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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佛国往事

    当萧游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

    从岩壁中渗透出的水汽,还有远处传来的海浪拍打之声,萧游判断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在某个岛上,或者至少是靠近海边的地方。

    “你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萧游扭头看过去却吓了一大跳。

    说话的人正是原济州司户参军王祥生,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渗人,让萧游都着实吓了一大跳。

    原来的王祥生长得五大三粗,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模样。

    但现在的王祥生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小老头一般,脸上皱纹横生,似乎一阵风都能刮倒,哪里还有之前孔武有力的模样。

    “怎么,被我的样子吓着了?”

    王祥生艰难的站起身,走到一座佛龛前上了一炷香,回头问道。

    萧游顺着王祥生移动的身影,才发现这个洞穴所处的空间颇大。足足有四五十丈方圆,洞中的四壁之上开凿了一个个的石窟,里面雕刻有一尊又一尊造型各异的佛像。

    大夏以道教为国教,佛教并不盛行。整个济州只有城外的松山有一座寺庙,萧游曾经去松山踏青之时游览过,里面的佛像造型和此刻洞中的佛像造型完全不一样。

    松山庙之中的佛像造型宝相庄严,和蓝星的佛像风格基本保持一致。而洞窟之中的这些佛像,里面的佛像造型一个个瘦骨嶙峋,穿的衣服也是衣衫褴褛,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佛像造型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的奇怪?”王祥生注意到了萧游的目光,开口问道。

    接着也不等萧游回答,自顾自的说道:

    “这洞中佛窟,共有造型各异的佛像九十九座,都是世尊造像。”

    “传说当年世尊过西域时,不忍见西域妖国之中人世沉沦的地狱景象,因此立下佛国度化众生。”

    “这些造型之所以表情悲苦,其实正是世尊当时传道的表现。见世间苦,世尊亦苦。”

    世尊是佛陀的尊号,是中土佛教的创始人,西域佛国的创立者。

    所谓:“佛备众德,为世钦仰,故号世尊。”

    在世尊之前世间并无佛教,在世尊之后世间才有佛教流传。

    “想不到王大人居然还信佛。”

    萧游原本并不打算搭理王祥生,此刻听到王祥生一口一个世尊,忍不住出言讥讽。

    “呵呵”

    变成老人模样的王祥生似乎连脾气也好了不少,并不理会萧游的讥讽:

    “我不信佛,只是这座洞窟的主人信佛。我接受了他的传承,所以才礼佛。”

    “洞窟的主人?”萧游问道:“就是你无漏尽灭法身的传承吗?”

    “不错”

    王祥生踱步来到洞窟之中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面光滑的岩壁,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只是萧游的位置离得颇远,又有其他岩壁阻隔,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

    “这座石窟的主人,乃是六百年前须弥山无量寺的一名普通知客僧人。”

    王祥生抚摸着石壁,说起了这段尘封六百年的往事。

    “在西域佛国,家家学法,人人修佛,每个人都以能成为持戒出家的正式僧人为荣。那里的世家大族,往往都是祖上出过高僧大德,家中供奉有独门经卷的家族。”

    “佛学世家出生的子弟,生来就能学最高深的佛法,拜金塑的佛陀,日夜念经修法不停,愿力积累的也快。”

    “普通人家出生的子弟,想学佛法就得去各种佛学堂,花费繁多不说,老师也未必肯将真经传授。拜的是木雕的偶像,也没什么钱买香火。日常还需要为生计奔波,愿力积累的也慢。”

    说到这里王祥生顿了顿,回头看了萧游一眼:“怎么样,这点和中土是不是很像?可见不管你是佛国还是尘世,只要有人的地方,总是大差不差的。”

    “这位石窟主人就是出生于普通人家。在父母的全力供养下,他每日不事生产,一心礼佛,钻研佛经。终于在一次佛典中因为愿力精纯,佛经熟稔被选入了须弥山无量寺受戒出家。”

    “须弥山乃是佛宗圣山,无量寺也是须弥山之中排名前列的寺庙。能被选入无量寺出家为僧,对于石窟主人一家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可须弥山路途遥远,石窟主人一家只能变卖家产,还欠下不少外债才凑够前往须弥山的路费。”

    “原本想着石窟主人到了无量寺之后,成为正式僧人,那自然可以照顾回自己一家人。哪里知道无量寺僧众足有数十万,其中世家子弟,佛学天才无数,石窟主人原本还算聪慧的佛性在其中根本不值一提。”

    “整整二十年的时间,石窟主人都干着知客僧的差事,不过是个迎来送往的门童而已。不但佛学修为没有寸进,也无法积累足够的功德换取修行功法。”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从遥远故乡辗转寄来的家书。信中写道自他走后,家里被催债的人追的紧,到最后连房子土地都被人收走,他的父母只能沦落到沿街乞讨。石窟主人在无量寺的二十年,他的父母就当了二十年的乞丐,直到最后贫病交加冻死在街头。”

    “写信的人是城中义庄的收尸人,写信的目的也是让石窟主人快送些钱回去,好安葬自己的父母。否则只能将他们的尸体抛之于城外乱葬岗,到时候无论是狗咬鼠啃还是日晒雨淋,都与他们无关了。”

    “而这封信,是半年前寄出的。”

    从王祥生的口里,一段六百年前的往事在萧游面前缓缓展开。故事中的主人虽然生在佛国,但就好像每一个在尘世中挣扎的普通人一样。

    命运对他是如此的残忍,给了他希望,又无情的夺去。而他的父母就好像尘世中每一个望子成龙的普通父母一样,坚忍无私,默默付出。

    在沿街乞讨的二十年里,他的父母没有给他去一封信,大概也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孩子在无量寺之中的前程。

    可当石窟主人终于收到了这封远方来信之时,时间却早已过去了半年,想来半年的时间,他父母的尸身只怕早就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之中去了,连个全尸都无法寻回。

    世人皆苦,

    无论尘世与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