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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桂榜放出丹凤舞 花边织就彩蝶飞(中)

    艾茶山中学建在一座小山的山坡上,是一所简陋的乡村学校,共有三个年级九个班;南北四排平房,中间两排是教室,南面一排是宿舍和备用教室,北面一排是教师办公室和伙房。伙房最主要的功能不是做饭,而是给几百名学生热饭,很多同学中午不回家吃饭,早晨上学时带了午饭,中午到伙房热一热就能吃了。

    上午第一节课,班主任冯老师就公布了预考成绩,初三级部的六名复读生都进入了前十名,而且前三名都是复读生。王春华考了第五名,她基本能接受这个名次,但终究没有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心中充满了失落。

    艾茶山中学初三级部共有八个小中专考试名额,去掉六名复读生,其余名列预考前十四名的同学都获得了小中专的考试资格。遗憾的是乔兰香竟然是第十五名,一名之差,失去了小中专考试资格。老师还在报名次,乔兰香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泪水哗哗地淌着。

    报完预考成绩,冯老师首先祝贺了取得小中专考试资格的同学,然后问道:“我们班共有四位同学取得了小中专考试资格,这四位同学,你们都同意报考小中专吗?”说着,冯老师的目光落在王春华身上,王春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师,我要考高中,不考小中专了。”

    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同学站了起来,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因为说的话太过惊人,犹如一颗惊雷炸响,几乎所有同学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老师也吃了一惊,没想到真有人不愿意考小中专,问道:“邹文先,你说什么?”说话的同学正是邹文先,他昂起头,说:“老师,我不考小中专了。”

    冯老师继续问:“你父母同意吗?”邹文先说:“他们让我自己决定。”冯老师皱了皱眉头,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上高中容易,考大学就难了,你想过没有,一旦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邹文先表情坚定,说:“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真考不上大学,我还可以去当工人,毕竟我是城镇户口。这个考小中专的机会就留给需要它的同学吧,我想搏一搏。”

    “好!”冯老师一拍手,说,“我支持你。”

    作为老师,最欣赏敢于拼搏的学生,学生要是没有远大的理想,读书又有什么用?

    “同学们,也许大家都明白,考上小中专,其实是农民跳出农门的最低门槛,尽管这个门槛看起来也不低。而小中专毕业生的身份也注定要在最基层做最基础的工作,而这个基层就是农村,条件差,工作苦,有很多人因此看不起小中专,而报考小中专的同学,也许心里都有些不甘。”冯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像邹文先同学这样,有远大的志向,固然值得敬佩,但报考小中专的同学也不要妄自菲薄。金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国家也没有堵住小中专的晋升之路,小中专毕业后,工作几年,就可以考大学,还可以直接考研究生。你是金子吗?你准备好了吗?”

    冯老师的话,令王春华眼前一亮。

    若问艾茶山中学哪个学生的家庭条件最好,答案肯定是邹文先。邹文先的父亲是艾茶山罐头厂的副厂长,母亲是艾茶山温泉疗养院的会计,因为父母的上班地点都在艾茶山,所以邹文先选择就近上学,艾茶山中学难得有位城镇户口的学生。由于工作原因,邹厂长经常出差,邹文先跟随父亲到过很多大城市,如上海、广州、成都、青岛,经常在班里谈及大城市的繁华,无数次地引动同学们的惊叹与向往。由于眼界非常开阔,邹文先当然看不上小中专,他这次的预考成绩是第四名,但前三名是复读生,他其实是初三级部第一名,有优异的学习成绩,有优越的家庭条件,他当然有更高的追求。

    作出这个决定,对于邹文先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他的那些出身农村的同学来说,却是爆炸性的新闻,放弃报考小中专的资格,怕是艾茶山有史以来第一人啊。同学们当中,感受最深的莫过于王春华了,望着这个与自己学习成绩差不多的同学,突然觉得他的身影变得高大了许多,此时他意气风发,豪气干云。

    “我不考小中专了,我要考高中。”这句话直入王春华的心扉,引起她的共鸣,她多么希望说出这句话的是自己啊。

    当然,此时心脏跳动最剧烈的同学就是乔兰香了,心情犹如坐过山车,大起大落,刚刚还伤心欲绝,突然又绝处逢生,悲喜交加之下,眼泪一把一把地掉,连喘气都一抽一抽的,只剩下哭了。

    “行了,不要哭了,你再哭一会儿,教室就要被你的眼泪冲跨了。”冯老师白了乔兰香一眼,说,“先祝贺你一下。这次预考,你英语不及格,所以名次才这么靠后。还要祝贺你,小中专考试不考英语。”

    乔兰香抹抹眼泪,本来想笑,却又哭了。

    同学们望着乔兰香,都带着些许羡慕,这个小胖嫚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居然碰上了这种好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啊。

    “邹文先同学放弃小中专考试资格,由初三级部预考第十五名乔兰香同学递补,下课后我报给教务组。”冯老师说,“从明天开始,取得报考小中专资格的同学组成一个班,由各科老师单独授课。”

    同学们都起立鼓掌,表示祝贺。毕竟这几位同学学业优秀,考取中专学校的几率非常高,不出意外,几个月后,他们中就会有人鲤跃龙门,成为风风光光的国家干部。

    冯老师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我希望学习成绩在中下等的同学能报考职业高中,学习一门技术,有一技在手,照样能发家致富。”

    下课后,王春华来到还一抖一抖地抽泣的乔兰香面前,说:“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一惊一乍地,都吓死我了。”

    乔兰香的嘴角仍在抽搐,不过已经不掉眼泪了,却杏眼圆睁,怒视着邹文先,说:“邹文先,你能不能不这么刺激我?给我点准备时间不好吗?我刚刚酝酿出伤心的感觉,你就突然塞给我一颗开心果,让我悲喜交加,是不是想弄死我?”

    “好了,怪我喽。”邹文先撇撇嘴,说,“不过你也太吓人了,你掉的泪珠好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泪珠,更想不到一个人竟然能流这么多眼泪,你不怕把自己流成木乃伊啊?”

    “哼,坏人多作怪,你考试前就告诉老师不考中专不行吗?”乔兰香说,“你非得预考成绩出来再说,这不是出风头、找刺激吗?”

    “我说我刚刚心血来潮,突然决定不考中专了,你信不信?”邹文先心想:“我如果先跟老师说了,考试考砸了没上小中专资格线,我丢得起这个人吗?”

    “鬼才信你。”乔兰香擦擦脸上的眼泪,说,“不过看在你让出的机会给了我,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用谢了,我经常原谅你,从来没要求你感谢我。”

    说着话,乔兰香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笑呵呵地说:“春华,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考上能中专。”

    邹文先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春华不努力也能考上,倒是你,努力也不一定能考上,当然不努力肯定考不上。”乔兰香回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这时,男同学都围上来,纷纷向邹文先伸出大拇指,赞叹道:“真爷们,真霸气!”

    邹文先潇洒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我要上大学”。王春华默默地看着这几个字,眼神有些恍惚,这何尝不是她的愿望!乔兰香生气地嘟起了小嘴,小声说:“还说自己不是出风头,尾巴都翘上天了。”

    第二节课,学习委员把各科预考的卷子都发了下来,同学们都忙着改错题。学习资料非常珍贵,每一张考卷都要好好地收藏起来,作为下一次考试的复习资料。

    中午,同学们都在教室吃自带的午饭,邹文先却去了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本书。他来到乔兰香面前,把书递给乔兰香,说:“你前几天要借的书,二班麻杆上课的时候偷看,被老师没收了,我刚要回来。你还想不想看?”

    “当然想看。”乔兰香毫不客气地接过书,说,“以后我借什么书,你利索点拿给我,别再磨磨蹭蹭,一付小气鬼的样子会让人看不起的,知道吗?”

    “是,乔大小姐。”邹文先翻翻眼珠,说,“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看课外书会影响学习的,你还是悠着点吧。”

    下午学校召开了初三级部全体师生大会,通报了预考成绩,宣读了取得小中专考试资格的同学名单,校长在会上发言,预祝这十名同学取得好成绩,为学校争光,为家庭争光,更为自己争光。随后教导主任公布了班级调整计划,确立了优秀班、普通班、差班。散会后,在各班班主任的指挥下,开始分班,你来我往,闹哄哄地忙碌着。小中专班设在南面的备用教室,需要搬一些课桌椅子过去,同学们一直忙碌到放学。

    这时候,家长们也没闲着,纷纷到学校打听消息。很快,八名学生获得小中专考试资格的事情已经在各村各庄传开了,特别是邹文先放弃资格的事情,更是被大肆传播,乡亲们都感叹着,城里人眼光就是高啊。

    何田田得知女儿终于报考了小中专,心中既高兴又不安:“终究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埋怨我?唉!”正胡思乱想,王万友的妻子杨梅来了,她一手提着一篮子韭菜,一手提着一大块新鲜的猪肉,一进门就喊:“大嫂,大喜事啊,今晚给春华包饺子,她最爱吃的猪肉韭菜馅。”

    何田田急忙迎出门,说:“她婶来了。”

    “嗯。”杨梅笑逐颜开,说,“大喜事,春华只要报考小中专,那就是穆桂英挂帅——马到成功。”

    “那是咧。”何田田搓了搓手,紧张地说,“你说,她婶,我和万全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杨梅摇摇头,说:“哪有什么错?你看咱们农村,学习好的孩子不都考小中专了?现在政策好,小中专政策更好,参加中考就能当国家干部,不用念高中了。早工作,早挣钱,早稳当啊。”

    何田田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说:“也对。”

    下午五点,学校放学了,学生们闹哄哄地从大门涌出,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三五成群,结伴回家。在嘈杂的人声中,一个衣着破烂的瘦弱女生徘徊在大门口,迟迟不肯离去,她就是乔冰月;看着同学们灿烂的笑脸,她的心头却是一片阴霾,她被分到了差班,今天就是她学生生涯的终结,她将离开校园,正式成为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她眼里,每个同学都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唯独她的人生提前画上了句号。她已经预见到,她此后的漫长人生都要在这个穷山沟里度过,帮着父母操持家务,长大了嫁到某个村,成为一个满面灰尘的家庭主妇,整日里围着锅台、孩子、承包地转圈,做一个受苦受累穷庄稼人。在人群中她看到了王春华,心里涌起一阵嫉妒,同样的家庭境况,王春华却得到了父母的宠爱,而自己却被父亲当做一个外人,非打即骂。她不知道父亲的思想为什么这么落后,在农村,虽然几乎每个家长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没有哪个会像她父亲这样剥夺女儿上学的权利。

    不到一刻钟,校门口变得冷冷清清,乔冰月回过头,看了看学校,两行泪水倏然而下;良久,她用衣袖擦擦眼角,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缓缓离开了学校。斜阳把她瘦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她的身上萦绕着一种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落寞与孤独。

    乔兰香推着自行车和王春华一起走出大门,没有在意站在门口的乔冰月。乔兰香非常兴奋,一路上唧唧咯咯说个不停:“春华,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是你应得的,邹文先家条件那么好,本来就不应该在艾茶山中学上学,所以这个名额应该归你。”

    “我现在想开了,对于中专考试,我已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考上了,我赚了,考不上,大不了复读一年考高中,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呢。”乔兰香说,“不过我一定能考上小中专。”

    王春华点点头,说:“我们不仅要考上小中专,将来还要考大学,读研究生,决不能让小中专束缚我们一辈子。”

    乔兰香意气风发,大声说:“好!现在我们一起考小中专,将来我们一起考大学、考研究生,我们一定能考上。”

    其时,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艾茶山的每一个角落,两个豪情万丈的少女沐浴在漫天红霞中,坚定地走向前方。

    王春华回到家里,热腾腾的饺子刚刚出锅,满屋满院都飘荡着韭菜的香气。乔兰香嗅到香味,开心地喊道:“饺子,我要吃饺子。”中午吃的老三样早就消化完了,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冲进屋里,两人各捧起一碗饺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猪肉馅的饺子简直就是奢侈品,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啊。

    “慢慢吃,今天的饺子管够。”何田田疼爱地看着女儿。

    乔兰香嚼着饺子,嘴巴仍闲不住,说:“婶,饺子真好吃。”何田田把剥好的大蒜放到桌子上,说:“就着大蒜,多吃点,你们学习最辛苦了。”王春华说:“婶,让麦粒麦穗一起来吃饺子。”杨梅点点头,说:“他们一会儿就来,你们先吃了,吃完饭还要复习功课呢,可不能马虎。”

    吃完饺子,乔兰香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汤,慢慢喝着,说:“春华,你要考哪所中专学校,想好没有?”

    “没有。”王春华有些茫然,毕竟此前一直想考高中,今天才把考小中专的事情定下来,什么都没来得及考虑。

    “小中专学校分为部属中专,省属中专和市属中专,我要报考的中师就是市属中专。烟台有财政学校、交通学校、海洋学校、粮食学校、旅游学校等省属中专学校,录取分数就比较高了,至于部属中专,跟考大学一样难,咱们就不用想了。你就在省属中专里选一所吧。”乔兰香一直想考小中专,所以对小中专了解得很详细。

    王春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对我来说什么学校都一样。”

    何田田见女儿兴致不高,说:“其实粮食学校不错,毕业后分配到粮食部门工作,咱们镇粮管所的张副所长就是烟台粮食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农民对粮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何田田觉得如果女儿考上粮食学校,将来分配到粮食部门上班,是个很好的选择,毕竟,民以食为天,粮食部门是永远不会倒闭的单位。然而,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却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给了女儿一个别样的人生。

    夜已深,身边的妹妹早已沉入梦乡,王春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不考小中专了,我要考高中。”邹文先这句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震荡在她的心头;这也是她的心声,可是她却不得不选择考小中专,她的大学梦也随之破碎。她稚嫩的心灵第一次承受着现实背离梦想的痛苦。

    “呱哒呱哒,呱哒呱哒......”朦胧中,王春华又听到了花边绕线棒槌碰撞的轻响,那么熟悉,那么富有节奏。

    夜已深,母亲仍在织花边。

    王春华从炕上下来,趿着鞋子,轻轻来到母亲房间门口,静静地站在母亲身后。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坐在花边桌前织着花边,她十根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着圆垫子上的十几根绕线棒槌,棒槌在她手中飞舞着、跳跃着,发出呱哒呱哒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叮咚流泉,如婉转黄莺。母亲全神贯注,时快时慢,不时地从贴着样图的垫子上拔下一根针,或又插上一根针,花边的图案渐渐显示出来,一只只小巧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棒槌花边是烟台的特色手工艺品,一百多年前从欧洲传入烟台,尤以栖霞最为盛行,因为织花边的绕线管叫做棒槌,栖霞花边便被称作棒槌花边。栖霞的农村妇女以会织花边为荣,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农民除了在生产队挣几个工分,根本就没有任何其它收入,妇女会织花边,家里就多了一条活路。一件花边能卖几分钱到一毛钱不等,空闲的时候织几件,就能卖几毛钱贴补家用。从记事的时候起,王春华几乎每天晚上都陪着妈妈织花边,听着呱哒呱哒的棒槌声入睡。

    每当母亲坐在炕头上织花边时,王春华就会偎依在母亲的脚边,嚷着要听故事,母亲就讲花边仙子的故事。

    从前,艾茶山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心灵手巧,喜欢织花边,大家都叫她花边姐姐。她把山上的花鸟鱼虫都织进了花边里,活灵活现,让人爱不释手,大户人家都喜欢她织的花边,不惜重金求购。花边姐姐非常善良,经常接济穷苦人,还把织花边的技艺传授给各村的姑娘,姑娘们有了一技之长,能够养家糊口,非常感激花边姐姐。玉皇大帝听闻了花边姐姐的名声,就把她召到天庭,让她表演织花边。花边姐姐织了蟠桃园里的蟠桃,织了瑶池里的荷花;蟠桃黄里透红,让人禁不住口水直流,荷花粉雕玉琢,似乎能闻到淡淡的清香。玉皇大帝大为赞赏,就把她留在天庭里,为天庭织花边。天庭的宫殿金碧辉煌,每天锦衣玉食,可花边姐姐不喜欢,她心里一直想着艾茶山里的穷苦百姓,就请求回到凡间。玉皇大帝舍不得让花边姐姐回去,可又不好拒绝,就想了一个主意,让花边姐姐在巴掌大的绸缎上织一百只蝴蝶,为西王母庆寿,织出来了,才能回凡间。这真是让人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啊,玉皇大帝觉得花边姐姐一定织不出来。可是没过几天,花边姐姐就把一件巴掌大的花边交到了玉皇大帝的手中,花边上,一百只蝴蝶翩翩起舞,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玉皇大帝手捧花边,惊叹不已,封花边姐姐为花边仙子,送回凡间,掌管凡间绣织。花边姐姐又回到艾茶山,人变得更美丽了,花边织得更传神了,她把自己的技艺全都传授给了穷苦人家的女子,许许多多的女孩子学会了织花边,她们个个技艺超群,人们都称呼她们为花边仙子。

    王春华最喜欢听花边仙子的故事,无数次在睡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花边仙子,手持针线,把田里的庄稼,山上的花草,天边的彩霞……把人世间一切的美好都织进花边里,织啊织,织成一个五彩的梦,梦里有辉煌的宫殿,五彩的霓裳,母亲的笑脸……

    王春华骄傲地说:“妈妈就是花边仙子。”

    是啊,母亲就是花边仙子,她用勤劳的双手编织着一家人的生活。

    庄稼人一年到头都要在田里辛苦劳作,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日子却过得越来越穷,难得温饱。母亲白天劳累了一天,到了晚上往往仍舍不得休息,点上煤油灯,熬夜织花边;累了,伸伸腰,困了,打个呵欠;灯光昏昏,棒槌哒哒,母亲将生活的苦难织进了花边里。

    随着王春华四兄妹一个个呱呱坠地,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给贫穷的家庭带来了更大的负担。为了抚育子女,母亲挺起腰杆,抖擞精神,点上煤油灯,熬夜织花边;累了,伸伸腰,困了,打个呵欠;灯光昏昏,棒槌哒哒,母亲将生活的希望织进了花边里。

    灯光昏昏,岁月在指间艰难地流淌,母亲的两鬓慢慢长出了白发,母亲的眼角悄悄染上了皱纹,可是母亲的双手依然灵巧,母亲的神情依然坚定;精巧的花边上,一朵朵花儿争奇斗艳,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似乎在诉说着春天的温暖,生活的美好。

    棒槌哒哒,一幅又一幅美丽的图案从母亲的心田流过,一件又一件精巧的花边从母亲的指间诞生,奔向世界各地,千家万户;美丽的图案里流淌着母亲的不屈意志,精巧的花边里盛开着母亲的生命之花!

    看着摞在桌上的花边,看着母亲皲裂的双手,王春华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母亲瘦小的身躯,心潮起伏,一任泪水打湿母亲销瘦的脸庞。

    “妈妈!”王春华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深情的呼唤。

    母亲抱着心爱的女儿,眼中泪光莹然,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可是贫穷的生活耗尽了她的全部生命能量,她已不能为女儿提供更多的人生选择。两行无奈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滑落,她因自己的卑微而愧疚,为自己的无能而悲伤。

    “妈妈,你累了。”王春华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深情的关怀。

    母亲抱着心爱的女儿,目光温柔慈祥,觉得女儿懂事了,知道家庭困难,懂得体谅父母了。女儿还小,可她稚嫩的身心却历经贫苦的折磨,早早体味了生活的艰辛;她就像一只缺乏营养的小鸟,挣扎在破漏的巢穴里,不屈地与命运抗争着。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母亲因女儿的勇敢而骄傲,也为女儿的前途而担忧。

    尽管生活贫困,一家人仍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努力为这个穷苦的家庭遮风挡雨。母亲相信,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这个家一定会充满幸福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