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变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户射进了青云的卧室，随着床头柜上闹钟指针的走动，地上的光斑缓慢地扩大，从楔形到梯形，逐渐弥散在整个房间里，最后驱走了屋里仅剩的一丝黑暗。青云朦胧地睁开双眼，挠了挠脑后那缕倔强的头发，眯眼看着东窗上没有放下的窗帘，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慵懒地翻身背过窗户，一八拉过空调被盖住了头，还未脱离晚睡带来的半睡半醒。
昨夜的演出结束后，大部分的顾客起身离开了酒吧。一时间，酒吧显得冷清起来。陈怡拿起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对着话筒温柔地说道：“应某位特殊顾客的请求，特加唱一首《一生有你》，希望他与他的心上人能够喜欢。”
青云听了陈怡的话，心里有点忐忑，不知不觉间，手心都渗出了汗。在吉他明朗的前奏声中，熟悉的歌词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
歌曲已经过半，青云抬起头，看见雨晴抿着嘴，正注视着他，回以微微一笑。沉默间，他听到了自己鼻翼间的呼吸声，还有砰砰的心跳声，“笨蛋，不要再迟疑了，没时间了”，内心角落里窜出的一声让他清醒过来。他将手心展开，在裤子的膝盖处蹭了蹭，转身从背后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生有你》的CD，递到了雨晴的面前。
雨晴见了CD盒，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接了过来，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像老友重逢般抚摸着封面，回忆着上次转交时候的心境。
……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
岁月扰乱了年轻人的梦，梦里的人生道路相汇又分离，虚无缥缈的他们曾经无力抗争，而现实的经历催促他们回首往昔，鼓足勇气去找回失去的匆匆那年。
……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歌词正是青云现在想倾吐的内容。他摩挲着双手，带着歉意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既然回来了，就不会选择再次离开，这张CD也应该还给你。”
“哦。”雨晴轻轻应了一声，眼睛有点模糊，“那以后呢？”
……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
在离别前的那些夜里，雨晴把歌中的问题在心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此时的她，依然还想听一听他的答案。雨晴双肘支撑着桌面，双手托着下巴，身子前倾，昂着头温柔地看着神情紧张的青云，心里期待着即将听到的答案。
“我想，一直陪着你。”青云疙疙瘩瘩地吐着字，“你看行吗？”
雨晴终于听到了盼望已久的话语，内心欢喜这迟来的情缘，神色却没有泛起波澜。
“你确定？”她空出一只手，用吸管搅动着柠檬水，如同搅着眼眶里的泪水。
青云见雨晴没有否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他模仿着武林外传里吕秀才的口头禅。
“哼，瞧你这轻松样，这次不能轻饶了你。”雨晴心里想着惩罚青云的方法，借着转身把CD放进拎包的契机，用包里的纸巾悄悄擦了下眼角。
“这张CD在你那呆了几个年头，作为利息，得先观察你往后几个月的表现再说。”
青云心里叫苦，但也无奈，谁让自己有错在先。“这年头听说还有试婚的，要不我们直接试婚得了。”
雨晴装作生气的样子，“我看你不紧张了，心里在偷着乐吧？总觉得应该晾晾你，看你咋办。”
“别，别，不用那么费劲，我就算是孙悟空转世，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我好像还没说同意吧！”雨晴得意起来，眯眼微笑着。
“啊？我的心脏又加速运转了，你要不要摸摸看。”青云急忙用手按在胸口。
雨晴心生整蛊的兴趣，“作怪是吧！看我这几个月不把你压在五指山下。”
看着雨晴挂在嘴边的笑意和盯着自己的神情，青云竟然心里有点没底，“我能成为让雨晴满意的那个人吗？”
正值陈怡演唱完毕，青云连忙起身，向她抱拳感谢。雨晴也起身点头示谢。陈怡摆了摆手，以微笑回应。
“你和陈姐才刚见面，什么时候商量了这出好戏啊?”
“就是刚才你上洗手间的时候。整个计划是看到了首秀的广告牌时构思的。”青云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为妙。
“到底是项目负责人啊，谋划能力没话说。明天你就要正式上班了吧，祝你工作顺利！”雨晴举起鸡尾酒杯。
“谢谢大小姐的祝福，我觉得还要预祝我表现合格，干杯!”
“那就一起呗，干杯！”
在和高峰、陈怡告别后，青云和雨晴走出了酒吧。人生就是这么神奇，只过了一个晚上，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具有了特殊的意义，还有共同的美好回忆。
原本热闹的老街上，此刻已经人影寥落，路灯的亮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散向青石路上并肩而行的两人。微醺的鸡尾酒已经酿作爱意的暖流，把两人温柔地裹在了一起。
青云随着雨晴高跟鞋的踢踏声迈着步子，他喜欢这样闲适地散步，尤其是怀着纯粹的愿望。“即使老街开发旅游了，但是人们的习惯还是没改啊！人都已经在家里捂被子了。”
“我刚从魔都回来时，也不习惯这里的作息时间。现在这个点，店铺差不多都关门了，买个东西都不方便。”
“我倒是觉得镇上的作息蛮好的，早起早睡身体好。”青云放松地挥了挥手臂，刚才可是够紧张的。
“这倒是真的，我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好了。”
伴着夏夜蝉鸣，两个影子像是在绕着间隔的路灯起舞，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彼此靠近的两只手的影子连在了一起，就像市河的微波荡漾着。
“你还记得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吗?”雨晴指着一扇石库门问到。
“应该是以前的豆腐作坊，不是有个同学的爸爸就是做豆腐的嘛！我喜欢这里的臭豆腐，炸了以后加上隔壁镇上产的辣酱，想想都流口水。”
“我们的味蕾早已适应了小时候的味道，一生都不会改变的。只可惜这里早就停业了，再也吃不到了。”
“豆制品比较尴尬，市场价格低，吸引人们的花样也少。你看那些油墩、梅花糕、套肠、辣脚、馄饨，不都成为网红了，还是得让人们喜欢才行。”
“要不我们也来创业试试？”
“我觉得你开旗袍店肯定行，你的手艺不用就浪费了。”
“我的手艺在内行人看来还不到家啊！”雨晴有点郁闷，松开了牵着的手，从青云那里接过了手拎包。
“你肯定还想继续学的吧。”
“可是厂里的日常管理离不开我，我爸正让我慢慢接手。”
“虽然现在不行，但办法总会有的，不要放弃。”青云停下脚步，指着一个弄堂的铭牌，“从小我就知道你是犟脾气。”
雨晴见了心领神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就是在托儿所哭一下么，你还提那个干嘛！”
“大小姐，你那算哭一下吗？每天从进园哭到出园，整整一个月啊！意志力那叫一个强，还感染了众多的粉丝，包括我在内。”
“一个男生还哭，不害臊啊！”雨晴逮住了反击的机会。
“我是怜香惜玉，陪你一下呗。”
雨晴挡住糖衣炮弹的攻击，立即还以颜色，“你是看中了我给你带的糖果。”
“糖果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美色，哈哈。”
雨晴一下把手拎包甩在青云的肚子上，“让你不正紧。”
青云弯腰低头，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指着雨晴，绷着脸说不出话来。
雨晴有些慌了，弯下腰凑近青云的脸问到：“你没事吧？”
青云嗯哼了一声，迅速抬起脸，朝雨晴笑着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如蜻蜓点水般在雨晴的脸上亲了一下！
雨晴楞在原地，感到脸上发烫，有点不知所措。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青云已经躲得远远的，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虽然气愤，但也不敢高声说话，只能用手机拨他的号码，“你给我过来！”
“大小姐，你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
“你死定了。”雨晴气得直跺脚，高跟鞋的后跟踩得咯咯直响
“小主，你快回宫就寝吧，晚上遇到坏人就遭了。”青云站在了门卫室对岸的河桥上，等着雨晴回小区。
“你就是那个坏人，耍流氓的大色狼。”雨晴小区后门，转身朝门卫室走去，“我现在去告诉你爸，你觉得咋样？”
青云假装镇定，“我爸正催我找媳妇呢，肯定高兴得一塌糊涂。”
“那我去了哈，让他见见儿媳妇。”
“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回亲我一口，我们两不相欠啦。”
雨晴被逗得发笑，“你想得美！”
“是雨晴啊，快回家吧，很晚啦。”电话那头传来凌保国的声音，青云吓得不敢发声。
“伯伯，今天晚上看个表演，所以晚了。再见啊！”
等收音机模糊的背景声消失了，青云才开了口，“我爸在干嘛呢？”
“他在听戏呗。你怎么不一起过来，带你媳妇见见他老人家啊？”
“名不正言不顺嘛。”青云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要不明天就让我试用期毕业？”
“明天早上八点给我买一份生煎，挂在我们家门把手上，不然就算不合格。”
“啊！我怎么成外卖小哥了？”青云有点没反应过来。
“恶有恶报呗。拜拜！”
“等等，喂，喂！”青云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他心想上了贼船了，不由着急起来，一时间感觉胸口闷热，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叫救命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胡乱摆动着手臂。
扑的一下，青云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臂打掉了盖在头上的被子。“原来是蒙头睡觉惹的祸。”他松了一口气，把床头柜上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拿着手机和衣服走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注视着自己，由于昨晚睡眠不好，脸部略显疲态。
他打开洗脸池的水龙头，俯下身朝脸上泼着冷水，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抬起头朝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凌青云，今天是人生中的崭新一天，精气神给我提起来！”他自嘲一笑，然后点开手机的音乐APP，选了一首《改变自己》，并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便打开了淋浴房的水龙头。
看镜子里的我
忽然发现我发型
睡得有点Kuso
一点点改变
有很大的差别
你我的力量
也能改变世界
……
青云屏住呼吸，用花洒的水流冲着脸，在冷水的刺激下，整个人精神抖擞了起来。冲澡完毕，他对着花洒，和着手机音乐，大声唱起来。
……
要一直努力努力
永不放弃
才可以改变世界
&eon改变自己
改变自己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当外卖小哥。青云早早地到了小吃店，花了十分钟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帮雨晴买好了早饭。到了小区，他慢慢骑着电动车靠近雨晴家的别墅，头盔盔沿下的眼睛扫视四周，不想被熟人看见，更怕撞见雨晴的父母。离大门还剩十米的时候，他停下电动车，快步把早餐挂在了门把手上，逃跑似地转身离去。
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青云匆忙间划开了屏幕。“谢谢啦！不过，下次送早餐请正大光明一点，不要像做贼似的。”后面还跟了一张哈哈大笑的图片。他朝雨晴房间的窗户望去，只见她正在朝他挥手。
“丢脸丢大了。”青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在手机上答复，“小的遵命，先行告退。”“准。”青云拧下电动车的把手，奔向人生的新起点。
在组织办吴干事的陪同下，青云来到了镇上的环保办。“陈科，这是凌青云，今年新招录的，今天正式到岗了。”
“欢迎，欢迎！”陈科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上前和青云握手，“小伙子来得及时，现在正好人手紧缺。”
“陈科长，以后还请多多指导。”青云微微弯腰问好。
“这位是王科，还有小李。”陈科介绍了站在各自桌子旁的两个人。
青云规规矩矩地向两人问好。
“陈科，我把人交到你手上了，小年轻要多多锻炼，帮助他成长。”
“吴干事，不用担心，年轻人脑子活、冲劲足，一学就会。”陈科拍了拍青云的肩膀。
“凌科，遇到业务上的问题，多向陈科、王科这二位老法师请教。自己要尽快找准岗位定位，抓住各种学习机会，赶快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
“好的，吴干事，我记住了。”青云点了点头。
等吴干事走后，陈科指着小李对面那张空着的办公桌，“凌科，这是你的办公桌，电脑也装好了，桌上的文件你可以学习一下，主要涉及最近正开展的雷霆行动。”
“培训的时候，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雷霆行动的报道，各区镇都干得热火朝天。”
“是啊，今天下午就有一次检查，你也一起去看看。现在你抓紧学习文件，下午我们就现场教学，来个理论结合实践。”
青云点头称好，脑海中闪现出新闻中的场景，检查人员飒爽的英姿、记者义正辞严的采访和人民群众的肯定都让他对下午的检查充满了期待。
终于到了下午，青云跟着陈科和王科乘车出发了。三人首先来到了一个位于高速路旁的废品回收站，这里被人举报污染环境。现场无序堆放着收购来的废品，破损的塑料袋、玻璃瓶、泡沫板等垃圾散落在茂盛的杂草堆中，两个学龄前儿童正在一个集装箱住房外玩耍。
青云邹着眉头，屏住呼吸去查看一些正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油桶，发现一只全身裹着黑油的死老鼠漂浮其间，连忙掉头跟上两位前辈，走到集装箱房边。
门旁的烧水炉里，废木块正在燃烧，旁边放着一把生了锈的柴刀，地上散落着碎木屑。两个小孩见陌生人来了，便急匆匆地跑进屋子。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肮脏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瓜子，一边靠在门框上不停地磕着，一边上下打量三人，然后用外地方言说道：“什么事？”
王科看着眼前这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微笑着问：“你家男人在吗？我们是镇政府工作人员，来了解点情况。”
她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慢悠悠地答道：“他去外面收旧货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王科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
青云看到王科的手机正调在录音界面，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一个多礼拜前，咋啦？”妇女白了王科一眼。
“这里没电没水，住这里多不方便啊。”
“被人赶出来了，能咋办。有个地方呆就不错了。”妇人朝地上啐了一口。
“带着两个小孩跑来跑去多辛苦。人家为什么要赶你们？”
“不允许乱堆东西，还说污染环境。”妇人转念一想，突然警觉起来，“这里一片荒地，都没人经过，你们怎么找来的？”
“现在高速上都用无人机巡查，自然把你们这里拍下来了。”
“无人机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遥控小飞机，不用来人就可以发现你们。”
“又要我们搬？”妇人瞪大了眼睛，“我呸！”她重重地吐了一下瓜子壳，似乎在释放被勾起的怒气。
瓜子壳直接落到了王科的脚旁，他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搬也不是个办法，最好是改行。打工也比这个挣得多吧？”
“没上过学，谁要我。”
“可以当清洁人员嘛！”
“那就不能带小孩了，还不自由，天天被人管。”
烧水炉发出热水翻滚的声音，她把剩余的瓜子塞进了围裙的口袋，拎起炉子进了屋。
青云朝屋里瞅了一眼，破乱不堪的环境让他为两个孩子感到难过。他总以为自己的家庭境况很差，但与这样的人家比起来，真是好太多了。他无法想象没电没水的生活，现在更不知道怎么去说服这样的家庭。
妇女泡完水，又拿起勺子从屋外的水桶里灌了一炉，继续烧起来。两个小孩好像适应了陌生人，跑到屋外，玩起了作为废品收来的旧玩具滑板车。
“你男人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们还是联系他吧。”王科知道能拍板做决定的，还得是她的男人。
妇人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张硬纸板，上面用粗记号笔写着收废品旧货，还有电话号码。王科拿手机拍了照顺便关闭了录音，“等你男人回来了，和他说一下，我们来过了。”妇人应了一声，便进了箱屋。
三人转身离开，陈科叹了一声，“这样的人家，执法起来又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弄啊！”
“凌科，我的手机录好音了，回去把检查表的内容填一下，好向分管领导汇报。”
“好的，那以前像这样的情况多吗？”
陈科向青云解释道：“我们针对废品收购站的整治，前面已经搞过一次，基本都清理完毕了。现在各地都在严查，这家肯定是从邻省跑过来的。像刚才这种情况，我们检查执法时尤其要注意方式方法，靠我们三人是不可能立即处理的，要叫大部队过来。”
“大部队得多少人啊？”
陈科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今天晚上你就知道啦！”
“凌科，第一天上班就要让你加班啦，晚上有雷霆行动。”王科轻声对青云说道。
“没问题，我应该积累点实战经验。”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基层的工作千头万绪。”陈科两手一拍，“晚上七点，大家在办公室准时待命，保持手机畅通。”
青云感到刚参加工作时的激情又回来了，憧憬着为梦想大干一场，即使前路迷茫未知，也让他亢奋不已。吃过晚饭，他早早来到办公室，从柜子里找了一沓处罚文书翻阅起来，发现今年以来对喷织企业的专项行动次数频繁，整治力度可谓是重拳出击。镇上运用联合执法、限期淘汰、查封扣押等手段，严厉打击各种环境违法行为。
“凌科，来得这么早。”王科走了进来，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水，“今年专项行动多，所以案子也多。你看了这些案子，感觉怎么样？”
“感觉违法行为比我想象的多。”青云指着一宗案卷，“这家企业直接排放未处理的污水，也太不负责了。”
“黑心企业追求利益起来，常常不择手段啊。”王科用力敲了下桌子，“想让子孙后代为他们的愚蠢买单，一定要移交司法部门，严惩不贷。”
“雷霆行动以后，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吧？”
王科抿了一口茶，“上次行动还查到了，主要是邻省新搬来的纺织企业，厂房里的污水管道还没连接好，就开始违规生产了。”
“有些人就是心存侥幸。人在做天在看，也不怕因果报应。”陈科正好走进办公室，义正辞严地说道：“只要还存在环境违法行为，雷霆行动就不会停止！”
晚上七点半，专项行动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全员分成了水陆两路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对沿河企业进行突击检查。水上执法人员乘着巡查艇，仔细搜寻排污暗管、污水直排的踪迹，岸上的队伍则进入厂区查看污水处理设施的运行状态和前期责令整改情况。
青云在现场虚心地向两位前辈请教检查的重点细节和经验方法，尤其是如何发现增添生产设备、铺设排污暗管等猫腻行为。面对污水处理设施，他依托曾担任项目负责人的优势，仔细检查设施的参数指标和日常运行，并首次完成了检验样本的取样封存，得到了前辈们的肯定。
“注意，注意！红旗闸东侧二百米处有情况。重复一遍……”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陈科马上招呼两人上了车，朝事发地赶去。
到了现场，青云发现执法艇的探照灯正照着岸边的一片水域，乳白色的液体从一根小口径的排水管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执法人员正在取样和录像。从周围挖掘的痕迹推测，这根暗管应该铺设没多久。
陈科用力握了握拳，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走，来个顺藤摸瓜。”
“这帮违法分子，真是无法无天了。”青云耳边传来王科气愤的声音。
青云打着强光手电走到前面，在茂盛的杂草中寻找铺设的痕迹，心想：“如果没有及时发现，等草长出来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与艇上下来的队员一起搜索了十几分钟，青云三人来到了一堵围墙的墙根下，看来罪魁祸首就在里面。绕着围墙，他们找到了紧锁的铁皮大门，里面传出织机“夸擦夸擦”的声音。
“凌科，去敲门！”陈科朝青云挥手示意，“我们要马上制止违法行为。”
“哐，哐，哐。”青云用力拍着铁皮门，里面立马传来恶狠狠的狗叫声。过了一会儿，门口的路灯亮了。“谁啊？”一个中年气冲冲的男子声音伴着龇牙咧嘴的犬吠从门缝后面传出来。
“我们是镇上环保办的，请开门接受执法检查。”王科拿出执法证朝门缝晃了晃。
“哦，是镇上的领导啊。”男子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我拴一下狗，等一下哈。”
等待期间，从对讲机里传来艇上人员的报告声，“注意，注意！管子排放的液体颜色变淡了。重复一遍……”
陈科哼了一声，“这点阴谋诡计还想瞒天过海。”
“这下叫他们原形毕露。”王科拿出了执法记录仪别在了胸口。
过了一会儿，随着滑轮的缓慢转动，铁皮大门终于移开了，显得不情不愿。一个油腻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着说道：“领导们辛苦啦，这么晚还出来检查。来，先抽支烟，歇一歇。”
“不用了。”陈科挥手拒绝，正声说道：“最近有些企业实在胆大包天，不加班检查不行啊。”
王科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红灯闪烁，“你是企业的负责人吗？”
“老板晚上不在。要检查什么东西？我带你们去。”男子把一行人迎进了厂内。
“看一下你们的污水处理设施吧？”王科从包里拿出一份检查表。
“好的，这边走。”中年男快步引导着。
青云看见男子脖上的大金链子在来回晃动。
检查人员一行分成了几波，有的去查看墙根下暗设管道的走向，有的进入车间向员工调查取证，青云一行人则跟着中年男到了污水处理设备旁。
陈科走到污水处理过后的水池旁，朝王科、青云招手，“来，搭把手。”
三人一起打开了长条形的水泥盖板，里面还残留着乳白色的污水。王科摘下执法记录仪，近距离摄像。青云则立即在镜头前取样封存。
“我看这个污水处理没达标啊。先把机器停了吧。”
“可能是刚刚开工，有一点残留污水没处理好。”中年男赶紧上前解释，随后拿起手机联系车间人员关闭了织机。
“凌科，把处理设备也关了，各个处理环节的水样都取下样本。”
“好的。”青云又忙碌起来，仔细地写着标签。
“你们是新搬来的？”陈科盯着中年男的眼睛。
中年男躲闪着陈科凌厉的目光，“从隔壁省搬来的，刚排好机器没多久。”
“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吧？”
“没有，没有。”中年男连忙摆手，“人生地不熟的，哪敢啊。”
青云上前一步，刚想开口，被王科在身后拉了一把。王科抢先说道：“你找个办公室，我们做个检查记录。”
“这边走。”男子脑后的头发湿漉漉的。
等中年男走远了，王科在青云身边说道：“有的时候不用一语道破，我们掌握了证据就行，不怕他狡辩。”
“那人脸皮真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为了掩盖违法事实，当事人的行为五花八门，有暴力抗法、辱骂碰瓷、静坐抗议……今天这个不算什么，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
“我刚才太冲动了，王科说的是。”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我们都是过来人。”
对于前辈的照顾，青云内心十分感激。
到了办公室，王科带着青云做着现场检查笔录，尤其指导他详细记录涉及违法定性的问题。陈科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点了点头。王科把笔录给了中年男子，“请看一下，然后签个字。”
笔录期间，中年男一改陪笑的神态，神情紧张地绷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用手指逐字逐句过了一遍笔录内容，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还是让我们老板签吧，我就是打工的。”
“没事，你先签。待会打个电话让你的老板过来，他也得签字。”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接着签了字，字迹像是小学生的涂鸦。
看着中年男紧张的神情，青云期待着他能坦诚一点，但最终的结果让他失望。他的脑海里思考着：“在金钱利益面前，人的良心去哪里了？事后又担惊受怕，值得吗？”
签完了字，检查完毕的其他人员也来到了办公室，一同向中年男展示了相关证据，“对于是否存在违法行为，等检测结果出来后，我们会以书面形式告知。”
中年男如泄气的皮球，瘫在了靠背椅子上。过了一阵子，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拿起手机拨了号码，“我马上让老板过来一下。”
王科招呼青云到外面走一圈，一边走一边对青云说：“出去喘口气，待会好应对他们。”
“我现在才知道执法检查还要斗智斗勇，原来以为就是到现场看看，填个检查表。”
“凌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检查人员必须得炼成火眼金睛，年轻人多学几次就会了，不要着急。”
青云看见工人正陆续走出了厂门，随后车间的灯熄灭了，吵闹的厂区静寂下来，只剩杂草丛里的虫鸣声回荡在耳边。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原来是雨晴发来的，“今天晚上怎么没来请安啊？”
青云挠了挠头皮，赶紧回复，“正在参加专项行动，还没结束啊！”
“工作第一，加油哦！”
王科招呼青云：“我们进去吧，里面应该差不多了。”
青云朝王科点点头，边走边发信息，“行动结束再联系你。”
看了看家里吃饭间的电子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青云估计老妈已经睡熟了。他揉了揉发困的眼睛，从柜子里拿出一桶泡面，轻轻地拆开包装，倒进了热水。“不知道雨晴睡了没？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他用手机盖着面桶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同步的信息提示音随即一响，惊得青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从面盖上滑落。他顿时睡意全无，不由抱怨起这条不合时宜的消息。他快步走回卧室，生怕手机再发出什么动静。
青云把泡面放在了写字台上，点开手机。“行动结束了吗？今天累不累？”这么晚了，雨晴竟然还挂念着自己，他心里感到一阵甜蜜。爱情就像一股良药，可以治愈身心的疲惫，但它也是一枚美丽透明的水晶，需要双方小心的呵护，才能辉映缤纷的光芒……
（马天尼被称为鸡尾酒之王。有人说：“鸡尾酒自马天尼酒开始，又以马天尼酒告终。”马天尼酒的原型是杜松子酒加某种酒，最早以甜味为主。随着时代变迁，辛辣的味感逐渐成为主流。“一杯马天尼。摇匀，不要搅拌（VodkaMartini，Shaken，notstirred）。”这句耳熟能详的台词几乎在每部007电影都会重新出现一次。在几十年的潜移默化之下，007系列电影已经把“伏特加马天尼”这个曾经的“异端”演化而成现在的经典了。）
昨夜的演出结束后，大部分的顾客起身离开了酒吧。一时间，酒吧显得冷清起来。陈怡拿起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对着话筒温柔地说道：“应某位特殊顾客的请求，特加唱一首《一生有你》，希望他与他的心上人能够喜欢。”
青云听了陈怡的话，心里有点忐忑，不知不觉间，手心都渗出了汗。在吉他明朗的前奏声中，熟悉的歌词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
歌曲已经过半，青云抬起头，看见雨晴抿着嘴，正注视着他，回以微微一笑。沉默间，他听到了自己鼻翼间的呼吸声，还有砰砰的心跳声，“笨蛋，不要再迟疑了，没时间了”，内心角落里窜出的一声让他清醒过来。他将手心展开，在裤子的膝盖处蹭了蹭，转身从背后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生有你》的CD，递到了雨晴的面前。
雨晴见了CD盒，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接了过来，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像老友重逢般抚摸着封面，回忆着上次转交时候的心境。
……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
岁月扰乱了年轻人的梦，梦里的人生道路相汇又分离，虚无缥缈的他们曾经无力抗争，而现实的经历催促他们回首往昔，鼓足勇气去找回失去的匆匆那年。
……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歌词正是青云现在想倾吐的内容。他摩挲着双手，带着歉意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既然回来了，就不会选择再次离开，这张CD也应该还给你。”
“哦。”雨晴轻轻应了一声，眼睛有点模糊，“那以后呢？”
……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
在离别前的那些夜里，雨晴把歌中的问题在心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此时的她，依然还想听一听他的答案。雨晴双肘支撑着桌面，双手托着下巴，身子前倾，昂着头温柔地看着神情紧张的青云，心里期待着即将听到的答案。
“我想，一直陪着你。”青云疙疙瘩瘩地吐着字，“你看行吗？”
雨晴终于听到了盼望已久的话语，内心欢喜这迟来的情缘，神色却没有泛起波澜。
“你确定？”她空出一只手，用吸管搅动着柠檬水，如同搅着眼眶里的泪水。
青云见雨晴没有否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他模仿着武林外传里吕秀才的口头禅。
“哼，瞧你这轻松样，这次不能轻饶了你。”雨晴心里想着惩罚青云的方法，借着转身把CD放进拎包的契机，用包里的纸巾悄悄擦了下眼角。
“这张CD在你那呆了几个年头，作为利息，得先观察你往后几个月的表现再说。”
青云心里叫苦，但也无奈，谁让自己有错在先。“这年头听说还有试婚的，要不我们直接试婚得了。”
雨晴装作生气的样子，“我看你不紧张了，心里在偷着乐吧？总觉得应该晾晾你，看你咋办。”
“别，别，不用那么费劲，我就算是孙悟空转世，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我好像还没说同意吧！”雨晴得意起来，眯眼微笑着。
“啊？我的心脏又加速运转了，你要不要摸摸看。”青云急忙用手按在胸口。
雨晴心生整蛊的兴趣，“作怪是吧！看我这几个月不把你压在五指山下。”
看着雨晴挂在嘴边的笑意和盯着自己的神情，青云竟然心里有点没底，“我能成为让雨晴满意的那个人吗？”
正值陈怡演唱完毕，青云连忙起身，向她抱拳感谢。雨晴也起身点头示谢。陈怡摆了摆手，以微笑回应。
“你和陈姐才刚见面，什么时候商量了这出好戏啊?”
“就是刚才你上洗手间的时候。整个计划是看到了首秀的广告牌时构思的。”青云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为妙。
“到底是项目负责人啊，谋划能力没话说。明天你就要正式上班了吧，祝你工作顺利！”雨晴举起鸡尾酒杯。
“谢谢大小姐的祝福，我觉得还要预祝我表现合格，干杯!”
“那就一起呗，干杯！”
在和高峰、陈怡告别后，青云和雨晴走出了酒吧。人生就是这么神奇，只过了一个晚上，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具有了特殊的意义，还有共同的美好回忆。
原本热闹的老街上，此刻已经人影寥落，路灯的亮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散向青石路上并肩而行的两人。微醺的鸡尾酒已经酿作爱意的暖流，把两人温柔地裹在了一起。
青云随着雨晴高跟鞋的踢踏声迈着步子，他喜欢这样闲适地散步，尤其是怀着纯粹的愿望。“即使老街开发旅游了，但是人们的习惯还是没改啊！人都已经在家里捂被子了。”
“我刚从魔都回来时，也不习惯这里的作息时间。现在这个点，店铺差不多都关门了，买个东西都不方便。”
“我倒是觉得镇上的作息蛮好的，早起早睡身体好。”青云放松地挥了挥手臂，刚才可是够紧张的。
“这倒是真的，我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好了。”
伴着夏夜蝉鸣，两个影子像是在绕着间隔的路灯起舞，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彼此靠近的两只手的影子连在了一起，就像市河的微波荡漾着。
“你还记得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吗?”雨晴指着一扇石库门问到。
“应该是以前的豆腐作坊，不是有个同学的爸爸就是做豆腐的嘛！我喜欢这里的臭豆腐，炸了以后加上隔壁镇上产的辣酱，想想都流口水。”
“我们的味蕾早已适应了小时候的味道，一生都不会改变的。只可惜这里早就停业了，再也吃不到了。”
“豆制品比较尴尬，市场价格低，吸引人们的花样也少。你看那些油墩、梅花糕、套肠、辣脚、馄饨，不都成为网红了，还是得让人们喜欢才行。”
“要不我们也来创业试试？”
“我觉得你开旗袍店肯定行，你的手艺不用就浪费了。”
“我的手艺在内行人看来还不到家啊！”雨晴有点郁闷，松开了牵着的手，从青云那里接过了手拎包。
“你肯定还想继续学的吧。”
“可是厂里的日常管理离不开我，我爸正让我慢慢接手。”
“虽然现在不行，但办法总会有的，不要放弃。”青云停下脚步，指着一个弄堂的铭牌，“从小我就知道你是犟脾气。”
雨晴见了心领神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就是在托儿所哭一下么，你还提那个干嘛！”
“大小姐，你那算哭一下吗？每天从进园哭到出园，整整一个月啊！意志力那叫一个强，还感染了众多的粉丝，包括我在内。”
“一个男生还哭，不害臊啊！”雨晴逮住了反击的机会。
“我是怜香惜玉，陪你一下呗。”
雨晴挡住糖衣炮弹的攻击，立即还以颜色，“你是看中了我给你带的糖果。”
“糖果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美色，哈哈。”
雨晴一下把手拎包甩在青云的肚子上，“让你不正紧。”
青云弯腰低头，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指着雨晴，绷着脸说不出话来。
雨晴有些慌了，弯下腰凑近青云的脸问到：“你没事吧？”
青云嗯哼了一声，迅速抬起脸，朝雨晴笑着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如蜻蜓点水般在雨晴的脸上亲了一下！
雨晴楞在原地，感到脸上发烫，有点不知所措。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青云已经躲得远远的，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虽然气愤，但也不敢高声说话，只能用手机拨他的号码，“你给我过来！”
“大小姐，你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
“你死定了。”雨晴气得直跺脚，高跟鞋的后跟踩得咯咯直响
“小主，你快回宫就寝吧，晚上遇到坏人就遭了。”青云站在了门卫室对岸的河桥上，等着雨晴回小区。
“你就是那个坏人，耍流氓的大色狼。”雨晴小区后门，转身朝门卫室走去，“我现在去告诉你爸，你觉得咋样？”
青云假装镇定，“我爸正催我找媳妇呢，肯定高兴得一塌糊涂。”
“那我去了哈，让他见见儿媳妇。”
“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回亲我一口，我们两不相欠啦。”
雨晴被逗得发笑，“你想得美！”
“是雨晴啊，快回家吧，很晚啦。”电话那头传来凌保国的声音，青云吓得不敢发声。
“伯伯，今天晚上看个表演，所以晚了。再见啊！”
等收音机模糊的背景声消失了，青云才开了口，“我爸在干嘛呢？”
“他在听戏呗。你怎么不一起过来，带你媳妇见见他老人家啊？”
“名不正言不顺嘛。”青云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要不明天就让我试用期毕业？”
“明天早上八点给我买一份生煎，挂在我们家门把手上，不然就算不合格。”
“啊！我怎么成外卖小哥了？”青云有点没反应过来。
“恶有恶报呗。拜拜！”
“等等，喂，喂！”青云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他心想上了贼船了，不由着急起来，一时间感觉胸口闷热，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叫救命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胡乱摆动着手臂。
扑的一下，青云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臂打掉了盖在头上的被子。“原来是蒙头睡觉惹的祸。”他松了一口气，把床头柜上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拿着手机和衣服走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注视着自己，由于昨晚睡眠不好，脸部略显疲态。
他打开洗脸池的水龙头，俯下身朝脸上泼着冷水，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抬起头朝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凌青云，今天是人生中的崭新一天，精气神给我提起来！”他自嘲一笑，然后点开手机的音乐APP，选了一首《改变自己》，并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便打开了淋浴房的水龙头。
看镜子里的我
忽然发现我发型
睡得有点Kuso
一点点改变
有很大的差别
你我的力量
也能改变世界
……
青云屏住呼吸，用花洒的水流冲着脸，在冷水的刺激下，整个人精神抖擞了起来。冲澡完毕，他对着花洒，和着手机音乐，大声唱起来。
……
要一直努力努力
永不放弃
才可以改变世界
&eon改变自己
改变自己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当外卖小哥。青云早早地到了小吃店，花了十分钟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帮雨晴买好了早饭。到了小区，他慢慢骑着电动车靠近雨晴家的别墅，头盔盔沿下的眼睛扫视四周，不想被熟人看见，更怕撞见雨晴的父母。离大门还剩十米的时候，他停下电动车，快步把早餐挂在了门把手上，逃跑似地转身离去。
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青云匆忙间划开了屏幕。“谢谢啦！不过，下次送早餐请正大光明一点，不要像做贼似的。”后面还跟了一张哈哈大笑的图片。他朝雨晴房间的窗户望去，只见她正在朝他挥手。
“丢脸丢大了。”青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在手机上答复，“小的遵命，先行告退。”“准。”青云拧下电动车的把手，奔向人生的新起点。
在组织办吴干事的陪同下，青云来到了镇上的环保办。“陈科，这是凌青云，今年新招录的，今天正式到岗了。”
“欢迎，欢迎！”陈科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上前和青云握手，“小伙子来得及时，现在正好人手紧缺。”
“陈科长，以后还请多多指导。”青云微微弯腰问好。
“这位是王科，还有小李。”陈科介绍了站在各自桌子旁的两个人。
青云规规矩矩地向两人问好。
“陈科，我把人交到你手上了，小年轻要多多锻炼，帮助他成长。”
“吴干事，不用担心，年轻人脑子活、冲劲足，一学就会。”陈科拍了拍青云的肩膀。
“凌科，遇到业务上的问题，多向陈科、王科这二位老法师请教。自己要尽快找准岗位定位，抓住各种学习机会，赶快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
“好的，吴干事，我记住了。”青云点了点头。
等吴干事走后，陈科指着小李对面那张空着的办公桌，“凌科，这是你的办公桌，电脑也装好了，桌上的文件你可以学习一下，主要涉及最近正开展的雷霆行动。”
“培训的时候，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雷霆行动的报道，各区镇都干得热火朝天。”
“是啊，今天下午就有一次检查，你也一起去看看。现在你抓紧学习文件，下午我们就现场教学，来个理论结合实践。”
青云点头称好，脑海中闪现出新闻中的场景，检查人员飒爽的英姿、记者义正辞严的采访和人民群众的肯定都让他对下午的检查充满了期待。
终于到了下午，青云跟着陈科和王科乘车出发了。三人首先来到了一个位于高速路旁的废品回收站，这里被人举报污染环境。现场无序堆放着收购来的废品，破损的塑料袋、玻璃瓶、泡沫板等垃圾散落在茂盛的杂草堆中，两个学龄前儿童正在一个集装箱住房外玩耍。
青云邹着眉头，屏住呼吸去查看一些正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油桶，发现一只全身裹着黑油的死老鼠漂浮其间，连忙掉头跟上两位前辈，走到集装箱房边。
门旁的烧水炉里，废木块正在燃烧，旁边放着一把生了锈的柴刀，地上散落着碎木屑。两个小孩见陌生人来了，便急匆匆地跑进屋子。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肮脏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瓜子，一边靠在门框上不停地磕着，一边上下打量三人，然后用外地方言说道：“什么事？”
王科看着眼前这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微笑着问：“你家男人在吗？我们是镇政府工作人员，来了解点情况。”
她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慢悠悠地答道：“他去外面收旧货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王科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
青云看到王科的手机正调在录音界面，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一个多礼拜前，咋啦？”妇女白了王科一眼。
“这里没电没水，住这里多不方便啊。”
“被人赶出来了，能咋办。有个地方呆就不错了。”妇人朝地上啐了一口。
“带着两个小孩跑来跑去多辛苦。人家为什么要赶你们？”
“不允许乱堆东西，还说污染环境。”妇人转念一想，突然警觉起来，“这里一片荒地，都没人经过，你们怎么找来的？”
“现在高速上都用无人机巡查，自然把你们这里拍下来了。”
“无人机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遥控小飞机，不用来人就可以发现你们。”
“又要我们搬？”妇人瞪大了眼睛，“我呸！”她重重地吐了一下瓜子壳，似乎在释放被勾起的怒气。
瓜子壳直接落到了王科的脚旁，他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搬也不是个办法，最好是改行。打工也比这个挣得多吧？”
“没上过学，谁要我。”
“可以当清洁人员嘛！”
“那就不能带小孩了，还不自由，天天被人管。”
烧水炉发出热水翻滚的声音，她把剩余的瓜子塞进了围裙的口袋，拎起炉子进了屋。
青云朝屋里瞅了一眼，破乱不堪的环境让他为两个孩子感到难过。他总以为自己的家庭境况很差，但与这样的人家比起来，真是好太多了。他无法想象没电没水的生活，现在更不知道怎么去说服这样的家庭。
妇女泡完水，又拿起勺子从屋外的水桶里灌了一炉，继续烧起来。两个小孩好像适应了陌生人，跑到屋外，玩起了作为废品收来的旧玩具滑板车。
“你男人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们还是联系他吧。”王科知道能拍板做决定的，还得是她的男人。
妇人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张硬纸板，上面用粗记号笔写着收废品旧货，还有电话号码。王科拿手机拍了照顺便关闭了录音，“等你男人回来了，和他说一下，我们来过了。”妇人应了一声，便进了箱屋。
三人转身离开，陈科叹了一声，“这样的人家，执法起来又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弄啊！”
“凌科，我的手机录好音了，回去把检查表的内容填一下，好向分管领导汇报。”
“好的，那以前像这样的情况多吗？”
陈科向青云解释道：“我们针对废品收购站的整治，前面已经搞过一次，基本都清理完毕了。现在各地都在严查，这家肯定是从邻省跑过来的。像刚才这种情况，我们检查执法时尤其要注意方式方法，靠我们三人是不可能立即处理的，要叫大部队过来。”
“大部队得多少人啊？”
陈科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今天晚上你就知道啦！”
“凌科，第一天上班就要让你加班啦，晚上有雷霆行动。”王科轻声对青云说道。
“没问题，我应该积累点实战经验。”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基层的工作千头万绪。”陈科两手一拍，“晚上七点，大家在办公室准时待命，保持手机畅通。”
青云感到刚参加工作时的激情又回来了，憧憬着为梦想大干一场，即使前路迷茫未知，也让他亢奋不已。吃过晚饭，他早早来到办公室，从柜子里找了一沓处罚文书翻阅起来，发现今年以来对喷织企业的专项行动次数频繁，整治力度可谓是重拳出击。镇上运用联合执法、限期淘汰、查封扣押等手段，严厉打击各种环境违法行为。
“凌科，来得这么早。”王科走了进来，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水，“今年专项行动多，所以案子也多。你看了这些案子，感觉怎么样？”
“感觉违法行为比我想象的多。”青云指着一宗案卷，“这家企业直接排放未处理的污水，也太不负责了。”
“黑心企业追求利益起来，常常不择手段啊。”王科用力敲了下桌子，“想让子孙后代为他们的愚蠢买单，一定要移交司法部门，严惩不贷。”
“雷霆行动以后，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吧？”
王科抿了一口茶，“上次行动还查到了，主要是邻省新搬来的纺织企业，厂房里的污水管道还没连接好，就开始违规生产了。”
“有些人就是心存侥幸。人在做天在看，也不怕因果报应。”陈科正好走进办公室，义正辞严地说道：“只要还存在环境违法行为，雷霆行动就不会停止！”
晚上七点半，专项行动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全员分成了水陆两路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对沿河企业进行突击检查。水上执法人员乘着巡查艇，仔细搜寻排污暗管、污水直排的踪迹，岸上的队伍则进入厂区查看污水处理设施的运行状态和前期责令整改情况。
青云在现场虚心地向两位前辈请教检查的重点细节和经验方法，尤其是如何发现增添生产设备、铺设排污暗管等猫腻行为。面对污水处理设施，他依托曾担任项目负责人的优势，仔细检查设施的参数指标和日常运行，并首次完成了检验样本的取样封存，得到了前辈们的肯定。
“注意，注意！红旗闸东侧二百米处有情况。重复一遍……”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陈科马上招呼两人上了车，朝事发地赶去。
到了现场，青云发现执法艇的探照灯正照着岸边的一片水域，乳白色的液体从一根小口径的排水管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执法人员正在取样和录像。从周围挖掘的痕迹推测，这根暗管应该铺设没多久。
陈科用力握了握拳，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走，来个顺藤摸瓜。”
“这帮违法分子，真是无法无天了。”青云耳边传来王科气愤的声音。
青云打着强光手电走到前面，在茂盛的杂草中寻找铺设的痕迹，心想：“如果没有及时发现，等草长出来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与艇上下来的队员一起搜索了十几分钟，青云三人来到了一堵围墙的墙根下，看来罪魁祸首就在里面。绕着围墙，他们找到了紧锁的铁皮大门，里面传出织机“夸擦夸擦”的声音。
“凌科，去敲门！”陈科朝青云挥手示意，“我们要马上制止违法行为。”
“哐，哐，哐。”青云用力拍着铁皮门，里面立马传来恶狠狠的狗叫声。过了一会儿，门口的路灯亮了。“谁啊？”一个中年气冲冲的男子声音伴着龇牙咧嘴的犬吠从门缝后面传出来。
“我们是镇上环保办的，请开门接受执法检查。”王科拿出执法证朝门缝晃了晃。
“哦，是镇上的领导啊。”男子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我拴一下狗，等一下哈。”
等待期间，从对讲机里传来艇上人员的报告声，“注意，注意！管子排放的液体颜色变淡了。重复一遍……”
陈科哼了一声，“这点阴谋诡计还想瞒天过海。”
“这下叫他们原形毕露。”王科拿出了执法记录仪别在了胸口。
过了一会儿，随着滑轮的缓慢转动，铁皮大门终于移开了，显得不情不愿。一个油腻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着说道：“领导们辛苦啦，这么晚还出来检查。来，先抽支烟，歇一歇。”
“不用了。”陈科挥手拒绝，正声说道：“最近有些企业实在胆大包天，不加班检查不行啊。”
王科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红灯闪烁，“你是企业的负责人吗？”
“老板晚上不在。要检查什么东西？我带你们去。”男子把一行人迎进了厂内。
“看一下你们的污水处理设施吧？”王科从包里拿出一份检查表。
“好的，这边走。”中年男快步引导着。
青云看见男子脖上的大金链子在来回晃动。
检查人员一行分成了几波，有的去查看墙根下暗设管道的走向，有的进入车间向员工调查取证，青云一行人则跟着中年男到了污水处理设备旁。
陈科走到污水处理过后的水池旁，朝王科、青云招手，“来，搭把手。”
三人一起打开了长条形的水泥盖板，里面还残留着乳白色的污水。王科摘下执法记录仪，近距离摄像。青云则立即在镜头前取样封存。
“我看这个污水处理没达标啊。先把机器停了吧。”
“可能是刚刚开工，有一点残留污水没处理好。”中年男赶紧上前解释，随后拿起手机联系车间人员关闭了织机。
“凌科，把处理设备也关了，各个处理环节的水样都取下样本。”
“好的。”青云又忙碌起来，仔细地写着标签。
“你们是新搬来的？”陈科盯着中年男的眼睛。
中年男躲闪着陈科凌厉的目光，“从隔壁省搬来的，刚排好机器没多久。”
“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吧？”
“没有，没有。”中年男连忙摆手，“人生地不熟的，哪敢啊。”
青云上前一步，刚想开口，被王科在身后拉了一把。王科抢先说道：“你找个办公室，我们做个检查记录。”
“这边走。”男子脑后的头发湿漉漉的。
等中年男走远了，王科在青云身边说道：“有的时候不用一语道破，我们掌握了证据就行，不怕他狡辩。”
“那人脸皮真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为了掩盖违法事实，当事人的行为五花八门，有暴力抗法、辱骂碰瓷、静坐抗议……今天这个不算什么，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
“我刚才太冲动了，王科说的是。”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我们都是过来人。”
对于前辈的照顾，青云内心十分感激。
到了办公室，王科带着青云做着现场检查笔录，尤其指导他详细记录涉及违法定性的问题。陈科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点了点头。王科把笔录给了中年男子，“请看一下，然后签个字。”
笔录期间，中年男一改陪笑的神态，神情紧张地绷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用手指逐字逐句过了一遍笔录内容，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还是让我们老板签吧，我就是打工的。”
“没事，你先签。待会打个电话让你的老板过来，他也得签字。”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接着签了字，字迹像是小学生的涂鸦。
看着中年男紧张的神情，青云期待着他能坦诚一点，但最终的结果让他失望。他的脑海里思考着：“在金钱利益面前，人的良心去哪里了？事后又担惊受怕，值得吗？”
签完了字，检查完毕的其他人员也来到了办公室，一同向中年男展示了相关证据，“对于是否存在违法行为，等检测结果出来后，我们会以书面形式告知。”
中年男如泄气的皮球，瘫在了靠背椅子上。过了一阵子，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拿起手机拨了号码，“我马上让老板过来一下。”
王科招呼青云到外面走一圈，一边走一边对青云说：“出去喘口气，待会好应对他们。”
“我现在才知道执法检查还要斗智斗勇，原来以为就是到现场看看，填个检查表。”
“凌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检查人员必须得炼成火眼金睛，年轻人多学几次就会了，不要着急。”
青云看见工人正陆续走出了厂门，随后车间的灯熄灭了，吵闹的厂区静寂下来，只剩杂草丛里的虫鸣声回荡在耳边。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原来是雨晴发来的，“今天晚上怎么没来请安啊？”
青云挠了挠头皮，赶紧回复，“正在参加专项行动，还没结束啊！”
“工作第一，加油哦！”
王科招呼青云：“我们进去吧，里面应该差不多了。”
青云朝王科点点头，边走边发信息，“行动结束再联系你。”
看了看家里吃饭间的电子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青云估计老妈已经睡熟了。他揉了揉发困的眼睛，从柜子里拿出一桶泡面，轻轻地拆开包装，倒进了热水。“不知道雨晴睡了没？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他用手机盖着面桶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同步的信息提示音随即一响，惊得青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从面盖上滑落。他顿时睡意全无，不由抱怨起这条不合时宜的消息。他快步走回卧室，生怕手机再发出什么动静。
青云把泡面放在了写字台上，点开手机。“行动结束了吗？今天累不累？”这么晚了，雨晴竟然还挂念着自己，他心里感到一阵甜蜜。爱情就像一股良药，可以治愈身心的疲惫，但它也是一枚美丽透明的水晶，需要双方小心的呵护，才能辉映缤纷的光芒……
（马天尼被称为鸡尾酒之王。有人说：“鸡尾酒自马天尼酒开始，又以马天尼酒告终。”马天尼酒的原型是杜松子酒加某种酒，最早以甜味为主。随着时代变迁，辛辣的味感逐渐成为主流。“一杯马天尼。摇匀，不要搅拌（VodkaMartini，Shaken，notstirred）。”这句耳熟能详的台词几乎在每部007电影都会重新出现一次。在几十年的潜移默化之下，007系列电影已经把“伏特加马天尼”这个曾经的“异端”演化而成现在的经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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