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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摇着扇子施施然走到谢扬身旁,向陆闻敏一揖道:“比试尚未结束,陆公子也并未力压谢兄一头,何来‘不平’之说?难不成陆兄已经成竹在胸,视魁首为囊中之物了?”

    “你……”陆闻敏原想将谢扬一军,不料操之过急一时失言,反让自己落了话柄。

    楚回一笑道:“陆兄也不必急着诛心。适才九旋说陆兄舞弊,在下认为,她为何指控陆兄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陆兄有没有舞弊,这件事若不弄明白,只怕于谢兄和陆兄面上都不好看。”

    “行啊。”陆闻敏冷笑,“却不知这位兄台又是何人?想要怎么弄明白?”

    “这位楚回楚公子,是我的朋友,也是来参试的。”姜郁应声走上台来,站到楚回身边低声道,“楚兄既能猜出那姓陆的所用手段,不知可有办法查验?”

    楚回苦笑:“有是有些,但不知管不管用。并且姜兄别忘了,人家有没有舞弊,我们尚属猜测,怎么你也同九旋一般理直气壮起来?”

    姜郁道:“如今已势成骑虎,有理没理都顾不得了,先拿出气势再说,楚兄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便赶紧使出来罢。”

    楚兄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向陆闻敏道:“在下不才,于家中也曾玄修过几日,会得几手法术。适才九旋说陆公子以九醉如意兰的花精假充九转玲珑草,常言道捉贼拿脏,是与不是,只需将这位花精请出来问问,不是便一清二楚了?”

    陆闻敏闻言脸色一变,却又强自镇定道:“楚公子此言差矣,既为花精,便可知其尚未聚魂,无魂之物又焉能言语?又焉知自己为何呢?”

    楚回笑道:“正因如此,方才需我以法术相助嘛。”

    他话音未落,突然伸手向翡翠盏一抓,那盏便似被什么东西牵着一般,直直飞进了他的手里。

    谢扬姜郁见状俱都一惊:要知隔空取物虽是小把戏,却也极易看出一个人的法力,即如二人争抢一物,你来我往间,力大力小便一目了然。这翡翠盏原被陆闻敏拽在手中,楚回竟能凌空一把将其抓过来,足见其法力远高于陆闻敏无疑了。

    陆闻敏尚未及反应,楚回已伸指点住了九转玲珑草,一道青光一闪而没,钻入九转玲珑草内,转眼间那草便抽枝散叶,急速生长起来,随着枝叶生长,有一个幻影冉冉浮现,悬在了九转玲珑草的顶端。

    一刹那间,谢扬心中似有天崩地裂:楚回竟能在片刻之间便用法力催出花魂,这是何等修为,何等手段!那一刻谢扬真想抛下一切,先将楚回拽到旁边问个明白: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事?他绝对无法相信,楚回这身修为是一个山野人家能教出来的,也无法相信楚回这一路跟他们瞎混,只是为了来见识见识青莲会。就凭楚回这身修为,只怕整个来到青莲会的人都想见识见识他呢。

    但眼下他只能强自忍耐。

    姜郁早已按捺不住,抢上一步便向那花魂喊道:“姑娘,请醒一醒。”

    那花魂方才聚起不久,还有些迷糊,连眼睛都是半开半闭的,含混不清地问道:“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这些我慢慢再告诉你。”姜郁道,“请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住在哪里?”

    那花魂眨巴眨巴眼,似在回忆过往,渐渐地,她的眼睛变得清明起来,说话也清楚了:“我是九醉如意兰呀,以前一直住在一个山谷之中,好像是叫吹雪谷的。我在那里住了好多好多年,能听到、看到、感觉到,可就是没有神识,也不会说话。我,我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便醒过来了?难道我是聚……”

    她一语未了,突然身形消散,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缕青烟,与此同时那株九转玲珑草也迅速枯败,残枝萎叶转眼洒落一地,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众人瞠目结舌。

    楚回讪笑:“不好意思,在下修为有限,强催花魂,盈不可久,能撑上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姜郁大为扫兴,“我事情都还没问清楚呢。”

    “这算什么?”陆闻敏冷冷地道,“难不成仅凭这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没说几句话便烟消云散的所谓花魂,便能判定我救活九转玲珑草是假,是有意舞弊不成?”

    姜郁冷笑道:“花魂虽然没聚多久,但她那几句话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她是九醉如意兰,来自吹雪谷,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陆闻敏道:“姜兄此言差矣。首先那花魂是被这位楚兄强行催生出来的,究竟来历如何尚无定论,其神志是否清明也未可知,一个浑浑噩噩的神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能证明什么?其次,吹雪谷中是有九醉如意兰不假,但这株九转玲珑草也来自吹雪谷,原本便与九醉如意兰毗邻而生,即令那花魂是真,又焉知不是她自己糊里糊涂钻进去的?如何便能断定是我将她强塞进去的?又如何便能断定我救活九转玲珑草是因她之故?”

    姜郁道:“那好办,你不是能凭法力救活九转玲珑草吗?如今草还在这里,你再救一次试试。”

    “姜兄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陆闻敏冷笑道,“既如此,不妨请这位楚兄先显神通,再将九转玲珑草催出花魂?”

    “我不行。”楚回道:“我这法术只能让花得长得快些,可没法让死的变成活的,还是陆兄先请,只要陆兄能让死草复活,我便能让活草聚魂。”

    “我看几位今日是有意要刁难陆某了。”陆闻敏突然报拳道,“也罢,九转玲珑草生机已绝,陆某自问无力使其复生,今日种种只当笑话一场,陆某即刻退出比试便是,也省得拦了几位的路。”

    “唉,你竟敢倒打一耙。”姜郁还想追上去理论,被谢扬和楚回一边一个迅速捞住了。

    “行了姜兄。”谢扬劝道,“那陆闻敏说得也不无道理,仅凭花魂那几句话定不了他的罪。这事儿闹到如今,已不受咱们控制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收场罢,就别添乱了。”

    谢扬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次青莲会由乔氏主事,姜郁心中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给乔念找麻烦的。三人带着九旋退了下去,比试的主事人至此方才回过神来,连忙登台收拾残局,重新主事比试。

    谢扬看楚回一眼:“你方才那手渡力催魂可是够能唬人的啊,连我都被唬住了,还道你修为高深,法力无边呢,谁知却是个花架子。”

    “知遥你讲话可凭良心罢。”楚回并无惭色,反而有些沾沾自喜,“我才多大年纪,能有多少修为?能把这花架子撑起来唬唬人便已经很不错了,你没瞧见陆闻敏之前的脸色?哈哈哈哈,和死人也差不多了。依我看,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不料吹雪谷竟已沦落至此,要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撑面子。”谢扬感慨道,“我常听人说吹雪谷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十几年前上一任宗主在位之时,风评是极佳的,便是与如今的几大宗门相比,其势头也不遑多让,但不知为何,后来突然便没落了。如今这位曲宗主继任,空有雄心,本事却不济,人品更是……”

    他摇摇头,突然换了个话头道:“你方才强行催生那九醉如意兰的花魂,却害得花精烟消云散,只怕有些不妥罢?”

    楚回吃了一惊,连忙道:“知遥这可是冤枉我了。那花精被陆闻敏强行塞进已死的九转玲珑草中,借其生机作出复活的样子,早已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了,即便我不动手,她也撑不过片刻,我渡力催魂,倒还让她多活了一会儿呢。”

    青莲会首日,谢扬一演成名的同时也一闹成名,当晚便被季朴叫到房中听训,季寒也陪着。

    “你今日种种行事,究竟为何,还不给我从实招来?”季朴气得胡须都在颤,“如今你人大心大,我管不了你了是罢?竟敢先斩后奏,当着我的面那等胡作非为。”

    “师父。”谢扬见季朴当真气得急了,不敢似往日般应付,双膝一屈便跪倒在地。

    季寒劝道:“爹,知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今日所行必定有因,您且别急着生气,先听听他怎么说。”

    他转而又责备谢扬道:“知遥,青莲会人多眼杂,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落春山,实在不该莽撞行事,便是有天大的隐情,也该先秉过宗主再作定夺啊。”

    季朴直着嗓子嚷:“你看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儿,眼里何曾还有我这个师父、宗主?”

    “弟子不敢。”谢扬自知今日过于冒失,一句也不敢抗辩,只是“咚咚咚”地不停磕头。

    “好了好了。”季寒向来回护这个师弟,哪里见得这般情形,赶紧上前想将他扶起,“磕头认错且缓一缓,你先把事情讲明白了。”

    但谢扬坚持不肯起身,季寒拧不过他,只好任他跪着讲。

    谢扬深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往小了说,事关三大宗门的数代情谊,往大了说,更涉及了以青莲会为代表的整个玄门道统的人心和威信,故此丝毫不敢隐瞒,一路将九旋如何怀疑,楚回如何猜度,巨细靡遗统统说了,只是碍于姜郁的嘱咐,将曲宁直挟恩施压姜寻一事含糊带过,只说吹雪谷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为陆闻敏铺路。

    听罢这一席话,季朴、季寒俱都惊得呆了。

    二人面面相觑良久,季朴方叹道:“人心不古,人心难测,古之人诚不予欺也。想当初几大宗门联手设立青莲会,原是为了切磋道法,以励后进,不料如今却成了小人争名夺利的烂泥潭!唉,知遥,师父之前逼你参试,你心中是不是觉得,师父与吹雪谷那等沽名钓誉之徒相比,也只差在手段上了?”

    “弟子不敢。”谢扬连连磕头。

    “别磕啦,你起来罢。”季朴摆摆手,有些心灰意冷,“其实你们都不明白,我逼你下山参试,并不是当真想要让你扬什么名,争什么光,只是怕你天天待在山上见识短少,枉活一世,想要逼你出去多见一些世面,多交几个朋友罢了。”

    “弟子/儿子明白的。”

    季朴叹口气,想了一想,突然又高兴起来:“我这样说可能不厚道,但经此一事,你们总该明白些世情人心了罢?要我说也算因祸得福,比试虽然扫兴,却让你们长了见识。你们要明白,道法武三目,道为体,法武为用,法术武技都是末端,多练总能学得会,唯有道体方是天地玄机,众妙之门,须得靠悟才能领会,怎么悟?就从这世情人心上悟!道宗创世造人……”

    季朴正说得兴起,忽听仆从在外惊呼:“老爷、二位公子,不好了!”

    季朴脸一沉,示意谢扬开门:“何事惊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门一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谢扬抬头一看,俱是些入门不久的新进弟子,可巧又有余清商在内。

    余清商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季寒便冲着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余清商浑身抖抖索索颤如筛糠,急得舌头也打了结:“外面,外面街上出现了好多僵尸,见人就咬,吓得百姓们四散奔逃,已经乱成一锅粥啦。”

    “亏你们一个个还是玄门弟子,只不过遇到几只僵尸,便如此惊慌?”季寒闻言更是不悦,面色一沉,怫然斥道“你们平日里学得的本事都喂了狗了?”

    道法艰深,许多人悟性不足,穷其一生都难窥门径,哪怕少小启蒙,不待道法有成便人寿已尽的也大有人在。正所谓穷则思变,久而久之,竟有人在玄门道统外之又摸索出了两条旁门左道的修炼之法:尸道和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