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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树欲静

    庭院深沉,浓荫如盖,古树下一个白袍老者,神情说不出的安详悠闲,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瞧着面前的少年练剑。

    这少年身随手动,手随剑起,手里拿着的剑,居然长达一丈,观其剑身,玄铁所做,重达千斤!恍如一个巨大的铁棒一般,但是那个少年的剑法丝毫不乱。

    木叶深处有蝉声摇曳,却衬得天地间更是寂静,红尘中的嚣闹烦扰,似已长久未入庭院。

    那少年轻轻放下了剑,突然抬头笑道:“天人遗留,天下英雄谁肯错过?师傅,难道我们真的不去了么?”

    白袍老者微微笑道:“你一直练剑,不曾步入江湖,所以有的事情你是不懂的,有的话你是不该问的,你难道知道什么是天人吗?”

    少年抬头瞧了瞧树梢,却又立刻垂下了头,道:“不清楚。”

    白袍老者笑着说道:“天人是为天人合一,等你打通全身经脉,将浑身真气运后天转先天,步入先天之境,那时候你才有资格去看看那天人合一境界的高人,是何等程度。”

    少年似懂非懂,无聊的甩着剑花。

    有风吹过,木叶微响,突然一条人影自树梢飞鸟般掠下,来势如箭,落地无声,竟是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黑色的紧身衣下,一粒粒肌肉如走珠般流窜,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布满了警戒之意,当真如强弩在匣,一触即发。

    但这老少两人神色却都丝毫不变,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仿佛这黑衣人早就站在那里似的。

    黑衣人突然笑道:“求剑老人第一剑匣,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不想公子竟也镇定如此,这次总算开了眼界。”抱拳一礼,眉宇间顿现敬佩之色。

    第一剑匣?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名字?还是说每一个剑客都是如此的偏执?将自己的名字改成这样?

    求剑老师第一剑匣笑道:“原来是扬州七杰中的追风大侠风不止。”

    风不止道:“前辈总该知道,扬州七杰中,就数我风不止最没出息,既不能做剑客,也没有深厚内功,只有靠着两条跑得快的腿,一张闭得严的嘴替人传递书信来混日子。”

    第一剑匣悦声道:“风大侠平生不取未经劳力所得之财物,老朽素来佩服,却不知是那位故人劳动黑兄为老朽传来书信?”

    风不止笑道:“传信之人若不愿透露身分,在下从来守口如瓶,此乃在下职业道德,前辈谅必不至相强,但在下却知道这封书信关系着前辈一件极重大的秘密,是以必须面交前辈。”慎重地取出书信,双手奉上。

    第一剑匣微微沉吟,却又将那封信送了回去,道:“既是如此,就请阁下将此信大声念出来吧。”

    风不止道:“但此信乃是前辈的秘密……”

    第一剑匣笑道:“正因如此,老朽才要相烦阁下,老朽平生从无秘密,自信所做所为,没有一件事是不能被人大声念出来的。”

    风不止耸然动容,轩眉大笑道:“好个“从无秘密”,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做到这四个字!”

    双手接过书信撕了开来,三页写得满满的信纸,竟黏在一起,他伸手沾了点口水,才将信纸掀开,瞧了一眼,大声念着道:“第一剑匣兄……”

    那“兄”字还未说出口来,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倒了下去。

    第一剑匣终于变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就在这眨眼间他脉息便已将断,求剑老人不及再问别的,大声问道:“这封信究竟是谁要你送来的?谁?”

    风不止张开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见他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眨眼间竟变了四种颜色,面上的肌肉,也突然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刹那前还是生气勃勃的一张脸,此刻竟已变成个黑色的骷髅。

    那少年手足冰冷,尖声道:“好毒!好厉害的毒。”

    第一剑匣缓缓站起,惨然长叹道:“这封信本是要害我的,不想却害了他,我虽未杀他,他却因我而死……”

    只见风不止身上肌肉也全都消陷,怀中滚出了几锭黄金,想来便是他传信的代价,也正是他生命的代价,求剑老人瞧着这金子,突然拾起了那封书信。

    少年目光一闪,惊呼道:“你老人家要怎样?”

    求剑老人神色又复平静,缓缓道:“此人为我而死,我岂能无以报他,何况,要害我的这人手段如此毒辣,一计不成,想必还有二计,就说不定还要有无辜之人陪我牺牲,我活着既不免自责自疚,倒不如一死反而安心。”

    那少年颤声道:“但……但你老人家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你老人家一生与人无争,又有谁会……”

    话未说完,突听“轰”的一声巨震,那几锭金子竟突然爆炸,震得矮几上的水池纸砚全都掉了下来。

    求剑老人身子看似站着不动,其实已跃退三丈后又再掠回,他平和的目光中已有怒色,握拳道:“好毒辣的人,竟在这金锭中也藏有火药,而且算准风不止将信送到之后再爆,他不但要害我,竟还要将送信人也杀死灭口……”

    少年目光变色,恨声道:“这会是什么人?既有如此毒辣的一颗心,又有如此巧妙的一双手,此人不除,岂非……”

    求剑老人黯然一叹,截断了他的话,惨笑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害我,想必是我曾经做错了什么事,他才会如此恨我。”

    少年目中泪光闪动,颤声道:“但你老人家一生中又何尝做错了什么事?你老人家如此待人,却还有人要害你老人家,这江湖中莫非已无公道。”

    求剑老人缓缓道:“莫要激动,也千万莫要说江湖中没有公道,一个人一生之中,总难免做错件事,我也难免,只是……只是我一时间想不起罢了。”

    突听远处有人大喝道:“第一剑匣!第一剑匣!……”

    这喝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喝声中夹着的惊呼声、叱骂声、暴力撞门声、重物落地声,也随着一路传了过来。

    少年剑客动容道:“是什么人敢闯进来?”

    求剑老人柔声道:“有人来访,我本就不应阻拦,何况,客已进来,你又何苦再出去……”突然转头一笑,道:“请进吧。”

    花园月门中,果然已闯入三人,人人俱是满面杀机,来势凶恶,但瞧见这两人安详镇定的神色,却又都不禁怔了怔,当先一个黑面持刀大汉,手提金背九环刀,厉声狂笑道:“第一剑匣,我总算找着你了。”

    狂笑声中金环震动,疯狂般向求剑老人一刀砍下,树叶都被刀风震得簌簌飘落,那求剑老人却凝立不动,竟似要等着挨这一刀!

    少年剑客头也未抬,手指轻轻一弹,只听“嗤”的一声,接着“当”的一响,虬髯大汉掌中金刀已落地。

    他半边身子都已发麻,耳朵里嗡嗡直响,面上更早已变了颜色,眼睁睁瞧着这少年。既不敢进,又不敢退。

    那少年剑客已缓缓走了过来,突听第一剑匣沉声道:“不得伤人。”

    那少年剑客果然不再前走一步,黑脸大汉浓眉顿展,仰天狂笑道:“不错,求剑老人第一剑匣自命仁者,手下从不伤人,但你不伤我,我却要伤你,你若伤了我一根毫发,你就是沽名钓誉的恶贼。”

    他居然能将不通之极的歪理说得振振有词,脸厚心黑,可算都已到家了,第一剑匣却不动容,反而微笑道:“如此说来,各位无论如何都是要取老朽性命的了?”

    黑脸大汉狞笑道:“你说对了。”

    突然往地上一滚,金刀便已抢入掌中,振刀大喝道:“还不动手?”

    一瞬之间从外面闯进来十几个黑衣大汉,各种兵器齐出,似铁了心要杀了第一剑匣。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长笑道:“就凭你们也配伤的了求剑老人?”

    一条人影随着清朗震耳的笑声,自树梢冲入刀光剑影中,“哗啦啦”一响,九环刀首先飞出,钉入树干,“喀嚓”一声,丧门剑也折为两段。接着,一对判官笔冲天飞起,虎头钩挑破了使剑人的下腹,练子枪缠住了使钩人的脖子,刹那之间,那十几个大汉竟全都倒地不起。

    这人来得既快,身手更快,所用的招式,更如雷轰电击,势不可当,那三人不禁耸然动容。

    直到现在他们才瞧清这人乃是个白衣轻衫,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目光焖焖,英气逼人,只是一张苍白的脸,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寒峻冷漠。

    此刻他竟已拜倒在地,恭声道:“小子早已打听到有人有加害前辈之意,是以一路跟来,见得前辈如此容让,这些人竟还如此无礼,小子激怒之下,出手未免重些,以致在前辈府中伤了人,还请前辈恕罪。”

    他出手解围,竟不居功,反先请罪。

    第一剑匣长叹道:“小兄弟如此做法,全是为了老朽,这“恕罪”两字,但请再也休要提起,只是这些人……唉,老朽委实想不起何时开罪了他们,却害得他们来此送死。”

    默然半晌,展颜一笑,双手搀扶这白衫少年,笑道:“少年英俊,若为老朽故人之子,直是不胜之喜。”

    白衫少年仍不肯起来,伏地道:“前辈虽不认得小子,小子之性命却为前辈所赐,只是前辈仁义广被四海,又怎会记得昔年曾蒙前辈翼护的一个小阿子。”

    第一剑匣搀起了他的手,笑道:“但如今这孩子非但已长大了,而且还反救了老朽一命,看来天道果然……”

    第一剑匣双臂突然一震,将那少年直摔了出去,倒退三步,身子发抖,颤声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衫少年凌空一个“死人提”飘然落地,仰天大笑道:“哼,求剑老儿,你掌心已中了我“麒麟魔血针”,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你了,你再也休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那少年剑客早已冲到第一剑匣身旁,只见他一双手在这刹那间便已肿起两背,其黑如漆,其热如火。再瞧这老人面目,也已全无血色,颤抖的身子已站不直,嘴里已说不出话。

    少年剑客心胆皆裂,嘶声道:“我们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白衫少年大笑道:“我和你们素无冤恨,也不过是要你们的命而已。”

    他口中大笑,面上却仍是冰冰冷冷,全无表情。

    少年剑客瞧了瞧附近,咬牙道:“这都是你布下的毒计?”

    白衫少年道:“不错,我为了要取你们性命,陪着你们死的可不少……”

    突然撮口而啸,四面墙头,立刻又跃入了二十余条黑衣大汉,各展刀剑,人人俱是脚步轻灵,身手矫健,看这扑了过来的二十余条大汉,竟无一不是江湖中独当一面的高手,只是人人都以黑袍蒙住了脸,竟都不愿被人瞧出来历。

    白衫少年仰天大笑道:“剑三星,我看你还是束手认命了吧,咱所畏惧的只不过是第一剑匣天下无敌的剑法,现在他已不中用,你还想怎样?”

    白衣剑客-剑三星目光一转,便已瞧出这些人身手不弱,他心中不但悲痛之极,愤怒之极,也难免要惊骇之极。

    若是换了别人早已神智失常,纵不胆裂气馁,也要疯狂拚命,但这少年却大是与众不同,身子一转背起了他的师父求剑老人,将老人的长衫下往腰间一束,右手已抄起了那只千钧铁剑。

    这时黑衣大汉们已摸到近前,瞧见这少年居然还能气定神凝地站在那里,也不觉怔了一怔,方自展刀扑上。

    只见刀光闪动,寒芒满天,虽是十余柄刀剑同时抢攻,但章法却丝毫不乱,攻上的攻上,击下的击下,砍头的砍头,削足的削足,十余柄刀剑同时刺向同一人,竟丝毫不闻刀剑相击之声。

    但突然间,一阵狂风着地卷起,千钧铁剑横扫而出,金铁交鸣之声立时大作,钢刀铁剑,的,折的折,脱手的脱手,十余大汉身子齐被震出,但觉肩腕麻,一时间竟抬不起手。

    这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少年,竟有如此惊人的神力,当真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但这些大汉终究不是俗手,虽惊不乱,十余人后退,另十余人又自抢攻而上,剑三星只能提剑再次挥出。

    这一次却再也无人敢和他硬碰力拚,只是乘隙抢攻,四下游哄,只听风声震耳,震得树叶如花雨般飘落。

    二十余条大汉左上右下,前退后继,竟无一人能攻入笔风圈内,只是这重剑威势虽猛绝天下,毕竟太长太重,施展既不能如普通刀剑之灵活,真力之损耗也太多,二十余招过后,剑三星白玉般的额角上已满是汗珠。

    白衫少年抚掌大笑道:“对,就是这样,先耗乾他力气再说,老鼠已被捉进了罐子,还怕他跑得了么?”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听他语声,年龄也的确不大。

    剑三星虽在和别人动手,眼睛却不断在留意看这狠毒的少年,更留意着这少年的一双手,手中的麒麟魔血毒针。

    只听他背后第一剑匣的呼吸已越来越微弱,终至气若游丝,而面前这强敌的身子却渐渐走近,一双手似乎已将挥出。

    剑三星心已碎,力已竭,突然大呼道:“罢了。”

    他明知此番若是脱走,只怕再也难查出这些仇人的真象来历,但情势却已逼得他非走不可。

    话声出口,重剑“横扫千军”,突然往一条使刀的大汉当胸砸了过去,那大汉心胆皆丧,魂不附体,跌在地上,连滚几滚,重剑竟插入地下,剑三星身子竟藉着这一戳之力,“呼”的自众人头顶上飞过,飞过树梢,就好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大鸟似的,飘飘汤汤,飞了出去。

    这一招众人始料所及。

    白衫少年顿足道:“追!”

    他脚一顿,人也箭一般窜了出去,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剑三星飞掠出墙,但见墙外柳丝在风中飘拂,河水在阳光下流动,一条黄犬夹着尾巴从小桥上走过。

    剑三星却已瞧不见了。

    剑三星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躲在桥下荒草中。

    背后背着一人,他余力实已不能奔远,只有行险侥幸,以自己的性命来和对头的机智赌上一赌。

    只听那白衫少年轻叱道:“分成四路,追!”

    一人道:“桥下……”

    白衫少年怒道:“那家伙又不是呆子,会在桥下等死?”

    “你看他像个傻子吗?赶紧搜查!”

    接道,衣袂带风之声,一个接着一个自桥上掠过,“噗通”一声,那条黄犬惨吠着跌入河里,想是那白衫少年恼怒之下,竟拿狗来出气,水花消失时,四下已再无声息,剑三星一颗心提起,又放下,还是伏身草中,动也不动。

    他当真沉得住气,直到了盏茶时分,确定那些人不再回来,方自一掠而出,不奔别处,却笔直奔回自家庭院别人算准他不敢回来,他就偏要回来。

    谁会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呢。

    庭院依旧深寂,浓荫依旧苍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满地的尸体,却又在提醒他方经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