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已经消失的职业
直到很久之后，墙边那女人才勉强止住了她的啜泣。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倚墙无神地眺望远方天幕，一言不发，仿佛一滴树叶上的凝珠，一碰就要碎掉。
乌利亚小心地询问道：“你不走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那个死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乌利亚一怔，他思索很久才在大脑里找到合适的词语：“我的…叔叔，他救过我。”
“我男人也救过我。”她撂下这话，头就深深得垂了下去，仿佛这话又一次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她纤弱的肩膀和脊背抖动着，偶尔嘴里还会发出一两声啜泣，此外再也不开口了。
乌利亚手中紧紧握着属于菲利普的那枚瓷碟卡，他的心脏——那颗本属于人类的心脏，在胸腔深处传来一种更沉闷的感受，当他是一个纯粹的人的时候，可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当过来好一会这种感受终于消解一点儿了，他才再次找到了力气，跟着远处人流的方向，抬腿走向通道外。
城门通道的末端是一排金属样的闸门，乌利亚选择了最左侧那个。
他走过去的时候，一道柔和的机械女声响起：“请出示瓷碟卡，注视侧方镜头。”
......
这什么鬼地方！乌利亚不禁想起人类世界曾经有过的安检，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撞见，也真是离谱了！
乌利亚将属于菲利普的那枚瓷碟卡放在闸门右端平台白色的亮光处，然后抬眼望向前方的黑色镜头。
“确认姓名：菲利普。籍贯：外城，离城时长：7年。”
镜头处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扭动声，眼前的白色亮光缓缓变为绿色。
“识别通过，欢迎回来~”
叮一声响，闸门升起，乌利亚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上午刺眼的阳光直刺过来，让他眯了老半天眼，稍后才适应缓过来，眼前模糊的世界恢复得清晰明亮.......一座庞大的灰色城市，就这样忽然地塞在他眼前。
他身边是大片空旷的地带，地面上用刺眼的绿色油漆刷上“缓冲区”几个字，视线再往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拔地而起，高大的建筑可以说是铺天盖地，比乌利亚所见过最高的植物都要庞大，高大到仿佛随时都要歪斜倾倒把他压进去一样。
它们突兀地矗立在那，拥挤，层峦叠嶂，一股脑地几乎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再往上看，橘红色的太阳一半隐没在最高的那座建筑后，另一半则露出来，像一滴稀释了的血，下一刻就会沿着墙脚淌下来。
乌利亚转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和他一同从城门出来的人们，他们纷纷被那道巨大闸门分流开，出门后又自发聚拢在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同一个方向走，乌利亚摇了摇头，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们往前行进，默算了大约六百步后转过一个弯，指示牌上写四个字“轨道交通”，一辆全副武装的金属蒸汽火车就停在轨道上。
......
又穿越了一次？
他被眼前这一切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一群非人之人，造出了这般瑰丽的城市，他们知道自己在干嘛吗？还是说我自己已经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了呢？
来不及等他多想，他已经被前赴后继的人流推上车，在一个不大的车厢，居然有一个离他最近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眼前居然还站着两个颇为健壮的男人，正在小声交谈，似乎对他们自己没有眼疾手快抢到位置很不满意。
“从外地刚回来吧？你们这次算是豁出命去了。”
“哎...死了六个人。”
“还行，算回本了吗？”
“具体细节还在核定，我觉得我下辈子都不用再去野外拼命了。”
“嚯。”
“我们进了四十一号废城的一所学校，全是变异植物，没人敢进去。”那人面前挤出个笑：“可老子进去了，在图书馆资料室撬了三个柜子得到几个硬核文件包，无价之宝。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都是什么，就等技术部门看看里面存的东西有多少价值了。”
乌利亚安静听着对话，他显然还听不太懂，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很高兴，高兴得都不在意乌利亚的耳朵几乎快贴到他的嘴上。
于是，乌利亚也跟着高兴了一点，听点八卦，收收风，也多少算是一些资源利用。
他知道高兴的人往往还不介意帮助别人，于是赶紧喊了一句：“先生。”
那人头也没回道：“说，怎么了？”
“六区怎么走？”
“供给站，转二号车。”
“谢谢，尊贵的先生，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切，如果见面不赚钱的话，我看最好还是别见了。”
显然他对于一个胖胖的小子能给自己什么好处深表怀疑，洞悉人情世故的乌利亚自然并不会怪他。
不多时，列车再一次开动，有机械声音报着奇奇怪怪的站台名字，乌利亚对一切都很陌生，几经波折和问路后，他终于在供给站上了二号列车，然后正确下车，来到了六区。
菲利普的瓷碟卡又一次奇怪的数字，看来这串数字不仅是这里居民身份的证明，也代表着他的住址，在外城六区117号建筑，门牌号0514。
但是，刚下车没多久，他正试图找人问路时，忽然被一个年轻男孩拉住了：“你好，朋友。欢迎下车，你介意了解一下我们吗？”
乌利亚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白色的纸条，上面写了几个血红色醒目大字：反对审判者。
他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道：“请问你知道117号建筑怎么去吗？”
男孩道：“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我……不介意。”
“很好，那我们就是战友了。”男孩扬起手里的白纸，上面也写了几个红色大字：废除《审判者法案》。
乌利亚本来想说自己才3岁而已，怎么就成了战友了。但当他扫视过男孩的脸时，男孩已经把目光看向了别处，仿佛这是一套他每天标准的工作流程台词，乌利亚也就释然了。
自然他们并不是唯二拿着纸的人，很快，乌利亚就被拉进一群人之间，他们大约有四十几人，面孔都很年轻，每人都举着一张类似的白纸，或者两人合举一张长长的横幅，纸上和横幅上的句子大致相同。
“我们自愿承担检查成本。”
“人类罪人，审判官！”
“解散审判庭，为无辜者伸冤！”
同时，人群正在缓缓向前移动，于是乌利亚也只能再一次随之移动。
城市的道路很狭窄，阳光照在建筑物上，使得地面投下连绵起伏的阴影。
路面上除了他们，也有不少低头走路的成年人，他们偶尔抬头向他们这边看一眼，便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乌利亚小声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静走示威，”男孩道，“我们会走到审判庭解散那天为止。”
乌利亚：“……哦，真不错。”
乌利亚喜欢有想法的年轻人，尤其是他们似乎还找到了执行自己想法的办法。
走了大约半小时后，他再次奶声奶气地问身旁的男孩：“117号建筑在哪里？”
“前面，就快到了。”
可再过一个半小时，乌利亚再次问：“117号建筑在哪里？”
“啊，对不起！”男孩挠头道：“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们走过去了，它在后面。”
说着，他转身指向一个地方：“那个方向，不远，侧面写着楼号，你能看见的。”
乌利亚微笑着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冲着男孩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
乌利亚把纸张塞回给男孩：“这个，我得还给你。”
“不用了！”男孩却一把又把纸塞回他怀里，道：“下周记得再来哦！我们在一号建筑集合！”
于是乌利亚只能将这张血淋淋的“反对审判者！”和审判者本人塞给自己的那张检查报告单叠放在一起，抱在怀里，离开这群奇怪的年轻人类，朝被指的方向走过去。
—边走，一边觉得周边环境渐渐熟悉起来，脑海中那些原本属于菲利普的记忆被唤醒，他跟随直觉拐了几个弯，很顺利找到标号“117”的建筑。
这是一栋长方形的楼宇，10层高，但面宽很宽。他进入楼道，攀爬幽深陡峭的楼梯来到第五层后，进入一条昏暗的走廊，找到了14号房间。
房门上贴着一张白色封条，乌利亚轻轻将它撕开，下面露出识别区域，他利索地将瓷碟卡贴在上面，门锁弹开，顺利进入。
一切都出其不意的顺利，又似乎太过顺利，乌利亚暗暗环顾了一圈，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比他曾经居住的山洞还要小，但比起马车内的休息室又宽敞明亮了许多。靠墙处是一张木书桌，桌面上垒着十几本旧书，纸张和笔记本叠放在另一侧。书桌正对着一单人床，床头有柜子，放有水杯、镜子和一些杂物，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抵住了床尾。
窗户在床的另一侧，灰色窗帘半开着，阳光透进来，照在同色的被子上，一种干燥的香气，让他想起菲利普收拾得人模狗样时身上的味道。
他走到床边，伸手取下那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这人长得像菲利普，柔软的黑色头发，同色的眼睛，很多地方都像，但又有一些细节不尽相同。而且，他也没有菲利普那样玩世不恭却温柔平静的神情，也没有他那唏嘘的胡渣。
那时候，菲利普曾对他说：“很多时候我好像多了一个弟弟一样。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小胖子吧。”
“你有印象很深的事情吗，小胖子？”
他有限的记忆里只有两件事情是深刻的，一件事是丢掉性命的菲利普，另一件事发生在更早一点时候——世界末日了。
在曾经那个末日里，他被斜溅的雨珠打在了嫩芽上，一颗还没结出硕果的新鲜，就这样拦腰折掉了。
然后，乌利亚就像任何一个受伤的生物一样，努力想要再长回去，想要努力活着。
再后来，就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意识，乌利亚被世界的善意又愈合了。
从那以后，他好像和自己的同类不一样了，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可以在丛林和旷野间流动，也能感知道外面的声音和动静，他现在可以说是一个自由的胖子了。
“小可怜。”那时候，菲利普摸着他的头发：“被末日折断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忘记了~”
菲利普说，看你没心没肺的，那我就叫你小胖子吧。
他说，好。
想到这里，乌利亚对着镜子笑了笑。
镜子里的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又看见菲利普的影子。
“谢谢你。”他对镜子道。
放下镜子后，乌利亚坐在书桌前。
接下来要做什么？
想了想，乌利亚伸出左手，在光下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尖。
雪白肉芽悄然从胖乎乎的指尖开始向外蔓延，而后凝结成实体，他拿起匕首，切下薄薄的一小块。
接着，他用右手拿起它，放在嘴边，轻轻推进去，用牙齿咬住——他决定探究一下自己有毒这件事。
软的，甜的，很好吃的那一种味道——这是第一印象。
下一秒，他眼前的世界整个晃了晃。
乌利亚小心地询问道：“你不走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那个死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乌利亚一怔，他思索很久才在大脑里找到合适的词语：“我的…叔叔，他救过我。”
“我男人也救过我。”她撂下这话，头就深深得垂了下去，仿佛这话又一次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她纤弱的肩膀和脊背抖动着，偶尔嘴里还会发出一两声啜泣，此外再也不开口了。
乌利亚手中紧紧握着属于菲利普的那枚瓷碟卡，他的心脏——那颗本属于人类的心脏，在胸腔深处传来一种更沉闷的感受，当他是一个纯粹的人的时候，可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当过来好一会这种感受终于消解一点儿了，他才再次找到了力气，跟着远处人流的方向，抬腿走向通道外。
城门通道的末端是一排金属样的闸门，乌利亚选择了最左侧那个。
他走过去的时候，一道柔和的机械女声响起：“请出示瓷碟卡，注视侧方镜头。”
......
这什么鬼地方！乌利亚不禁想起人类世界曾经有过的安检，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撞见，也真是离谱了！
乌利亚将属于菲利普的那枚瓷碟卡放在闸门右端平台白色的亮光处，然后抬眼望向前方的黑色镜头。
“确认姓名：菲利普。籍贯：外城，离城时长：7年。”
镜头处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扭动声，眼前的白色亮光缓缓变为绿色。
“识别通过，欢迎回来~”
叮一声响，闸门升起，乌利亚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上午刺眼的阳光直刺过来，让他眯了老半天眼，稍后才适应缓过来，眼前模糊的世界恢复得清晰明亮.......一座庞大的灰色城市，就这样忽然地塞在他眼前。
他身边是大片空旷的地带，地面上用刺眼的绿色油漆刷上“缓冲区”几个字，视线再往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拔地而起，高大的建筑可以说是铺天盖地，比乌利亚所见过最高的植物都要庞大，高大到仿佛随时都要歪斜倾倒把他压进去一样。
它们突兀地矗立在那，拥挤，层峦叠嶂，一股脑地几乎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再往上看，橘红色的太阳一半隐没在最高的那座建筑后，另一半则露出来，像一滴稀释了的血，下一刻就会沿着墙脚淌下来。
乌利亚转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和他一同从城门出来的人们，他们纷纷被那道巨大闸门分流开，出门后又自发聚拢在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同一个方向走，乌利亚摇了摇头，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们往前行进，默算了大约六百步后转过一个弯，指示牌上写四个字“轨道交通”，一辆全副武装的金属蒸汽火车就停在轨道上。
......
又穿越了一次？
他被眼前这一切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一群非人之人，造出了这般瑰丽的城市，他们知道自己在干嘛吗？还是说我自己已经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了呢？
来不及等他多想，他已经被前赴后继的人流推上车，在一个不大的车厢，居然有一个离他最近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眼前居然还站着两个颇为健壮的男人，正在小声交谈，似乎对他们自己没有眼疾手快抢到位置很不满意。
“从外地刚回来吧？你们这次算是豁出命去了。”
“哎...死了六个人。”
“还行，算回本了吗？”
“具体细节还在核定，我觉得我下辈子都不用再去野外拼命了。”
“嚯。”
“我们进了四十一号废城的一所学校，全是变异植物，没人敢进去。”那人面前挤出个笑：“可老子进去了，在图书馆资料室撬了三个柜子得到几个硬核文件包，无价之宝。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都是什么，就等技术部门看看里面存的东西有多少价值了。”
乌利亚安静听着对话，他显然还听不太懂，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很高兴，高兴得都不在意乌利亚的耳朵几乎快贴到他的嘴上。
于是，乌利亚也跟着高兴了一点，听点八卦，收收风，也多少算是一些资源利用。
他知道高兴的人往往还不介意帮助别人，于是赶紧喊了一句：“先生。”
那人头也没回道：“说，怎么了？”
“六区怎么走？”
“供给站，转二号车。”
“谢谢，尊贵的先生，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切，如果见面不赚钱的话，我看最好还是别见了。”
显然他对于一个胖胖的小子能给自己什么好处深表怀疑，洞悉人情世故的乌利亚自然并不会怪他。
不多时，列车再一次开动，有机械声音报着奇奇怪怪的站台名字，乌利亚对一切都很陌生，几经波折和问路后，他终于在供给站上了二号列车，然后正确下车，来到了六区。
菲利普的瓷碟卡又一次奇怪的数字，看来这串数字不仅是这里居民身份的证明，也代表着他的住址，在外城六区117号建筑，门牌号0514。
但是，刚下车没多久，他正试图找人问路时，忽然被一个年轻男孩拉住了：“你好，朋友。欢迎下车，你介意了解一下我们吗？”
乌利亚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白色的纸条，上面写了几个血红色醒目大字：反对审判者。
他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道：“请问你知道117号建筑怎么去吗？”
男孩道：“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我……不介意。”
“很好，那我们就是战友了。”男孩扬起手里的白纸，上面也写了几个红色大字：废除《审判者法案》。
乌利亚本来想说自己才3岁而已，怎么就成了战友了。但当他扫视过男孩的脸时，男孩已经把目光看向了别处，仿佛这是一套他每天标准的工作流程台词，乌利亚也就释然了。
自然他们并不是唯二拿着纸的人，很快，乌利亚就被拉进一群人之间，他们大约有四十几人，面孔都很年轻，每人都举着一张类似的白纸，或者两人合举一张长长的横幅，纸上和横幅上的句子大致相同。
“我们自愿承担检查成本。”
“人类罪人，审判官！”
“解散审判庭，为无辜者伸冤！”
同时，人群正在缓缓向前移动，于是乌利亚也只能再一次随之移动。
城市的道路很狭窄，阳光照在建筑物上，使得地面投下连绵起伏的阴影。
路面上除了他们，也有不少低头走路的成年人，他们偶尔抬头向他们这边看一眼，便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乌利亚小声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静走示威，”男孩道，“我们会走到审判庭解散那天为止。”
乌利亚：“……哦，真不错。”
乌利亚喜欢有想法的年轻人，尤其是他们似乎还找到了执行自己想法的办法。
走了大约半小时后，他再次奶声奶气地问身旁的男孩：“117号建筑在哪里？”
“前面，就快到了。”
可再过一个半小时，乌利亚再次问：“117号建筑在哪里？”
“啊，对不起！”男孩挠头道：“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们走过去了，它在后面。”
说着，他转身指向一个地方：“那个方向，不远，侧面写着楼号，你能看见的。”
乌利亚微笑着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冲着男孩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
乌利亚把纸张塞回给男孩：“这个，我得还给你。”
“不用了！”男孩却一把又把纸塞回他怀里，道：“下周记得再来哦！我们在一号建筑集合！”
于是乌利亚只能将这张血淋淋的“反对审判者！”和审判者本人塞给自己的那张检查报告单叠放在一起，抱在怀里，离开这群奇怪的年轻人类，朝被指的方向走过去。
—边走，一边觉得周边环境渐渐熟悉起来，脑海中那些原本属于菲利普的记忆被唤醒，他跟随直觉拐了几个弯，很顺利找到标号“117”的建筑。
这是一栋长方形的楼宇，10层高，但面宽很宽。他进入楼道，攀爬幽深陡峭的楼梯来到第五层后，进入一条昏暗的走廊，找到了14号房间。
房门上贴着一张白色封条，乌利亚轻轻将它撕开，下面露出识别区域，他利索地将瓷碟卡贴在上面，门锁弹开，顺利进入。
一切都出其不意的顺利，又似乎太过顺利，乌利亚暗暗环顾了一圈，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比他曾经居住的山洞还要小，但比起马车内的休息室又宽敞明亮了许多。靠墙处是一张木书桌，桌面上垒着十几本旧书，纸张和笔记本叠放在另一侧。书桌正对着一单人床，床头有柜子，放有水杯、镜子和一些杂物，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抵住了床尾。
窗户在床的另一侧，灰色窗帘半开着，阳光透进来，照在同色的被子上，一种干燥的香气，让他想起菲利普收拾得人模狗样时身上的味道。
他走到床边，伸手取下那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这人长得像菲利普，柔软的黑色头发，同色的眼睛，很多地方都像，但又有一些细节不尽相同。而且，他也没有菲利普那样玩世不恭却温柔平静的神情，也没有他那唏嘘的胡渣。
那时候，菲利普曾对他说：“很多时候我好像多了一个弟弟一样。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小胖子吧。”
“你有印象很深的事情吗，小胖子？”
他有限的记忆里只有两件事情是深刻的，一件事是丢掉性命的菲利普，另一件事发生在更早一点时候——世界末日了。
在曾经那个末日里，他被斜溅的雨珠打在了嫩芽上，一颗还没结出硕果的新鲜，就这样拦腰折掉了。
然后，乌利亚就像任何一个受伤的生物一样，努力想要再长回去，想要努力活着。
再后来，就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意识，乌利亚被世界的善意又愈合了。
从那以后，他好像和自己的同类不一样了，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可以在丛林和旷野间流动，也能感知道外面的声音和动静，他现在可以说是一个自由的胖子了。
“小可怜。”那时候，菲利普摸着他的头发：“被末日折断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忘记了~”
菲利普说，看你没心没肺的，那我就叫你小胖子吧。
他说，好。
想到这里，乌利亚对着镜子笑了笑。
镜子里的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又看见菲利普的影子。
“谢谢你。”他对镜子道。
放下镜子后，乌利亚坐在书桌前。
接下来要做什么？
想了想，乌利亚伸出左手，在光下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尖。
雪白肉芽悄然从胖乎乎的指尖开始向外蔓延，而后凝结成实体，他拿起匕首，切下薄薄的一小块。
接着，他用右手拿起它，放在嘴边，轻轻推进去，用牙齿咬住——他决定探究一下自己有毒这件事。
软的，甜的，很好吃的那一种味道——这是第一印象。
下一秒，他眼前的世界整个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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