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桃花美人妆（九）
虽然满心欢喜，但在顾不全看来，当掌司夫人终究没有自己当棺材铺老板来得塌实。
心中暗暗盘算着，掌司的俸禄能抵她卖多少口棺材的银子呢？
当掌司夫人影响她卖棺材不呢？
凌岸见顾不全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知道她又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算清楚了吗？”
一眼就被看穿心里的小秘密，顾不全有点尴尬地傻笑，假装淡定地抬眼去望对面那刀削般的峭壁，顾左右而言他。
“傻蛋，你为什么会从那里跳崖呢？”她问道。
若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谁又会从万仞绝壁纵身跃下呢？
凌岸即刻收了笑脸，眉心也渐渐地蹙紧了，带着寒气说道：“因为山中有鬼。”
“数年之前我来时，这里人畜皆和。而我第二次来这里，原本热闹的村庄已是空无一人的鬼庄矣。”
他长叹了一声。
“不仅仅是桃庄的二百三十五人，桃山脚下另有杏庄一百七十三人、李庄二百零九人，均与桃庄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可是，他们看起又好象只是出门劳作，家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各家门户敞开着，炉上有水，灶中有柴，桌上有咸菜，碗中有干馍，而村民与鸡犬皆不见踪影，唯崖顶上桃花盛开，而那时也正是春寒料峭大雪纷飞的时节。”
“大雪桃花开，如此不合时宜，其中必有妖异。”顾不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对面的凛凛绽放于风雪之中的桃花。
“嗯。”凌岸点了点头，指着崖顶说道，“我是被黑衣人困在那里，万般无奈之下才跳崖的。而这一切的缘由，便是从追查桃庄杏庄李庄的人口失踪案开始，逐渐触及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桃山的秘密。”
“大王的宝藏？”顾不全兴奋起来。
“是宝藏，但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煤矿，远比金银珠宝贵重得多。”
顾不全被震住了。
从这个奇寒的冬天就知道，掌握了煤矿，便是掌握了整个京城的民生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脉。
一年之前，凌岸为了彻查人口失踪案，领着京兆神捕司的一队人马，白天上山，夜宿桃庄，历经多日搜寻无果，直至在一处山涧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才于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尽管那人蓬头垢面，浑身黢黑，凌岸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桃庄人，名唤阿柴。
“阿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庄里的其他人呢？”
阿柴挣扎着说道，“挖、挖，救，救救他们……大王……”
他尽力用十指做着挖地的动作，没说几个字便咽了气，而他的眼睛最终是望着崖顶的方向。
“挖？挖什么？”凌岸百思不解。
桃山大王冢宝藏的传说千年流传，桃庄人也自称是大王冢守陵人的后裔。
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了，大王冢早已是云深不知处，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有没有大王冢的存在。
在很多年轻的村民看来，有宝藏谁还会放着不要？谁又愿意一直窝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每天日出而日落而息？
的确也有人从这里走了出去，但他们发现外面的日子更不好过，没有银子万般难哪。
当年凌岸初来此地的时候，便已感觉到庄里的男女老少言语中，总是不知觉地流露出对大王冢宝藏的无限憧憬，又带着深深的遗憾，因为祖先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大王冢位置的线索。
难道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了大王冢的秘密，全庄的男女老少连同鸡犬都一起上山挖宝去了？
阿柴浑身以及十指都是黢黑的，指甲缝里也是黑黑的东西，如果是挖山掘宝，应是充满泥垢才对，不至于这么黑。
凌岸看着阿柴黑黢黢的十指想了许久才想明白，那是煤炭。
联想到杏庄李庄的人也全部失踪，更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些村民是去山上挖煤了，并且是被控制了人身自由的，否则不会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他和手下在山上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煤矿的所在，只好回到神捕司调集更多的人马来搜山，但陆掌司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还将他训斥了一顿，认为他的怀疑毫无道理可言。
“人抓去挖煤，鸡呢，狗呢，猪呢？通通都挖煤？挖出来的煤在哪里？都被吃了吗？你这天下第一神捕的脑袋成天就琢磨这些荒唐事？你爹要是活过来不被你气得再死一次才怪。”
对于陆掌司的质问，凌岸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清楚这些村庄里的鸡犬都上哪里去了。
无奈，他只身回到了桃庄，想带着自己的手下继续上山搜寻。
然而当他踏进桃庄，见到的却是同伴们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人马尽数被杀。
紧接着便是如蝗一般朝他飞扑而来的黑衣人。
他奋力厮杀了三天三夜，终至精疲力竭，被困于悬崖之顶，最终无奈地选择了跳崖。
想起那些且战且退走投无路的日子，凌岸咬了咬牙，但目光中没有悔恨，而是重振旗鼓再战的决心。
顾不全想起在他头疼病发作的时候说过，脚下血流成河，却原来就是这样艰难的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也突然明白，他为何对黑衣蒙面的师父会如此锲而不舍，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他定然以为，师父就是黑衣人之首。
“煤炭事关重大，当日我将手下留在桃庄，只身赶回神捕司去向陆掌司禀报，此事除了他，我不曾向其他人透露过，但接着我的人马便全数被杀害，我亦被黑衣人追杀。因此，我怀疑陆掌司与此事有关。”
他叹了叹，崖顶上那祝融面具又浮现在眼前。
他记得在悬崖上祝融面具对他说，崖顶的桃树果实之所以特别香甜美味，是因为用了“上好的养分”。
带桃回神捕司给大家尝鲜的，就是陆掌司。
那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拽着祝融面具一起跳崖，他挂在峭壁的桃树上，祝融面具则先于他往下坠落。
然而待他归来时，却见陆掌司好好的依然坐镇于神捕司，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心。
这里也是他一再避开神捕司没有回去的原因。
“你能活下来，他或许也可以。”顾不全道。
凌岸眉心里猛地一跳，是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我还记得师父走的时候说过一句，小心火烛。”顾不全又道。
凌岸点了点头，“是，祝融，即为火神。”
“所以，我师父一定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一回凌岸没有再点头，眉心的凝蹙也没有舒展开来。
“煤炭，乃民生之命脉，朝廷视为重中之重，这等大事若没有朝中势力扶持，很难撑持下去。所以……”他不无忧虑道。
“所以，你怀疑朝中有高官在给黑衣人做靠山？”顾不全道。
凌岸摇了摇头：“不仅仅是靠山，我怀疑，此事根本就是这高官所起。”
“只可惜，我能以一己之命拖下一个祝融陪葬，却连这高官的皮毛都不曾触及，他那么强大，无所不在，我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顾不全悄然舒了一口气，若是高官，那就不是师父。
师父十八年来一直在枫叶镇卖棺材呐。
“若有下次，面对同样的情境，我依然还是会纵身跃下悬崖，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查出罪魁祸首。既然我没有死，便是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能放过。”
他站起身，面对着悬崖，沉稳、坚定。
崖顶桃花妖异，崖下水流湍急，从这里到枫叶镇足有千余里海路，顾不全想，也不知身受重伤的他是怎么随波逐流到她的身边的？
“我不知道漂了多久，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活下去。”他回过头来看她，笑道，“你知道吗，当我的手触到你的面庞那一霎，我就知道，自己活了。”
她不禁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是心疼，也是欢喜。
“在牢里成亲太过于草率了，虽然你不计较，但我还是不能委屈了你。你等着，待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京城安宁一些的时候，我一定会亲自领着花轿来娶你。”
他望着她，含着笑，“我说过十里花车来迎娶你，一定做到。”
“嗯。”她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不要十里花车，只要一顶花轿来接我就好。”
“好。”他笑着，拥她入怀。
只是，冬天会过去，却不知道京城何时才能安宁？
一瓣桃花飘飘扬扬落在她的面前，他拾起，轻轻为她粘在额上。
桃花娇，人妩媚。
“现在，我要先带着新娘子回棺材铺去，你可以数着棺材慢慢算计掌司的俸禄，然后好好想想，当掌司夫人合算还是卖棺材合算。”
他眼含着笑意，紧握着她的手，双双离去。
也就在他们离开的桃庄的时候，济王登上了桃山，站在悬崖上俯瞰连绵的山脉，一片带着雪花的桃花瓣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轻轻地拂去。
“王爷，他醒了。”小高公公说道。
“唔，桃山也会醒。”济王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深邃，眉宇间一缕难掩的帝王之气。
心中暗暗盘算着，掌司的俸禄能抵她卖多少口棺材的银子呢？
当掌司夫人影响她卖棺材不呢？
凌岸见顾不全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知道她又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算清楚了吗？”
一眼就被看穿心里的小秘密，顾不全有点尴尬地傻笑，假装淡定地抬眼去望对面那刀削般的峭壁，顾左右而言他。
“傻蛋，你为什么会从那里跳崖呢？”她问道。
若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谁又会从万仞绝壁纵身跃下呢？
凌岸即刻收了笑脸，眉心也渐渐地蹙紧了，带着寒气说道：“因为山中有鬼。”
“数年之前我来时，这里人畜皆和。而我第二次来这里，原本热闹的村庄已是空无一人的鬼庄矣。”
他长叹了一声。
“不仅仅是桃庄的二百三十五人，桃山脚下另有杏庄一百七十三人、李庄二百零九人，均与桃庄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可是，他们看起又好象只是出门劳作，家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各家门户敞开着，炉上有水，灶中有柴，桌上有咸菜，碗中有干馍，而村民与鸡犬皆不见踪影，唯崖顶上桃花盛开，而那时也正是春寒料峭大雪纷飞的时节。”
“大雪桃花开，如此不合时宜，其中必有妖异。”顾不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对面的凛凛绽放于风雪之中的桃花。
“嗯。”凌岸点了点头，指着崖顶说道，“我是被黑衣人困在那里，万般无奈之下才跳崖的。而这一切的缘由，便是从追查桃庄杏庄李庄的人口失踪案开始，逐渐触及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桃山的秘密。”
“大王的宝藏？”顾不全兴奋起来。
“是宝藏，但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煤矿，远比金银珠宝贵重得多。”
顾不全被震住了。
从这个奇寒的冬天就知道，掌握了煤矿，便是掌握了整个京城的民生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脉。
一年之前，凌岸为了彻查人口失踪案，领着京兆神捕司的一队人马，白天上山，夜宿桃庄，历经多日搜寻无果，直至在一处山涧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才于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尽管那人蓬头垢面，浑身黢黑，凌岸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桃庄人，名唤阿柴。
“阿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庄里的其他人呢？”
阿柴挣扎着说道，“挖、挖，救，救救他们……大王……”
他尽力用十指做着挖地的动作，没说几个字便咽了气，而他的眼睛最终是望着崖顶的方向。
“挖？挖什么？”凌岸百思不解。
桃山大王冢宝藏的传说千年流传，桃庄人也自称是大王冢守陵人的后裔。
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了，大王冢早已是云深不知处，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有没有大王冢的存在。
在很多年轻的村民看来，有宝藏谁还会放着不要？谁又愿意一直窝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每天日出而日落而息？
的确也有人从这里走了出去，但他们发现外面的日子更不好过，没有银子万般难哪。
当年凌岸初来此地的时候，便已感觉到庄里的男女老少言语中，总是不知觉地流露出对大王冢宝藏的无限憧憬，又带着深深的遗憾，因为祖先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大王冢位置的线索。
难道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了大王冢的秘密，全庄的男女老少连同鸡犬都一起上山挖宝去了？
阿柴浑身以及十指都是黢黑的，指甲缝里也是黑黑的东西，如果是挖山掘宝，应是充满泥垢才对，不至于这么黑。
凌岸看着阿柴黑黢黢的十指想了许久才想明白，那是煤炭。
联想到杏庄李庄的人也全部失踪，更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些村民是去山上挖煤了，并且是被控制了人身自由的，否则不会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他和手下在山上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煤矿的所在，只好回到神捕司调集更多的人马来搜山，但陆掌司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还将他训斥了一顿，认为他的怀疑毫无道理可言。
“人抓去挖煤，鸡呢，狗呢，猪呢？通通都挖煤？挖出来的煤在哪里？都被吃了吗？你这天下第一神捕的脑袋成天就琢磨这些荒唐事？你爹要是活过来不被你气得再死一次才怪。”
对于陆掌司的质问，凌岸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清楚这些村庄里的鸡犬都上哪里去了。
无奈，他只身回到了桃庄，想带着自己的手下继续上山搜寻。
然而当他踏进桃庄，见到的却是同伴们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人马尽数被杀。
紧接着便是如蝗一般朝他飞扑而来的黑衣人。
他奋力厮杀了三天三夜，终至精疲力竭，被困于悬崖之顶，最终无奈地选择了跳崖。
想起那些且战且退走投无路的日子，凌岸咬了咬牙，但目光中没有悔恨，而是重振旗鼓再战的决心。
顾不全想起在他头疼病发作的时候说过，脚下血流成河，却原来就是这样艰难的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也突然明白，他为何对黑衣蒙面的师父会如此锲而不舍，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他定然以为，师父就是黑衣人之首。
“煤炭事关重大，当日我将手下留在桃庄，只身赶回神捕司去向陆掌司禀报，此事除了他，我不曾向其他人透露过，但接着我的人马便全数被杀害，我亦被黑衣人追杀。因此，我怀疑陆掌司与此事有关。”
他叹了叹，崖顶上那祝融面具又浮现在眼前。
他记得在悬崖上祝融面具对他说，崖顶的桃树果实之所以特别香甜美味，是因为用了“上好的养分”。
带桃回神捕司给大家尝鲜的，就是陆掌司。
那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拽着祝融面具一起跳崖，他挂在峭壁的桃树上，祝融面具则先于他往下坠落。
然而待他归来时，却见陆掌司好好的依然坐镇于神捕司，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心。
这里也是他一再避开神捕司没有回去的原因。
“你能活下来，他或许也可以。”顾不全道。
凌岸眉心里猛地一跳，是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我还记得师父走的时候说过一句，小心火烛。”顾不全又道。
凌岸点了点头，“是，祝融，即为火神。”
“所以，我师父一定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一回凌岸没有再点头，眉心的凝蹙也没有舒展开来。
“煤炭，乃民生之命脉，朝廷视为重中之重，这等大事若没有朝中势力扶持，很难撑持下去。所以……”他不无忧虑道。
“所以，你怀疑朝中有高官在给黑衣人做靠山？”顾不全道。
凌岸摇了摇头：“不仅仅是靠山，我怀疑，此事根本就是这高官所起。”
“只可惜，我能以一己之命拖下一个祝融陪葬，却连这高官的皮毛都不曾触及，他那么强大，无所不在，我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顾不全悄然舒了一口气，若是高官，那就不是师父。
师父十八年来一直在枫叶镇卖棺材呐。
“若有下次，面对同样的情境，我依然还是会纵身跃下悬崖，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查出罪魁祸首。既然我没有死，便是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能放过。”
他站起身，面对着悬崖，沉稳、坚定。
崖顶桃花妖异，崖下水流湍急，从这里到枫叶镇足有千余里海路，顾不全想，也不知身受重伤的他是怎么随波逐流到她的身边的？
“我不知道漂了多久，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活下去。”他回过头来看她，笑道，“你知道吗，当我的手触到你的面庞那一霎，我就知道，自己活了。”
她不禁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是心疼，也是欢喜。
“在牢里成亲太过于草率了，虽然你不计较，但我还是不能委屈了你。你等着，待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京城安宁一些的时候，我一定会亲自领着花轿来娶你。”
他望着她，含着笑，“我说过十里花车来迎娶你，一定做到。”
“嗯。”她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不要十里花车，只要一顶花轿来接我就好。”
“好。”他笑着，拥她入怀。
只是，冬天会过去，却不知道京城何时才能安宁？
一瓣桃花飘飘扬扬落在她的面前，他拾起，轻轻为她粘在额上。
桃花娇，人妩媚。
“现在，我要先带着新娘子回棺材铺去，你可以数着棺材慢慢算计掌司的俸禄，然后好好想想，当掌司夫人合算还是卖棺材合算。”
他眼含着笑意，紧握着她的手，双双离去。
也就在他们离开的桃庄的时候，济王登上了桃山，站在悬崖上俯瞰连绵的山脉，一片带着雪花的桃花瓣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轻轻地拂去。
“王爷，他醒了。”小高公公说道。
“唔，桃山也会醒。”济王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深邃，眉宇间一缕难掩的帝王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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