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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甲The Bastard(2)

    2008年10月10日

    01

    “嘣嘣嘣嘣嘣……”匡天明满意地卸下了空弹匣后转身离开了射击场,他原以为是自己的枪法退步了,看来不然。上次调查完了最后一家医院后,他用了警察的“职务便利”请医生做了个小手术,拔掉了那块折磨人的大脚趾甲,虽然医生告诉他有复发的可能,但没有了痛苦的折磨,一切都顺畅多了,肌肉继续锻炼上去了,射击不受影响,连思考都流畅了许多。

    当然,流畅归流畅,有没有进展却不一定。

    队里忙成了一锅粥,这个月才刚开始,蜘蛛再次光临税务局六分局和二分局、建设局和第二中级法院,被人撬开办公室门锁,几万元的笔记本电脑,手机,摄像机,放映机、贵重财物都被盗走,建设局一个保险柜还被撬开,几万元现金被偷走,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份规划资料。正因为这份资料,上面压力下来了,要求一星期内抓到罪犯。

    “我就不信了,蜘蛛路过还留下点丝儿呢!”娄夏怒气冲冲地走进局里,匡天明在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完喽。”锤子脸色不太好看,却依旧嘴欠地开玩笑。

    “诶,四眼哥,上次那个,查得怎么样?”匡天明小声问了问四眼。

    “别加哥,显老,”四眼又梳理了下他没有的头发,“筛查了一大部分,缩小了范围,剩下了二十多人,不过只有两人有盗窃过政府机关的前科,都是一年前放出来的,其中一个去了外省没再回来,另一个,找了他好几天才知道他在一个螺丝厂里干了日结,我们找到时人已经结钱跑路了,知道他的人说其余时间看不到影,都说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但是目前和这小子两次进宫和多次住拘留所的经历来看,他的嫌疑很大,这两天我们派人在找他了。”

    “嗯,嗯?找?”匡天明有点疑惑。

    “不说了这小子打个两天日结工就躲到一旁吃喝,没钱又出来干几天,他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找他真得难,我们现在正商定要不要实施抓捕方案,但现在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打草惊蛇。想找到他再说。”四眼喝了口茶。

    匡天明思考着,段哥说过蜘蛛可能没有其他正经职业,但换个思路,干日结这项“兼职”,好像并不影响盗窃这项“主业”。

    段哥确实是对的,一切只是猜想,要做好不断补充、修改条件和否定它的准备。

    段哥来了,他没说话,只是招招手,匡天明向四眼招呼了一声,跟了上去。

    02

    娄夏提出上面怀疑蜘蛛的活动尤其是偷走建设局资料这件事上含有些“特殊性”目的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锤子,老王,刀子,报告情况。”娄夏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按照老段的提议,我们调取了各分局派出所所近一年月来的全部入室盗窃报案,经过筛选,”锤子把一本说得上厚的资料中一份装订起来的资料抽出来,“这些案件,均是用特殊的工具在不破坏掉锁的情况下把锁强行撬开,留下的痕迹也和政府被盗案上门锁留下的损坏痕迹基本一致,大部分都集中在高档住宅小区,手法上和蜘蛛基本一致。”

    “监控和现场勘察状况。”娄夏拿过资料翻看。

    “监控已经调回来了,但大部分已经覆盖,且并不完善,目前还没发现异常,现场的话,时间过长,更不用说了。不过有一点是,2月中旬到3月盗窃次数有明显增加,但目前有理由怀疑和蜘蛛脱不开关系。”

    娄夏看着纸上的相关信息,“6月开始盗窃政府,期间还没有停下对普通群众住宅的盗窃,为什么2月后期十几天突然大量作案?练手?做准备?盗窃政府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他为什么拿走资料?卖给‘特殊集团’还是单纯搞破坏?为什么以前没这么干?见鬼!”娄夏自言自语,太多疑问了。其他人看着娄夏咬笔杆,不忍心也不敢打断。

    “四眼,那个叫冯河的找到了没?”娄夏转头看向四眼。

    “找着。”四眼底气不足地说。

    “赶紧找,那么大一人!还有上面已经加派人手了,派些人把其他的也盯着,别出现漏网之鱼。”娄夏说到。

    “是!”

    “其余人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相互协调,同时加一点,我已经吩咐各分局派出所,现在所有人都随时给我关注广播,一有盗窃案报案,谁离最近立刻给我去,路上随时汇报情况,防止意外状况出现好随时调整。盯梢的给我盯死!”娄夏把最后一个死咬得极重,现在他们只能死盯着,盯着全市,祈祷蜘蛛出来犯点错误。娄夏说完就拿起笔记本去了局长办公室,其余人也迅速回归岗位中。

    四眼拿着徐汕已的资料信息,“希望这个方向不要是错的,朝着错的方向一错再错最后的结果就是痛苦。”

    “你能不能别学人老段说话,你俩都不是一个等级的,”包子加快步伐,“根除错误也是痛苦的,与自己错误造成的疼痛并存,这就是人生。包子原创。”

    03

    段哥和匡天明现在不负责蜘蛛,但不意味着他们的压力有多小。

    洪景花园404入室杀人案,到现在连主要嫌疑人都没有。

    这在杀人案件本应很常见,但匡天明却感觉很难受,他翻开着这些天的记录。

    暂排除者:男友、上司、商业合作者、网友(经调查,大部分聊过天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女的)、同城同学(毕业后基本没往来)

    有效信息1:

    在房间内提取到一只43码的361运动鞋鞋印,确定不是死者或死者男友的,并且刑侦的兄弟说鞋印显示绝对是正版,全市只有两家361的正版旗舰店,但要让两家店二十几个售货员说出一个买过43码运动鞋的顾客长相来……

    有效信息2:

    在卫生间梳妆台初,提取到半枚男性无名指指纹,确定不属于死者男友和其他与死者有过联系的人。段哥已经建议先进行大规模指纹采集。

    04

    指纹是确凿的证据,但现在问题是:

    指纹是谁的?

    如果是黄百灵认识的人,那为何有找不到这个人?

    黄百灵有什么身边人都不认识的秘密好友吗?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他是如何做到不靠暴力就强行进入黄百灵房间的?

    门锁锁得好好的,窗户关着,四楼,如果是攀爬,那是怎么做到没有任何攀爬痕迹的?

    那么多住户,为什么偏偏是黄百灵?谁会花高难度冒着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风险,爬上将近十多米的四楼去强奸人?

    如果是变态跟踪狂的话,那他的欲望真的过于强了,能冷静地处理现场,不留下进来出去的任何痕迹甚至想到用空调延缓尸体腐烂……

    05

    太多疑问了。匡天明猛地敲了敲脑壳,脚不痛,头开始痛了。

    放下笔记本,匡天明看向窗外,路过建设局四分局,大门口,保安队长正在训话,前面整齐站着的,是一整队二十多个保安人员。匡天明知道,这些人里很多是刚招来的,建设局资料被偷后这几天吗,各级机关都玩了命加强安保力量,生锈了两年的没头的摄像头也换了最新的夜视版。但他没心管这个。

    黄百灵的案子,发生在八卦之人多的高档小区,到现在,案件几乎人尽皆知,说什么凶手会穿墙术,杀人出入不留踪迹;或者说凶手趁你房门没锁好时溜进来,躲在床底,晚上再出来作案,然后溜走的;更有说色鬼灵魂作祟的……众说纷纭,现在那些高档住宅区的不管是不是单身女性,都在太阳还没下山前就躲在家里,而且都养成了进出门绝对锁好的习惯。至少这对防范蜘蛛这样的人还是有用的。多点危险气氛,人就会养成良好的安全意识,但生活总不能永远充满危险气息,所以匡天明他们才必须尽快抓住那个“幽灵”。

    “你来开。”段哥已经把车停在路边,并把匡天明拉回现实,“啊?”匡天明没反应过来,段哥已经下了车,无奈他也只好解开安全带。

    但匡天明再一次系好安全带,双手扶好方向盘后,他又呆住了,“段哥,你没说去哪啊?”段哥白了他一眼,“去洪景花园。”说完便放下座椅躺了起来。

    就像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外勤时一样,车里沉默着,段哥双手放在后脑勺垫着,闭目养神,匡天明不想打扰他,这几天不管他几点到局里,都能看到段哥,有时坐着又是站着,有时在涂涂画画有时盯着资料发呆,但有一点,就是没见他合过眼。

    “想说什么抓紧,到地了可没空给你瞎掰。”段哥闭着眼发话,匡天明被吓了一跳,双手用力握紧方向盘。

    “我没想说什么啊?”匡天明回答。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的思路呢。”段哥还是没睁眼,但是却扭动身子往上挪了挪。

    “那,我们这次又回去案发现场,你是有发现吗?”匡天明不知道段哥有没有,但他想把对话进行下去,免得再次陷入尴尬。

    “我……不知道,没有,暂时,目前。”段哥语气很冷静,但有点语无伦次。

    “您的语气说明你有,可你好像就是不敢说,您就这么怕犯错?”要是在一开始,匡天明绝不敢这么说。段哥伸手住在座椅调节把,一拉,从斜躺变成坐直。

    “犯过错吗?生活或者工作上都行。”段哥看着车窗外。

    “嗯。”匡天明答。

    “有些错犯了可以弥补,有些不行;有些给自己带来伤害,有些给别人,对自己,你犯多大错都随便,苦果你自己吞下,可对别人,尤其是无法弥补无法挽救的错误,才是最严重的,因为你得在吞下苦果的同时,眼睁睁看着本应安安生生的人因为你无缘无故吞下一个更大的苦果……”

    匡天明舔了舔嘴唇,他对段哥喜欢说莫名其妙的话的习惯早已了解,但他着实不喜欢段哥在告诉他一件事的答案时也这么干,案子已经把他的脑细胞压榨完了。

    “九九年,”段哥没等匡天明对上一段话做出回应,“大江,我警校一起出来的同学……”

    01、1999年2月

    “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着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都是你的错,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

    音乐戛然而止,大江不满地看着一旁抽着烟把脚放在置物架上的段常生,“干嘛啊?”说完伸手准备开音乐。“吵死了,那不就炫耀你抢到了唱片么,至于这几天来来回回放吗?”段常生抢先退出唱片,扔到盒子上,上面写着“张宇·月亮·太阳”。

    “嘶嘶嘶,我……”大江急忙一边看路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唱片反过来,放在腿上,然后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老子排了几天队的,刮花了你赔!”“当宝贝似的,改天送你张任贤齐的,别说你老子我不爱你啊。行了,快到了,表现自然点。”段常生坐直了身子。

    “你确定吗?真有人的母亲能狠成这样,让自己的女儿杀掉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9岁的孩子啊。”大江还是提出了疑问。

    “就是她,那孩子承认后几乎每句话不离她妈妈,光是说‘妈妈不知道这件事’这句话就来来回回说了七八遍,有两次她又说回到家时她妈妈不在,可这女的又说看她脏给她洗了澡,脱不了干系。”

    “她不会不认吧?我们有什么办法?”大江问。

    “所以叫你来啊,放心,宁愿教唆自己亲生女儿去杀人也不敢自己动手的,胆子能大到哪去?”段常生把烟蒂扔了出去。

    大江摇了摇头,“我不见得,你想的是很有道理,但……可,万一她……”

    “行了,相信我,我哪次的猜测是错的了?嗯?”段常生打断大江,“反正她现在被我们拿捏着,她能闪到哪去?”

    到了,大江下了车,“这次你猜错了,你说我买不到唱片,我买到了。”

    “小错误罢了,走吧。”

    “你在外面等,我一个人去,让她先放松,再来个突然袭击,杀她个措手不及,瞬间投降。”大江边唱边显摆。但段常生皱了皱眉,“两个人去吧。”“安啦,你都说了她胆小了,我们两人,不得把她吓到当场嗝屁?”

    段常生透过虚掩着的木门的缝隙看着里面的情况,他听到大江正在和她唠着家常和一些普通的事情,她则是在一边劈柴,一边烧水,东走西走的。见鬼,说放松警惕,但这也拖太长了吧,段常生靠在墙上,隐隐犯困,去院子门口抽根烟吧,可要是自己不再旁边看着,安心好了,你难道对自己失去信心了?一个胆小到教唆女儿去杀人的人?提早一分钟庆祝结案的事……段常生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烟从盒子里抽了出来,双唇抿住,火机咔嚓打开,双唇张开,烟和火机一起掉在地上,然后院门口只剩下地上的一根烟和火机。整个动作流程,一气呵成。

    07记者采访片段截取:——选自《杨春梅案采访未公开记录》

    1999年4月

    (犯人)杨春梅:“我跟你讲,就是,没有这小孩,就真的,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说。”

    记者:“所以你就是觉得,是这个孩子导致的这一切是吗?”

    (杨,点头)

    记者:“为什么这么想。”

    杨:“当时就,我老公,前,前夫,当时囡囡是给了我,小满给了他嘛。然后他后来又找我,说想要那个,复合撒。我就和现在的丈夫,就,就说了……”

    记者:“他不同意?”

    杨(摇头):“不同意撒,他就说那个,说,‘你既然是和我’,就是指他嘛,‘和我都生了儿子,’就是说大宝,‘而且我都没有嫌弃你当时带个那个,拖油瓶儿,’就是说囡囡。反正就是说不行,后来,我又说,他就打,当着囡囡的面,在后来嘛,我就不敢提了……(哽咽)。”

    记者:“所以你就是那个时候想到说,把这个,大宝……”

    (杨点头)

    记者:“什么时候有的想法?”

    杨:“就他,当着囡囡的面……”

    记者:“你是一开始就想说让囡囡去那个,还是说,怎样?”

    杨(沉默):“不晓得了,应该是一开始就,这么想的。”

    记者:“怎么想的?就是没想过说她是你女儿,儿子?或者说被人发现?”

    杨(叹气):“……当时就,没想太多,就,也可能是因为被打的很气,就,没想那么多。”

    记者:“那你有这个想法了,你是有犹豫过或者别的吗?还是说,就是想到就去做了?”

    杨:“想到就做了么。反正当时就是说,我就洗澡嘛,给囡囡。我就问,我说,说你想不想小满,就是她亲弟弟,她说想,我就说,我说爸爸想带小满跟妈妈我再一起过活,她就笑,说想和那个,小满玩。然后我就说,你现在又有一个弟弟了,你新爸爸又不同意,我就没说她后爹不同意离婚什么的,我知道她不懂,我就说你新爸爸不同意你有两个弟弟,然后我本来嘛,也是时不时骂……教育大宝时就是说,‘你看不看我打死你’,当时我说着玩嘛,也莫得留意,就是囡囡可能也有留意,后来反正就是,拿的这个,主意后吧,我就时不时和她说,说‘大宝在啊,你不能和小满一起,不能和爸爸一起’,就类似这些嘛,然后就是那天下午,她就衣服上,就都是血,我当时也晓得啥子情况,就和她说莫得事,说你还小,别人知道了也不会骂你的,但是妈妈不可以,他们会抓妈妈,妈妈就不能很你们在一起了……她就说,说‘妈妈我保护你’……”

    (杨抽泣)

    记者:“为什么就是,说一定要把大宝给除掉?”

    杨:“本来我也不想的嗦,就那个,大宝他爹,就当时结婚时就问,我说,女娃你喜不喜欢。他还说‘喜欢得紧’,后来有了大宝嘛,就是囡囡有个什么病,他都是,就不管不顾的,就,把他儿子当个宝。唉,当时我想我就是气……”

    记者:“为什么要让囡囡一个孩子做这种事,你不自己动手?”

    杨(头歪向一边,抽泣):“我怕,我不敢,我丹(胆)小。”

    记者:“那警察来找你,你当时怎么想的?”

    杨:“没想,当时我以为,就是囡囡已经全交代了撒,就,就以为警察就是问问囡囡的一些事什么的,然后那个警察就是突然开始问我,还说了很多我不懂的,就那个,他们说的……(记者提醒)啊对,证据,也说是疑点。当时我就吓到了!我就愣住嘛,然后我看到旁边那个,劈那个柴火的那个,那个刀嘛,就刚好那个警察要转身,我就,就脑壳一热,就拿了砍过去,砍到他那个,脖子那里,他没叫,我当时血一喷也吓坏了,就叫了起来,然后外边还一个警察就听到了,就,把我抓了。”

    记者:“那为什么你说你胆小,你又敢杀人?你不敢杀你儿子又敢杀警察?”

    杨(低下头):“……我不晓得。”

    访谈结束。

    012008年10月10日

    “我不该为了那该死的一根烟松懈。”段哥头靠在窗户上,因为是完全放松,他的头向下滑,贴在玻璃上的脸开始变形了,“我本该在那看着,盯死,或者多带两个人,或者不去作死地玩什么心理游戏,直接把那女的抓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连大江都不会想到那女人最后会这样。”匡天明向段哥说了自己的看法。

    “所有人都这么说。”段哥把身子有往上挪了挪,“但不管如何,因为我的盲目,让大江跟着我一块眼瞎,他曾经赤手制服了三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连皮都没划伤,可就是我的几句毫无根据的瞎扯,被一个比她矮了两个头的女人在背后砍了脖子。”段哥伸出两根手指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想再犯错误,不是为了什么高大上的责任感,是因为我对那种局面感到厌恶,我本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这样就不会有犯错的可能,但我又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我只能,反复的给自己找借口找台阶找后路,好让自己真的犯错时能缩在一个角落里逃避那所谓的良心的不安。别说了,到此打住。”

    匡天明本身也不打算说下去,段哥把心中的痛苦彻底根除了,但他也因此失去了防御和往日坚强的东西。也许这些东西能回来,但他的选择如此,那就由他吧。

    02

    “好,你的门离你的房间有3米左右的玄关走廊,然后是大概直线4米的客厅。”段哥比划着,从大门口走到了房间门口。

    “并且,你的床,在房间的最里侧。”匡天明打开房门,补充到。

    “那么,从大门到房间门,在从房间门到床的位置,这段距离,你们发生了什么?”段哥低头沉思着,然后抬头看向匡天明。

    匡天明来到客厅,“如果你认识他,那他能有钥匙进来或者你给他开门进来就变得合理。可为什么,他会这么对你?你如果不想和他发生些什么,那就说明你们不是那种关系,那他为什么能让你如此没防备的进来?你有男朋友,而且调查显示你是个好姑娘。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会把他带进来,那么不管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关系,你们就必然有着些什么联系,可为什么我们却连这个关系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呢?”

    “就算退一步说,你们是那种关系,你或许当时拒绝了他,他或许在你不想的时候强迫了你,可既然你和他都在刻意隐瞒这段关系,那他应该没必要让你彻底闭嘴,这无非是给他自己找大麻烦。”匡天明走回房间,盯着那张依旧凌乱的床,上面早已经空空如也,但他还是能想到第一次进来时看到的那朵破碎的花朵。“你究竟为什么对他放松警惕?”

    “咱们换个说法,”段哥坐在房间的地上,靠着墙用力站起来,“你不认识他,那么,你为什么给他开门?”段哥走到玄关处,“他可能说,‘送快递’,‘查水表’,‘新来的邻居’,总之,你开门了,他也许找了个借口进来了,但玄关整齐的鞋没乱,客厅没乱,一切都发生在卧室里,你太放松了吧?他甚至在杀了你后把门反锁了。他拿了你的钥匙?不对,你的钥匙在客厅茶几上,备用的?那跟说不通,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有你的钥匙,难道专门偷偷配的?……除非……”段哥走回房间,坐在床上,“除非真的,是一切,都只曾发生在卧室里面!”段哥慢慢地把头移向窗户,他有了一个猜想,这个猜想,可以给他们定下新方向,而且很可能是正确的方向,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工作量将会增大,大幅度的增大。

    03

    段哥又躺在了副驾驶,开着空调打盹,

    匡天明则是在不远处的便利店里,按照段哥的要求,他已经联系了鉴定科,但他暂时还搞不清楚段哥想干什么,只是他似乎对自己的新发现很是兴奋。匡天明拿着一盒利群和两瓶冰水走出店,老远就看见段哥已经下了车,并且在张望着什么。

    匡天明小跑着到了段哥身边,“段哥,你的烟。”匡天明把烟和一瓶水递给段哥,段哥依旧仰头看着,接过后把水放引擎盖上,烟揣在兜里。“走!”然后他就大踏步向B栋走去。

    “怎么了?”匡天明也放下水,紧跟了上去。“有人刚报了入室盗窃案,就这儿,老娄让我们顺带看看。”

    匡天明明白了,现在娄队正死盯着蜘蛛,一点风吹草动他也不打算放过,但匡天明其实有点不满,毕竟他和段哥本来也就不负责此事,更何况他们手里现在还捏了个迷案。但,他是绝不敢说出口的。

    两人一路走上了这条他们明明不曾生活现在却熟悉无比的楼梯,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四楼,而是五楼。

    一出楼梯口,就看到走廊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在看到他们后便快步走来,表情惊恐慌张,但纵使是这个表情,匡天明也觉得她的脸着实称得上美丽动人,不是简单的耐看,是真的惊艳,配合着她走过来时随着步伐跳动的年轻人才会染的淡灰色卷发,匡天明总是能联想到一些日本动画的女主,虽然他觉得,女主这样跑过来时,一般接下来都会发生意外。他不由得想到了黄百灵,他看过她的照片,这让他庆幸在现场时没有去看到她完整的脸,不过都一样,四个小时后他在法医实验室看到了她,不过好在,法医已经好心地为她梳理了“妆容”,这让匡天明觉得哪怕一丝不挂地躺在冰冷的解刨床上,她也比在床上时的样子要让人能接受。

    女人,应该说女孩,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你……你们……”她有点语无伦次。“警察,是你报的案?”匡天明出示了证件。“对对对,同志你好,我报的案,就那,”女孩转身指着她跑过来的位置再往里一点的一间房,“我的房门被人撬了。”

    段哥和匡天明向那间放走了过去,女孩则是躲在二人身后。段哥看到走廊上的行李箱,“你的?”“对。”女孩回答。“你刚回来?”“对。”“还没进去?”“对,我看到门被撬了就没……”“匡子,拿枪。”段哥没等女孩说完,压低声音却又严肃有力地说。

    匡天明和女孩都怔住了,但他只怔了两秒,因为段哥已经拔出了枪,他也顺势伸手示意女孩后退,打开腰间枪套,崭新的基本没开过的枪套扣发出清脆的“哒”的一声,拔出了从领到后就没在出外勤时拔出过的9mm转轮式手枪。

    匡天明脑子现在有点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变得混乱,有着粗糙纹理握把的9mm手枪捏在手里,他的食指在贴近扳机的位置,没扣着扳机,但他能感受到三颗空包弹和三颗实弹填满转轮的重感和击锤随时击发的紧绷感。其实不用触感,匡天明看着眼前这把手枪黑色的外形就能产生这种联想,但他更喜欢的,是在警校训练时摸的54式,金属的质感,沉重且填满整个手掌的扎实感,看不见内部却有着不属于其他任何枪型的压迫感和威胁感,以及那堪称破坏的威力……

    “诶,”段哥靠在了门边,小声提醒了下匡天明,匡天明刚才的胡思乱想一扫而空,迅速且高效地靠在门另一边,段哥微微弯腰看了看门,门关着,但一眼就能看出,这门的锁已经松动,也就是说不用转动把手,只要握住用点力,谁都可以把门破坏性打开。

    段哥伸出左手,握住门把手,往上小心用力提,门把手向上提了四十五度,说明门没反锁着。随后,段哥握着的门把的手,伸出了食指,匡天明看了看段哥的脸,段哥微点头;伸出了中指,匡天明向外移动了点,没再贴着墙;伸出了拇指,匡天明把枪口向下,做好冲刺准备;三根手指再次握在把手上,这次明显看出了用力感,段哥快速向下转动把手,一踢,门瞬间被打开。

    两人迅速举枪进入了房间。

    011994年

    “呼!”蟋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四周,人已经多起来了,他伸手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烟盒,但里面已经空无一物,蟋蟀咒骂一声,把烟盒捏扁。看了眼旁边虽然还是在操作游戏机但是明显已经疲倦的蛐蛐。

    “我去买烟,你要什么?”蟋蟀站起身,扭动着僵硬的腰肢。“啊?哦,不要了,”蛐蛐回答,双手离开了游戏机,抬头看着蟋蟀,屏幕上的角色顿时被NPC包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屏幕上的主角已经死了,一个大大的GAMEOVER显示出来。蟋蟀皱了皱眉,“老子没玩够呢!行吧。明天再玩别的。”说完,蹲下把磁盘退了出来,中间他去换了一次,同时给蛐蛐的磁盘加了时间,这倒是引起了另外一个排队准备玩这个游戏的人不满,蟋蟀本打算塞个几块钱让他闭嘴,可自己钱都快掏出来了,那家伙骂了自己一句,还是自己最不希望听到的那个词,所以蟋蟀换了主意,用拳头让对方改变了主意。在换了磁盘往回走时,他庆幸自己在是个所谓“好孩子”时,没有一昧地读那些没劲儿的书,而是听从母亲的意见,进行了些锻炼,他的肌肉和手里有的锻炼器具现在依旧可以让那帮乡巴佬羡慕不已。

    “你一个下午都跟做贼一样,没劲儿,下次再这样我可不带你来了。”蟋蟀带着蛐蛐想门口走去。这本来不就是在做贼么。蛐蛐心里说到。

    但此时他没法想这个了,门外暗蓝色的天空,来来往往下班放学的人们,零散惨淡发着白光的路灯,迎面而来的凉风和长时间在封闭房间出来后的眩晕感。无疑不是死亡宣判倒计时。

    蛐蛐没和蟋蟀打招呼,猛地飞跳下台阶,飞奔而去。蟋蟀看着迅速远去的蛐蛐,笑了几声,把磁带还了回去,又买了包烟。

    02

    “今天值日。”蛐蛐尽可能让自己不喘得太明显。

    秦襄在厨房里忙活着,嗯了一声,端出一盘菜,蛐蛐连忙站起身走进厨房,帮忙把剩下的菜端出来。

    “书包呢?”秦襄看了看一旁学习用的小木桌,桌上没摆着书是因为他刚回来,但椅子和桌子上都没放着书包就不对了。

    蛐蛐差点没把盘子摔地上,咽了口口水,自己当时没阻拦蟋蟀拿走自己的书包,是因为觉得如果蟋蟀拿走的话,自己就可以安慰自己,是蟋蟀“强迫”自己去的。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到爆,且不说这自己光明正大屁颠屁颠地跟蟋蟀满大街地走,背过去又不是什么难事,退一万步考虑,本可以让蟋蟀帮忙背着的……

    “在学校。”蛐蛐强行冷静,把盘子放在桌上,“嗯?”秦襄疑惑地看着蛐蛐,“作业在学校做完了,打扫卫生很累,又饿,就没想到背回来。”蛐蛐背对着秦襄,走进厨房,但已经没有菜端了,他愣了一下,拿了个汤勺。

    “有没有作业都要把书包带回来的。”秦襄转身去盛饭。“好。”蛐蛐坐下来,松了口气,然后低头扒饭,想着接下来如何把书包拿回来,想了一会,他决定不拿回来了,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作业是什么,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天早点去。

    但蛐蛐把碗放下后,就知道自己不用亲力亲为了。

    03

    人在受到突如其来的的责骂批评时往往会呆住,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思绪会不自觉飘向远方,就像是人大脑思维的自我保护机制一般。

    “这就是电视里面犯人被戳穿时的感受么?蛐蛐的脑子现在乱七八糟的,脑子里重重复复地播放着自己电视上看的节目里,做了坏事的人自以为警察没有证据,这是主角就会自信地把证据摔在桌子上,坏人就乖乖认罪了。其实蛐蛐一开始的心态是为什么不咬定这些东西和自己无关?秦襄给他的解释是上面会有坏人留下的痕迹,只要做了坏事的人总会留下痕迹,但现在蛐蛐明白了,压根不需要上面的痕迹,哪怕百般抵赖,做了就是做了,当东西摆上桌子,不管算不算证据,人都可能被吓得屁滚尿流。嗯,是这个理,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好吧,至少自己没看过电视里的坏人认罪后还要挨打。也许要呢?只是电视不拍给自己看?”

    “pia!”

    走神结束,屁股传来的剧痛让蛐蛐无暇思考什么电视情节,他的担心是对的,猪圈在翻修,那邻居势必会翻开铁板,街坊每天都得见到蛐蛐上学放学,那书包自然也认识,因此书包顺理成章地在蛐蛐到家之前回到了秦襄手里。在蛐蛐吃完饭意外勤奋准备帮忙洗碗时,秦襄走进房间拎出了书包。

    “第几次了?”秦襄手里拿着一条戒尺。

    “第一次,不信你去问老……”话没说完,又是一尺子。

    “我问你去那种地方!”

    “第二…”又一尺子。

    “第三…第三次。”

    秦襄喘着粗气,绝不是她累,明显气的,“呼呼呼…你,你逃课,去非法场所先不说了,你敢骗人了?你敢骗我?你知不知道这是最不耻的事情!啊?”伴随着最后一声啊的,是又一尺子。

    蛐蛐终于哭了,求饶着,“妈…”

    “我不是你妈!我儿子不会骗人,我儿子不会去做这种违法的事情!”秦襄意外的失控了,杂乱的长发有几根零散地粘在她脸上,她满脸通红,声音也沙哑了。蛐蛐被吓到把哭声压了下去,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挨打挨骂,要哭的明明是自己,可妈妈却比自己还激动;但他好像又有点明白。

    “妈…”蛐蛐把声音压小了又叫了一遍。“说了别叫我妈!我没你这种儿子,我儿子不是罪犯!”秦襄把尺子猛地打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的呻吟声似哭似笑。

    蛐蛐也哭出了声,不单是被吓到,更是因为自己在自己唯一的依靠,他的妈妈心里变成了罪犯,这是妈妈平时最厌恶,也教育蛐蛐需要厌恶的人,年幼的蛐蛐心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自己被母亲打心底里抛弃了。但蛐蛐知道不止如此。

    他“受刑”的地方,是院子里,就是说只要是路过的人或者闻声而来的人都能把这出好戏看得一清二楚。蛐蛐觉得很难受,他知道妈妈最不喜欢让别人看到家里哪怕一丝不好的东西,现在妈妈却让自己和他都暴露在这些人肆无忌惮的视线下。

    04

    围观人在说话:

    “啧啧,咋了?”

    “姓秦的呗,教育她家那小‘野种’。”

    “好好的怎么又打人?”

    “不晓得,说什么什么违法场所。”

    “什么违法场所,游戏厅,街口小卖部那家伙开的。”

    “我说今天他这么和冯家小子走一起呢。”

    “你看见了?”

    “可不,我在地里,一抬头就望见了,这姓秦的我能认错,姓冯那狗小子我能看不出来?”

    “野种配野种,天长又地久。嘿嘿嘿嘿……”

    “怎么说话的你?”

    “这老冯和老秦还算远房亲戚呢,表兄弟算是,这一家子后代真就没几个是自己家的血了。”

    ……

    秦襄已经冷静了,她起身,把蛐蛐拽进了房内,关上门,然后蹲下,蛐蛐把头向后缩,缩出了双下巴,他害怕秦襄会猝不及防地扇一巴掌过来。但秦襄却把手轻轻地抚在他脸上,蛐蛐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看着秦襄,那几根头发还粘在她脸上,有几根已经进了她嘴里。

    “秦光,你听到外面的人说的了吗?”

    秦光(蛐蛐)点点头。

    “妈妈不是想要你在别人面前出丑,其实出丑的是妈妈啊!妈妈比你还要难受,刚才他们说的就是妈妈要在外面打你的原因……他们都说你是野种,他们都觉得你这个样子就是野种应该有的。小光,告诉妈妈,你是野种吗?”

    秦光摇头。

    “好孩子,你要记住,他们都说你是我的错误,是我给你带来痛苦,你就要向他们证明,不是这样的,你才是站在高处的,你不是野种!”秦襄边说边用手指一顿一顿地点着说。

    秦光点点头。

    “对不起,妈妈。”秦光再次抽泣起来。

    “听话听话。”秦襄抱住秦光,“知错要改,还要从病根上改,知道吗?”

    秦光不懂后一句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来,我们走!记住,从现在起,要让看到我们的人都知道,你没犯任何错误,都不是你的原因,明白吗?”

    秦光抬头看着秦襄,不解,只能接一句,“妈妈我不是野种。”

    秦襄满意地点头,带着秦光出了门,快到目的地时,秦光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虽然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有点后悔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