐牵着。
自己不是人族，而是异族?一个感染者？在路上，乌利亚反复琢磨着这个可能性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走到了一半，卢卡斯忽然开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你不是人类。”
乌利亚几乎心脏骤停，那么明显吗？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足足反应了三秒，他才道：“那……第二眼呢？”
“这是我第一次申请基础检查。”上校伸手，将基础检查的报告单递到他眼前：“你最好是。”
乌利亚只能默默接下自己一切正常的单子，一时之间，银白的走廊里只有他们单调的脚步声。
临近出口是一个转弯，他们迎面撞上一支队伍，为首是一位黑色制服的审判官，审判官后面，两个重装士兵押住一个男人走过来，旁边还有一个面容狼狈，身材高大的短发女人。
审判官看到卢卡斯，道：“上校。”
卢卡斯看了那被押住的男人一眼，被他一看，男人喉头痉挛了几下，大声道：“我没有被感染！”
审判官在原地立定，对卢卡斯附耳道：“高度怀疑是感染体，但无决定性证据，家属强烈要求进行基础检查复核。”
卢卡斯淡淡“嗯”了一声，而士兵押着男人继续前进，和卢卡斯擦肩而过，就在此时——
“砰!”
卢卡斯抬手到收手只是在一瞬间，然后头也不回往外走去：“我看没有必要。”
男人的尸体刹那往前一头栽下，重重地砸向地上，然后被眼尖手快的士兵拖住。跟随在一旁女人的尖叫声这才响起，吓得软倒在地。
乌利亚转头看卢卡斯的神情，他的目光依旧冷峻——乌利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知道菲利普总是温柔和宽厚，但卢卡斯的显然不同，他的眼里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乌利亚转念一想：也许对于审判者来说，杀人可能是比呼吸还要正常的事情，他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因为他早已看惯了。
乌利亚很快和卢卡斯一起来到了走廊的出口。
出口处，两个简装士兵带着一具覆上了白布的尸体正在等待着他。
不明白为什么，但乌利亚分明知道那下面是菲利普。
不会真死了吧？!
他眼前一片朦胧，向前一步，想要揭开那面白布，再看一眼菲利普的面容，却被士兵拦住。
那名士兵伸手将一枚蓝色瓷碟递向他，语调平稳：“外寻佣兵队确认无人生还，装备物资由基地回收。战利品也会折算成货币，已与抚恤金合并已向家属发放。请认领遗物。”
乌利亚问：“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士兵不假思索地回答：“焚尸炉。”
他身体轻轻一颤，迟迟没有去接那枚瓷碟卡。
卢卡斯的声音响起：“你不要菲利普吗？”
乌利亚身体一滞，却没有说话。良久，他抬头望向卢卡斯：“他真的……走得很快，没有痛苦？”
在那双冷绿的眼瞳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像，微微睁大的眼睛，一种平静的哀伤。
卢卡斯仍是面无表情，当乌利亚以为这人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上前了一步。
黑色的匕首挑开白布的边缘，露出的部位是菲利普的右手。
乌利亚半跪下去看，无名指的指尖上，一个微小的红点，像是最微不足道的刺伤，然而在红点的边缘处，却正缓缓渗出一滴不祥的灰黑色浊液。
他不由地怔住了，刹那间，一幕幕场景浮上心头。
虫子的甲片上有人类的血迹——就在那一天，菲利普告诉他，那一夜有的人之所以会隐瞒受伤的真相，是因为在污染程度小的地方，受伤后仍然有概率不被感染，而那个人只想要回家，仅此而已。
所以，所以——菲利普是被这种不起眼的外伤给感染至死的么？
他真死了?
乌利亚难以呼吸，手指颤抖，他接过菲利普的瓷碟卡，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转头去看卢卡斯，身边却是空的。
他站起来，望向外面，见一个削拔的黑色背影，在城门口灰色的天幕下渐渐远了。
片刻过后，他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他回头，见是方才那个同伴被杀的女人，她跌跌撞撞冲出来，又被士兵拦下。
“卢卡斯！审判者——！”她身体拼命挣扎，撞向前方，在空气中挥舞手臂，声嘶力竭：“你不得好死——！”
沙哑尖利的声音不断从她胸腔里爆发出来，在建筑内部层层回荡，但她的声嘶力竭却连审判者的一个回头都没有得到。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两具尸体被依次运走。空旷的过道里，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管怎么说，他们对一个三岁的孩子使用手铐，怎么说都不怎么绅士。
乌利亚对于这群边缘城市的异类，打心眼里就没好感。
菲利普死了？乌利亚虽然看见了，但他打心眼里不信。
帝国中这样一个伟大的战士，他的故事还没说完，他能就这样死吗？不管别人怎么说，或者眼前真实看见，乌利亚的内心一刻都没动摇过：他一定活着。
乌利亚一进这座城门内部，他发现眼前并不是一个狭窄的甬道，而是一个广阔的区域，被分割成好几个空间，各处都亮着雪白的灯光，灯光反射在钢铁光泽的墙壁上，像是冬天时候雪光映照着灰白色的页岩。
眼前的士兵们以及他们身上的装备丝毫不比帝都苏尔威亚皇城来的少，在重武器和士兵的严密包围中，他正面对着一张雪白的长桌，三个和审判者一样黑色制服的军官端坐在长桌的后方——乌利亚猜这就是审判官们了，一个人类坐在他们对面。
审判官正襟危坐，正在拷问他：“你和你的妻子关系怎么样？这次你出城回来，为什么她会突然和你一起回来呢？”
从菲利普的记忆里，乌利亚得知，这群被感染的人类除了外貌、神态和行为习惯出现异化，神智和记忆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审问也是辨认异种的方法之一。
当然，乌利亚必须清楚：人族，在这里，才是异种！
而带他进来的那人看了那边一眼，催促道：“快一点。”
中央的审判官道了一声“是”后，望向对面的受审人：“你们可以走了。”
那人这才像是劫后余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起身快速带着妻子穿过城门甬道。
于是乌利亚知道，带他过来的这个男人确实是审判者无疑，而他说“快一点”也不是在催促审判官加快审问速度，而是表明，他在片刻之间已经判断出受审者完全是一个异类，也就是他们的同类。
下一个受审者从排队处朝长桌走来，排队处和长桌的距离很远，中间有几个门状机器，某段路程设有转弯和上下坡，乌利亚意识到这是为了尽量向审判官们展示受审者的动作特征。
但他来不及看到更多了，因为下一秒他就被牵着拐了个弯，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
那人拿出一枚黑色的仪器，道：“审判庭，卢卡斯，申请基础检查。”
乌利亚猜中间那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随即，一扇厚重大门在他们面前滑开，卢卡斯径直走进去，乌利亚被拽了一个踉跄，不由分说地跟了上去。
为什么带着我？乌利亚满脸的问号，只能接着装成一个无辜的孩子。
不得不说，孩子，很多时候带来的便利超乎寻常，成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伪装。
这是个银白色的房间，不知名的的装置从地面武装到天顶，六个甲士分散在房间各处站岗，房间一端的工作台后坐着一个金色短发，蓝色眼睛，穿白袍的年轻男人。
“卢卡斯上校竟然会来这里，”这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不是一向用刀片解决一切问题吗？”
卢卡斯道：“请您配合，博士。”
博士看了卢卡斯一眼，起身，对乌利亚道：“你跟我来。”
跟他过去之后，乌利亚被安排躺在一个银白色的平台上，博士调试到最小刻度，好让乌利亚的四肢被钢铁手环和脚环固定住，看着有点缩手缩脚的乌利亚博士不耐烦道：“不要动。”
紧接着，乌利亚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往那边看去，只看见博士正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抽出一管鲜红的血液。
博士颔首道：“你血液的颜色，看上去很健康。”
乌利亚露出久违的笑脸：“谢谢夸奖。”
“呵呵，一个傻孩子。”博士显然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他之前的确见过不哭的孩子，但眼前这个孩子还是有点特别。
“血液送去做基础检测，检测时间三个沙漏时间。全身增强检查预计会用更多的时间，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动，不然这些手环脚环会把你的身体撕碎。”
他冷冰冰的话音落下，银色平台上蓝光弧泛起，周围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没有方向，每一寸空气仿佛都是声音的源头。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让乌利亚想起深渊里那些遥远的夜晚，远方大海发出沉闷的波涛拍打声，到黑夜最黑的时候，那个方向会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波动席卷整片雨季的陆地。
现在，乌利亚甚至能记起穿越前的世界里，有一种叫做人体试验的邪恶，原来这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想到这他不禁莞尔。
可恶！一阵阵酸麻的电流像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动和咬噬，时间虽然不长，但眼下这种情况下，对乌利亚而言的确让他觉得这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光了。
乌利亚认真看着天顶上的厚重纹路，盘算着纹路到底花了他们多少金币。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外面传来卢卡斯的声音：“安德烈告诉我你们的检查手段升级了。”
“您消息很灵通么，”博士幽幽地推了推镜片道：“我们发现，人体产生变异时，血液中会有一些特殊片段被激活，我们把它命名为靶点。动物性变异和植物性变异的靶点是两个大类。改进后的基础检测由两个过程同时进行，一个是动物性靶点检测，一个是植物性，共耗时三个沙漏的时间。”
卢卡斯：“恭喜你。”
博士干笑了一声：“上校，如果基础检查的耗时大大缩短，成本也降低，您的审判庭会不会因为我而歇业？”
“我很期待那一天。”
“您真无趣。”
声音就此戛然而止，他们不再说话。
而乌利亚望着银白的天花板，开始认真思索起自己的物种是什么。
是个人？还是一个异族？
博士说变异分为动物性变异和植物性变异。
他觉得，首先，自己应该不是一种动物。
其次，他好像也更不属于植物，毕竟他身上没有叶子，洗澡时他反复上下确认过。
乌利亚陷入迷惑，他努力想把自己归进植物里，但又没有找到足够的论据。
思考这个问题用了他太长的时间，还没想出结果，蓝光就像退潮一样从他身边消失了。
“可以了。”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金属环闻声自动松开。
“高级。”乌利亚暗暗叫好。
然后就听博士继续说道：“上校，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带一个孩子来做基础检查吗？”
“不能。”卢卡斯回答得毫不犹豫。
博士明显被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卢卡斯。
最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扶起乌利亚，好让他在一旁的转椅上坐下，并摸了一把乌利亚的脑袋：“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下结果。”
乌利亚微笑着点头应允。
而那位审判者上校坐在对面，依然用冰凉的绿色眼睛冷冷注视着他。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轮廓鲜明，帽檐的边缘，额头上，几绺黑发垂下来，压住斜飞的眉尾，眉梢眼角被这个房间镀了一层淡薄的冷光，刀子一样刮着他。
乌利亚被这样一双眼睛盯得发冷，他向来怕冷，这下心底都被他看毛了。于是，他默默地把转椅转过一个角度，故意背对着上校。
但...这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冷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个上校显然就是各中好手！
很久，博士的脚步声才终于再次响起，破冰了这个房间：“基础报告无异常，你们可以走了。”
几秒的沉默后，卢卡斯道：“你们百分之百确认他不是人族么？”
博士：“虽然可能会让你失望，但我们确实没有找到任何靶点，别的感染者和异种至少有十个以上。”
说完，他又道：“你看，人家小朋友都不愿意理你。”
就听上校道：“转回来。”
乌利亚默默点着脚尖，无奈地转了回来。
对着卢卡斯审视的目光，他有点闪躲，因为现在好了：报告明确了他真的不是人。
这要怎么解释呢？乌利亚自己也不明觉厉！
结果，连他这一点闪躲都不知道在哪里惹到了这位上校，冰水一样的声音响起来，道：“你怕什么！？看着我。”
乌利亚一言不发，他直觉在这人面前多说多错，说不定就被揪住把柄。
终于，卢卡斯挑挑眉挑衅道：“你还不走？”
乌利亚就乖乖跳下椅子，又耷拉着脑袋跟他离开了——这次他得到了自由，没有再被手铐牵着。
自己不是人族，而是异族?一个感染者？在路上，乌利亚反复琢磨着这个可能性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走到了一半，卢卡斯忽然开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你不是人类。”
乌利亚几乎心脏骤停，那么明显吗？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足足反应了三秒，他才道：“那……第二眼呢？”
“这是我第一次申请基础检查。”上校伸手，将基础检查的报告单递到他眼前：“你最好是。”
乌利亚只能默默接下自己一切正常的单子，一时之间，银白的走廊里只有他们单调的脚步声。
临近出口是一个转弯，他们迎面撞上一支队伍，为首是一位黑色制服的审判官，审判官后面，两个重装士兵押住一个男人走过来，旁边还有一个面容狼狈，身材高大的短发女人。
审判官看到卢卡斯，道：“上校。”
卢卡斯看了那被押住的男人一眼，被他一看，男人喉头痉挛了几下，大声道：“我没有被感染！”
审判官在原地立定，对卢卡斯附耳道：“高度怀疑是感染体，但无决定性证据，家属强烈要求进行基础检查复核。”
卢卡斯淡淡“嗯”了一声，而士兵押着男人继续前进，和卢卡斯擦肩而过，就在此时——
“砰!”
卢卡斯抬手到收手只是在一瞬间，然后头也不回往外走去：“我看没有必要。”
男人的尸体刹那往前一头栽下，重重地砸向地上，然后被眼尖手快的士兵拖住。跟随在一旁女人的尖叫声这才响起，吓得软倒在地。
乌利亚转头看卢卡斯的神情，他的目光依旧冷峻——乌利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知道菲利普总是温柔和宽厚，但卢卡斯的显然不同，他的眼里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乌利亚转念一想：也许对于审判者来说，杀人可能是比呼吸还要正常的事情，他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因为他早已看惯了。
乌利亚很快和卢卡斯一起来到了走廊的出口。
出口处，两个简装士兵带着一具覆上了白布的尸体正在等待着他。
不明白为什么，但乌利亚分明知道那下面是菲利普。
不会真死了吧？!
他眼前一片朦胧，向前一步，想要揭开那面白布，再看一眼菲利普的面容，却被士兵拦住。
那名士兵伸手将一枚蓝色瓷碟递向他，语调平稳：“外寻佣兵队确认无人生还，装备物资由基地回收。战利品也会折算成货币，已与抚恤金合并已向家属发放。请认领遗物。”
乌利亚问：“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士兵不假思索地回答：“焚尸炉。”
他身体轻轻一颤，迟迟没有去接那枚瓷碟卡。
卢卡斯的声音响起：“你不要菲利普吗？”
乌利亚身体一滞，却没有说话。良久，他抬头望向卢卡斯：“他真的……走得很快，没有痛苦？”
在那双冷绿的眼瞳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像，微微睁大的眼睛，一种平静的哀伤。
卢卡斯仍是面无表情，当乌利亚以为这人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上前了一步。
黑色的匕首挑开白布的边缘，露出的部位是菲利普的右手。
乌利亚半跪下去看，无名指的指尖上，一个微小的红点，像是最微不足道的刺伤，然而在红点的边缘处，却正缓缓渗出一滴不祥的灰黑色浊液。
他不由地怔住了，刹那间，一幕幕场景浮上心头。
虫子的甲片上有人类的血迹——就在那一天，菲利普告诉他，那一夜有的人之所以会隐瞒受伤的真相，是因为在污染程度小的地方，受伤后仍然有概率不被感染，而那个人只想要回家，仅此而已。
所以，所以——菲利普是被这种不起眼的外伤给感染至死的么？
他真死了?
乌利亚难以呼吸，手指颤抖，他接过菲利普的瓷碟卡，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转头去看卢卡斯，身边却是空的。
他站起来，望向外面，见一个削拔的黑色背影，在城门口灰色的天幕下渐渐远了。
片刻过后，他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他回头，见是方才那个同伴被杀的女人，她跌跌撞撞冲出来，又被士兵拦下。
“卢卡斯！审判者——！”她身体拼命挣扎，撞向前方，在空气中挥舞手臂，声嘶力竭：“你不得好死——！”
沙哑尖利的声音不断从她胸腔里爆发出来，在建筑内部层层回荡，但她的声嘶力竭却连审判者的一个回头都没有得到。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两具尸体被依次运走。空旷的过道里，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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