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1998年，朝霞满天的早晨，沐阳和班里一起学画的同学，带上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画具，坐上了南去的火车，穿过华北平原一望无际的田野村庄，停靠在省城火车站。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旅途颠簸大家都有些累，找到师范大学大门的时候，有人就一屁股坐到自己行李上自顾自喘气，不肯起来了。

    “同学，你们是来学画画的吧？”此时，从学校大门里走出来两个穿着牛仔裤，留着长头发的年轻人。

    “是啊，不是说美术系有办的美术班吗？”

    “我们就是专门迎接新生的，跟我们走吧，路上累了吧？这里可以租宿舍，先安顿你们住好，再领你们去报道”说着，俩人殷勤的上前替他们拿行李。

    一伙人看看他们那带有艺术气息的长发，没有多想，提起行李就跟他们走，边走边缠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报道啊，在哪吃饭啊一类问题。俩人只顾着行色匆匆地带领着他们穿过一片片的教学区，说到了就知道了，并没有再过得多的介绍。

    好在，身旁漂亮的教学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话题很快转换了，连连称赞起来。

    “好了，你们先等一下啊，我进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宿舍可以住”其中一个青年说着就走进了楼门，大家放下东西正好休息一下，安心的等着。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了，显得很不好意思，说宿舍人住满了，不过没问题，外边还有住宿的地方可以安排。虽然有些狐疑，大家还是选择相信这两个热情的看似是学生的年轻人，提上东西跟着走了。

    过了宽阔的柏油路，穿过狭窄的小巷来到一个小院子，房子倒是有几间，可是并没有人住，房们都上着锁。两个人打开了房门，安排大家进去，女生一间男生一间，是上下铺，倒也算干净，不过相比于老家村里的大房子，这里可就矮小了很多，上铺坐着，不小心房顶会碰到头。

    “你们今天就现在这住下，明天老师会过来给你们上课，我们就先回去了。”两个人见我们差不多安顿好了，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什么？在这里上课？

    大家心里沉了一下，面面相去，当着两个人也不好说什么。等他们走了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莫不是碰上骗子了吧？

    “培训班不是要有报到处的吗？报道之后人家给安排住宿，怎么可能七拐八绕的来这么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老师还到这里来上课？那老师也不值钱呀”一个女生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啊，这也太玄乎了吧？一会说在学校里住，一会又不能住了”

    “不是说，住满了吗？”

    “住满？一会这一会那的，他们嘴里就没有实话”

    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男同学更是摩拳擦掌，说是等他们来了非要理论理论，结果被女同学劝住，都说出来还是少惹些是非的好，毕竟不是在家里，大不了我们走就是了。

    男生们也同意，这里必定有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有个同学当场就收拾起了行李。

    “你二呀，天这么晚了，我们去哪啊，就在这住一宿吧”旁边的同学笑着拍了拍他。

    “我，这不是雷厉风行吗，嘿嘿”这位二同学不好意思的笑了。

    “可是，今天他们会不会来找我们要钱什么的”女同学还是担心。

    “放心吧，要钱也不给，还没追究他们行骗呢”个头最大的男同学挥了挥自己的大拳头。

    “大不了，给他们点住宿的钱，大家先去找个地方吃点，安心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沐阳安慰着大家。

    还好，那两个人晚上再也没有来过，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天还没亮，女生就敲门了，大家便默契的起床收拾行李，趁着晨曦的掩护逃之夭夭，去师大办的培训班报道，学习了。

    后来大家还见过那两个人，原来他们是师大的学生，偶尔会过来帮老师辅导一下学生。大家猜他们是自己办的校外辅导班，用那种方式来拉学生学画。每每提到那次的大逃亡，大家都会笑的流出泪来，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第二天发现自己辛苦拉来的学生逃了，是怎样的一副表情，肯定会后悔没先收了他们的学费住费。

    学习的日子快乐而充实，课余的时间，沐阳喜欢徜徉在学校旁的小书店，搜寻各种书籍或者跟同学们一起去录像厅看港台片，时光如白驹过隙。

    很快暑假便倏然过去，由于文化课对于艺术生来说相对没那么重要，学校允许他们可以不回去上课，有一半的同学选择留下来继续学画。沐阳是很想继续学下去的，在这里有老师指导，进步不言而喻。然而父亲的来信，显得很为难，学费加上买画材的钱是很贵的。对于一个普通农民供他学画是很不容易的，何况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家里开销很大。但他不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一颗少年的心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那种来自未来的光芒让他心驰神往。

    于是他特地回了一趟家想说服父亲让他继续学习，同时他也答应不在师大学了，去一家师大老师办的校外培训班去上课，那样学习费用会低一些，但是父亲还是没有同意。他理解家里的情况，于是回了学校，别人自习的时候他就骑自行车回家练画。好在家到学校有八里地，路程也不算远，只是母亲比较心疼，天冷天热刮风下雨，会不住的叮嘱。沐阳用家里的瓶瓶罐罐和水果摆了画水粉静物，轮流让家里人当模特画素描头像，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画贴满了家里的墙面。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沐阳感觉没有老师自己练习，进步还是有限，便说服父亲让他再去省城学几个月，父亲看自己儿子一心想学也是心疼，再加上老妈在一旁替他说话，便叹了声气答应了。从小以来，沐阳就觉得母亲比父亲要想的开，父亲有些过于谨小慎微，要钱他总是习惯和老妈要，除非钱比较多。

    1998年的11月份，沐阳为了他心中的理想，又来到了省城。

    培训班在省城的边上，距离市中心较远，穿过一座长长的铁路桥便看见一个大院，一座二层小楼。一层办公和教学，二层做宿舍和食堂，学生们平常可以在这里吃饭，也可以去外边的几家小饭店，旁边不远有一个大学学院，经常可以看到朝气蓬勃的的大学生成群结队或者二人一组的学生恋人路过。

    在这里沐阳结识了新的朋友，还有那个特别的女孩。

    跟沐阳最要好的是刘斌，省会南边的一个小县城来的，个子不高，平时总是挂着一副谦和的微笑。沐阳对他的为人随和，相对于其他少年的成熟稳重，很是钦佩。

    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总有些成长之中的烦恼，沐阳也不例外，所在的学校并不是重点高中，能考上大学的寥寥无几，打架恋爱的事更是层出不穷。

    沐阳原先学习是非常优秀的，小学到初中时在年级都是名列前茅，初一第一学期还是全年级第一，记得学校发的除了奖状还有一支漂亮的钢笔和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那时村里人见着沐阳的父母、爷爷、奶奶就夸他们孩子有出息，将来一定能像村东头老王家那俩小子似的，考上大学，吃上商品粮，端上国家给的饭碗，飞黄腾达。父母就笑的合不拢嘴：“说盼着呢盼着呢”，那时他们因为有他是多么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