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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林伊(十一)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我挂断了电话。

    当我看到是老板的名字时,便预感出事了,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成了我人生悲痛的开始。

    林伊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她知道我要离开了。

    “我得去处理一些事,你先进去吧。”我把购物袋递给林伊说道。

    说完,我便转身准备离开(我不敢有太多的停留,是怕自己会不忍心)。

    “你别去!”林伊扔下袋子使劲地抱住了我,“我不让你去!”

    她近乎是哭喊着说的,像是预感了会出事似的。

    “别这样,听话。”我说道,“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回来。”

    我开始松开她的手。

    “答应我,别去!”林伊尽全力地抱住了我,“别去,好吗?”她把头枕在我的后背上恳求道。

    我开始心疼起来,多想就这样回过身把她拥入怀中永不分开……

    但是我不能,我果断地松开了林伊的手,转过身和她深情一吻说:“等我。”

    接着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的脑海里在飞速地浮现着林伊哭泣地样子,我的心更加疼了起来,可是我不能回头!

    公司的货运车队出事了,原本一批要赶在明天天亮之前运送到买家手里的加急货物被堵在东郊大道上。公司一向以诚信为本,如果因为没有及时送达而违约,不但名誉受损,而且还将面临赔偿巨额的违约金。作案者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们更是清楚警察对于这种还没有见血的冲突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态度。为防止作案者扎胎,双方只好进行交涉谈判,而老板这时给我打电话,明显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以最快的速度行驶在东郊大道上,这里属于郊区路段,一路上基本遇不到什么车辆。

    从接到电话开始,我便在思考着一个问题:虽然这次公司的货运车队任务艰巨,为了防止因为出现交通意外而堵在路上,公司选择了晚上车辆少的时间段送货,给这些人创造了作案条件。但公司的具体送货时间与路线一向都是严格保密的,总不可能这些人这么巧的就蹲守在了东郊大道上?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当然,这是后话。

    许久,我终于发现了一排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的中型货车,旁边还停着三辆面包车,两伙人则在两排车之间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三辆面包车之间隔着十几米成阶梯状有规律的停放,让公司的货车根本没有变道的可能,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我立马调换近灯,开始减速靠边停车。

    等我停稳车时,两伙人已经是打起来了。我只见穿着公司员工服的人,几乎都被穿着牛仔衣的暴徒摁在了地上挨揍。我顿时便怒火中烧,迅速下了车后,立即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弯腰进去一把掀开了脚踏,拿出了一直都藏在底下的钢棍。我直接冲了上去,疯狂地挥舞着钢棍,也顾不上是哪个位置,遇上穿牛仔衣的就是锤。很快,穿牛仔衣的就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哀嚎着。等他们都反应过来,就只剩下几个人还站着了。剩下的人用眼神互相示意着,准备一起向我冲过来,但其中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抽出了藏在腰间的甩棍,抢先一步充当出头鸟大吼着奔向了我。我沉着镇定地紧盯着他的步伐,就在他离我只有一个正踢的距离时,我右脚迅速后撤一步,身子同时微微往后一拉,再瞬间蹬地发力往前挥棍,“铛!”我这一棍便精准地锤在了他的脑门上,这人霎时间身子就僵硬了,只见他直直地倒在了我的左脚边上,很快,脑门上的血便顺着头发流在了地上。

    坏了!看到血时,我心里一惊,自己打红了眼,没有收住力。

    其余几个穿着牛仔衣的、连同之前倒在地上的见状立马爬起来扭头就往车上跑。这些人不是什么亡命徒,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犯不上和我玩命。他们先是开走了三辆面包车,没一会儿,从领头的货车前面又开走了一辆商务车,一共是四辆车。

    “恩哥!现在怎么办?”一个司机从地上爬起来焦急地问道。

    “恩哥,这人估计是死了,你快跑吧!”另一个司机慌张地说道。

    “赶紧叫救护车吧,恩哥!”又来一个司机说道。

    “别慌!”我安慰他们道,实则内心最慌张的还是自己。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人翻过了身,接着有点颤抖地把手指凑到了他的鼻子前,然后立马又缩了回来。

    他奶奶的!命大,还有气!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来,和我一起把他抬到路边。”我对着几个司机说道。

    “恩哥,我们该不会是要毁尸灭迹吧?”一个司机恐惧地说道。

    “别胡说,这家伙还没死!”我大声说道。

    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快快快!”

    几个司机赶紧走过来帮忙。

    “别急!”我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用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脑门上止血,“来一个人小心地托着他的脑袋和脖子,大家一起慢慢地抬起来,走到路边后再同时慢慢地放下。”

    “得嘞。”几个司机同时说道。

    我们一起把他抬到路边后,我便让司机先去送货。紧接着,我便掏出了手机,先是叫了辆救护车,而后又拨通了警察的号码,最后打给了老板,向他汇报了具体情况。

    当天晚上我便被拘押候审。那人虽然没有死,但脑部受到了重创,医生说轻则可能只是丧失一部分记忆,严重的话可能会导致大脑功能障碍。经过老板不断地砸钱,已经取得到了当事人妻子的谅解(当然,这是双向的,公司也不再起诉她的丈夫)。但我还是被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提起公诉,在老板给我请来的顶级律师巧舌如簧地辩解下,最后我被法院判了六个月的拘役。

    我被拘押候审期间,老板和梁姐来看过我,让我放心。货运车队的司机也派了代表来看我,对我表示感谢。然而,我却始终没有见到心中唯一牵挂的林伊。

    直到我被遣送入当地看守所,林伊也没有出现。我担心着林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便让梁姐替我去打探林伊的消息,梁姐把一切弄清楚后,她心情沉重地告诉我说:林伊第二天早上没上多久的班,她便接到电话了说她母亲被送到县医院抢救了,让她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她连假都来不及请便一边哭着一边离开了工厂。林伊先是打电话给了我,但打不通,她就想着坐车回去,可是离最近一趟班车发车至少还要两个小时,于是她便想到了贺星辰。贺星辰立马便请了假,开车送林伊回家。

    我们离开的那天晚上,林伊的母亲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林伊的母亲起身想去关房间里的窗户,结果还没走到一半便断了电,屋里一片漆黑,林伊的母亲摸索着继续走,结果就被凳子绊倒摔在了地上。致命的是,林伊的母亲摔倒的地上还有一条矮木凳,她的太阳穴重重地磕在了凳子的边角上,立刻便鲜血直流。当时林伊的母亲还没有晕过去,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她寻着从门缝中透进来的闪电光艰难地走到了大门口。她本是想去和邻居求助,不曾想,她刚把门扣打开,一阵狂风就吹开了门把她重重地撞倒在了地上,林伊的母亲后脑着地,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等到第二天早上邻居发现时,林伊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了。

    林伊哭着喊着赶到县医院时,她的母亲已经快不行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林伊丢下几句话后,便离开了人世……

    在林伊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即使我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一直在责问自己:如果当时保持足够的理智,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可是现在,什么都已经晚了。

    “进去!”管教打开了监室门厉声说道。

    我走了进去。里面的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看着我,一个立马起身站了起来。

    “你就睡那去!”管教指着躺在床上那人的上头说道。

    “给我安分点,别惹事!”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唉!又来了一个倒霉蛋!”站着的那人大声说道。

    这人长着一张长脸,浓眉大眼的,说话时露出的一副大白牙特别亮眼。

    “我叫张强,你叫什么?”

    没错,这家伙就是后来跟着我多年的好兄弟强子。

    我微微一笑,说:“李天恩。”

    “你长得还挺结实的,”强子走过来锤了锤我的胸肌说道,“以后我们仨就在这里一起共度良宵了。”

    听完,我就乐了。

    “唉!没文化,真可怕。”床上躺着的那人坐了起来说道。

    这人倒是短发圆脸小鼻子,模样还挺俊俏。

    “干嘛!我又用错词了?”强子看着他问道。

    “你什么时候用对过词?”那人反问道。

    “切!”强子显得很不服气。

    这人站起来了看着我说:“我叫韩冬。”

    没错,这人便也是后来跟了我多年的好兄弟冬子。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好。”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薄棉被扔上了床。

    就在这时,有人在开我们的门。

    我回过头一看,是三个和我们一样穿着纽扣衣、无带鞋的人,不是管教。

    “把值钱的东西塞进裤裆里。”强子挡在我身前说道。

    我又乐了,进这种地方还能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滚开滚开!”

    外面那三人走进来直接推开了强子,强子极为不爽地走到了自己的床边。

    冬子则挺着胸走了过来。

    “没你的事,给我滚开!”

    冬子被他们其中最壮的一个一手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你是新来的?”其中的一个光头说道。看样子他是另外两人的老大。

    “怎么,有事?”我右脚后撤一步,不屑地问道。

    “嘿,我说你……”

    他左手边个子更瘦的想说什么,被光头抬手制止。

    “进这里来的人都得知道规矩,我们是这里的老大,每个星期你都得向我们上交保护费,否则。”光头威胁道。

    他右手边更壮的立马向前走了一步。

    “你很能打吗?”我冷冷地看着那人说道。

    “你说什么?”光头诧异地问道。

    我估计这三个人还没碰到过像我这样的硬茬。

    我先是看了光头一眼,接着立即击出一拳正中他右手边这人的胸口,“啊!”这人惨叫一声便踉跄着后退倒在了地上。

    光头看得目瞪口呆。

    “好拳!”强子大声喝彩道。

    “你他妈的!”更瘦的那人摩拳擦掌地骂道。

    “啪!”我直接一把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人捂着脸就往旁边踉跄着撞在了墙上,真是弱不禁风的还要鼻子里插着大葱装象!

    “你刚才说什么?”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光头。

    “没……没什么。”光头吓得连连后退。

    “滚!”我大声呵斥道。

    三个人立马吓得就往门外跑去。

    我把门重新关上。

    “好身手啊,兄弟,你练过的吧?”强子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立马冷峻地看了一眼他的手,还没有一个男人敢和我勾肩搭背,他是第一个。

    强子吓得赶紧松开了手。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教我!”冬子走过来眼神坚定地说。

    “对对对,教我们!”强子也附和道。

    “我为什么要教你们?”我笑道。

    “我们拜你为父!”强子一本正经地说。

    冬子给他翻了个白眼。

    “一日为父,终身为师嘛。”强子解释道。

    我彻底被这个家伙给逗乐了。

    “先来说说你们的故事吧。”我走到窗边的桌子旁,把屁股顶在桌边看着他们说道。

    “故事?啥故事?”他们俩面面相觑。

    “你们为什么想要和我学拳?”我问道。

    “能打架。”强子说道。

    “能保护自己。”冬子也说道。

    “呵呵,”我笑了笑,继续说道:“说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说来话长……”

    先说强子吧,强子这家伙是自己没事找事:他住的地方就在路边,经常半夜的时候被一群飙车党的轰鸣声吵醒。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在回家的路边发现了两辆机车,他上去就是两脚,车子被他踢倒在了地上,不想正好这时两个车手就回来了,强子转身就跑,最后却还是被逮着。强子挨了揍赔了钱不说,这两人后台还硬,直接把强子扭送进了看守所。

    冬子就比较悲催了:那天他正在餐馆里吃饭,旁边坐着一桌吊儿郎当的社会人,其中一个女的走过来和冬子搭讪,冬子置之不理,那一桌人就怒了,一起走过来羞辱冬子。冬子忍无可忍,端起手里的大碗就砸在了距离最近的一个人的脑袋上……冬子就这样拿到了扭送看守所的资格证。

    “让我先睡个觉考虑考虑。”我转身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倒头就睡。

    “诶……”强子想说什么被冬子制止住,随后他们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后来他们和我说,第一天来找我麻烦的那三个人是社会上的混混,因为偷盗和敲诈勒索被送进看守所的,很快便成为了看守所里面臭名昭著的“三霸”。之前他们每个星期都要来收保护费,冬子和强子也只能忍气吞声,直到我进来把他们给打跑了。

    再后来,强子便拉着冬子硬要和我拜把子称兄弟,他们俩认我当大哥,从此便也称呼我为“恩哥”。当时,我虽然不大愿意,但最后还是接受他们的结拜,没想到就成为了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之一。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便每天教他们练习搏击格斗,他们俩学得很用心、很刻苦,所以进步非常地快,后来便成为了我的得力帮手。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终于见到了林伊,她面容憔悴,在话筒那头哭成了一个泪人。我很是心疼,问她话她却不回答,只是流泪。在最后临走时,她和我说:“我们分手吧!”一刹那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更是感受不到心跳的存在,目光呆滞地望着林伊捂着嘴离去的背影,身子僵硬在了凳子上。我好想哭,但却哭不出来。我犹如孤魂野鬼一般地走回了监室,把冬子和强子都给吓坏了,他们看着我没敢说话。一幅幅曾经与林伊恩爱的画面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跳跃着,重现着,破碎着,终于,我忍不住哭成了个泪人……

    “恩哥,你要不吃点?”

    我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时,冬子拿着一个馒头问道。

    “恩哥,吃点东西吧,这都快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吃不消的。”强子劝说道。

    “让我一个人静静。”我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地死气沉沉地说道。

    “恩哥……”

    强子还想说什么被冬子立马制止,他们便没再说话。

    随后的日子里,我强制自己每天陪着冬子和强子一起训练,把自己累得大汗淋漓,这样,我才能在每一个忍不住悲伤的夜晚里勉强入睡。

    虽然在心碎的日子里特别的煎熬,但作为一个男人,我终究是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