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启灵
罗琳大人难为情地笑了一声，微抬左手，宽大的袖袍随之滑落，亮出一件权杖似的短柄物件。
罗南的目光顿时被这个不起眼的造物吸引。
这根短棒不及罗琳大人小臂长。
杖身是某种不知名的硬木，没有雕花铭刻和装饰，普普通通。
两端用秘银炼制的丝线环扎，其中一端紧紧缠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正四面体水晶，使它看起来有了一点非凡的质感。
表面被一道无形的、常人感知不到的力场包裹，将罗南的神识阻隔在外。
罗南曾听罗琳大人说过这根短棒的来历和用处。
它是一件法器。
准确地说，是启动仪式的钥匙，只有那些有能力制作它的符文法师才能真正驾驭。
罗琳大人并非符文法师。
她能做的，和宗庙里的其他司祭神官一样，仅仅是“持有它”、“保管它”，按照即定的流程“使用它”。
至于它是怎么运作的，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罗南好奇的注视下，罗琳大人低头来回走了几步，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一个黑色小石台在她脚下的地板上无声地冉冉升起，升到半人高时停了下来，顶端露出一个孔槽。
罗琳大人单手握着短棒，将其竖着插入孔槽，看着它缩进石台，被寸寸吞没。
顿时，罗南眼中的通冥池生出诡谲的异象。
池水翻滚，仿佛活了过来。
水中探出无数像头发一样粗细的丝线，缠上十二位少年的手脚，将他们固定，爬上他们的脸，钻进眼耳口鼻七大窍。
这些莹白发光的丝线不断分裂，变得更加微细，像虫子似的伸入他们的贴身内衬，覆盖他们的躯干，钻进汗孔毛囊，渗透到皮肉。
初次目睹这种情形，罗南心生莫大的恐惧。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旋即心里萌生出要把缇娜捞上来的强烈冲动，又向前走了三步。
这时，一只白皙纤秀的手落在他左肩。
是罗琳大人。
对池中异象习以为常的罗琳大人神色淡定自若。
“这座祭坛和通冥池是四十多年前，一位符文法师降临临水集，督导先辈建造出来的。”罗琳大人解释道，“身为符文法师，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你应该都不会感到奇怪。”
罗南驱使内息调整心律和呼吸，快速恢复平静，皱眉问：“为什么把这个池子叫做‘通冥池’？”
罗琳大人不答反问：“启灵、魂香、魔药、点天灯、引魂路……这些跟修行有关的术语，有哪个听起来是吉利的？”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罗南眉头又是一皱，再问：“所以说，‘魂武道’修行一途始终与死亡、与危险相伴？”
罗琳大人伸手把稍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温吞吞地说：
“也不能这么说。触及非凡的人，大都停留在最容易失控的炼气初境，也就是织雾境界，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往前走一步，成为魂武者，所以才有‘死亡如影随形’的观感。”
即便如此，也没人甘心平凡，几乎所有人做梦都想闯进这条路……
罗南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在心里嘀咕道。
“用你的神识好好盯着，别走神。”交代完这句话，罗琳大人闭上了眼睛。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池水活化成丝线裹住池中的十二位少年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罗南，祭坛上的每个神官都像木头人一样傻站着，或者盘膝坐着，盯着发光的池子，小心防备着什么。
站在祭坛下面的三十多个侍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垂手而立，静候指令。
他们像石像、像木偶一样，几乎纹丝不动。竭力维持着的平静表情因为时间一长变得麻木，眼神也呆滞了，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四周就像一幅以黑暗为基调的静止画面，散发着诡异凝重的气息，让人不敢妄动，也不敢大口喘气。
起初的半个小时，罗南安安静静地站在罗琳大人身边，不急也不躁。
半个小时后。
罗南效仿旁边的一位老先生坐了下来，双手抱膝，看着把缇娜包裹的光茧发呆，时而抽出短刀把玩，时而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池子里，当池水化生光丝要缠上自己的手指时，他又急速收回。
两个小时过去。
罗南绕着池子慢步几百圈，回到原地，再次烦闷地坐下。
他偷偷看了身旁的罗琳大人一眼。
罗琳大人呼吸平缓，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罗南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着有人能跟自己说点什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早知道会这么无聊，我应该在东市买一磅蒜香花生……”
罗南的嘀咕被突然开口的罗琳大人打断。“去过断弓山，你的定力和耐心应该不至于如此不堪。”罗琳大人说。
罗南立刻来了精神。
抬头看着罗琳大人，盘腿坐着辩驳道：“定力和耐心这种东西要分场合。要是在野外猎杀怪物，我可以原地一动不动地蹲守一个白日。像现在这样，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实在定不下来。”
罗琳大人没什么表情地说：“仪式开启后，我们能做的事只有等待。”
罗南直截了当地问：“要等多久？”
罗琳大人不加思索地说：“平均三个小时左右，最短的一次不到半小时就结果了，最长的那一次是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
罗南皱起眉头，喃喃道：“那不就是我来山上启灵的那一次？”
罗琳大人佯怒道：“没错。你启灵那天，我在这里从清晨守到天黑，午饭都没吃，把我愁坏了。当时我真想把你们一个个都揪上来。”
罗南好奇地问：“假如我现在跳进通冥池，会发生什么事？”
罗琳大人嘴角抽搐了一下，“仪式开启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接触池水。这是不可逾越的死规矩。你说的这种事没人试过，没人知道后果。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尝试。”
之前扬言要把我扔进去，我几乎当真了……
罗南暗自腹诽，嘴上调侃道：“如果您的‘不客气’指的是把我困在山上，安排我来主持启灵仪式，那我以后还是低调一点。这种工作不太适合我这种年纪的人——”
罗南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猛地站了起来，一脸警惕。
周围的神官们却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罗琳大人目视通冥池中正在发生的新的异变，调笑道：“怎么着，又被这些云烟和肥皂泡吓着了？”
迎着罗琳大人的目光，罗南紧张地说：“我的‘神识’可以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接近。我是说那些‘裂纹’。”
裂纹？
罗琳大人按耐住激动，故作镇定地说：“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罗琳大人是个魂武者，在感知方面有独到之处。罗南原以为她会给出解释，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难怪她要借用自己的神识。
时间回溯到罗南心生警兆的刹那……
跟罗琳大人交谈的同时，罗南的目光几乎一直停留在被裹成白色光茧的缇娜身上，当他说到“这种工作不太适合我这种年纪的人”，游离在外的神识猛然感知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波动。
仿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打破超越现实概念的空间壁垒，挤进了这个世界，留下五道裂纹。
这五道裂纹无法被肉眼看见，也无法被非凡手段感知。
在神识刹那间深入微观世界所展开的“超凡视界”里，它们大致看起来像刚接触笔墨的幼童努力画出的线段，歪歪扭扭，横在虚与实之间。
神识一旦凑近，越过临界值，两者间的距离瞬间被拉伸到无穷深远。
而神识一旦退离临界，这些裂纹又完整呈现在“超凡视界”里，渗出一丝丝与罗南的认知产生严重背离的诡异感，令他心生狂乱、燥郁。
几乎在同一时刻。
这五道超出罗南认知范畴的裂纹与池中少年的灵体嫁接，自洽融合为一体，形成五个不知连向何处的诡秘通道后闭合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十二座四五米高的黑色石碑也仿佛活化了似的。
借助夜光石散发的亮光，罗南凭肉眼看见这些黑色石碑的表面浮现出一个个邪异而硕大的、竖立的眼球状浮雕。
十二道炙白刺眼的光线从瞳孔位置迸射而出，在通冥池的正上方交织成一个点，催生出像轻纱又像薄雾的霓虹色云烟，从中衍化出五个像肥皂泡一样、接近透明、可以覆盖整个通冥池的巨大球状空心薄膜。
这五个灰蒙蒙的“肥皂泡”缓缓下坠，接触到池水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收缩，相互交叠，又互不干扰。
最终与池中五个光茧融合。
罗南的目光顿时被这个不起眼的造物吸引。
这根短棒不及罗琳大人小臂长。
杖身是某种不知名的硬木，没有雕花铭刻和装饰，普普通通。
两端用秘银炼制的丝线环扎，其中一端紧紧缠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正四面体水晶，使它看起来有了一点非凡的质感。
表面被一道无形的、常人感知不到的力场包裹，将罗南的神识阻隔在外。
罗南曾听罗琳大人说过这根短棒的来历和用处。
它是一件法器。
准确地说，是启动仪式的钥匙，只有那些有能力制作它的符文法师才能真正驾驭。
罗琳大人并非符文法师。
她能做的，和宗庙里的其他司祭神官一样，仅仅是“持有它”、“保管它”，按照即定的流程“使用它”。
至于它是怎么运作的，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罗南好奇的注视下，罗琳大人低头来回走了几步，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一个黑色小石台在她脚下的地板上无声地冉冉升起，升到半人高时停了下来，顶端露出一个孔槽。
罗琳大人单手握着短棒，将其竖着插入孔槽，看着它缩进石台，被寸寸吞没。
顿时，罗南眼中的通冥池生出诡谲的异象。
池水翻滚，仿佛活了过来。
水中探出无数像头发一样粗细的丝线，缠上十二位少年的手脚，将他们固定，爬上他们的脸，钻进眼耳口鼻七大窍。
这些莹白发光的丝线不断分裂，变得更加微细，像虫子似的伸入他们的贴身内衬，覆盖他们的躯干，钻进汗孔毛囊，渗透到皮肉。
初次目睹这种情形，罗南心生莫大的恐惧。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旋即心里萌生出要把缇娜捞上来的强烈冲动，又向前走了三步。
这时，一只白皙纤秀的手落在他左肩。
是罗琳大人。
对池中异象习以为常的罗琳大人神色淡定自若。
“这座祭坛和通冥池是四十多年前，一位符文法师降临临水集，督导先辈建造出来的。”罗琳大人解释道，“身为符文法师，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你应该都不会感到奇怪。”
罗南驱使内息调整心律和呼吸，快速恢复平静，皱眉问：“为什么把这个池子叫做‘通冥池’？”
罗琳大人不答反问：“启灵、魂香、魔药、点天灯、引魂路……这些跟修行有关的术语，有哪个听起来是吉利的？”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罗南眉头又是一皱，再问：“所以说，‘魂武道’修行一途始终与死亡、与危险相伴？”
罗琳大人伸手把稍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温吞吞地说：
“也不能这么说。触及非凡的人，大都停留在最容易失控的炼气初境，也就是织雾境界，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往前走一步，成为魂武者，所以才有‘死亡如影随形’的观感。”
即便如此，也没人甘心平凡，几乎所有人做梦都想闯进这条路……
罗南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在心里嘀咕道。
“用你的神识好好盯着，别走神。”交代完这句话，罗琳大人闭上了眼睛。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池水活化成丝线裹住池中的十二位少年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罗南，祭坛上的每个神官都像木头人一样傻站着，或者盘膝坐着，盯着发光的池子，小心防备着什么。
站在祭坛下面的三十多个侍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垂手而立，静候指令。
他们像石像、像木偶一样，几乎纹丝不动。竭力维持着的平静表情因为时间一长变得麻木，眼神也呆滞了，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四周就像一幅以黑暗为基调的静止画面，散发着诡异凝重的气息，让人不敢妄动，也不敢大口喘气。
起初的半个小时，罗南安安静静地站在罗琳大人身边，不急也不躁。
半个小时后。
罗南效仿旁边的一位老先生坐了下来，双手抱膝，看着把缇娜包裹的光茧发呆，时而抽出短刀把玩，时而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池子里，当池水化生光丝要缠上自己的手指时，他又急速收回。
两个小时过去。
罗南绕着池子慢步几百圈，回到原地，再次烦闷地坐下。
他偷偷看了身旁的罗琳大人一眼。
罗琳大人呼吸平缓，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罗南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着有人能跟自己说点什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早知道会这么无聊，我应该在东市买一磅蒜香花生……”
罗南的嘀咕被突然开口的罗琳大人打断。“去过断弓山，你的定力和耐心应该不至于如此不堪。”罗琳大人说。
罗南立刻来了精神。
抬头看着罗琳大人，盘腿坐着辩驳道：“定力和耐心这种东西要分场合。要是在野外猎杀怪物，我可以原地一动不动地蹲守一个白日。像现在这样，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实在定不下来。”
罗琳大人没什么表情地说：“仪式开启后，我们能做的事只有等待。”
罗南直截了当地问：“要等多久？”
罗琳大人不加思索地说：“平均三个小时左右，最短的一次不到半小时就结果了，最长的那一次是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
罗南皱起眉头，喃喃道：“那不就是我来山上启灵的那一次？”
罗琳大人佯怒道：“没错。你启灵那天，我在这里从清晨守到天黑，午饭都没吃，把我愁坏了。当时我真想把你们一个个都揪上来。”
罗南好奇地问：“假如我现在跳进通冥池，会发生什么事？”
罗琳大人嘴角抽搐了一下，“仪式开启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接触池水。这是不可逾越的死规矩。你说的这种事没人试过，没人知道后果。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尝试。”
之前扬言要把我扔进去，我几乎当真了……
罗南暗自腹诽，嘴上调侃道：“如果您的‘不客气’指的是把我困在山上，安排我来主持启灵仪式，那我以后还是低调一点。这种工作不太适合我这种年纪的人——”
罗南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猛地站了起来，一脸警惕。
周围的神官们却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罗琳大人目视通冥池中正在发生的新的异变，调笑道：“怎么着，又被这些云烟和肥皂泡吓着了？”
迎着罗琳大人的目光，罗南紧张地说：“我的‘神识’可以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接近。我是说那些‘裂纹’。”
裂纹？
罗琳大人按耐住激动，故作镇定地说：“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罗琳大人是个魂武者，在感知方面有独到之处。罗南原以为她会给出解释，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难怪她要借用自己的神识。
时间回溯到罗南心生警兆的刹那……
跟罗琳大人交谈的同时，罗南的目光几乎一直停留在被裹成白色光茧的缇娜身上，当他说到“这种工作不太适合我这种年纪的人”，游离在外的神识猛然感知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波动。
仿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打破超越现实概念的空间壁垒，挤进了这个世界，留下五道裂纹。
这五道裂纹无法被肉眼看见，也无法被非凡手段感知。
在神识刹那间深入微观世界所展开的“超凡视界”里，它们大致看起来像刚接触笔墨的幼童努力画出的线段，歪歪扭扭，横在虚与实之间。
神识一旦凑近，越过临界值，两者间的距离瞬间被拉伸到无穷深远。
而神识一旦退离临界，这些裂纹又完整呈现在“超凡视界”里，渗出一丝丝与罗南的认知产生严重背离的诡异感，令他心生狂乱、燥郁。
几乎在同一时刻。
这五道超出罗南认知范畴的裂纹与池中少年的灵体嫁接，自洽融合为一体，形成五个不知连向何处的诡秘通道后闭合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十二座四五米高的黑色石碑也仿佛活化了似的。
借助夜光石散发的亮光，罗南凭肉眼看见这些黑色石碑的表面浮现出一个个邪异而硕大的、竖立的眼球状浮雕。
十二道炙白刺眼的光线从瞳孔位置迸射而出，在通冥池的正上方交织成一个点，催生出像轻纱又像薄雾的霓虹色云烟，从中衍化出五个像肥皂泡一样、接近透明、可以覆盖整个通冥池的巨大球状空心薄膜。
这五个灰蒙蒙的“肥皂泡”缓缓下坠，接触到池水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收缩，相互交叠，又互不干扰。
最终与池中五个光茧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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