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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鬼节

    沧浪河畔。

    薄雾冥冥。

    一弯圆月悬垂天际,轻薄的银色月光淡淡地流泻下来,照得河面上银光闪动。

    不远处的码头上正停泊着四五艘商船。

    此时夜深人静,原本应该安静的栈道上却有三四队人,他们有条不紊地扛着一袋袋东西往返于商船和路上堆积的麻袋之间。

    大家沉默地干着活,除了脚踩在甲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和偶尔沉重的喘息声外,整个码头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人群外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下同样站着几个人,正抬头朝那边忙碌的码头看去。

    当中有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少女,她身姿飘逸,半张脸隐没在柳树的阴影之中看不清楚,只听她对身侧的一个黑衣少年说道:“魏翎,你找的这些商船靠不靠谱?”

    那个黑衣少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你放心!这几艘船虽然看着轻巧,却是正经出过海的,就是海战也没问题!它们要是不靠谱,全大炎就没有靠谱的船了。”

    旁边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的八字胡说附和道:“这几艘船我虽是第一次见,但瞧着船身却非等闲船只可比,七小姐可以放心。”

    那黑衣少年瞥了对方一眼:“没想到杜大人还挺识货!”

    这几人正是秦陌、杜衡和魏翎,一边还有一直站在秦陌身后沉默着的范成风。

    他们担心夜长梦多,更担心知坞撑不下去,魏翎那边船一就位,他们就连夜将这些粮草运了出去。

    “倒时候永平侯派人来要粮怎么办?”

    眼见着商船起航,顺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而去,魏翎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秦陌和杜衡相视一笑,秦陌道:“他来要自然是给他啊!”

    魏翎奇道:“谷仓里可就剩下几十袋稻子了!”

    杜衡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哈哈笑道:“几十袋就够了!到时候烧了也可惜。”

    魏翎越发听不明白了:“你们俩到底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眼见着他急了,杜衡这才冲他勾了勾手指,低声跟他如此这般了一番。魏翎这才罢休。

    月色下,他盯着杜衡和秦陌笑道:“你俩果然狡猾!”

    几人在周家庄的村口分道扬镳。

    范成风陪着秦陌慢慢地往回走。

    秦陌见范成风几番欲言又止,不禁问道:“范大哥可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范成风沉吟了下,这才说道:“我是有一事不明白。”

    “哦?说来听听。”

    “既然连魏国公的死侍都差点逃不出来,想必知坞定是被围得铁桶一般,那你们的粮船又怎么能进得去呢?”

    秦陌笑了:“魏国公在知坞驻守已有几个月,早已将当地的地形摸熟,远非那些突然打过来的狄戎人可比。他既然派人向我们求援,自然是指了一条我们可以进去的路,只是这条路易进难出。”

    范成风恍然大悟:“魏国公果然思虑周全。”

    秦陌不由叹道:“一个人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只是个人,也会有艰难的时候。大家一直都把他神话了,不能容忍他在能力上有任何不足。知坞一旦守不住,他就算能活着逃出来,想必大炎也没法再容得下他。”

    范成风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番感叹,不禁疑惑地看着他。

    秦陌见状笑道:“女人么,容易瞎操心,你不必放在心上。”

    还没进门,远远地就瞧见流觞正提着一盏风灯站在门口,不停地朝通往村头的那条路张望着。

    秦陌心头一暖,快步上前拉过她的手道:“夜里风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心明天起来头疼。”

    流觞却只是一笑,然后道:“你不是说去去就回?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两人说着进了屋。

    范成风走出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

    只见秦陌正由流觞挽着,两人亲亲热热地朝屋里走去。她偶尔偏过头说些什么,流觞便会心一笑。

    那画面无端美好如斯,范成风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心安吧。

    自从来到了秦陌身边,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朵浮萍,忽然有了扎根的土壤。虽然这块土壤自身也是朝不保夕。

    可是他相信她。

    他想,不只是他,流觞曲水她们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吧。这座小院,虽然不够富贵宽敞,可是处处温馨,处处自在。

    秦陌细致周到,且从来不拿乔,虽然是主子,在范成风看来,却更像是一个大家长。她连安哥的教育问题都不曾拉下。

    范成风不禁又想到了乌渠权。

    自从义兴王死后,他的世界就开始被欺骗、残暴、背叛所充斥。如今虽然身处高位,想必也是夜夜枕戈待旦。

    如果……

    范成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远处秦陌正由流觞陪同着慢慢拾阶而上,她的裙裾轻拂过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宛如云朵轻拂过山岗。

    不知道为什么,范成风忽然觉得心中被一种温暖炙热的情绪所充斥着。

    良久,他才慢慢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就在发往知坞的商船启程后的第四天深夜,魏翎“砰砰砰”的拍门声宛如惊雷般响彻了秦陌的小院。

    秦陌从睡梦中惊醒,她隔着窗户问道:“什么事?”

    流觞走进来道:“范先生刚刚来说,是魏大人,看着很急的样子。”

    秦陌一听连忙穿戴整齐来到了前厅。

    魏翎失魂落魄,见到秦陌就像见到了救星般,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急切地道:“那几艘船沉了!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

    他力道很大,疼得秦陌一个激灵。

    范成风见状纵身上前,用力捏住了他的手腕:“放手!”

    魏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急切了,于是连忙放开了抓着秦陌的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陌摆了摆手:“我不要紧。你刚才说船沉了?怎么回事?”

    魏翎双目失神,道:“那几艘商船在行驶到通往知坞必经的一个狭长河道之时,被两岸悬崖上滚落的巨石砸沉了!”

    “悬崖上滚落的巨石?”秦陌喃喃道,“果然。”

    魏翎自顾自地说道:“四艘商船无一幸免,那些救命的粮草都已随着船只沉入了河底,现在怎么办?知坞怎么办?我哥怎么办?”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隐隐有了哽咽之意。

    秦陌正要开口,忽然后院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惨叫,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秦陌环顾四周,不由脸色大变,丢下魏翎拔腿就往后跑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那抹熟悉的石绿色。

    秦陌以前总是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成天穿这种大妈颜色的衣裳做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流觞总是温柔一笑。

    “小姐爱穿粉色,杏色,月白色,我穿石绿色和你站在一起才显得你更好看啊!”

    秦陌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近。

    那一刀深可见骨,从颈侧大动脉开始,几乎将她的气管割裂。

    血呈喷洒状,溅得到处都是。

    秦陌一下子扑倒在了她的身边,血流淌到石绿色的衣裙上,变得黑漆漆的,更难看了。

    秦陌拼命地用手去捂她脖子上的伤口。

    明知道没有用,明知道徒劳,可是她仍旧不愿意放弃。

    血疯狂地从她的指缝间涌出,那么多血,好像怎么止也止不住。

    流觞痛苦而悲悯地看着俯身在她上方的秦陌,她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的七小姐说。

    她想说以后不要天黑了还看书,不要在冬天吃冷酒,夏天不要贪凉,冬天多穿衣裳。

    可是上天却再也不愿给她机会了。

    她不停地呛咳着,咳得满嘴都是血沫。

    秦陌眼睁睁地看着光一点点从她的眼中消失。

    那双往日总是沉默而温柔地围着她转的眼睛,带着满满的眷恋和不舍,慢慢地在她面前阖上。

    以后也不会再睁开了。

    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秦陌吃力地将流觞从冰冷的地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怀里的那个身体还是一寸一寸地冰冷下去。

    秦陌觉得心疼得仿佛要裂开。

    终于,她仰天发出了野兽一般痛苦的嘶吼。

    一股腥甜的气味忽然直冲嗓子眼,她侧过头猛地喷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