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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杀之刀

    郭嵩阳已走上了小桥头,正抱着手在冷冷地瞧着他们。

    李寻欢终于转身走了过去。他既没有抬头瞧一眼,也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墙外的寒冬之意似乎比墙内更浓。

    郭嵩阳双手缩在衣袖中,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李寻欢默默地跟着他身后。

    陈论则跟在李寻欢的身后,他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出手,毕竟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也心知小李飞刀只杀该杀之人,眼前这个郭嵩阳显然不是。

    那么,小李飞刀真的会出手吗?

    又或者说小李飞刀是会选择怎样来结束这一次的比斗呢?

    路很长,窄而曲折,也不知尽头处在哪里。

    郭嵩阳走得虽慢,步子却很大。

    李寻欢目光凝注着他的脚步,似看得出神。

    路上的土质很松,郭嵩阳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

    每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

    他看来虽似在漫不经心地走着,其实却正在暗中催动着身体内的内力,他的手足四肢已完全协调。是以他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

    等他的内力催动到极致,身体四肢的配合协调也到了巅峰时,他立刻就会停下来──

    那就是路的尽头

    到了那里,他们两人中就有一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陈论很明白这一点,也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只因为这二人都不该死。

    李寻欢也很明白这点。郭嵩阳的确是很可怕的对手!

    李寻欢这一生中,也许直到今天才遇着个真正的对手!

    所以有人不惜“求败”,因为他觉得只要能遇着一个真正的对手,纵然败了,也是愉快的。

    但李增欢此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愉快。

    他的心乱极了。

    他知道以自己此刻这种心情,去和郭嵩阳这样的对手斗,胜算实在不多,自己这一去,能回来的机会只怕很少。

    这条路的尽头处,也许就是他生命的尽头处!

    这条路也许就是他的死路!

    他并不怕死,可是他现在能死么?

    四野越来越空旷,远远可以望见一片白雪地。

    白茫茫的真干净!

    “难道那就是路的尽头?”

    郭嵩阳的步子越来越大,留下来的脚印却越来越淡了,显见他身体内外一切都已渐渐到达巅峰。

    到那时,他的精神、内力、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的剑就已不再是无知的钢铁,而有了灵性。甚至于隐隐约约之间,陈论感觉到这郭嵩阳似乎要步入先天之境了!

    说玄奥不玄奥,先天不过也是打通天与人的桥梁,从而走向一条同天地并行的武者道路,但是陈论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这类的感受,这一次跟过来也是想以现在的实力看看所谓的先天。

    原以为李寻欢和这郭嵩阳都是先天高手,但是现在可以知道原来都是半步先天,时候未到。

    即使如此,现在的他一剑刺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

    李寻欢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但郭嵩阳却已感觉到了,精神已进入虚明,已浑然忘我。

    他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今天──我不能和你交手!”

    郭嵩阳霍然转过身,目光刀一般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你说什么?”

    陈论听了也是心中大惊,这是什么情况。

    李寻欢垂下了头,心在刺痛着。

    他知道到了这时再说不能交手,实无异临阵脱逃,这种事他本来宁可死也不肯做的。

    但现在却非做不可。

    郭嵩阳厉声道:“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

    李寻欢无言地点了头。

    郭嵩阳道:“为什么?”

    李寻欢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败了。”

    郭嵩阳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良久,郭嵩阳忽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李寻欢,李寻欢,你果然不愧为当世的英雄!”

    李寻欢黯然笑一笑,道:“英雄?像我这样的人能算是英雄?”

    郭嵩阳摇了摇头,叹息着道:“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你才能算得上是英雄!”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郭嵩阳已接着道:“你说你承认败了,是么──但我却知道一个人肯认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句话我也许宁死也不愿说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但死却容易多了,能为了别人而宁可自己认输,自己受委屈,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男子汉!”

    李寻欢道:“你──”

    他只觉心头激动,不能自己,只说一个字喉咙就似已被塞住。

    郭嵩阳道:“我很了解你,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只因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你知道还有人需要你照顾,你不能抛下她不管!”

    李寻欢黯然不语,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曾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已。

    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了解你。

    李寻欢心里也不知是高兴?是难受?还是感激?只不过无论是哪种感情,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

    郭嵩阳又道:“但我今日还是非和你交手不可!”

    李寻欢愣了愣,道:“为什么?”

    郭嵩阳淡淡一笑,道:“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李寻欢?今日我若不与你交手,他日再想找你这样对手,只怕是永远找不到的了!”

    李寻欢道:“只要此间事了,阁下他日相邀,我随时奉陪。”

    郭嵩阳摇了摇头道:“到那时,你我只怕更无法交手了。”

    李寻欢道:“为什么?”

    郭嵩阳目光移向远方,远方在上正有朵白云冉冉飘动。

    他面上带着微笑,一字字道:“到那时,你我说不定已成了朋友!”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黯然道:“宁可与我为敌,却不愿做我的朋友?”

    郭嵩阳沉下了脸,厉声道:“郭某此生已献与武道,哪有余力再交朋友?何况──”

    他语声渐渐缓和,接着道:“朋友易得,能肝胆相照的对手却无处可寻──”

    这“肝胆相照”四字,本是用来形容朋友的,他此刻却用来形容仇敌,若是别人听到,非但难以明了,只怕还会发笑。

    但李寻欢却很了解他的意思。

    郭嵩阳道:“放眼天下能与我一决生死的对手,自然不止你一人,但武力纵然强胜我十倍的人,我也未必放在眼里,若要我死在他们手上,更是心有不甘!”

    李寻欢道:“不错,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仇敌却太难了。”

    郭嵩阳厉声道:“正是如此,是以今日你我一战,势在必行,郭嵩阳今日纵然死于你手,亦是死而无憾。”

    李寻欢黯然道:“可是我──”

    郭嵩阳扬手打消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我都了解,今日你若不幸战死,你的未了心愿,我必替你完成,你所要保护的人,我绝不容他人伤及她毫发。”

    李寻欢长揖在地,肃然道:“得此一言,李寻欢死有何憾?──多谢”

    他生平从未向人说过“谢”字,此刻这“多谢”二字却是发自心底的。

    郭嵩阳也还了揖,肃然道:“多谢成全,请!”

    李寻欢:“请!”

    朋友间能互相尊敬,固然可贵,但仇敌间的敬意却往往更难得,也更令人感动。

    陈论本来还想出头,可是仔细一想,这种惺惺相惜,这种赤忱情谊,不要打扰为好。

    只可惜这种情感永远是别人最难了解的!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冰雪。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郭嵩阳反手拔剑,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李寻欢的手。

    他知道这是只可怕的手!

    李寻欢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头发虽然是那么蓬乱,衣衫虽仍那么落拓,但看来已不再潦倒,不再憔悴!

    他憔悴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么多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没有能看到它灿烂的光华!

    此刻剑已出匣了!

    他的手伸出,手里已多了柄刀!

    一刀封喉,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郭嵩阳铁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李寻欢咽喉。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西风!

    李寻欢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棵树干。

    郭嵩阳剑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

    李寻欢退无可退,身子忽然沿着树干滑了上去。

    郭嵩阳长啸一声,冲天飞起,铁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

    他的人与剑已合而为一。

    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红叶都飘飘落下。

    这景象凄绝!亦艳绝!

    李寻欢双臂一振,已掠过了剑气飞虹,随着红叶飘落。

    郭嵩阳长啸不绝,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李寻欢当头洒了下来。

    这一剑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李寻欢周围方圆三丈之内,却已在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李寻欢手里的小刀,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剑锋。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血雨般的枫叶却还未落下,郭嵩阳木产立在血雨中,他的剑仍平举当胸。

    李寻欢的刀也还在手中,刀锋却已被铁剑折断!

    他静静地望着郭嵩阳,郭嵩阳也静静地望着他。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

    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李寻欢这一刀已无法出手。

    小李飞刀,急如闪电,就因为刀锋破风,其势方急,此刻刀锋既已折,速度便要大受影响。

    小李飞刀纵然出手,也是无法伤人的了!

    常胜不败的小李飞刀,此刻竟是有败无胜!

    李寻欢的手缓缓垂下!

    最后的一点枫叶碎片已落下,枫林中又恢复了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郭嵩阳面上虽仍无表情,目中却带着种萧索之意,黯然道:“我败了!”

    李寻欢道:“谁说你败了?”

    郭嵩阳道:“我承认败了!”

    他黯然一笑,道:“这句话我本来以为死也不肯说的,现在说出了,心里反觉痛快得很,痛快得很,痛快得很──”

    他一连说了三遍,忽然仰天而笑。

    凄凉的笑声中,他已转身大步走出了枫林。

    李寻欢目送他远去,又弯下腰不停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人拍手道:“了不起,了不起,实在太了不起──”

    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

    陈论已经飞身到李寻欢身边,望向出声的地方。

    李寻欢也抬起头,竟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

    她连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里都带着笑意,道:“能看到两位今日一战,连我也死而无憾了!”

    李寻欢也许还没有说话的心情,所以只笑了笑。

    陈论则在一边给李寻欢度送着长生真气,帮助他疗伤。

    辫子姑娘道:“今天二位的一战,可以说是先天之下的最强大战了,天地皆为之变色,日月也失却光彩。”

    她娇笑道:“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李寻欢微笑道:“听姑娘说得如此生动,我几乎也觉得自己已经无敌了天下了,实在是精彩极了。”

    陈论心里有了警惕,无事献殷勤,需要有着防备。可是眼前这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一个武林高手,且绝对没有先天境界。

    辫子姑娘抿嘴笑道:“想不到你说的话比你的飞刀还要厉害得多。”

    李寻欢道:“哦?”

    辫子姑娘娇笑道:“你一刀虽然可以要人的命,但你只要说一句话,却可令女孩子们将心都交给你,要女人的心,岂非要男人的命困难多了么?”

    她用那双勾魂的大眼睛瞟着他,连李寻欢都已觉得有些受不了,他从未想到这小姑娘竟如此可怕。

    她又娇笑着问:“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李寻欢不敢再多话,点头笑道:“精彩极了。”

    她又看向陈论,“你觉得呢?”

    陈论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必要回答。

    辫子姑娘继续道:“很多战役虽然惊天动地,而且还名留千古,但比起两位方才那一战来,却还是差得远了。”

    李寻欢笑道:“我一向不是个谦虚的人,却也有自知之明,姑娘未免太过奖了吧。”

    辫子姑娘正色:“我说的是真话,你本有三次地可致郭嵩阳的死命,但却都未出手,到后来你杀气已竭,刀锋已折,郭嵩阳说不定已可将你置之于死地,但他却心甘情愿的认败服输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像你们这样,才真正是男子汉大丈夫,才真正无愧于英雄本色,你若一刀杀了他,他若一刀杀了你,你们的武功就算再高,我也不会瞧在眼里。”

    李寻欢黯然半晌:“郭嵩阳的确不愧为真英雄!”

    辫子姑娘道:“你呢?”

    李寻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我又算得了什么。”

    辫子姑娘眼珠子一转,道:“我问你,他第一剑挥出用的是什么招式?”

    李寻欢道:“风卷流云。”

    辫子姑娘道:“第二招呢?”

    李寻欢道:“流星追月。”

    辫子姑娘道:“他由第一招“风流卷云”,变为第二招“流星追月”时,变化太急,是以剑法中就有了破隙,你的飞刀若是那一刹那间出手,是不是立刻可以要他的命?”

    李寻欢不说话了。

    陈论这才明白这番比斗中的凶险和情谊,也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们的差距,是在心境上。

    因为陈论自觉如果全力出手,肯定比他们强。除非那无解的飞刀真的可以秒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