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桃花美人妆（二）
与奇寒接踵而来是的瘟疫肆虐。
尽管济王想方设法施药救治、王尚书也开仓赈粥，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药与粥都还好办，但对于取暖用的炭，却是无计可施，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把控着煤炭的交易，连济王也没辙。
无数的灾民更象受人盅惑一般，一拨接一拨地往京城涌来,打砸抢时有发生，大多人家不得不关门闭户，商铺也纷纷关张，就连青楼也不再开门接客，城中一片萧条。
同时也越来越多的人在冻饿与病痛之中死去。
然而顾不全并没有如花摇铃所愿发大财。
他们在落雁坡的福家院子开起了棺材铺，凌岸也十分卖力地每天又锯又刨的，连花摇铃也时常会动手帮上一点小忙，打好的棺材摆满了院子。
有很多人打听得这里的棺材便宜，便特意寻到这里来买,棺材很快就一扫而空，而附近的林子早被人们砍去烧了取暖，凌岸只能去更深的山里伐木，这才够打新的棺材。
生意好，照理说不发财也该赚足生活用度吧？
可背不住顾不全心肠软，见到那些穷苦人家，就不忍心收钱，上好的棺材也是半卖半送。有时候，甚至再抓几个鸡蛋送与人家。
如此一来，棺材铺非但没有发财，反而是入不敷出。
凌岸倒是十分淡定，每日依旧起大早就开始锯木头。
“做的棺材越多，亏得越多，还做什么做？不如劈柴烧火还赚个暖和。”
顾不全白送棺材也就罢了，还送鸡蛋，花摇铃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就抢了回来。
棺材不挣钱,全靠鸡蛋换铜板子勉强度日，无怪乎花摇铃气哼哼的。
顾不全笑道：“这几日恰好都是穷人家来买棺材，等下回遇到个好主顾，一定卖个好价钱。”
转头一瞧，凌岸正往一块厚板子上钉钉子。
“一根木头锯不了两块板，用这么厚的板子，这么多钉子，做镇店之宝给谁用？你是存心让我蚀本不是？”
顾不全不好好反思自己的原因，却怪凌岸棺材板做得太厚棺材钉用得太多害她蚀了本。
“就是，你当每一口棺材都是镇店之宝呢？”花摇铃亦手叉腰怒骂。
“嗯。抠钱精也有失算的时候。”凌岸应声道。
顾不全二话不说便一脚踹在他身上。
他笑着，依旧锯着厚厚的板子，用最多的钉子，将棺材做得结结实实的，力求将每一口棺材都做成“镇店之宝”。
她看着凌岸憨憨的认真做棺材的样子，觉得心底里的暖意足以抵御身上寒气，不管他是凌岸还是傻蛋，至少，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是吗？
于是,她上前去替他拍了拍被她踹脏了的衣裳,他便停下来,冲着她咧嘴一笑。
她亦回之以灿烂的一笑。
师父说过，不占别人便宜也不要吃亏，她这回的亏是吃大了，严重违背师父的教诲，但她觉得，这亏吃得值。
棺材蚀本不要紧，再遇到穷困之人，她还是会倾囊相助。
“够了。”花摇铃一声怒喝将两人震醒，鸡也被她打得咯咯叫着乱飞。
孙小空正与狗子玩得不亦乐乎，被花摇铃吓了一跳，但看顾不全与凌岸都很安静，也就放心地玩耍去了。
这是连猴子都不爱搭理她的地步了？那可不行，抡起扫帚来追着孙小空打。
“小生以为棺材铺应该是人鬼都安分的，却怎地这般鸡飞狗跳？”
陈楚之朗朗的声音从篱笆墙外面响起，青幞头，土布书生装，依然是一身又酸又腐的书呆子气息。
“济、济、济王殿下。”花摇铃还从未曾如此心虚过，说话都不利索了。
小高公公则是一身书僮打扮，抢先推开了篱笆墙的门，毕恭毕敬将陈楚之让了进来，而他自己则肩上扛了个大袋子，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那样子着实令人冷俊不禁。
顾不全忽然想起，在青州府的地牢前看到的那个身影，那时便觉得好生奇怪，却原来就是小高公公。
哎，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是他呢？
所以，济王并不只是针对洗尘茶庄，而是在青州府甚至早在福州府就已开始着手调查一系列案子，他隐藏之深且不惜以自己为诱饵的行事风格又实在令人咂舌。
对于顾不全来说，他只是济王而已，不再是陈大哥，他离她比凌岸离她远得多。
他既已亮明济王的身份，今天又如此一副书生打扮来棺材铺做甚？
“小生陈楚之，来看望不全妹妹。”
“见过王爷。”顾不全规中矩地施了一礼。
陈楚之笑吟吟的问道，“不全妹妹不必如此多礼，我还是你的陈大哥，你还是不全妹妹，可好？”
顾不全没有回答。
陈楚之只好又问：“妹妹近来可还好？”
顾不全回道：“回王爷，小女子甚好，不劳您挂念。”
“什么叫甚好？棺材送人，鸡蛋也送人，就差没把鸡也送人了，自己都快冻死饿死了，还甚好？”
花摇铃插嘴埋怨道，在济王和小高公公面前不敢大声，只敢小声嘀咕。
“哼。”小高公公一抬下巴颌，斜乜着花摇铃道，“王爷让你说话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此多嘴多舌头！”
花摇铃立即闭嘴，象霜打的茄子似的退到了一旁，再不敢抬头看陈楚之一眼。
“王爷知道你们有难处，特意送米面和银子来的，还不快谢过王爷，不，谢你陈大哥。”
顾不全一瞧，一大袋米面外回白花花的银子，冲着这些，叫声陈大哥又有何不可？
“多谢陈大哥。”
陈楚之的笑容立即漾开去，小高公公也是搓着手一副为主子喜不自胜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多谢陈大哥。”
没想到凌岸亦学着顾不全喊了一声，陈楚之的笑容僵住了。
小高公公立即喝斥：“大胆，陈大哥是你叫的吗？”
凌岸也不慌不乱，指了指顾不全：“她大哥也是我大哥。”
小高公公重重地“哼”了一声：“就你，也想和王爷争美人？”
陈楚之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小高公公，微微笑着对凌岸说道，“这里没有王爷，我是陈楚之，你是傻蛋，我们公平竞争，如何？”
又转而对顾不全道：“不全妹妹一向喜欢公平，虽然他比我先认识的妹妹，但妹妹可否给小生一个公平的机会？”
呃……顾不全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一眼瞥见地上的那一大袋米面。
“傻蛋，好好钉棺材板，明天还得送城西张家。陈大哥，麻烦将米和面分开装几袋，明天进城可以分头去几条街分发，也方便一些。”
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好咧。”
两个异口同声，立即欢欢喜喜动手各干各的去。
“不是，你们，这？”花摇铃目瞪口呆，但瞬间醒悟过来，忙说，“那我来帮忙一起分装米面吧。”
有济王这棵大树在，往后有的是吃不完的米面，何必在乎这一时？再说了，不还有那么多银子吗？
分装米面这样的事又怎么会让王爷亲自动手，自然是小高公公代劳，他只是在一旁动动嘴皮子而已，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凌岸刨棺材板，顾不全给他扶着板子，他钉棺材，她就递钉子，配合得是无比的默契。
在一递一接之间，他与她还会相视一笑，全然无视身旁的人。
反观自己这边，小高公公又哪里做过这种下人干过的粗活？再加他很不喜欢花摇铃，两人总配合不上，手忙脚乱一塌糊涂。
偏偏这个时候花摇铃凑近了，压低了嗓子唤他。
“王爷。”花摇铃瞥了一眼凌岸，悄声说道，“王爷可得小心防着点，他便是神捕司悬赏的一千两的那个凌大将军。”
“哦？”陈楚之笑问，“那又如何？”
“王爷的赏银比神捕司只会多不会少，可小女子心里明白，绝不敢向王爷讨要赏银，但求王爷往后多多照拂小女子便可。”
花摇铃妩媚地冲着陈楚之一笑。
“嗯哼。”不待陈楚之回答，小高公公已经回了她一个冷哼，“少在王爷面前卖乖耍小心眼，王爷不喜欢。还有，你个小女子以后离王爷远点，小心咱家一个不小心撕了你。”
花摇铃顿时面色灰白，不敢再吱声，瞅着小高公公那双细细长长的手指头，看起来比凌岸的二指刀更可怕，要不搁从前她早发作了。
而陈楚之始终眯眯笑。
“棺材铺老板在吗？”一个柔和温婉的声音响起。
只见篱笆墙外面站着个年轻女子，她也不进门，只是递上一张纸来，说道：“我要一口上好的棺材，三天之后送到这个地方。”
她勾着嘴角微微笑着，声音轻轻柔柔，人也长得十分清丽，尤其她的额头画着一朵粉色桃花，唇上红色口脂浅浅似花瓣，顾不全一看就十分欢喜。
一只素手递上一两订金，而后屈身道了声万福，转身施施然离去。
是一个精致美丽又很有礼数的女子，可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家里需要棺材的女子。
尽管济王想方设法施药救治、王尚书也开仓赈粥，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药与粥都还好办，但对于取暖用的炭，却是无计可施，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把控着煤炭的交易，连济王也没辙。
无数的灾民更象受人盅惑一般，一拨接一拨地往京城涌来,打砸抢时有发生，大多人家不得不关门闭户，商铺也纷纷关张，就连青楼也不再开门接客，城中一片萧条。
同时也越来越多的人在冻饿与病痛之中死去。
然而顾不全并没有如花摇铃所愿发大财。
他们在落雁坡的福家院子开起了棺材铺，凌岸也十分卖力地每天又锯又刨的，连花摇铃也时常会动手帮上一点小忙，打好的棺材摆满了院子。
有很多人打听得这里的棺材便宜，便特意寻到这里来买,棺材很快就一扫而空，而附近的林子早被人们砍去烧了取暖，凌岸只能去更深的山里伐木，这才够打新的棺材。
生意好，照理说不发财也该赚足生活用度吧？
可背不住顾不全心肠软，见到那些穷苦人家，就不忍心收钱，上好的棺材也是半卖半送。有时候，甚至再抓几个鸡蛋送与人家。
如此一来，棺材铺非但没有发财，反而是入不敷出。
凌岸倒是十分淡定，每日依旧起大早就开始锯木头。
“做的棺材越多，亏得越多，还做什么做？不如劈柴烧火还赚个暖和。”
顾不全白送棺材也就罢了，还送鸡蛋，花摇铃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就抢了回来。
棺材不挣钱,全靠鸡蛋换铜板子勉强度日，无怪乎花摇铃气哼哼的。
顾不全笑道：“这几日恰好都是穷人家来买棺材，等下回遇到个好主顾，一定卖个好价钱。”
转头一瞧，凌岸正往一块厚板子上钉钉子。
“一根木头锯不了两块板，用这么厚的板子，这么多钉子，做镇店之宝给谁用？你是存心让我蚀本不是？”
顾不全不好好反思自己的原因，却怪凌岸棺材板做得太厚棺材钉用得太多害她蚀了本。
“就是，你当每一口棺材都是镇店之宝呢？”花摇铃亦手叉腰怒骂。
“嗯。抠钱精也有失算的时候。”凌岸应声道。
顾不全二话不说便一脚踹在他身上。
他笑着，依旧锯着厚厚的板子，用最多的钉子，将棺材做得结结实实的，力求将每一口棺材都做成“镇店之宝”。
她看着凌岸憨憨的认真做棺材的样子，觉得心底里的暖意足以抵御身上寒气，不管他是凌岸还是傻蛋，至少，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是吗？
于是,她上前去替他拍了拍被她踹脏了的衣裳,他便停下来,冲着她咧嘴一笑。
她亦回之以灿烂的一笑。
师父说过，不占别人便宜也不要吃亏，她这回的亏是吃大了，严重违背师父的教诲，但她觉得，这亏吃得值。
棺材蚀本不要紧，再遇到穷困之人，她还是会倾囊相助。
“够了。”花摇铃一声怒喝将两人震醒，鸡也被她打得咯咯叫着乱飞。
孙小空正与狗子玩得不亦乐乎，被花摇铃吓了一跳，但看顾不全与凌岸都很安静，也就放心地玩耍去了。
这是连猴子都不爱搭理她的地步了？那可不行，抡起扫帚来追着孙小空打。
“小生以为棺材铺应该是人鬼都安分的，却怎地这般鸡飞狗跳？”
陈楚之朗朗的声音从篱笆墙外面响起，青幞头，土布书生装，依然是一身又酸又腐的书呆子气息。
“济、济、济王殿下。”花摇铃还从未曾如此心虚过，说话都不利索了。
小高公公则是一身书僮打扮，抢先推开了篱笆墙的门，毕恭毕敬将陈楚之让了进来，而他自己则肩上扛了个大袋子，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那样子着实令人冷俊不禁。
顾不全忽然想起，在青州府的地牢前看到的那个身影，那时便觉得好生奇怪，却原来就是小高公公。
哎，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是他呢？
所以，济王并不只是针对洗尘茶庄，而是在青州府甚至早在福州府就已开始着手调查一系列案子，他隐藏之深且不惜以自己为诱饵的行事风格又实在令人咂舌。
对于顾不全来说，他只是济王而已，不再是陈大哥，他离她比凌岸离她远得多。
他既已亮明济王的身份，今天又如此一副书生打扮来棺材铺做甚？
“小生陈楚之，来看望不全妹妹。”
“见过王爷。”顾不全规中矩地施了一礼。
陈楚之笑吟吟的问道，“不全妹妹不必如此多礼，我还是你的陈大哥，你还是不全妹妹，可好？”
顾不全没有回答。
陈楚之只好又问：“妹妹近来可还好？”
顾不全回道：“回王爷，小女子甚好，不劳您挂念。”
“什么叫甚好？棺材送人，鸡蛋也送人，就差没把鸡也送人了，自己都快冻死饿死了，还甚好？”
花摇铃插嘴埋怨道，在济王和小高公公面前不敢大声，只敢小声嘀咕。
“哼。”小高公公一抬下巴颌，斜乜着花摇铃道，“王爷让你说话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此多嘴多舌头！”
花摇铃立即闭嘴，象霜打的茄子似的退到了一旁，再不敢抬头看陈楚之一眼。
“王爷知道你们有难处，特意送米面和银子来的，还不快谢过王爷，不，谢你陈大哥。”
顾不全一瞧，一大袋米面外回白花花的银子，冲着这些，叫声陈大哥又有何不可？
“多谢陈大哥。”
陈楚之的笑容立即漾开去，小高公公也是搓着手一副为主子喜不自胜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多谢陈大哥。”
没想到凌岸亦学着顾不全喊了一声，陈楚之的笑容僵住了。
小高公公立即喝斥：“大胆，陈大哥是你叫的吗？”
凌岸也不慌不乱，指了指顾不全：“她大哥也是我大哥。”
小高公公重重地“哼”了一声：“就你，也想和王爷争美人？”
陈楚之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小高公公，微微笑着对凌岸说道，“这里没有王爷，我是陈楚之，你是傻蛋，我们公平竞争，如何？”
又转而对顾不全道：“不全妹妹一向喜欢公平，虽然他比我先认识的妹妹，但妹妹可否给小生一个公平的机会？”
呃……顾不全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一眼瞥见地上的那一大袋米面。
“傻蛋，好好钉棺材板，明天还得送城西张家。陈大哥，麻烦将米和面分开装几袋，明天进城可以分头去几条街分发，也方便一些。”
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好咧。”
两个异口同声，立即欢欢喜喜动手各干各的去。
“不是，你们，这？”花摇铃目瞪口呆，但瞬间醒悟过来，忙说，“那我来帮忙一起分装米面吧。”
有济王这棵大树在，往后有的是吃不完的米面，何必在乎这一时？再说了，不还有那么多银子吗？
分装米面这样的事又怎么会让王爷亲自动手，自然是小高公公代劳，他只是在一旁动动嘴皮子而已，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凌岸刨棺材板，顾不全给他扶着板子，他钉棺材，她就递钉子，配合得是无比的默契。
在一递一接之间，他与她还会相视一笑，全然无视身旁的人。
反观自己这边，小高公公又哪里做过这种下人干过的粗活？再加他很不喜欢花摇铃，两人总配合不上，手忙脚乱一塌糊涂。
偏偏这个时候花摇铃凑近了，压低了嗓子唤他。
“王爷。”花摇铃瞥了一眼凌岸，悄声说道，“王爷可得小心防着点，他便是神捕司悬赏的一千两的那个凌大将军。”
“哦？”陈楚之笑问，“那又如何？”
“王爷的赏银比神捕司只会多不会少，可小女子心里明白，绝不敢向王爷讨要赏银，但求王爷往后多多照拂小女子便可。”
花摇铃妩媚地冲着陈楚之一笑。
“嗯哼。”不待陈楚之回答，小高公公已经回了她一个冷哼，“少在王爷面前卖乖耍小心眼，王爷不喜欢。还有，你个小女子以后离王爷远点，小心咱家一个不小心撕了你。”
花摇铃顿时面色灰白，不敢再吱声，瞅着小高公公那双细细长长的手指头，看起来比凌岸的二指刀更可怕，要不搁从前她早发作了。
而陈楚之始终眯眯笑。
“棺材铺老板在吗？”一个柔和温婉的声音响起。
只见篱笆墙外面站着个年轻女子，她也不进门，只是递上一张纸来，说道：“我要一口上好的棺材，三天之后送到这个地方。”
她勾着嘴角微微笑着，声音轻轻柔柔，人也长得十分清丽，尤其她的额头画着一朵粉色桃花，唇上红色口脂浅浅似花瓣，顾不全一看就十分欢喜。
一只素手递上一两订金，而后屈身道了声万福，转身施施然离去。
是一个精致美丽又很有礼数的女子，可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家里需要棺材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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