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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追月

    为了不让杨老伯感到紧张,武莼和柏珩只保持一定距离跟着杨老伯,观察他扫街的场景,等待杨老伯完成早上的工作,逐渐适应了他们的存在后,武莼提出请杨老伯和他的老伴一起吃个早餐,边吃边聊。

    因为太早,商业步行街的店铺几乎都没开门,武莼选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网红咖啡简餐店。

    店里装修走的法式复古风,大堂中央摆着一架古董钢琴,武莼经常在小红书上看到许多网红在这架钢琴前摆拍。

    除了几个抱着笔记本熬夜复习的大学生,店里几乎没有别的客人。柏珩与杨老柏扶着行动不便的老伴去上卫生间。武莼不知道两位老人喜欢吃什么,点开大众点评,埋头把这家店好评率较高的松饼、舒芙蕾、金枪鱼三明治、法式牛肉汉堡、戚风蛋糕、红豆面包、香煎太阳蛋、豆乳拿铁、卡布奇诺咖啡、英式红茶、鲜牛奶、热可可都点了个遍。

    正当她准备抬头张望杨老伯和老伴回来没有时,咖啡厅里突然响起了钢琴演奏曲,轻快而独特,轻松而写意,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彩云追月》。

    她站起身来,寻音望去,看到了古董钢琴前,坐着杨老伯,他那粗糙黝黑的手指正在钢琴键盘上优雅的跃动……

    “其实,很多年没有人叫我杨老师了,工友们都叫我老杨……”杨老伯缓缓端起了桌上热气腾腾的英式红茶,在氤氲的水汽中,讲述了一个蜜糖与砒霜交融的故事。

    30年前,还拥有自己姓名的杨贤云才21岁,是安源镇中的一名语文老师,人长得精神,文章写得漂亮,为人忠厚老实,还弹得一手好钢琴,是当时的小镇上许多姑娘爱慕的对象,也是许多人眼中非常优质的结婚对象,这直接导致给他说媒的三姑六婆络绎不绝,但他都一一婉拒。

    因为他的心里早就有一个人,镇上裁缝铺的女裁缝王秋月,一个比他大5岁,还有个5岁儿子的寡妇。

    那样的岁月里,那样封闭落后的小镇,王秋月做梦都不敢答应这么优秀、年轻的小伙子的追求。

    直到杨贤月为王秋月弹了《彩云追月》,“我就是一直追着月亮跑的云彩,我不会逼迫你答应,无论多久我都会在你和雷雷身边静静守着,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出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静悄悄地躲起来。”

    许是钢琴乐中轻快明朗的意境,让她对未来产生了更多新的渴望,许是年轻男人眼中清澈耀眼的光亮,让她舍不得挪开泪眼,月亮终究让云彩留在了身边。

    往后的岁月,有流言蜚语,有肮脏辱骂,有惋惜不解,但更多的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幸福。

    当人们慢慢习惯了当时惊世骇俗的爱情,日子一眨眼就过了20年,他们唯一的孩子雷雷已经从B大研究生毕业。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他们的孩子瘫痪在床,王秋月也因为一场车祸跛了腿。

    “为了雷雷的治疗,我们留在了B市。”杨老伯喝了口热茶,平静地望向一旁同甘共苦的老伴。

    见惯各种场面的武莼开始踌躇,是否要马上开始提问。没想到,杨老伯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武记者,真滴很感谢你带我和老婆子来这里,我已经有10年没为老婆子弹过钢琴了……你不要有顾虑,想问什么尽管问。”

    卸下顾虑,武莼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详细了解环卫工人的工作时间、流程和工资水平,整个采访进行得非常顺利。

    采访最后,武莼问,“作为城市环卫工人的一员,这座城市的清洁卫士,你希望对B市市民说些什么呢?”

    “上个月,我有个工友因为清扫马路上的垃圾被车撞倒,昨天我们另一个工友因为收拾乱分类的垃圾被尖锐的刀片划伤了手。我们……只希望大家不要在马路上乱扔垃圾,做好垃圾分类。”一直很和气的杨老伯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激动,“我们选择了这份工作,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高温寒冬,这是我们的本职,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叫苦的地方,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尽职尽责打扫卫生而丢了性命,因为,我们都有需要照顾的家人,我们现在还没有死的权利!”

    不敢死,不能死,每天杨老伯都要这样提醒自己。

    每天清扫车来车往的马路、夏天热得中暑冬天冷得发抖、起早贪黑一个月2000多的工资……这让一旁的柏珩内心极其震动。

    他回想之前娱乐圈同行们纷纷转发明星演员是“高危”行业的闹剧;回想之前当天往返录综艺揭秘都觉得累得慌的娇气;回想几十秒代言广告就2000万入账的轻松……

    这位目前最当红的顶流明星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位记者老师,我们……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沉浸在羞愧中的柏珩突然被杨老伯叫住。

    “您……您说,我能做的一定都为您做!”

    “您拍摄我工作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拍到我的脸,我带了帽子低头的时候应该能遮住……雷雷在病床上总担心我太辛苦,我不想让他在新闻里看到我的辛苦……”

    杨老伯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和老伴在这个餐厅拍一张照,我们面前有精致丰盛的食物,环境特别的漂亮,还有一架钢琴,我们想让雷雷看到,我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过得……特别……好……”

    这一刻,柏珩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

    除了两年前俄罗斯的冬夜,柏珩的人生几乎没有直面过死亡,更没有面对真正的困苦。

    虽然家里并不大富,但也是中产,没有成名前,他在北师大上大学,因为一堂讲座对表演产生兴趣,便不顾家人的反对入了行,自认很是坚韧,也吃了不少苦,才偶然成名。

    可这一次,他直面了真正的苦难,那种都不知道该怪谁的倒霉苦难,他也直面的了真正的坚韧,哪怕已被苦难压倒在地,都还要咬着牙,吞着血,爬起来,驮着苦难继续向前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