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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琐事

    武科院试结束,江宁府取得武生员功名者总计二十一人,贾圭名列第十一。

    二十一人,这人数委实少得可怜。朝廷规定武科录取人数要达到文科的一半,但除了山东、北直隶、山西、陕西几个出豪侠的省份,其他省份往往取不够,最主要的原因是难度偏高。

    武考生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武,很难腾出时间背诵经书,每遇内场考试,作弊的、交白卷的、涂抹的、错别字一大堆的、写草书的屡见不鲜。

    立国将近百年,“以文抑武”的风气固然不可逆转,但武科的难度始终没有降低。

    一方面是统治者宁缺毋滥,凡武进士,一甲直授从三品及以上的武官,比如参将、指挥同知、顶尖侍卫;二甲直授从四品及以上的武官,比如守备、指挥佥事;三甲至少能授个副千户。和文科一样,武举人也能做官,混几年混个百户没什么问题;有时候,武秀才都能混个总旗。

    另一方面是以武入仕的途径不止科考一条,还有恩荫、行伍提升等。

    话说贾圭如愿以偿,终于成为了传说中的“武秀才”,当即在如归客栈设宴,先宴请作保人季衡、互结的张桓、李塱、杨昉、任廓;后花费二十两白银贿赂教习千户魏焯、团练使顾岩,从此不必每天去校场点卯。

    随后,薛蟠、甄祉、贾珲、贾珆来如归客栈道喜,又是一番虚伪的应酬。

    酒酣,贾圭忽然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珲大哥,珆大哥,我父亲留给我的祖宅可好?今儿我想回去住一晚。”

    他佯装对贾敕霸占祖宅之事一无所知。

    贾珲、贾珆对视一眼,顿时打起了小算盘。

    实际上,贾圭自回来金陵,从未去宁荣街拜见贾敕、贾教,为此,他两人多次当着小辈的面儿咒骂贾圭,连带着贾珲、贾珆也对他不满起来。若非畏惧他的武勇,早数落开了。

    薛蟠、甄祉感到好奇,便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贾珆哂笑道:“圭哥儿,你的祖宅……”

    贾珲则装傻充愣:“敝老爷还有留下来的宅子?圭哥儿,你是不是记错了?当年,敝老爷为了还债,不是把宅子、田亩、铺子都抵给我爹了?”

    贾圭瞪大眼睛,惊讶道:“是吗?东廊下挨着敕老爷院、背靠帽儿巷的那座三进宅院,不是没有抵给敕老爷么?”

    “你是说我家东边的宅子吧?也抵给我爹了。圭哥儿,你那时年幼,不晓得敝老爷欠下了多少债。”贾珲一脸痛惜,“唉,要不是我爹帮着他堵缺儿,恐怕现在都没有还清呢……”

    贾珆忙道:“圭哥儿,你考中武秀才,是咱们贾家金陵十二房的大事儿。即使没有宅子,咱家那么多族人,哪里不能住了?甭说了,今儿回宁荣街,就住我家!”

    说罢,拍胸拍得当当响。

    贾圭蹙眉道:“这就奇了。二月底的时候,我考完县试,在江宁县县衙的档案室看到了几份有关宁荣街的红契,东廊下那座三进宅院,归属人分明是敝老爷,难道当初我爹将宅子抵给敕老爷的时候,没有到衙门备案?那、还能作数?”

    古代的地契、房契,未向官府备案的称为“白契”,经过官府备案登记的称为“红契”。但备案是有偿的,要交一定程度的契税,还得打点胥吏,否则会一直拖,直到你奉上孝敬,寻常人家承受不了,通常立白契。

    以贾敝的性格,怎么可能去官府备案,贾圭不过是扯大旗。

    贾珲、贾珆神情一滞。

    贾珲道:“圭哥儿,我爹和你爹是生死兄弟,不会刻意区分彼此。兴许出于这一点,转让时并没有去衙门备案……”

    贾圭心里冷笑:去他娘的生死兄弟,贾敕者,贾扒皮也。你可真行……

    贾珆想了想表示怀疑:“圭哥儿,你真看清了?况我贾家的宅院大都位于两府廊下,而两府乃是敕造之府,想来不需要备案吧?”

    贾圭道:“珆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两府是敕造之府,但四周围绕着的廊庑属于私人住宅,和‘敕造’有什么亁系?”

    薛蟠听了,满不在乎地说:“圭弟,不就是一座宅子嘛,你想要,大哥送你一套便是,计较旧时的烂账亁么?”

    贾圭心里暗骂,薛蟠此话,简直是神助攻。

    “薛大哥,弄清楚我的祖宅是什么回事儿,和你送我宅子是两码事儿,怎能混为一谈?”

    薛蟠看到他那极有深意的眼神,嘴巴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

    贾珲忙笑道:“圭哥儿先别着急。事隔多年,当事人已不在世,那时的烂账很难算得清。待我回去,问问我爹那宅子究竟是如何转让的,赶明儿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贾珆道:“很是,很是。合该由长辈来处理。”

    甄祉瞅准时机打哈哈:“事儿说完了,咱们继续吃酒!”

    说着一扬脖,率先喝了一大海。

    薛蟠笑道:“圭弟,你好不容易考中武秀才了,别想那些个惹人苦恼的,还是高乐罢。”

    说着便与他斟酒。

    ……

    翌日,贾圭和姚光效去了宁荣街,拜见贾敕、贾教。

    路过自家祖宅时,舞乐之声未止,看来贾敕是铁了心要吞下宅子,这吃相,也忒难看了。

    姚光效奇道:“公子,这便是你的祖宅?”

    “是的。”

    “三进宅院,还算气派。可和方才见到的宁荣两府相比,就寒碜多了……”

    贾敕院位于敕造两府的东廊下,紧挨贾圭祖宅,坐北朝南,门口两座石狮子引人注目。西边有一股活水冲出排水道,东边是曲径通幽的巷道,直达祖宅、两府。

    隔着围墙张望,内里似乎建着花园,贾敕这老东西,吸着族人的血供自己享受,论敬业程度,比贾珍差远了。

    贾珍固然罪行累累,但作为族长,对族事的处理、对族人的照顾,基本没得说。

    贾珲迎了出来,先直入内宅,拜见贾敕的正妻王氏、妾室等女眷,那王氏倚老卖老一番,贾圭自不理他,王氏见他言语敷衍,登时无名火起,又耐他不得,便怏怏打发了。

    贾敕书房,贾敕、贾教以及一位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懒散地坐在大案两侧的官帽椅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贾圭按照相应的礼节作揖:“十二房贾圭,给敕老爷、教老爷请安!”

    贾敕三人打量了一阵,都暗赞此子生得一副好皮囊。

    想起当年名声远播的金陵恶少贾敝,一晃眼他的儿子都出落得这么标致,一时间唏嘘不已。

    贾圭悄悄给贾珲使眼色,询问另一人是谁。

    贾珲介绍:“这是金彩金大爷,奉了神京荣国府老祖宗的指示,在金陵看房子、收租子。”

    贾圭恍然,金彩啊!红楼四大烈婢之一的鸳鸯之父。

    诶?一介家仆,也配称“大爷”?可见贾府的下人有多体面!

    贾圭拱手:“见过金管事!”

    金彩听了,脸色一沉,金陵十二房哪个族人见了他不称呼一声“金大爷”,这个贾圭好大的口气,可知是个不懂礼的!

    “圭哥儿考中武秀才了,是咱们家的好事儿,可到底是个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做人方面呢,还要多跟珲哥儿学学!”

    贾珲一脸尴尬,垂手立在旁边讪笑。

    贾圭淡淡道:“如何做人是我自己的事儿,不劳金管事费心!”

    金彩冷哼一声,看向贾敕。

    贾敕、贾教脸上也不好看。又见他两手空空,两人更加恼怒,贾敕摆脸色道:

    “圭儿,你出息了,不声不响地回来金陵考武秀才,也不来宁荣街孝敬你的叔辈伯辈,是不把我们两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么?”

    贾圭不卑不亢:“好叫敕老爷知道,侄儿举业繁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温习经书,二来侄儿的祖宅被敕老爷管着,敕老爷族务繁忙,侄儿实在不好意思过来叨扰……”

    贾教道:“好啊,有时间去秦淮河吃酒狎妓,就没时间回来孝敬长辈?”

    贾敕不是个莽撞之人,听出了贾圭的委婉之意,心里有一番计较,便用心良苦地说:

    “圭儿出息了,我很高兴。若敝三弟泉下有知,一定会瞑目的。”

    说着便挤了几滴眼泪,又道:

    “圭儿,你那时还小,不清楚你爹爹欠下了多少债。你所说的祖宅呢,早抵给我了。不过,你爹是我的生死兄弟,你相当于我的儿,都是一家人,还区分谁跟谁?如今那座宅子另有用处,你回来了,我自会给你安排住处,丫鬟、小厮、长随,都给你置办齐全,尽是些小事儿,哪里叨扰了?且安心住下,保证把你伺候得好好的!”

    贾教惊道:“敕大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