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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大美罗敷丸(三)

    陈楚之一开始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道只是认个尸而已,直到他看到脸上血肉模糊的紫衣女尸,这才乱了方寸,一个跟头栽倒在溪岸的泥沙里,粘了一脸的黑滋泥。

    那副狼狈相叫花摇铃看了直弹牙,顾不全亦不忍直视,先前他可是斯斯文文的,还带些许洁癖。

    但是即便如此狼狈不堪,陈楚之还是站得挺直,并没有向府尹大人下跪的意思。

    易大人不悦地皱着眉头,但按规矩秀才举人皆可见官不跪,易大人也奈何他不得。

    张捕头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故意将陈楚之押着凑近了女尸问:“认得她不?说,你是怎么杀人又是怎么弃尸郊外的?”

    陈楚之拼命摇头挣扎着,死活就是捂着眼睛不肯再看尸体第二眼,把张捕头给气得直敲他脑袋。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杀人的时候就胆大包天?”

    易大人一声断喝,陈楚之浑身抖了三抖,可还是拼命摇头不认。

    张捕头一脚将陈楚之踢跪:“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小生饱读圣贤书,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伦不义之事?求大人明断。”陈楚之就是不跪,干脆坐在地上,哭唧唧的大喊冤枉。

    “哪个杀人犯不是一开始就喊冤的?本官为官数载,断案无数,轻易不用刑讯逼供那一套,最后还不都一个个老老实实交代了?那是因为本官从来注重的是推断,以理服人。”

    陈楚之的酸劲又上来了,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大人说以理服人,那就说说是如何推断出是小生杀的人?否则小生不服。”

    “好,那本官就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让你服。”

    易大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直盯着陈楚之,“你因昨日与女子产生争执怀恨在心,又见姑娘姿色秀丽,欲对她图谋不轨,遭到姑娘的反抗,恼羞成怒就起了杀心,乘夜黑风高之时将姑娘杀害,并弃尸于郊外山涧之中。”

    “你本企图毁尸灭迹,却不想被水流冲上岸来,以至于这么快时间内就被人发现。这叫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你再狡诈也逃不过本官的法眼……不,百姓的法眼。”

    易大人义正严辞,说得自己都感动不已,而陈楚之笨嘴笨舌只会喊“冤枉”二字。

    “关于你与死者之间的争执,现已有人证在。至于物证嘛……”易大人冷笑一声,张捕头随即将那紫色绢帕在陈楚之面前扬了扬。

    “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何话说?”

    “可、这……”陈楚之张口结舌,他实在没闹明白,这绢帕什么时候到他的书蒌子里来的?

    “不要再试图狡辩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饱读圣贤之书,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恶毒凶徒。”

    易大人又厉声喝问,“还有另外三位女子又是如何得罪于你,竟将她们残害致死的?快快从实招来。”

    “我、我……”陈楚之一副百口莫辩的窘态,一眼瞅见凌岸,忙喊道,“昨夜小生与傻蛋兄同住一间屋子,并未离开客栈。傻蛋兄,你快出来替小弟作证呀,小弟是不可能杀人的。”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凌岸身上,尤其是顾不全,急切地希望他出来替陈楚之作证,哪怕说几个字也好。

    而他却避过了顾不全的期待,只冲着陈楚之道:“二更前,你去了哪里?”

    陈楚之小声答:“上茅房解手。”

    凌岸冷眼注视着陈楚之,他便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顾不全急了:“陈公子你还不明白傻蛋的意思吗?快说上半夜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们也好去找人来为你作证呀。只要你说清楚了,相信大人会还你清白的。”

    陈楚之却摇头:“这是小生的秘密,恕在下无可奉告。”

    顾不全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矫情有意思吗?

    “天杀的,你还我的女儿来。”

    “你这杀人魔头,既然害死了我闺女,为什么还要毁坏她的容貌?”

    先前那三宗女尸案的苦主闻讯从城里赶来,对陈楚之又骂又打,老百姓的烂菜叶子也朝他头上招呼。

    有苦主拿着菜刀要割陈楚之的脸,说是让他也尝尝被毁容的苦,所幸被捕快拦下了。

    “等一等,还有三具女尸?也是被毁容的?全都算在陈公子头上?”

    顾不全傻了眼,这事儿怎么越发复杂了?

    但陈楚之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任由捕快将枷锁给他套上。

    虽然还没有签字画押,也等同于认罪了。

    顾不全实在想不明白,陈楚之到底在隐瞒什么?还有比杀人害命更见不得人的事?

    回头看凌岸,只见他似乎不受现场的嘈杂纷乱所影响,仔细察看起女尸来,又因是女尸,他半蹲着,不敢太过靠近。

    半晌,他又象后脑勺长眼睛似地,知道顾不全盯着他的后背,抬头冲着她问了一句:“这也没法认呀。”

    “没法认?”

    顾不全静下心来上前察看,女尸的脸确实毁坏得难以辨认。

    “无法辨认。”他说。

    “官爷,这都看不出是谁来,又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与陈公子争执的女子呢?那又怎么认定就是陈公子杀的人呢?况且昨日那女子戴着面纱,谁也没见过她长啥样啊。还有,莫非陈公子长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能透过面纱看出女子姿色秀丽,继而心生杂念起了杀心?”她说。

    “死因未明。”他说。

    “府衙不是应该等仵作验过尸,查实了死者身份,再来拿人的吗?现在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死因也尚未查清,又怎能随便拿人呢?他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背个书蒌子还直喘气,怎么杀人?”她说。

    “小事不至于害命。”他说

    “就算此女就是昨日之女,陈公子与该女子有过争执,也无法由彼断定陈公子杀人。几句争执就要人命,青州府的民风也不至于如此恶劣吧?”她说。

    “不可由此及彼。”他说。

    “据说青州府此前已有三起相似的案例,而我们一行四人昨日才到的青州府,又怎么以今日之一推断前三呢?”她说。

    凌岸与顾不全一人一句,他判断她解释,句句都说到实处,且是酣畅淋漓,满场皆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论是易大人还是张捕头,都无以反驳。

    围观众人看着陈楚之一副弱不禁风的穷书生模样,都觉得他们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只有花摇铃心头一股子酸味儿直往外冒,她就是看不得傻蛋与顾不全这种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的样子。

    “我等未见过前三具女尸,不知她们的具体情形,但据说她们同样都被毁了容貌,那么请问各位是如何认出自家闺女的?仅凭她们的衣着打扮吗?”顾不全又说道。

    几位苦主被问住了。

    他们的女儿失踪,多方查找无果,数日之后官府让他们前去认尸,而他们也的确是从衣着打扮来辨认自己的女儿的。

    张捕头怒了:“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杀人现场胡言乱语?还敢推翻大人的推断!”

    “她叫顾不全,是个卖棺材的,与陈公子是好朋友哦。”

    每当有人问起顾不全是谁的时候,花摇铃总是不会忘记第一时间出来落井下石。

    她已在人群里观望了多时,此时此刻她心中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官差将顾不全与陈楚之一起带走,这样傻蛋王爷就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果然张捕头闻言勃然大怒:“一个棺材女,也敢对大人断案指手画脚?”

    “大人,他们既与杀人犯是朋友,也难说是不是同案犯,不如一道押回府衙去?”

    易大人不置可否,但从他的脸上已然可以看出,他是相当的不悦,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让他下不来台阶,比当众打了他的脸一样难堪。

    “说这么多都没有用,绢帕就可以说明一切。”易大人憋了半晌,想起了那条重要的物证。

    “本官说过,以理服人。既然二位在本官面前振振有词为嫌犯辩解,那本官也有话要问二位,不多,就一句。”

    易大人总算扳回了一局,底气又上来了。

    “本官只有一问,这位公子说过嫌犯昨日上半夜出过门,而他拒不承认,是也不是?”

    凌岸只得点了点头。

    “暂且先抛开物证不谈,只需说清楚上半夜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即可。”

    陈楚之欲言又止。

    “你看,本官的推断向来合情合理,手上从无冤假错案。若是别无他议,本官可就要将人犯押回府衙去了。”

    绢帕明晃晃在众人面前亮相,而陈楚之又不肯说清楚自己的行踪,顾不全与凌岸一时也无法有什么异议,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被押走。

    “总算可以给死者亲属一个交代了。”易大人深深舒了一口气,“是本官治境不察,以致于如此惨绝人寰的命案发生,本官在此向百姓承诺,必将凶犯绳之以法,以告慰无辜的死者。”

    “大人真乃狄公再世也。”

    易大人在百姓的交口称赞中洋洋自得,当场兑现给竹尖儿赏银五十两,又迎来一片喝彩之声,都道他是言而有信的好官。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喜欢亲临现场当众断案的原因,对于他来说,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百姓的称道来得受用,官声远扬靠的还得是悠悠众口。

    只待凶犯陈楚之认罪,将他戴上枷押回府衙大牢去,这案子连同先前的三宗女尸案就算完结,剩下的便是具表上报等待上官批复了。

    对于易大人来说,政绩又添新笔,迟早他的官声将上达天听,那之后他的官品岂不步步高升?

    而对于陈楚之来说,等待他的,不过就是斩立决和秋后处决的区别而已。

    陈楚之被押走的时候,回过头来冲着凌岸笑了笑,说:“别问我做什么,你只需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否则你永远都回不到过去。”

    他笑得诡异,说的莫名其妙。

    凌岸于风中凌乱。

    待醒过神来,才发现顾不全已经走了,身旁只剩花摇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