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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 张德贤的“僭越”

    午后没多久,宁修远正在偏殿看最后一本账册的时候,张德贤在外敲了敲门,敲门声很轻,说话声更轻,“三爷?”

    像是怕惊扰了宁修远歇息似的。

    宁修远阖上手中账簿,一边惊叹于自家小姑娘手中资产之丰厚、实力之雄厚,一边起身开门,“陛下醒了?”

    秦太医去了太医院,留下负责陛下这边的副院首瞧着是陛下自己的人,实际上早已投靠卞相,这些时日自是懈怠许多,左右陛下这病谁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不在自己手中驾崩,怎么都是好的……懈怠些,还能去卞相那边邀个功。

    宁修远悉数看在眼里,只当不知,只要陛下没有开口寻他,他便在这偏殿里候着,落得清闲自在。算算时辰,今日陛下睡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

    张德贤摇头道不是,又作揖,回答,“是大理寺那边的消息,尤驸马说御史大夫沈大人想要求见陛下,如今陛下睡着,老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才来问一问三爷的意思。”

    宁修远垂眸看他,没说话。

    张德贤躬着身子等待,半晌没听见宁修远说话,微微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对方垂眸看来的视线,倏地一惊收回目光,愈发弯了腰——这位年纪轻轻就被人称为“爷”的大人,眼神若有所思表情却喜怒不辨的模样,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让他想起宁国公年轻时候的模样,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太监,遥遥见着,只觉仿若天颜。

    之后的宁国公倒是儒雅内敛很多,脸上总擎着淡淡笑意,那种气势便弱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僭越了,他也知道对方明白自己僭越的心思,只是他不清楚对方的心思。他心下忐忑,又犹豫着唤了声,“三爷?”

    头顶之上,那人倏地笑了笑,笑声很轻,有些玩味,却仍然没有说话。

    张德贤连呼吸都收着了。

    这种事,原就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就算能见,不也得等陛下醒来再见吗?如今陛下睡着了,见还是不见的,自然是等陛下醒来再定夺啊,可偏偏这位张总管过来问了宁修远……这个举动就有些让人不免多想了。

    指尖缓缓摩挲而过,宁修远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嘴角,才说道,“这沈大人之前便来求见过陛下,向陛下讨要太医去大理寺治病,彼时陛下就不是很乐意。但本官瞧着他爱妻心切,这不是求了情请了秦太医过去了吗?这怎么又来了?彼时进大理寺是他自己求着进去的,想来他也是清楚里面的情况才做的决定,怎么如今这般不识趣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见陛下?陛下龙体欠安,更应该忌讳着一些才是。”

    张德贤倏地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刚松,才发觉额头冷汗涔涔如同蚂蚁缓缓攀爬而过,可即便到了这会儿摸清了三爷心思,张德贤仍然不敢擦一擦这冰冷的额头。

    陛下时日无多已成定局,几乎就是今日和明日的区别了,他这个当今陛下身边的心腹自是新帝上位之后的心腹大患,若是新帝仁善兴许还能偏居一隅有个寿终正寝的结局,若是新帝……那自己可能就是随陛下去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宁家三爷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心下还在狂跳,是受惊过度之后的现象,他这一招险棋啊……走得当真是大胆,如今想来仍觉后怕。

    幸好,结局还算不错。

    

    张德贤缓缓躬身,是比之前还要谦卑恭敬的模样,带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契约,无声退下。

    只留宁修远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微微垂着眉眼,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沈谦这个时候求见陛下的原因,宁修远不用猜就知道,看来,即便有秦太医开的药,但许四娘的病情想来还是不容乐观。

    这些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老研究了这么久的方子都总觉差强人意,秦太医自然也是无力回天。宁修远对此并不意外。

    他纵然唏嘘喟叹、亦觉命运无常又总爱在同一个人身上开玩笑。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能让沈谦来面见陛下。

    一来,他清楚纵然沈谦在这寝殿门口长跪不起也是没有用的,若是长跪不起就能救人性命,那想必如今的陛下也是愿意弯一弯他万人之上的龙膝的。

    二来,如今朝野上下到处都是各方势力的眼线,沈谦频繁面见陛下,许四娘那边的消息就更容易暴露,他不敢赌,亦赌不起。彼时在上官楚面前信誓旦旦、振振有词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都是假的。实际上,他怕得要死……就算他真的赖在姬家门口将所有的求亲者赶走死皮赖脸地守在她身边、就算她最后真的心软留下了自己,可有些东西存在过就是存在过,它会像一根刺一样永远卡在喉咙里,瞧着不伤性命,但一日日地磋磨消耗着。

    破镜终难重圆的道理他明白。

    是以,这一步既跨出去了,许四娘那边的消息就绝对不能在她还病着的时候传出来。

    要么,不治身亡,小姑娘会觉得那丹药虽是好药,却也未必对症下药,结局虽令人惋惜,但真相就此蒙尘,也是好的。要么,最终得以痊愈,因着其中有秦太医的介入,这丹药之事就此搁在水面之下,一个不知,一个不会刻意去提,亦是好的。

    至于他宁修远……的确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兀自抿了抿嘴角,走出门外淡声吩咐席安,“把里面的东西带上,跟张总管说一声,本官突然有些事情,要离开下,若是陛下醒了寻我,请他代为解释一二。”既得了一位新的盟友,总是要用起来才是。

    席安颔首称是,又问,“都带走吗?”

    “嗯。回头你抽个时间,送去给无盐,就说我都看完了,没什么大问题,一些细节我都标注整理在单独的册子上了,她一看便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