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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摆正位置

    她瞥了眼司夜离端着药碗的手,手背上红肿一片,那是他亲自煎药时不小心碰伤的。说起来这种细致的活他不是没做过,那时在悬崖下为朝夕疗伤多运用的是内功,就算他识得几味简单药草放锅里去煮,煮出来都是差强人意的,能对付着给她喝算是不错了。现在要他正儿八经的拿着药炉去煎,费时间不说,也是非常考验功夫的。光拿着蒲扇煽火,控制火势大小就有讲究,等到药渣里的药汁熬到三分之一就该拿出来沥汁了,不能等到凉了否则药汁就又会被药渣给吸收,所以当侍女第一次说时他就着药炉直接上手就拿,差点没将烧的滚烫的药炉给扔了。搞得侍女一片兵荒马乱,忙的要处理他伤势,以至于每次都祈祷他别再去灶房添乱了,也不知那位宁大人哪来那么好的福气能得国相照顾,看的众人竟是都有些云里雾里,按理说那两人最多算是同僚关系,怎的就受垂青了,国相私下里都将未婚妻送了回去,莫非就是为了有时间同那位大人相处?众人只了解了他们在黔郡的大概,根本不知他们是夫妻,所以私下里一片议论声,面上是不敢胡乱说的,就是什么猜测都有,更为夸张的当然是讨论着宁朝夕的容貌问题,有关于国相是怎么被她迷住的,有的说是因为其才华,有的说是因为她为人品性,更有甚者说是因为她是女官,国相爱才,至于一个女子怎么能当上女官,其手段自是非常人能揣测,那么能蛊惑住国相就不难说了。至于容貌么,只要眼睛没有问题的都能看得出来她是有多丑,所以国相是绝不会因为容貌看上她的,指不定越是丑陋的女子手腕越是高,谁知道呢!

    颜九也是无意中听侍女嘀咕说起的,她当时气愤,朝夕本不该是被他们说的不堪,无非是嫉妒,可他们又有什么好嫉妒的,若是他们知道她六哥从前是怎么对待那人的,怕是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得闹腾起来。连她都心疼那个女子,觉着六哥他终究是太狠了点。现如今好不容易能对她好些,还要受人在背后指点,怎不让人恼火。恼火是一回事,看着自家六哥为了朝夕忙又是一回事。在颜九看来这才是寻常夫妻该有的,也总算是有了那么点烟火味道。

    所以颜九安慰的话从唇齿间转了几圈就变得有些惆怅,看得她很是心酸。

    司夜离无视她看好戏的模样,挥手让颜九出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就知道白养她这么多年,胳膊肘往外拐。

    “出去就出去,别扯到我身上,我现在好着呢。”颜九嘴硬,颇不情愿的瞪着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没关系,她说过会过去就会过去。

    司夜离挥退了众人,待芷澜将房门带上后他才端着药碗往里侧走,入内后房中并无人,只在床榻间隆起的一团被衾中发现了朝夕的身影,走近了看到那团隆起蜷缩着侧身往里,似是睡着了。他将碗放在床头小柜上,又将半开着的窗替她掩紧。

    床榻微有下陷,显示着有人坐下。其实朝夕没有睡着,她只是不想面对他才故意躺上床的,他觉着无趣也就走了。谁知那人还真的走了进来,几乎就在听到脚步声的刹那她就躲在被衾里闭上了眼,动作之快令人咋舌,即便这样也未能逃过司夜离的眼。男子眼眸微撩就将她尽收眼底,于是眼角的笑意弥漫开来,只当她是孩子心性,同他置着气呢,哪能那么容易就好,他哄着就是。

    朝夕听着他关窗的声音,感觉有人坐了过来,因为那股白檀香随着他的靠近越发清晰好闻。她双手搅在一起,略有紧张,背对着对未知的感觉越加恐慌,使得她不安。但过了一会,背后都是安静的没有声音,睫毛轻微颤动着,若非那股白檀香还在她会以为他走了。长期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让她不自在,可她不能动,一旦动了不就告诉他其实她没睡着么。正胡思乱想间,她感觉到有指尖的温度扫过她耳鬓,轻柔的像是被呵护着,随后有发丝被拨到了耳后。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像被某种电流灼烫到般整个人都僵持了,静谧的空间里她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激烈的声音,仿佛提醒着她曾经那么醉心的迷恋过他的事实。若非不能动,她真想捂住胸口,她怕被他听到,不是误会,而是再也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身后有人轻声的叹息,叹息声夹杂着无尽的落寞,似最终回归到平静,百般言语千般头绪都化为了无力的怅然。男子修长遒劲的手指将半滑的被衾替她盖好,覆在她耳边低声道:“找个时间我们谈谈。”至于谈什么他没有说。

    脚步声渐渐远去,朝夕背转过身坐在床头,小柜上依稀留有过药碗的痕迹,只是随着他人一齐消失了。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回想着他方才的话不知是何意,撵人的是她,失落的也是她,她到是有些看不懂自己了。她这般反复无常,心思抑郁,竟是不知究竟想要做什么,只一口气堵住胸口,难受的厉害。又因无处发泄,搅得心都疼了。

    时过不久芷澜走了进来,瞧着自家小姐脸色不怎么好,再想起司相走时同样神色憔悴,这两人有什么说不得的事都要藏在心里,小姐也是,堵着一口气,她一劝就被她轰走。芷澜端着冒热气的药碗重新递到朝夕面前,斟酌开口道:“这可是相爷亲自熬的药,知道你不想喝熬了好几副,这可是刚熬好的,你要再退回去吗?”芷澜原也不抱什么期望,反正炉子上还有药煨着,也不知相爷近来怎么就热衷逼着小姐吃药呢,也不说是什么药,只说对她身子好,她见着都觉着苦,小姐素来厌烦喝这些,这下见到谁都没好脸色了。

    “拿来。”朝夕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抿着唇屏气一口喝光,又喝了好些蜂蜜水才将苦涩压下去,真不知陈三开的什么方子,喝了也不见什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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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当空,照得四周壁石沙子滚滚,方圆几里寸草难生。嶙峋石壁间又多是镂空的倒三角底,像极了漩涡砸出的坑。风吹过有回声反传出去,若是晚上显得尤为恐怖。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常人都不愿来之,实在是太过荒芜。可也同样是这个地方,兖州身为西凤出产宝石最大场所,地处贫瘠,物资短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百姓多是迁徙,使之越加的成为空旷的“鬼城”。然而从何时起有人在兖州挖到了市面上销售的宝石,兖州才又回到了百姓的视野中,并在后来一举成为了富商争逐之地,都想要能够获得开采宝石的权利。

    权衡利益,朝廷每几年也确实在开采商之间进行了投标,当然这些开采商上供的朝银丰厚,这是主要考量的标准,至于其中开采商的老板是否是真实其人,还是根本就是朝中有官员看中了这块肥肉想要分一杯羹,只要做的隐蔽未必就能查的出。但这种事除非不被知道,一旦捅出去就是大罪,朝廷是绝不允许官员利用权力之便中饱私囊。如今经廖青供述看来其中就有人参与,那么司夜离势必是要走这一趟的,他也想看看这个幕后之人是谁,有谁胆子能如此之大。

    采石场地处炎热,较之周边温度更要多出好几度。在当中工作的百姓都是穷到了极致濒临饿死,所以工钱被压的很低,也有一些是犯了罪被发配到兖州的,通过关系让他们来免费做劳工。当然既然连工钱都无法保证,想要吃的好住的好更是不可能。他们大多都住在采石场供应的房子里,房子用泥石铸成,能挡御沙子,却是破烂不堪,遇到下雨天脚就跟踩在烂泥地上一样,一脚一个泥印子。这里的劳工都是有苦不敢发,有怨不敢泄,只因有工头监管着,管理非常严格,只要他们敢偷懒就会拿鞭子抽他们,不停的干活就是他们日常所有事,他们就像没有思想没有前景的活着,天尚未光亮近晨曦时就开始劳作,一直要到日落才开始停工,除了一日三餐能稍作休息外,余下时间就不得再偷懒,如果遇上生病或家中有事,那些囚犯没有享受的权利外,在外物及的劳工还是有权利的,就是扣除的银钱加倍,这样一来就算是真的有事也要掂量掂量是否划算,否则还不够一月所挣银两。

    相对于劳工的苦不堪言,工头就要好上许多,他们只需监督着他们干活,平日里没事去巴结巴结管事,还是比较轻松的,但那活岂是旁人随意就能做的,没点手段没点嘴皮子和钱财贿赂,管事才没那个闲功夫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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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女儿节前夕两日,月光已是非常明亮,尚圆不圆,悬挂在当空却是能照亮一地的流光,万物都像是被月神给厚待了。这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若真要说起来,属后来发生之事,历经者在多年后想起尤觉得记忆深刻,说那是比女儿节更加璀璨夺目的夜。为何会如此说,全因朝夕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那是朝夕第一次看到訾夙的字体,龙飞凤舞洒脱自然,临拓在帛书上邀她共进晚膳。说是晚膳,其实是送行宴,那是他临走前最后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