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洗尘不洗心（八）
顾不全深吸一口气，心绪不再受花摇铃的故意挑衅所左右，瞥了一眼她手上拿的布，慢悠悠地问道。
“花摇铃，你去神捕司了？进得去大门不？守门的理你不？能证明傻蛋的身份不？”
“拿去，这劳什子没个屁用，人家根本不认。”
提起这块布,花摇铃便气不打一处来，将布往顾不全身上一丢，满脸都写着懊恼与气愤。
这原是花摇铃从凌岸身上扯下来的一截衣袖，兜兜转转，又到了顾不全的手中，正好似世事沧桑几经沉浮，在蚌壳没打开时，谁又知晓里头有没有宝？
而花摇铃分明手里执着宝,却不识得。
今日一早醒来，花摇铃就拿着那块布，兴冲冲地往京兆神捕司奔去。
结果在神捕司的大门前，便被当头泼了一桶凉水。
守门丁连正眼都不瞧一眼那块布。
“看清楚了，这可是锦缎，和你们容将军的一样。”花摇铃将布递在守门丁的眼前着急地说道。
守门丁一听就没好气。
京兆神捕司乃圣上直辖，等级十分森严，掌司、将军以及普通的兵丁非但服饰的样式不同，布料亦是天差地别，守门丁是最低等级，穿的服饰可想而知。
可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一早就来这里嘲笑他们普通的守门丁穿不上锦缎，简直是可恨至极。
“你这女子一大早就来给我哥俩找不痛快是吗？容将军是穿的锦缎服，但并非穿锦缎的都是容将军，城里穿得起锦缎的多的是，但你问问哪个敢到我哥俩面前来随意撒野的？”
花摇铃哼了一声，傲气道：“我不与你俩看门的啰嗦,进去通传一声，我要见你们容将军。”
“哟，口气倒不小，容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是他什么人？”
“容将军能看上你这样的土鳖，还留一截断袖给你？这也不是容将军的作派呀。哎我说，容将军那暴脾气，他扯你袖子有可能，扯他自己袖子送你，那是万万不能哈哈哈……”
两位守门丁在门前站着也无他事，闲着也是闲着，倒拿花摇铃取乐，瞅着她那一身土布花衣裳，出言嘲讽，两人哈哈大笑，笑得花摇铃云里雾里的，但她仍不肯罢休。
“这袖子不是容将军的，是我从另一个人身上扯下来的。我就问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将军？哎你们神捕司一共有几位将军？”
花摇铃倒是淡定自若，执着地问道。
“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京兆神捕司，除了掌司,就只有一位大将军，容将军还只是副将。姑娘这般笃定，难道识得凌大将军不成？就凌大将军的脾气吧，据我们所知，敢扯他袖子的人，最后都送到乱葬岗去了。”
“凌大将军虽然不乱发脾气，但你扯他袖子，他能笑着扯你一条胳膊。”
花摇铃心头猛地一跳。
想起那日他那邪得要吃人的一笑，她仍心有余悸。
他不是傻蛋，而是活脱脱的守门丁口中所说的凌大将军啊。
她很快镇定下来，下巴颌一抬，问道，“凌大将军？我识得他，如何？”
守门丁的笑声戛然而止，立即警觉地看着花摇铃与她手里的布。
“识得，就速速领我等前去寻他，一千两赏银等着你。若是知情不报，掌司一怒冲天，格杀勿论。”
“呃……不，我说说而已，逗你们玩的。”
花摇铃被“格杀勿论”四个字镇住了，赶忙收了布拔腿就跑，耳边听得守门丁的叫骂声。
“你有几个脑袋，敢到我神捕司门前逗趣？”
花摇铃是头也不敢回。
尚书府离神捕司不远，她一眼就看见顾不全在那里徘徊，于是便出言揶揄，这一肚子气不找顾不全撒还找谁去？
顾不全听着花摇铃的叙说，哈哈大笑。
“花摇铃大闹神捕司，行，算你有胆，我顾不全佩服。”
她紧接着收了笑容，话锋一转，问道，“他若真是神捕司的人，你猜他为什么不回去？”
花摇铃的心思顿时活络开来。
“我说他为何处处避着神捕司，却原来是闹掰了……咦，适才那俩看门的说赏银一千两，我有没有听差了？听着格杀勿论就心慌，没留意还有一千两的赏银。不行，我得再去问问，若是真的，我就发财了。”
顾不全吓了一跳，“花摇铃，你不会真的想出卖他去换赏银吧？”
“有何不可？”花摇铃反问道。
“花摇铃，你那么喜欢他，我以为你会处处为他的安危着想，而不是想着自己怎么靠他发财的。”顾不全道。
“是，傻蛋是对我很重要，但发财对我来说，更重要。那可是一千两赏银耶，你不动心？”
花摇铃又一想，“不对，顾不全，你该不会想跟我抢这一千两赏银吧？二一添作五，我俩一人一半，如何？但必须先说好了，有事我俩也得一同担着。”
顾不全张口结舌。
沉默了片刻，顾不全道：“花摇铃，那日在落雁坡，你为了救他，可以连命都不要，那般义无反顾，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就算不是，他也是相处了这么久的朋友……”
“喜欢又如何？朋友又算什么？”顾不全未说完便被花摇铃的嗤笑声打断。
“义无反顾？那是以命相搏的一场豪赌你懂吗？可我还赌输了，输给了你！”
花摇铃恨得牙根疼。
“我差一点丢了性命，却仍然换不来他的心，只肯拿命还我。既然如此，我拿他换一千两赏银，天经地义。”
顾不全今日以来第二次目瞪口呆。
“顾不全，你别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你敢说你自己一点也不爱银子？你一口薄棺卖人家多少银子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就不贪财了吗？”
“告诉你，我喜欢傻蛋，但不意味着我必须和他一起喝西北风，能从喜欢的人身上得到一生的荣华富贵自然是好的，如若不能，我宁愿放弃。更何况，如今我并不要他的命，只拿他换银子罢了。我付出了，总不能什么回报都没有吧？”
花摇铃再一次语出惊人。
“我承认我也爱财，我也有私心，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靠出卖他人换取的。我师父说，不吃亏也不占便宜，否则捡根麻绳丢头牛。”顾不全摇着头，喃喃地说道。
“你师父是谁？别忘了枫叶镇的理命钱庄，他取的那些不义之财，就有道了吗？比起你师父来说，我花摇铃就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谁比谁更清白？”
顾不全再也无话可说。
师父的确是假死失踪了，但理命钱庄究竟与他有没有牵涉，至今尚无定论，她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花摇铃的质问。
不过，一个人能够将嫌贫爱富出卖朋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唯有一个花摇铃了。
诶，终究还是高看了花摇铃。
她以为凌岸有了一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生死伴侣，衷心地为他感到高兴，殊不知，花摇铃追求荣华富贵的一颗心，从来就都不曾改变过。
她无权去干涉花摇铃的追求，人各有志，每个人都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奔走，谁也说不上比谁更高贵更无私。
师父曾经对她说过，人之初，性本私。大约也是看过无数自私自利的人，才会发出如此的感慨吧？
她深深地为凌岸感到遗憾，虽然他已不是傻蛋，但他的心，与花摇铃的心，显然不在同一个方向。
他要的，与花摇铃要的，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花摇铃踮着脚尖朝着尚书府看了又看，那里面就有着她一心向往的荣华富贵，但眼下她什么也看不到。
适才她笑话顾不全的那些话，在心里自己也掂量了一番，小算盘开始拨得噼啪响。
她以为顾不全会象她一样揶揄她几句，但回头时，顾不全已经走远。
“嗤。”她朝着顾不全的背影冷哼了一声，“等我发了财，叫你腆着脸来求我赏饭吃。”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尚书府对面的一个屋顶上，凌岸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或许她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得到她要的荣华富贵，但那颗心，是永远得不到了。
她也不会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会输得更惨，乃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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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为什么不能修改呢？）
“花摇铃，你去神捕司了？进得去大门不？守门的理你不？能证明傻蛋的身份不？”
“拿去，这劳什子没个屁用，人家根本不认。”
提起这块布,花摇铃便气不打一处来，将布往顾不全身上一丢，满脸都写着懊恼与气愤。
这原是花摇铃从凌岸身上扯下来的一截衣袖，兜兜转转，又到了顾不全的手中，正好似世事沧桑几经沉浮，在蚌壳没打开时，谁又知晓里头有没有宝？
而花摇铃分明手里执着宝,却不识得。
今日一早醒来，花摇铃就拿着那块布，兴冲冲地往京兆神捕司奔去。
结果在神捕司的大门前，便被当头泼了一桶凉水。
守门丁连正眼都不瞧一眼那块布。
“看清楚了，这可是锦缎，和你们容将军的一样。”花摇铃将布递在守门丁的眼前着急地说道。
守门丁一听就没好气。
京兆神捕司乃圣上直辖，等级十分森严，掌司、将军以及普通的兵丁非但服饰的样式不同，布料亦是天差地别，守门丁是最低等级，穿的服饰可想而知。
可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一早就来这里嘲笑他们普通的守门丁穿不上锦缎，简直是可恨至极。
“你这女子一大早就来给我哥俩找不痛快是吗？容将军是穿的锦缎服，但并非穿锦缎的都是容将军，城里穿得起锦缎的多的是，但你问问哪个敢到我哥俩面前来随意撒野的？”
花摇铃哼了一声，傲气道：“我不与你俩看门的啰嗦,进去通传一声，我要见你们容将军。”
“哟，口气倒不小，容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是他什么人？”
“容将军能看上你这样的土鳖，还留一截断袖给你？这也不是容将军的作派呀。哎我说，容将军那暴脾气，他扯你袖子有可能，扯他自己袖子送你，那是万万不能哈哈哈……”
两位守门丁在门前站着也无他事，闲着也是闲着，倒拿花摇铃取乐，瞅着她那一身土布花衣裳，出言嘲讽，两人哈哈大笑，笑得花摇铃云里雾里的，但她仍不肯罢休。
“这袖子不是容将军的，是我从另一个人身上扯下来的。我就问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将军？哎你们神捕司一共有几位将军？”
花摇铃倒是淡定自若，执着地问道。
“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京兆神捕司，除了掌司,就只有一位大将军，容将军还只是副将。姑娘这般笃定，难道识得凌大将军不成？就凌大将军的脾气吧，据我们所知，敢扯他袖子的人，最后都送到乱葬岗去了。”
“凌大将军虽然不乱发脾气，但你扯他袖子，他能笑着扯你一条胳膊。”
花摇铃心头猛地一跳。
想起那日他那邪得要吃人的一笑，她仍心有余悸。
他不是傻蛋，而是活脱脱的守门丁口中所说的凌大将军啊。
她很快镇定下来，下巴颌一抬，问道，“凌大将军？我识得他，如何？”
守门丁的笑声戛然而止，立即警觉地看着花摇铃与她手里的布。
“识得，就速速领我等前去寻他，一千两赏银等着你。若是知情不报，掌司一怒冲天，格杀勿论。”
“呃……不，我说说而已，逗你们玩的。”
花摇铃被“格杀勿论”四个字镇住了，赶忙收了布拔腿就跑，耳边听得守门丁的叫骂声。
“你有几个脑袋，敢到我神捕司门前逗趣？”
花摇铃是头也不敢回。
尚书府离神捕司不远，她一眼就看见顾不全在那里徘徊，于是便出言揶揄，这一肚子气不找顾不全撒还找谁去？
顾不全听着花摇铃的叙说，哈哈大笑。
“花摇铃大闹神捕司，行，算你有胆，我顾不全佩服。”
她紧接着收了笑容，话锋一转，问道，“他若真是神捕司的人，你猜他为什么不回去？”
花摇铃的心思顿时活络开来。
“我说他为何处处避着神捕司，却原来是闹掰了……咦，适才那俩看门的说赏银一千两，我有没有听差了？听着格杀勿论就心慌，没留意还有一千两的赏银。不行，我得再去问问，若是真的，我就发财了。”
顾不全吓了一跳，“花摇铃，你不会真的想出卖他去换赏银吧？”
“有何不可？”花摇铃反问道。
“花摇铃，你那么喜欢他，我以为你会处处为他的安危着想，而不是想着自己怎么靠他发财的。”顾不全道。
“是，傻蛋是对我很重要，但发财对我来说，更重要。那可是一千两赏银耶，你不动心？”
花摇铃又一想，“不对，顾不全，你该不会想跟我抢这一千两赏银吧？二一添作五，我俩一人一半，如何？但必须先说好了，有事我俩也得一同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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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摇铃恨得牙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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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全，你别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你敢说你自己一点也不爱银子？你一口薄棺卖人家多少银子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就不贪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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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摇铃再一次语出惊人。
“我承认我也爱财，我也有私心，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靠出卖他人换取的。我师父说，不吃亏也不占便宜，否则捡根麻绳丢头牛。”顾不全摇着头，喃喃地说道。
“你师父是谁？别忘了枫叶镇的理命钱庄，他取的那些不义之财，就有道了吗？比起你师父来说，我花摇铃就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谁比谁更清白？”
顾不全再也无话可说。
师父的确是假死失踪了，但理命钱庄究竟与他有没有牵涉，至今尚无定论，她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花摇铃的质问。
不过，一个人能够将嫌贫爱富出卖朋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唯有一个花摇铃了。
诶，终究还是高看了花摇铃。
她以为凌岸有了一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生死伴侣，衷心地为他感到高兴，殊不知，花摇铃追求荣华富贵的一颗心，从来就都不曾改变过。
她无权去干涉花摇铃的追求，人各有志，每个人都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奔走，谁也说不上比谁更高贵更无私。
师父曾经对她说过，人之初，性本私。大约也是看过无数自私自利的人，才会发出如此的感慨吧？
她深深地为凌岸感到遗憾，虽然他已不是傻蛋，但他的心，与花摇铃的心，显然不在同一个方向。
他要的，与花摇铃要的，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花摇铃踮着脚尖朝着尚书府看了又看，那里面就有着她一心向往的荣华富贵，但眼下她什么也看不到。
适才她笑话顾不全的那些话，在心里自己也掂量了一番，小算盘开始拨得噼啪响。
她以为顾不全会象她一样揶揄她几句，但回头时，顾不全已经走远。
“嗤。”她朝着顾不全的背影冷哼了一声，“等我发了财，叫你腆着脸来求我赏饭吃。”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尚书府对面的一个屋顶上，凌岸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或许她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得到她要的荣华富贵，但那颗心，是永远得不到了。
她也不会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会输得更惨，乃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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