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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李家请托

    阿木想起婉姨从不跟她并排前行,哑伯更是保持身后一步的距离;婉姨总是等她吃完了饭才端起自己的碗筷,哑伯更是从不跟她们同桌吃饭,这些细节当时不曾在意,可如今想想就刺目挖心。

    他们关爱着她,却总离着那半步一步的距离,不让她走进他们。

    她以为天下的父母应该跟哑伯婉姨一样,都是这样亲近而有敬,关爱而有礼,然而此时,她才明白,她和他们隔着距离的,一辈子也越不过去的距离。

    她想起朱玉娘追着朱玉给他塞糕点,想起小五的爹脱下鞋子,拽着小五劈头盖脸就打,想起李婶痴痴傻傻地想儿子,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想不想自己。

    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否还在人世,可还知道她,想起她,更想知道她们为何弃她而去。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鲁掌柜进来时,见三人都闷不吭声,以为他们等的不耐烦了,连忙上前道歉,“劳烦三位久等了,外头已经装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几人走出去,见到外头的场景,目瞪口呆。

    他们刚才只看见一辆骡车,东西瞧着也不是太多,可现在,那骡车塞的满满当当,支得上面搭的毛毡都鼓了起来,后面更是还绑着两个大木箱。

    整个骡车只前头留了个坐人位置,却也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除此之外,后面又多了一辆马车,灰白色的马倒是安静,只偶尔甩甩尾巴,后面挂着一个半旧的木车厢,车厢左右各开了一个小窗,车前还挂着一个厚厚的暗红色门帘。

    有小伙计在马车后头给箱子盖油布,一旁站了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那人见到张鲁他们出来,立马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张爷,辛苦辛苦,等您办完了差回来,小的在醉香楼给您接风,到时务必赏脸啊。”说着拉着张鲁到一旁去了。

    阿木努努嘴,“那人谁啊?”

    “李大老爷的弟弟,李元清,李大老爷的生意现在都是他打理。”朱玉小声的跟阿木说。

    不多时,张鲁同那李元清一起回来,张鲁神色严肃,李元清倒是满脸喜色。

    “这次就拜托张爷了。”那李元清朝张鲁拱了拱手。

    张鲁也不多话,点了点头,上了马车,朱玉阿木连忙跟上。

    鲁掌柜招呼了声,坐到马车前头当起了车夫。一个伙计则带着瘦猴上了前头的骡车。

    几人上了车,一路向城外驶去。

    马车内,阿木跟朱玉互相瞧了瞧,使眼色,最后还是朱玉开口问道,“张爷,那李二爷找您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就是他那侄女的事。”张鲁没好气的回道。

    “怎么,他想让我们把他侄女救出来?”阿木来了精神,立刻探身上前。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唯恐天下不乱啊,刚才跟你说了半天的话,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张鲁看着阿木面色难看。

    “张爷别气,阿木这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呢。若不是让咱们给他侄女出头,那是为了什么?”朱玉连忙打圆场。

    “你们可知他那侄女嫁的是什么人家吗?那是府城刘通判家,那刘通判可是个六品官,比咱大人还高了两级!”

    “你们俩,尤其是你,阿木,趁早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然小命丢了都不可惜。”

    “那他找你做什么?”阿木不服气,“他肯定找你有事,不然不会请吃饭!”

    张鲁还想说什么,阿木已经坐到他旁边,扯着他胳膊,

    “张叔,你告诉我们,我们知道了也能帮着出谋划策不是,再说,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不知深浅,万一做了什么事也不好不是?你快说吧。”

    张鲁被她磨的没脾气,“坐好坐好,你也不小了,谁家姑娘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扯人胳膊,没个姑娘样!”

    “我是小爷,学那些个姑娘叉肩扭腰地干什么!”

    这话一出口,连外头的鲁掌柜都笑出声了。

    朱玉更是笑的欢。前阵儿阿木跑花楼里学人扭腰走路,回来走给他们看,没把他们笑死。

    花楼是县里唯一一个不正经的地方,里头的老鸨是个寡妇,年轻的时候就不正经,死了丈夫之后更肆无忌惮,后来日子捉襟见肘,便干脆做成了人肉生意,两厢欢喜。再后来干脆在外头又找来两个年纪轻点的姑娘跟她一起,正二八经地做起了暗娼。

    师爷觉得败坏风气,禁了几回,那寡妇带着姑娘在县衙门口哭闹,骂师爷自己是个假男人,偏要让全城的光棍跟他一起享不了女人的福,还说朝廷都不禁嫖娼,偏乌县禁,这全是师爷的私心作祟。

    师爷被她气个仰倒,只得找个理由,说她是私寮,没有到官府备案审查交税等等。

    那寡妇二话不说,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回走,第二天在自家门口立了个牌匾“花楼”,又带着银子去官府备案。

    师爷冷着脸给她办了,却不愿接她的银子。

    那寡妇竟也不生气,留下钱回家,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去了。

    阿木有回在街上见了那寡妇带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跟一帮子妇人混战,她三人虽人少,可却彪悍异常,自己衣服扯烂,脸上抓花,却半点不势弱,硬是追着十几个老娘们跑了半条街。

    事后阿木打听,原是一男人偷了家里的钱去了花楼,家里婆子气不过,便喊了街坊邻居,想去把钱给讨回来,顺便教训下这三个不要脸的女人,谁知却被打了回来。

    阿木问寡妇,为什么干这种挨人骂的活儿,又为什么受了欺负也不报官。

    那寡妇一脸坦然道,她这是凭本事吃饭,她卖身子,别人付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她不觉得丢人就行。

    再说,靠谁不如靠自己,把她们打怕了,以后便不会再找上门来了。

    阿木听着有道理,倒是对着寡妇佩服了几分,在城里闲逛时路过了便时不时地进去转转。

    那寡妇也不拦着她,还给她备些零嘴儿。

    两个姑娘见她一口小爷,又长得一副雌雄莫辨的俊俏样,也不嫌弃她们,倒是欢喜地很。见她日日跟男人混一起,没个姑娘样,便要叫她学学女子走路。

    阿木只当好玩,学便学了。可她走路大开大合惯了,哪还学得上那些扶腰扭屁股的走法,偏自己不觉得,还到衙门里显摆,被众人笑了几天。

    自此,阿木深觉自己是个男儿,也打算将大爷的路子彻底走下去。

    “是,是,现在乌县谁不知咱们有个爱逛花楼的木小爷。”朱玉笑道,她一大姑娘学男人逛花楼,光看又不能吃!

    阿木虽不明白吃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不过她爱逛,没人拦着就行。最多郑七嗤她两句,她回他一顿盐巴茶饭就解气了。

    阿木没当自己是女子,行事说话也没讲究,周围人渐渐也都没那么顾忌了,一起吃吃喝喝,勾个肩搭个背都是常有的事。

    只师爷和张鲁见了,便会提醒她,女孩子要注意分寸,可阿木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等几人笑停了,张鲁方才说道,“那李元清找我也没什么大事,他那大嫂,因着闺女的事,已经病了有段时日了,她天天惦念自家的闺女,想上门看看,奈何李大老爷不松口,只好求自家的小叔帮忙,那李元清受了嫂子的托,又不敢违了大哥的意,只好私下托我们,想请我们借着送货的机会,看看那侄女到底如何了,看能不能捎句话出来。”

    “鲁掌柜,你每回送货没见着那李家闺女吗?”

    朱玉将帘子掀起,用一旁的绳子拴起,然后坐到门边上,跟赶车的鲁掌柜搭话。

    “没见着,一回都没见着,回回都是门上老婆子说话,喊了人把东西拿进去的。我们也说要见见李小姐,那婆子却说,那小姐已经是刘府里的人了,要受着刘府的规矩,可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孤身见外男,说了一堆子的好话,也使了钱,就是不让见,我们也没办法。”

    鲁老板一边赶车一边答话。

    “那还怎么见,总不能闯进去吧?”阿木两眼亮晶晶,“张叔张叔,你要是闯,可得带上我,我可能帮上大忙的。”

    张鲁实在忍不住,一巴掌呼到她头上,“闯什么闯,私闯民宅,当场绞杀都不过分,你再混说,就给我回去。”

    阿木夸张的大叫一声,“张叔张叔,你也太狠了,师爷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不能做小人,哎呦,我的脑子被打懵了,我要变傻子了。”说着,歪着身子倒在座椅上。

    张鲁懒得跟她磨牙,把朱玉赶进去,自己坐到外面,跟鲁掌柜赶车,

    几人吵吵闹闹,可能因着秋收的缘故,路上倒也太平,偶尔碰上几个毛贼,还不等鲁掌柜上前打点,阿木就把人给打跑了,直喜得鲁掌柜恨不得将阿木供起来。

    白日里一路赶车,吃喝都在车上解决,晚上或借宿农家,或投宿寺观,三日后便来到了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