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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狗蛋出走 三公子当堂杀人

    大雪末,冬至,夜,赵侯崩于宫中,仅仅事隔一日,远在边关的赵小三便收到来自母亲的加急快报,事关继承大位,当然是越快赶回越好,时间到了第三日下午,赵大都近在咫尺,又有一封来自后宫的加急快报。事情突变,平原君辅国,大公子继位,鉴于齐楚先后称王,赵国也不再遵从旧制称侯爵,是为“赵武王”并且诏告天下,这封加急快报中,除却这张继位封王诏令外,还夹有一张纸条,上有一字“逃”,似乎是仓促间随手用胭脂所画,看上去血淋淋的尤为刺眼。

    荒野中停着一队车马,四周点着几堆篝火,几天时间下来,赵小三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道可怖的疤痕,但不知为什么,在火光照射下,他的脸色显得越发的惨白,几乎就没有血色。此时他瘫坐在地,手攥那一纸逃字,哀叹不已:“完了!变天了,一朝富贵尽,荣华走到头,自己那个大哥本就乖张狠厉,此番坐上大位,那必将是置自已于死地。”

    再说我们的三公子,一身黑衣,面上覆盖着残缺的鬼脸面具,露出小半张脸,懒洋洋的从车中跨步而出,看着失魂落魄的赵小三冷笑道:“瞧你没出息的样,新王上位局势不稳,胜负还未定,现在赶回去抢回属于你的王位为时未晚。”

    赵小三摇摇头否定道:“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此次我被打发到边关,一来因我惹怒父亲大人,二来有人背后捣鬼所至,出行之前母亲曾与我有言,父亲也是想趁此机会砥砺我的心志,待边关之行回来便是受封之时。然而父亲突崩,眼下能左右我赵国局势之人唯有‘平原君’,我大哥能继位封王,自然是得到此人的首肯。

    “平原君?是不是以养士出名的什么四公子?”三公子问道。

    “不错!此人乃是父亲大人的胞弟,当年差点就坐上赵国大位,此后便一直是辅朝重臣,家中养有几千食客,贤名远播,就连宫中的供奉仙师也是他举荐的,以至世人只知赵国有平原君而不知有赵侯,父亲大人曾与我有过言语,此人才是赵国的心腹大患,但奈何其名声太大,只能高恭其位。”赵小三说完这些也只能摇头叹息,随后抽泣道:“也不知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一句话勾动三公子的心弦,他想起自已这一路死里逃生能活着实属不易,从温泉谷出来的那一刻便冷静下来面对现实,路上这段时间也知道了很多来自齐国的消息,二公子安国继位称王,武道盟在齐国立剑宗。宫庭争斗本来就残酷而冷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时间已经过去一年,自己的夫人还有刚出生的女儿,还有母亲很有可能...三公子一想到这就不敢再往下想,而自已呢?一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这副残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势力的帮助,回到齐国无异于去送死。三公子很清楚的明白一点,情爱无用,唯有强大的力量,组建一方势力才能成其大事,这便是他此行赵国目的。想到这,三公子便想起狗蛋,他与自已刚好相反,心思单纯,脑子里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出于被迫,懵懵懂懂的就跟着自已跑,剩下的唯一念想,就是那个能让他砰然心动不已的那个女孩‘七妹’,结果从地下出来这一段时间,狗蛋嘴里就没停过念叨要回去救七妹,三公子惊讶!究竟是什么样的魔力能让狗蛋对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产生这样的心思,自已和他同生死共患难以来都没有怎么样。就在前往赵国那晚的路上,两人有了第一次言语上的真正对话,而不是靠表情和猜,这也是狗蛋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进步,他学会做为人必备的语言能力,三公子这一次不是用心声,而是很真诚的看着他,告诉他目前的境况,回去根本就无疑送死,只有等赵国之行顺利,身后有了助力,回齐国才能成事。

    狗蛋用不可思议,很惊讶的眼神看着三公子道:“你不爱父亲,但你的母亲,你的小妹,眼看着至亲之人生死不知,你不救?

    三公子很平静的答道:“眼下的状况,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只有等!”

    “此时不救,等人死了回去又有何用?”狗蛋质疑。

    “那自然是回去报仇,欠我一条命,要用百条千条命来还!”三公子说话时风停了,但不知为什么,天气变得越发的冷。

    一瞬间四周安静下去,车窗外的人声马蹄声似乎变得越来越远,三公子还记得狗蛋下车时用很不完整的语言说的那一句话“认识你,看到你的内心,很干净!但你变了”。

    “变了?什么变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这世间还有什么不能变?”三公子扪心自问,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后,三公子看着赵小三道:“我的那位朋友你们找到了吗?”

    还没等人说话,一旁的赵勇将军大跨步上前跪倒禀报道:“回主上,我们派出几队人马按照你的吩咐追往齐国方向,但一无所获,就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这个...主上也应该清楚,你这位叫‘狗蛋’的朋友,身手敏捷动作迅速,我们这些兵士根本就追踪不到他。

    “傻子?怎么又是一个傻子?”三公子哈哈大笑道,随后转过身,看着白茫茫一片的旷野,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什么,然而只有他自已心里最清楚,狗蛋还是走了,不管自已怎么劝,分析利害,他终究还是走了,为了去救一个仅仅相识一天的人,她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这要命的缘分就莫名其妙的开始了。随后他地瞬间想到自已,居然能变得这么冷静果断和无情,至亲情不顾,果然是因为自已的心不再跳动,血是冷的,就会变得这么无情。

    笑过之后,三公子屏退左右之人,独留下赵小三一人道:“现在有上下两策可选;上策是撤回边关,占据守城自保,进可徐徐图之,退则有路可走;下策嘛!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识,孤注一掷回赵都,只要能联络上你母家的势力,事情也未尝不会有转机。”

    赵小三坐在地上不发一言,惨白的脸此时却是满脸通红,那感觉仿佛有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吐不出来,单从他颤抖的手便可以猜得出内心在天人交战,左右摇摆不定,是恐惧是不甘心,还是不舍?三公子在一旁看着,也没打算再劝说什么,许久许久之后,赵小三咬牙跺脚骂道“大不了是个死”,此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跪伏在三公子脚下,对他而言除了父母,这或许是他头一次跪倒在陌生人的脚下。

    “如果主上肯助我,那必然是要回赵大都的,到时候主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全听吩咐,我只求能保得小妹和母亲的安全”说这话时,赵小三满脸的期待。

    “为什么?”三公子答非所问的说了这么一句,他很惊讶赵小三此人,明明一无是处,明明是一个腐朽的王族纨绔第子,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但终究还是记挂着身边的亲人。

    “期望!人活着总要有些期望才好,一旦大哥上位,我的母亲和她的家族就离覆灭不远,还有我的小妹,她今年只有十四岁,我希望她们能活着”赵小三坚定的说道。

    “活着...呵呵!如若换做其他人听这话,一定以为你是在装,是在假作态,然而我却知道,你此番说的都是真心话,作不得伪”三公子话说得意有所指,以自已强大的神识,如赵小三这样的普通人,无需用搜魂术也能知道他是否在说谎,最重要的是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赵小三居然有着和自己的一样的境遇,唯一的不同是,他还有机会逆转这一切。

    两人说话间,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来人是胡媚儿,一袭火红色的长裙,长发飘飘,她一改往日的抚媚,此时神情冷漠之中刻意带着几分庄重肃穆,缓缓上前跪倒在地拜道:“主人在上,按照您的吩咐,小狐已搜遍这方圆百里,并且已经去到了齐国边界,但并没有找到,有可能是他能闻到我的气味,早早躲开也说不定。”

    三公子摘下了面具,脸上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此刻只留下淡淡的,一道一道的痕迹,展现在人前的虽算不得是一张俊美的面庞,然而干瘪的身躯此刻变得有血有肉,和常人无异,这才是那个原来的翩翩少年,那个齐国的三公子,他看着眼前的两人说道:“你两人已经与我达成血契,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心里头愿不愿意,但这桩交易却是达成了,今后便是生死相戚,荣辱与共,你们也无须知道我姓什名谁,是什么人,今后叫我三公子便是。”

    赵小三就差没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主上!不...是三公子,即便没有这个血契,我也愿意永远追随在你左右,只不过这个...小三子我从小身子骨弱,加上这次血气亏损得有点多,而此次回赵大都又异常凶险,我怕...这个”

    “怕死!”三公子两个字概括,跪在一旁的胡媚儿嗤之以冷笑,而三公子呢?被眼前这个蠢货气到哭笑不得,前半句话拍胸脯誓死效忠,结果后半句话就是怕死。

    “哎!”三公子一阵阵的头疼,无奈摆摆手道:“罢了!本公子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现下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有我在,你绝死不了,只要尔等肯助我成事,先不说其他,我会助你成为赵国之主;至于胡媚儿,本公子也不会亏待于你,我有一部偶然所得的上古大妖修炼法门,待时机成熟自然会相赠于你。”

    “上古大妖?修炼法门?”胡媚儿一脸的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她可以肯定,虽然是邪修一道,但神魂并不是太强大,观其年纪,顶多就是十六七岁,莫非是借尸还魂的老妖怪?胡媚儿思来想去,虽心有不甘,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小狐一切听从主人差遣,只求有朝一日能还我自由。”

    “自由?”三公子听到这两个字笑了,莫名的想起“天地一盘棋”包括自已在内,人人都只是其中一枚棋子,又哪来的自由?再来说到妖修法门,实情虽有出入,但不幸被胡媚儿猜中一大半,三公子哪里会有什么上古大妖的修炼法门,但也并非是忽悠人的假话,这一切的一切,自然都是躲在地下洞穴中的幽冥所授,由于神魂契约的关系,即便相隔几百里,无论三公子脑袋里在想什么,幽冥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无限时间地点的精神层面联系,让三公子始终活在阴影当中,然而好处也是巨大的,幽冥经历过妖兽战场的洗礼,在剑神称霸的年代潜伏,直到现在,一个在世间活过上百年岁月的老怪物,经验计谋,对人性的直观把握,无疑是最好的老师,是三公子最强大的后盾,更别说老怪物通晓诸多法门,神魂修炼,血道之术,摄魂阵法,甚至是妖修之法等等。再说回血道功法,在某一时期造就了几个杀人不眨眼,凶名赫赫的大魔头,但可想而知,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是死于剑神之手,就是被剑神座下的弟子围剿,追杀千里,结果死得更惨,这也为剑宗赢得了天下正道之首的美誉。而到最后追本溯源,这些邪修的功法不管怎么变化,其根本还是源自幽冥门的血道之术,正邪不两立便由此开启。

    但幽冥在三公子心中给出的答案完全不一样,他坦言这天下间术法万千,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吸纳天地灵气于已用,术法就是术法,不存在好坏正邪之分,就以血契来说,最早源于以血为引的盟誓,双方为互表信任,滴血立誓,永不背叛,若为此誓,天诛地灭。术法虽无好坏,但人却不一定,有心性阴狠狡猾者杀死同道之人,吸取鲜血中的灵气来壮大已身;再有急功近利者,视人命如草芥,杀戮无度,祸害一方,目的是以血为引,祭祀一些传说中的上古邪灵,希冀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强大的力量,这也就是为何血道功法会成为邪法,而精通此法的幽冥便成为邪道第一人的原因。

    “说这些多余,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在狡辩?”三公子提出质疑。

    幽冥冷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为我说这些无非是想为自已开脱装好人,但本王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以,以血为引的功法,的确是出自本王之手,也曾传授于他人,但这些术法在这之前早已经存在世间很久,我只不过是搜集再整理让它变得更强大而以,无不无辜,好不好人什么的无所谓,但若是照你这么说,吃猪肉的没罪,杀猪的就有罪咯?你总不至于这样认为吧?”

    三公子没有理会幽冥,转而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看着满脸期待的赵小三缓缓说道:“假如说是如果,如果你能在朝堂之上现身,揭穿你大哥弑父篡位的阴谋,而平原君又恰巧支持你,那这个所谓的阴谋就变成了真的,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就刚刚好?”

    赵小三起初一愣,慢慢的额头冒汗嘴唇发白,继而脸色又转红,下一秒只见他眼睛猛然放光,手拍地面跳起身道:“主上...不!三公子殿下果然是小三子我的再生父母一般,若是能如此,那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三公子看着兴奋不已的赵小三缓缓说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人生在世总是要博一博的,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已看着办,办不了的你交给我来达成便可。”

    “赵将军出来吧!别在那躲着了”三公子喝道。

    不远处石头背后站出一个人来,三两步来到近前跪下拜首道:“公子恕罪,在下赵勇愿意跟着你,心甘情愿成为三公子殿下的奴仆,以后绝无二心”。话说得坚决,人也是个狠角色,自已拿刀割破手腕,接了小半碗血,恭恭敬敬跪捧到三公子脚跟前,在此过程中只见他双手直颤抖,脸上汗如雨下,但硬是咬紧牙关挺住没动。

    三公子眼中一亮,不由多了几分欣赏“看样子你知道得挺多,但你可知订下血契之约,你的命便是我的?”

    赵勇直言:“小人不怕死”

    “哦!那你为了什么?”三公子问。

    赵勇抬起头看着三公子道:“在下边关征战出生入死,每次打仗都是身先士卒,但混迹十多年依然是个偏军副将,如果抛开身份地位不谈,我赵某人绝对当得起一军之将,愿意跟随你,自然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把我这些年受的屈辱找回来。”

    “大胆!赵勇你这厮是想造反吗?你...”赵小三不由自主便跳起脚来骂道,但张嘴之后他才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又咽会到肚子里。

    三公子笑笑不可置否道:“你也算是个人才,且你的忠心本公子看在眼里,今后好好替我做事便是。”

    “公子殿下,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赵勇绝对是真心归顺于您...殿下,殿下”赵将军端着那碗热呼呼的血,不依不绕还在地上表忠心。

    “哎!”三公子又是一阵头疼,但又不能说出来,“这血契!哪有这么好签的”

    话说时间很快就到了第四天,按赵国礼制由大公子率领百官群臣拜祖庙,而后登祭天台上告天地,司天监正唱读祭天祷文,礼毕之后入朝堂大殿,由辅国重臣献上礼器,宣读封王诏书,至此算是礼成。其实如果真的按照古老的礼制来,大公子需先守孝三年,期间代行国政,尔后由天子赐高庙礼器,此谓国之重器,下封王诏书才算礼成,但此时中原先朝崩坏百年,天子之国衰败,时过境迁,早已没人遵此礼,乌氏便曾加九锡自封乌皇,后世便有国器断,礼乐崩之言。

    大公子早上拜祖庙之时便发现有些异样,有好些并非自已阵营的赵氏族人出现在庙堂之上,而且领头那几个是族中辈份很高的长者,“这几个老家伙居然来了?”大公子有些狐疑的心里暗自骂道,祭天宣读诏文的时候,大公子如芒在背,回头发现叔父平原君正用冷冷的眼神看着自已,待得入了朝堂大殿,群臣拜首之时,他发现又多了一些人,赵氏夫人带着几个一身麻衣孝服挡住脸足的人出现在殿尾,就连很少参与朝会的供奉仙师居然也出现了。大公子不是愚笨之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赵氏敢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说自已的三弟应该是赶回来了,他回顾四周发现韩大统领不知为何不见了,再急忙去看平原君,毕竟这一切还是要仰仗这位叔父,然而排在群臣前列的平原君就那么冷冷的站着,不发一言。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大公子接过礼器,一旁的礼官正要宣读诏书之时,堂下有人大喊“等一等”

    人群中钻出胖胖的赵小三,躲躲藏藏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昂首阔步走到前来,手指着站在上首的大公子喝道:“此贼子谋逆朝纲,弑父篡位,当不得这赵国之主”

    “你...朝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大公子喝骂,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已明明已经派出了大量人马严防死守四道城门,但关键时刻不该出现的人还是出现了。

    此时的赵小三完全没理大公子的喝骂,走上前来恭敬的向着平原君行大礼道:“一年未见,叔父这厢可还安好?”

    “未得调令私入京都,未听宣擅闯朝堂,三殿下知罪否?”平原君声音步步拔高,气势所至无人敢出声。

    “赤子之心,苍天可鉴,今日我要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与这谋逆弑父的贼子对质,宁死不惧!”赵小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一股凌然的气势也不亚于一旁的叔父。

    “擅闯朝堂,妖言惑众此乃谋逆大罪,来人!给我把反贼拿下”大公子喝道,大殿中也有十几名朝臣跟着大声音附和要拿下此贼。“反贼”两字便算是给赵小三定了大罪,此等情况下,他又怎会让赵小三有说话的机会,可无奈喊了半天,朝堂外哪些待卫直愣愣站着谁也没动,最要命的是禁军统领偏偏不在,在这王宫之中,禁军便是最强的武力,从一开始禁军便掌握在大公子家族一系的手中,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屏障,然而此刻外无声援,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糟糕!禁卫军被策反了”大公子可以想见发生了什么。

    赵小三冷冷看着眼前有些惊慌失措的大公子,冷哼一声道:“我且问你,父亲大人身体一直安好,为何突然暴薨,当时有何人在场见证,这几人现今在何处,可否上得朝堂当面对质,可有留下遗诏。”

    大公子虽慌乱却也没乱了方寸,沉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父亲乃是突发恶疾,有众御医可作证,当时相父,以及韩大统领也随后赶到,至于遗诏乃父亲亲口所述,本公子名正言顺,有资格继承大位。”

    “那禁军统领何在?”赵小三道。

    此一问难住了立在朝堂上的大公子,祭天之时明明还在侧,然而现下却不见,在这赵大都之内,手握兵权的唯有禁军统领,除却国相,这也是大公子真正最有力的支持者,也是代表着赵公子身后母家的这一势力。

    平原君不作声,国师也跟着静立一旁,并非不想开口,而是此种场合他的身份有些敏感,不说话反而是代表默认了三公子的诘难。赵国相是一个花甲半百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上前来道:“赵侯确为恶疾而薨,老夫可以作证,并无三殿下所妄言的被人所害,且大殿下乃嫡长子,按自古以来的祖制,继承大位乃是上禀承天意,下则合乎礼法。”

    赵小三作沉思状,随后缓缓说道:“为逝者避讳,本不该说这些内庭秘事的,但事关国之大事,就算让我背上个不孝的罪名也只能说了;在此前父亲大人一向身体很好,但有人居心叵测,用心不良,敬献所谓延年益寿的丹药,这还不算,居然把几名身份不明的野女子送入宫中,父亲大人身体每况愈下,就在前日晚间,父亲服食丹药之后又召那几名女子侍寝,结果死于暴阳之疾;至于所谓的遗诏,哼!根本就没有遗诏,某些外戚势力想趁此时机夺我赵国大政。”

    “你你你...一派胡言”大公子手指前方大骂道,此刻他额头冷汗直冒,朝堂之上则百官耸动,一片哗然,有知道真相的装作很惊讶,自然也有不知道真相的愣在当场。

    “大哥为何如此激动,小弟又没说是你”赵小三冷笑道。

    大公子暗道一声“糟糕!”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绝非自已兄弟所说的那般蓄谋窜位。且言这赵国的权臣大族,哪家不是养着美女歌姬,以供娱乐消遣,赵侯身为一国之主自然也不会例外,但无奈年岁不饶人,身体日渐不行,便断了房中兴致,大公子为巴结父亲大人,便时常搜罗一些助兴致的丹药偏方和美女送入宫中,谁知道这一次好心办坏事,赵侯当夜服药过量,亢奋不已,而那几名女子出自风月场所,自然是会耍些手段的,赵侯越发兴奋,之后便狂吼数声,七窍喷血,精尽人亡。起先大公子内心慌乱,因为不管怎么说和自已脱不了干系,而当平原君和国相将继位之事定下后,大公子才回过神来,没想到坏事又会变成好事,心中不由得意气风发,这下总算是熬出头了。再说到平原君颇有些势力,在诸国之中也贤名远播,但赵国内几个家族势力间盘根错节,也并非他说了能算的,尤其是在大公子继位一事上,他只不过是顺势为之而以。

    事情就坏在赵小三所言并非是捏造事实,赵侯暴薨之事,朝堂上众臣子大多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顾忌王家颜面,谁也不敢说而以,再者谁人继位才是之后关乎自身利益的大事,人死则死矣,谁又会去关心哪些。大殿之中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在此时凝固,在这种静得可怕的气氛中都能听到自已砰砰的心跳声。

    良久...老国相手指捏着下巴上不多的几根胡须缓缓说道:“三殿下所言纯属妄加猜测,并无实证,且国君暴薨之事,其中曲直自有医官裁定,殿下既然受命守边,此番未经征召私自回朝,且公然诬陷储君,动摇国之根本,乃是犯了抗命欺君,意图谋反之大罪。”

    “国相大人言之有理,三殿下藐视朝堂,构陷储君,此乃意图谋反”有朝臣出言附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意味着众臣站队的时候到了,就此踏出一步,是荣华富贵还是万劫不复。在乱哄哄吵嚷声中,朝堂上分成三方势力,很明显支持大公子的要多一些,而声授三殿下的占少数,另有几名大臣则跟在平原君身后保持中立,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是国师大人,他紧挨着平原君身侧而立,闭目养神,此人身为赵国的供奉仙师可算得是地位超然,但不知为何,其一副慵懒的神情,似乎是对这些事情完全不关心也不在乎。

    哈哈哈!...赵小三狂笑数声,指着大公子喝道:“你以为杀了哪些宫女宦者,你做的肮脏事就没人知道;你以为有那个老匹夫为你撑腰,依仗身后家族势力就妄想夺取大位,这赵国并非你一家独大,想要只手遮天,做梦去吧!你才是那个意图谋反的逆贼。”

    朝堂乱作一团,然而事情还没有完,赵氏夫人带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宫女和宦者走上前来,向着平原君委身一拜道:“先君遭人陷害,还望叔叔做主,这两人当日在场,是妾身暗中救下他们一命,今日可在朝堂之上,当着众百官的面亲述此事。”

    大公子面红耳赤,心砰砰直跳,坏事的来也,要是手里有刀的话,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两人,然众目睽睽之下,此举无疑于不打自招。那宦者原是掌事太监,年纪稍大,胆子也大些,说话口齿伶俐,把大公子前后进献了几回丹药以及每晚送进宫几名女子,以及自已如何趁乱逃进赵氏夫人宫中说了个大概;而那名十四五的小宫女则结结巴巴说起赵侯当夜死时的种种细节,重点是提到混乱中有值守太监匆匆离去,紧接着禁军大统领未得军令,携大批兵士强闯寝宫,杀死所有的待女和宦者,随后便是大公子和国相赶到,自已则躲入床下夹缝中逃过一命,后得主母收留,最最要紧的是,小宫女拿出了一包药粉,是赵侯所服食丹药的残渣。

    有人证有物证,算是坐实了大公子毒杀身父,意图窜位的阴谋,然则以国相为首的这一方臣子开始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这个说放屁!小小宫女之言怎可当真,她岂能懂得大统领擅闯内宫是为稳住混乱形式,而大公子心系父亲安危有违越之举在情理之内;那个则说地位低贱的宦者,残缺之人的一通胡言又怎能做得了证,且先主本就有隐而不发的恶疾,突发暴病而亡,与大公子无干。两派臣子开始互骂,到得后来越吵越凶,他们似乎争论的不是事实,也不是谁对谁错,而是比谁的声音大。

    这可苦了站在中间的平原君以及身后的大臣,平原君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咯噔一下子,心中一声长叹!不期然又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且想躲都躲不掉,怎么办?听了这么半天,他听出了个大概!自已这个长兄好色,但实际上,包括自已在内,谁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坏就坏在明明身体不行还要硬来,且还拼命吃药,结果死在女人身上。按理说大公子身为嫡长子,只要不犯错,老实等个几年,便能顺理成章的继承赵国大位,偏偏自已这个倒霉大侄子凑上前来拍马屁,不料拍中要害,赵侯一命呜呼,结果自已反倒落下个要害的把柄。然而平原君心里清楚得很,三公子今日能站在朝堂上摆出事实,指证自已的大哥,造成眼前两方势均力敌的局面,这一切并不取决于事实的真相,或是谁对谁错,而是因为禁卫军统领的无故消失,这直接导致禁卫军内部出现矛盾,大公子调不动禁卫军,便失去了最有力的依仗。归根结底,权力来自于力量,谁的拳头大谁就掌握主动权,平原君回头看了一眼,在大殿后方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三个人,一身灰麻布孝服遮住全身,让人看不清面容,这三人低着头,默默的站在那,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知道的便以为是赵氏族人。但平原君却知道,今日搅动风云的人物就站在那。

    就在昨晚半夜,书房来了不速之客,按照常理度之,即便是再漂亮的女子,这样莫名凭空的出现,也不得不让人警觉,然而平原君一个心神恍惚之间就被这名女子给迷住了,主要还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妖娆妩媚的女子,简直就是迷倒众生。来人自然是胡媚儿,一个天生就能迷惑人的小妖精,就连三公子都差点着了道,平原君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能挡得住,趁着对方心神迷乱之际,三公子吸取其血液施展血契之术,好在天亮时分终于是成功了,这期间有诸多凶险,但总算没白费功夫。这府中待卫众多戒备森严,轻易是进不来的,然而一旦成功潜入,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没有平原君的命令,谁也不敢进入他的书房当中。事情到这成功一半,平原君受制于人,今日在朝常上便少言寡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便是禁卫军的大统领,因为在平原君府中耗费了大半晚上,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去制服此人,三公子便采取更激进的办法,在祭天之时去搅扰了一番后宫,这其中自然有赵氏夫人做暗中配合,那位大统领果然上当,他深知这后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尤其是赵侯的母亲老夫人,在这朝堂交替的骨眼上,如果有人想用此做文章,那将会是不小的阻碍。大统领带着不多的几个亲卫搜查后宫时,三公子突施杀手,而剩下的事情则简单了许多,大统领一死,禁卫军内部开始出现混乱,赵氏夫人趁机控制后宫,派人去游说贿赂哪些小头领,即便一时之功不能调动禁卫军,但也能让王宫陷入瘫痪,赵小三入大都之后联络朝臣,拉拢各方势力,于是乎便有了朝堂上那一幕,这要怎么说呢?是人就会有私心,大公子一方的势力也并非铁板一块,所谓价高者得,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摆在面前,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大殿之上的争吵还在继续,时间拖到了下午,且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僵局,双方势力都各自秉持一种天生优越感的所谓大义或正统,理所当然认为自已就是对的,互相指责,吐沫星子满天飞,但于实事无补,情况还是那么个情况,而站在中间的平原君则来个默不作声,静看事态的发展,但这已经是今天最大的变局,要知道!就在几天前,大公子继位一事,除来自国相一系势力的支持外,也得到了平原君的首肯,有几个聪明的大臣通过这微妙的变化预见了事情的走向,转而投向平原君,也正是这一变局才让朝堂上出现僵局。权力的斗争往往就是这样,明摆着就是要踢你下台,要造反,要你的命,却非得要找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合乎情理大义,顺应天道人心,这才有底气指责你,让你理曲词穷,无言以对,要不然!赶脆你就主动一点自我了断吧!这样我既能得利,又能省事不沾一手血,顺理成章你下我上,你死我活,这在权力者心中才是真正的最大成就。

    三公子自小在齐国王宫中,在这样的争吵斗争中长大,早见惯这一套玩意,人人顶着张虚伪嘴脸在叫骂,尤其是赵小三声泪俱下的控诉,声嘶力竭的嘶吼,如果不知道内情,还真会以为此人是有多么的爱自已老父,为国忠孝不二,他那副嘴脸正义凛然到极致,让三公子看着觉得恶心想吐,这死胖子也太会做戏,这一看就是多年磨炼下的好本领。他和自已同样的境地和遭遇,然不同的是自已只会装聋作哑,选择逃避不问世事;赵小三则不一样,洞悉人情世故,变得奸诈狡猾,学会玩弄权术,而最重要的是他碰上了三公子,还能借机翻盘,如果不是这样,此时的他也只能流亡边城,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砍走头颅邀功。

    事情到此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而双方却光动嘴不动手,于大公子而言是失去了禁军的支持,再加上平原君与国师的突然不作为,让他心里很没底,这个老狐狸无疑在观望,轻易是不会表态的,那眼下只有拖时间等,等到大都外的边防营进城,一切自然迎刃而解;而赵小三呢?禁卫军陷入混乱算是成功了第一步,而他倾尽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终于是在朝堂上赢得了一席之地,那剩下的只能是等,一方面是要从舆论上争取更多大臣的支持,坐实大公子的弑父罪名,让自已始终站在大义的一方,另一方面他在期望着自已身后那位主人真的能让平原君站到自已一方;但结果是平原君也在等,在等那位隐在黑暗中的三公子是否真的能力挽狂澜,看他要怎么办?看他还有什么手段?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无声的挑畔。平原君这种处在权力核心多年的老狐狸,人生阅历之丰富,经验之老道,即便是受制于人,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范,所以此刻他还是以往惯有的作风“驻足观望,顺势而为”。

    各怀心思都在等,然三公子不想等,他很快的看透形势,看穿这些人的心思,无非是在等一个契机,等人出头,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或是借口。三公子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边走边脱去灰麻布孝服,乱发无风四起,头戴残缺面具,由黑铁铸造,红眉獠牙的恶鬼形象,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袍,刺眼的是长袍上斑驳一片的红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远看似是一副充满意境的泼墨山水画;近看则像是杀了无数人,溅了一身血。明明走得很慢,但转瞬之间就已经到大公子对面,一个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只有一国之主才能落座的龙椅;一个站在高台下方,卑微而渺小,不得不仰起头才能与之对视。

    “噗”一声响,就像是利刃划过一块破布,大公子脖颈上一道血红的伤口,他死命用手按住伤口,但鲜红的血依旧往外涌,挣扎着想要说什么,然而嘴里往外直冒血泡,只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角,眼睛鼓胀裂出,似是愤怒,又似是一种不甘心的绝望,而杀他的三公子手里捏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细而窄小的刃口还沾着血迹。

    大殿里一阵安静,静得都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老国相一个趔趄,退了几步,赵小三很用力的咽了一下口水,当自已这位新认的主子从身边走过之时,他想过万千种置大公子于死地的法子,然而偏偏漏掉一种,也是他绝不会想到的一种“当堂手刃,杀之!”

    “你你你...好贼子,敢敢,敢当堂绝杀一国之主,来人,来人!捉刺客!”老国相颤抖着话都说不利索,然而叫喊半天,门外连个侍卫的影子都没看见。

    三公子依旧站在那,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匕首滴落着血,黑衣之上又多了一个红手印,良久良久,他抬起头来环视众人,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大公子已死,赵国之主是三殿下,可有异议?”

    赵小三愣在那,难道他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不是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