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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屏下谈(五)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

    梦中。

    “她也很可怜。”公子尖语气清淡,似乎也看淡了什么。

    “是啊,她很可怜。”

    “所以那诅咒便伴随着你……那么,后来呢?”

    舛心长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惘然。

    “她叫我尝遍百转千回求不得之苦,所以才有了后面所有的所有。”

    九尾死后,三位尊者并未指点我得道成仙,我也知晓,我不可能成仙,以他人为祭,来成就自身,如何能得善终,再加上九尾死前以残躯对我下的诅咒,我别无他法,也无能为力。

    可彼时的我,久久沉浸在我做出选择后九尾之死的林林总总,乃至最后,都难以从其中走出来,要我相信这十年间的所见所闻全是幻觉,仅在一天之内尽成泡影,似是水雾散去,更加扑朔迷离。

    “小子无知,看望三位尊者手下留情……”此声耳熟,从天边驾鹤而来的灰衣身影越拉越近。

    果然是北禹观主,他终于出现了。

    那人亦如十年前初见一般,翩然若仙,大抵得用仙风道骨去形容他,方可适宜。

    “师傅。”北禹朝玉清尊者行礼道。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顿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你可忒想多了,我们可并未有多的想法,对你着千奇百怪的徒儿。”太清尊者依旧玩世不恭,语气傲慢。

    我垂着脸,脸上露出无奈与心酸,嘴里喃喃道:“他不是我师傅,自他将我带到这虚无的三清观起,便不知踪影,若他一直都在,若我能轻易寻到他,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哈哈哈,你以为北禹出现了,事情会不一样吗?”太清尊者忽然大笑,摆摆手,有些无奈的感慨道,“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啊,妲己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女娲娘娘既是造物者,她又怎会算错?”

    思及此,我眼神涣散,越发觉得空乏,似乎我的一切作为都在别人的意料之中,更何谈隐私二字。

    “你也勿恼,凡人便是凡人,有着许多见解,可见你的确天姿非凡,或许这上青天真就容你一位。”

    听他如此夸夸其谈,我心中气愤非常,慨然道:“他只说我骨骼轻奇,适合道门修习,而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原则,或许就如你所说,我本就是凡人,本就禁不住诱惑……”

    北禹观主无奈地看着我,语气温和道:“我既带你入了道门,又怎会弃你不顾,你自然也是我的徒儿,若你觉得凡人本就禁不住诱惑,如今又怎会说出这许多自暴自弃之言?”

    我沉默不语,我也不明白我当时是如何想的,而今想来,不过黄口小儿恍惚之间,心中不悦,便欲开口,便也就是如此简单明了的。

    上清尊者依旧严肃,面如寒石:“罢了,若是天命,我们不会干预。”

    “既是天意,便随他去吧。”玉清尊者转身入一缕清风消失在飘渺虚空。

    太清尊者依旧面容含笑,似乎并不在意,或许我在他眼里就如沙尘飞虫一般微不足道,是以,他最后撇了我一眼,眼神中再没有旁的,刹那间,他也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惊讶于强大神明潇洒自如的能力术法,片刻斗转星移,这里便只剩下我与北禹。

    我无奈叹气:“如尊者所言,我如今就是个妖孽,再难登仙了吧。”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说死了。”北禹玉清依旧。

    “难道还有办法?”我眼神惊异看他,随即又暗淡了下来,“算了,你让我下山去吧,或许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羊郎更适合我。”

    “你就这点志向?”

    “我还能做些什么?”

    “如今你已然不死不老,只是离着成仙还差一步之遥,不过时间大概是控制不了你了,你如今能平看山川变故,得知斗转星移,亘古不变也得待加你,只是,少了许多身份。”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我……我还吸取的妖物修为……我……”

    “你当那千年九尾妖狐真的只是妖狐?”

    我不解摇头:“她是只很好的狐妖,这许多年,进香祈愿的痴男怨女都不似她对纣王那般钟情,不过是我对不住她。”

    “是啊……”北禹不耐叹息,“她马上就要得到成仙了,可惜,一念之差啊……”

    “你是说,女娲娘娘召回她,可以叫她成仙?”

    北禹不语,脸上却是肯定神色。

    “可我若出此下策,我会被她杀了,我也会死,她活了千年,而我不过十几年,我……”

    “我没说怪你。”北禹语重心长道,“因果循环,不过一个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如今我便来指点你最后一步。”

    “我还有机会?”

    “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没明白?”

    我又摇摇头,又点点头,无奈道:“即便我有法子成仙,也不是什么正派的仙吧。”

    他看着我,眼神竟有几分好笑,我不甘示弱,道:“我全是为了自保,既然是自保,我便不能……不能不成仙……”

    我自觉言语自相矛盾,有些面红耳赤。

    北禹微微一笑:“我会让你顺利登仙,不过……”

    我诧异地看着他。

    “不过,那诅咒我是无能为力了,九尾妖狐一族向来是重情重义之辈,当然也是睚眦必报的族群,是以,你带给她的痛楚与伤害,只会加剧她对你的憎恨,最后这抹恨意很是强烈,一个人马上要与心上人相守之际,被一个满嘴谎言的凡人所骗,她哪里不悔、哪里不怨,又哪里能不恨呢?”

    我洗耳恭听,默不作声。

    “你待五百年后,于笑傲涯得遇女妖,那女妖化身届时一看便知,你修习术法,届时也明了如何做。”

    我听得云里雾里。

    他又道:“我知如此时机说与你听,实在是有些难懂,不过,女娲娘娘召我入九天外,天上地下时间有别,少则十年,多则百年,我不置可否,因这五百年对你来说极其漫长,对我来说不过片夕,此时告知与你,仅是道我带你如山十年虚妄之过,但你要知晓,有些事情,本就是命中注定,不可过多纠结……”

    “我那时听他说了一大堆道理,皆是高深莫测的,让人头疼,尤其天命一说,叫我心生愤懑。”舛心表情眼神,玉清确实清淡如风。

    公子尖抬头看他,眼神坚毅道:“何谓天命?”

    舛心见他眼神凛冽,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既命中注定。”

    “世上真有那般多命中注定?”公子尖反问道。

    “可这一切又要如何解释,若不是妲己给我下的诅咒,我又为何为负了旁人,澹澹又为何对我如此……”

    “不过是你咎由自取。”公子尖气愤起身,从始至终他听来许多,却不觉这舛心有几分真心,多是狡辩,为自己的自私自利寻个开脱借口,他虽同情他作为凡类在强大神明面前微不足道的无力,但他却没有理由去认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神明的棋局。

    “是吗,说了这许多,你是这样想的?”舛心无奈冷笑,平淡的面容上浮现出浓烈的凄厉神色,“不过是我自我的粉雕玉释……”

    “我一向认为,命不由他,我本是亡国质子,却仍寻着机遇改变生计,我虽没有资格评判你,但你只是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取得最大利益,而牺牲无辜旁人的命,牺牲旁人的情,你莫不是觉得旁人都欠了你?又或者是你有多大功德去呈情?”

    舛心平静落座。

    “进退两难之时,若换做你,当作何选?”

    “一码归一码。”

    “那边遂你说的,一码归一码,如此,你也好看清楚事实。”

    他站起身来,走向屏风,一拂衣袖,屏风上的女子亦如有了生机,面容含笑,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是你们呀,良辰美景更待谁人兮,妙莲池下磅礴瞬兮,不若入画一见?”女子声音清零,姿态窈窕,面容红润,似活人一般伶俐可人。

    却不是澹澹是谁?

    “她怎么了?”公子尖焦急道,“如何才能叫她出来?”

    舛心漫不经心地看着画卷上惟妙惟肖的画中女子,无奈摇头:“她不愿出来。”

    “为何?”

    澹澹微微一笑,绕着画卷舞了一圈,横腰旋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若你们随我来,入画卷,瞧瞧我的世界,凡世太苦,仙界太便,事理太杂,心性太难,还是这里舒坦,我要的一切,都在这画卷之中,你画出了我,届此,我方有了掌控画卷的能力。”

    “澹澹!”公子尖焦急喊道,“你快出来!都是梦,全不是真的!”

    “没用的。”舛心平静道,“就连我也是她虚构的,你若要带她走,须得也入画屏中。”

    公子尖转眼看他,眼神冷淡:“你的话,如何得信?”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个幻影,舛心早就死了,百年前就陨落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舛心依旧平静,“你既是沈国公子,这般道理应也知晓。”

    公子尖迟疑片刻,焦急看向画屏中人。

    “迈步走入即可入画,这也很是明了。”舛心又道。

    公子尖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画屏中的女子,眼神坚毅,道:“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

    公子尖大步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