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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钱嬷嬷的选择(三更)

    屋子里,窗户紧闭。空气里都是斑驳的霉味和血腥气味。

    正午时分,屋子里的光线却黯淡,只有开了一半的门外透进来的光线让人看清了里头空荡荡的陈设,那人就被吊在角落里,面前有个炉子,没点上,周遭散落着鞭子、棍棒,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刑具。

    那人垂着脑袋,身上衣衫褴褛,破布一块一块挂着,血迹斑斑,粘结的长发垂下来,看不到脸。呼吸粗重,显然还活着。

    入目只觉惊心。

    钱嬷嬷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此刻已然心生退意……正巧,门外护卫已经在催着了,“哎,利索点,搁里头就出来!”

    “好嘞!好嘞!”钱嬷嬷退了两步,还是那赔着笑的卑微表情,下意识地要做搓手的动作才想起来手里拖着托盘呢,就嘿嘿地笑,“侍卫大哥,那什么、他吊着,也不好吃呀……”

    侍卫冷眼看去,“你管他好不好吃,饭送到了就赶紧离开!出了事,你担待?”

    并不恐怖的表情,和方才并无二致,可瞧着就觉得突然瘆得慌。

    钱嬷嬷讪笑都挂不住了,只赶紧在屋子里找了张凳子搁了托盘,又退了一步朝外看去,侍卫们只看着外面,并没有人关注到她,她才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哆嗦着手打开,洒在菜碗里,又搅了搅……其实她应该在靠近这里之前找个更隐蔽的角落再做这件事的,可一路上她都在犹豫。

    毕竟,这是一种背叛。

    可是……大力他……

    做完了这一切,钱嬷嬷将那张用来包药的纸重新塞回袖子里,退了出去掩了门,冲着方才厉声呵斥的侍卫点着头哈着腰,“侍卫大哥,吃食已经送到了。”

    那侍卫木着一张脸摆摆手,“快离开吧!”

    钱嬷嬷这才觉得胸口里那颗心沉沉地坠了地,那人说过,这药无味,中毒以后也查不出症状,就算是宫中太医院院首来了,看起来也只是受刑过重罢了。

    只要离开了这个院子,自己就安全了。

    说到底,其实也不算是背叛,不是吗?古公子审了这么久,这个刺客如今看起来出气比进气还多,指不定再一鞭子下去,没有自己下的那个药,他也就死了……如此的话,也不算背叛,只是、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她如此想着,一手拘着一边的袖子加快了步伐朝外走去,冷不丁,直直撞上正跨进门槛的姬无盐……

    钱嬷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上又开始冒起了冷汗。她强自镇定地行了礼,“姑娘。老奴替桃夭姑娘过来给这里头的……送吃食。”

    姬无盐站在门槛之内,脚后跟抵着门槛,一手背着,闻言阴晴不明地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喃喃,“如此……你和桃夭关系不错啊,她连这里的事情都同你讲……”

    钱嬷嬷心下一惊,正要张嘴解释,就见姬无盐侧身吩咐身后岑砚,“去,就说是我交代的。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来了燕京城没多久,这些倒是忘记了。”

    岑砚颔首称是,毫不停留地转身就走。

    “姑娘!”钱嬷嬷急急解释,可一着急,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来,她隐约间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古怪,半晌只好无力求情,“姑娘,您莫要怪罪桃夭姑娘,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她同你说的?”

    背着手的姑娘,身量不高,看起来有些清瘦,一身白色裙装,款式简单,很居家。她就这么从容淡泊地站在那里,偏不似之前温和,又冷又寡。

    钱嬷嬷“咚”地一声跪了,“姑娘,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擅自做决定替桃夭姑娘办这差事的。您……您要罚,就罚老奴吧。”

    姬无盐敛着眉眼,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问她,“只是……如此吗?”

    钱嬷嬷心头一震,警铃大作。

    膝盖磕在青石砖路面上,磕地猛了,生疼。她反手抓着那只袖口,心中忐忑不安后知后觉地逐渐扩大——姬无盐来的时机太凑巧了,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而又证据确凿的这个时间点上,踏进了院子。

    钱嬷嬷张嘴意欲解释,可姬无盐已经朝着她身后点了点下颌,问道,“如何?”

    身后男人声音响起,言简意赅,“回姑娘,银针变黑,下毒了。”

    不是说……不是说验不出毒性的吗?!钱嬷嬷的脸色刹那间血色尽失,她一个头重重磕下,“姑娘!”抓着袖口的手无力松开……

    “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姬无盐上前一步,垂着眉眼看着眼前匍匐于地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去桃夭那里打探消息、你从桃夭手中接过吃食,一直到你走进这个屋子……甚至,在你投毒的前一瞬间,但凡你改变了主意,我都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可你到底是遵从了那些人的吩咐。”

    “您一直都知道……”钱嬷嬷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原来……她都知道。

    “那您为何不抓住我!”

    姬无盐在她面前蹲下,轻声问她,“还记得……我今早去了哪里吗?我去吃了咸的豆腐脑,我始终记得你那日说的话,你说这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可有各的苦楚,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从未拜托我去找过他,我以为你心底里当明白,他大抵是不在了。我想……你的确该是明白的。”

    钱嬷嬷扒着地面,指甲深深抠进青石砖的缝隙里,因着用力,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是啊……她明白,她都明白!可是……万一呢!

    “姑娘……里头那个人已经快要死了,已经快要死了啊!他总要去死的,早一些晚一些而已,可是我家大力……我家大力万一还活着呢!姑娘,但凡有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的可能,老奴都不敢弃之不顾啊!”

    “姑娘!”

    她嘶声力竭地喊着,整个人所有的神经都绷地紧紧的,像是随时都可能断裂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