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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化龙

    之前遭晌婆袭击时,吕秀才就曾到过这片被烈日照耀的麦田。而在晌婆发起攻击前,麦田平静无风,一望无际。

    此刻的麦田世界,气流扰动,风鸣鬼啸,麦浪打着旋匍匐在地,从上空可以看到,压倒的麦穗在麦田中形成了一个法阵。

    岚兰便在那法阵中心扭动着蛇身,日光照在她的鳞片上,分外刺眼。

    “小世界。”张无伤身上的洞逐渐填上,他端详着周遭的景色:“我记得归云派总部是在北方赵国,晌婆也是那的特产......我说,让我知道这个不太好吧?”

    “反正你已是个死人,知道再多又何妨。”岚兰的讲话中夹杂着刺耳的嘶嘶声:“起!”

    暴风从吕秀才背后突兀升起,那风暴赫然是无数剑气组成的。他连忙拖着二子往前走。麦粒和泥土搅碎飞起,夹杂在风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无尽风暴环绕着众人,而风暴不断收缩,要把众人赶至岚兰的面前。

    岚兰的颈冠不断发散着蓝色真气,即便吕秀才是刚觉醒真气的新手,也能明白那正是操纵风暴的关键。

    张无伤自然也是明白的,操纵着吸魂妖剑就刺向岚兰的颈冠。

    包围他们的风墙中伸出一道道爪刺般的剑气风卷,刺向张无伤,可正如之前不理会空中袭来的银蛇一般,张无伤也不理会那些风卷对他身体的伤害,毕竟他的再生速度奇快无比。

    断了手不妨碍他往前走,他还有脚,断了脚他也依旧能往前走,他还有骨头,更别提下一秒断脚就长了回去。

    “这样下去,我里面存着的真气就要被你消耗完了。”张无伤听到吸魂妖剑在他脑内传音。

    “躲也没用。”张无伤在脑内回应道:“她现在已经不止游神阶大成了,已经圆满,不,直逼法身阶。”

    修仙十大阶级,每一阶都有其特性,但每一阶内也可以根据修士的修为分出:初期、熟练、大成、圆满这四个小阶段,每个小阶段都足够修士卡上一段时间,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阶段,俗称“半步XX阶”。

    这个小阶段不会让人停留太久,因为这个阶段离突破到下一个大阶只差临门一脚,甚至说有人想在现阶多卡一会都做不到,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但岚兰却没给张无伤这样的感觉。以真气的强度来看,她此刻的境界毫无疑问是半步法身阶,但就是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

    她并没有摸到下一阶的“特性”。她现在的修为完全是在功法和小世界的加持下谷出来的。

    照理说,拖到对方力竭,功法失效,修为自然下落,但张无伤就明白不是这样。

    自己闪躲的话,只会被耗死。

    对方遭遇的问题并不在于“攻击”,而在“续航”。

    修士都会随身携带恢复用的仙药或是法器,但这些东西都是脱战状态下才有功夫去用,那种即吃即用的道具,要么效果有限,要么只有仙门的精英子弟才用得起。这女人打扮有致,身上的法器也有在仔细维护,一看便是门派中的宠儿,强效恢复道具必是有的。

    但问题是,不管用什么器官,恢复道具总要有个用身体消化的过程。

    这期间需要分出精力来调和体内真气,攻击和防御自然会减弱,若是这期间挨了记狠的,就白恢复了。

    更别提有吸魂妖剑在,调和真气困难重重。

    所以岚兰所做的不是集中力量将张无伤秒杀,这个打法她刚用过,且吃了一个大瘪。她要做的就是不断限制张无伤的行动,以让自己有功夫催动回气功法与丹药,这也有助于她维持住目前虚高的修为。

    “来啊!”岚兰瞪着蛇瞳吼道:“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再生!”

    没有能量可以凭空出现,这是科学。

    岚兰料定张无伤的再生能力是有限的,多半是那吸魂妖剑的效果。

    有功法加持,有小世界加持,她就不信自己耗不过张无伤!

    通常使用自然间逸散的真气,需要先将其“驯服”,但自己的小世界中,一切真气任凭自己调遣,不仅是有利于自己施术,也能限制对方。

    而要拥有小世界,起码要到达破界之阶。

    岚兰自然没有那等修为,但除了自身掌握,利用特殊法器也可展开小世界。

    虽然不如自己的小世界那样自如,但也足够令自己的力量碾压对方。

    吸魂妖剑被风卷裹挟着,不停转着圈。

    张无伤的脚踏在岚兰跟前,深深陷入泥地中,而他的脚踝以上,已经被无数的风卷搅得分毫不剩。

    风卷慢慢收回到风壁中,岚兰死死盯着这对脚,仔细地探查着张无伤的真气。

    没有。

    她找不到张无伤活着的证据。

    就连脚上剩余的那点真气也失去了控制,正在转化为自然真气,一点点飘散到空气中。

    下一步,就是除掉另外两个孱弱的货色。

    但是不急。

    或许是张无伤之前那一记手刀给她带来的刺激太大,她仍不能放下心来。

    要确定张无伤的死活,还有一个办法。

    她操纵着风卷将吸魂妖剑递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剑柄。

    她要让吸魂妖剑认主。

    如果成功,那张无伤必是死了的。

    就算之后会有麻烦也无所谓,她现在保证这个砍了她半边身子的野种彻底死透了。

    就算是吕将军也未曾将她伤成这样,乃至逼出龙身!

    岚兰身上的鳞片咔咔作响,她从舌尖逼出一点精血,滴向那吸魂妖剑。

    精血沿着剑身上的脉络不断延伸,直至遍布剑体。

    然后,精血被妖剑吸收了。

    成功了,不,失败了!

    岚兰的精血被妖剑当饭吃了!

    下一秒,妖剑一下调转剑锋,对准了岚兰的脖颈刺来!

    岚兰一掌将妖剑压至土中。

    张无伤还没死!

    但是,他在哪?

    岚兰瞪着蛇眼,她实在是想不通,她怎么也无法在这小世界中感应到张无伤应有的真气之形。

    她一边思绪翻涌,一边抬手召来一道风卷,要将妖剑压制住。

    风卷不紧不慢地刺到岚兰近前,将妖剑卷起,但岚兰就察觉到有些不对,风卷内的妖剑应该是跟着风的走势旋转的,但它此刻就努力保持在原有的位置上。

    就好像有人握着它一样。

    岚兰的蛇身猛地往后射去,但是已经晚了。风卷中伸出一只握着妖剑的手,一击劈下。

    岚兰的从左肩到腰,又一次被生生劈断了。

    她瞪大眼睛,眼中血丝疯长。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真气形状,这也包含了所谓的属性在内。

    对于主持这方小世界的岚兰而言,即便张无伤隐去身形,他的真气形状依旧可以辨认。

    但刚才岚兰就找不到张无伤,因为张无伤的真气已经随着肉体被撕碎成数千片,中间只有拉伸到极限的真气丝彼此相连,回荡在这巨大风卷之中。也不怪她认不出来,正常的游神阶修士真气碎成这样,早就死了。

    但从血魔教出来的人就没有正常的。

    岚兰理解了这一点,但只是理论上理解了。

    被万千剑气千刀万剐,没有嗅觉,没有听觉,没有视觉,自己感受不到自己,若换做她,光是维持破碎的真气就已到极限,哪还有空去思考什么?

    更别提身体被搅碎的幻痛会不断折磨思想,直到思考能力崩溃。

    张无伤是怎么做到的?

    他还能算是人吗?

    岚兰当然不知道,还在血魔教中时,张无伤便已经尝过比这还恐怖的炼狱。

    很久没被搅这么碎了,有些不太适应,风暴中破碎的张无伤这么想着,在岚兰反应过来前,用那只再生的手挥舞吸魂妖剑,使出了剑技。

    【差不多一百刀】

    这次岚兰被劈成了九十九块,但张无伤并不满意,因为对方拼命护住了脑袋。

    岚兰的蛇身可见道道血缝,仅是用真气勉强连着。

    这次轮到张无伤愣住了,这没怎么受过挫折的娘们比他以为的要坚毅不少,这般剧痛虽不如他现在所受,但也好不到哪去。

    还能维持住身体不散,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而在张无伤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前,岚兰绷直身体,再次仰天嘶吼起来。

    她的脸裂开两半,身体一片片剥落,而其上的血缝竟像贴纸般跟着被剥了下来。再次脱皮的岚兰,依旧是条有对手爪的银色眼镜王蛇,只是身形小了一圈。

    张无伤傻了,这不是白砍了吗?天底下竟有此等妖孽的功法。

    他又一次出招了。

    【差不多一百刀】

    这次岚兰被劈成了一百一十二块,但张无伤并不满意,余出来八块有点太多了,身体被搅碎的情况下确实不好出剑。

    岚兰避无可避,距离实在太近了,身体被切碎的情况下也没法做出大动作,脱皮再生又会有硬直,被对方压起身接着砍。

    剧痛之下,她连控制风卷将张无伤的那部分手搅碎的力气都没了,甚至连风卷的控制权都被张无伤夺走了一部分。

    她也不敢解散风暴,那就意味着张无伤能从眼前的这只手恢复到完整的人形,他的攻势必然比现在更加凶猛,而自己还要先脱一次皮。

    她只能看着那只手挥着剑不断将自己切碎。

    她只能等对方的精神先被暴风破碎。

    【差不多一百刀】

    岚兰被劈成了九十一块

    【差不多一百刀】

    岚兰被劈成了一百零八块

    【差不多一百刀】

    岚兰被劈成了一百一十五块

    【差不多一百刀】

    岚兰被劈成了一百三十三块

    ......

    在这片小世界与自身功法的加持下,岚兰对打消耗战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她要疯了。

    张无伤的剑劈开她的肌骨,敲打她的骨髓。她的手在哪?肚子漏了?尾巴折了?怎么回事?什么是我?哪个是我?我的真气是什么形状?

    岚兰求饶了。

    “等”

    岚兰被劈成了两百七十三块

    “等一下!”

    张无伤真的停下听她说话了,带着哭腔。

    她的蛇眼中留下眼泪,连那个吕将军,都未曾让她哭呀!

    “我、你杀了我,我师尊必不会放过你!我师尊是破界阶,你根本不是他对手!”岚兰口齿不清地叫着,不断寻找着能让对方放过自己的理由:“你、你之前不是说让我走吗,我、我愿立下劫誓,不再过问你们的事!”

    “其实吧。”张无伤的脑袋从风卷中长出:“之前立誓的事是骗你的。”

    “欸?”岚兰愣住了。

    “那其实是个杀招。”张无伤看了眼抱着二子的吕秀才,淡淡说道:“若是这小子不在,我倒是可以不杀你,但今日你不死,这小子必死。”

    “我都说了不过问你们的事————”

    “行了,你们的做派我还不知道么?”

    【差不多一百刀】

    岚兰被劈成了一百零六块。

    “为何!”岚兰又脱下一层皮,但只脱下了一半,剩下的还连在身体上,怎么都甩不掉:“我门内同届第一人、碧风大师首席弟子、化龙传承岚兰!难道不比这小子该活吗!”

    “讲道理是这样的。”张无伤点头,岚兰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我并不讲道理。”张无伤挥剑看下,世界在岚兰的眼前旋转,她的蛇头落到地上。

    “我保他,是因为比起你,他与我更熟,仅此而已。”

    麦田与暴风转瞬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岚兰的脑袋仰倒在地上,瞪着天空,一头秀发如布一般垫在她的脑后。

    她不愿合眼。

    她不想死。

    但意识与真气就在远去。

    她看到张无伤将剑插到地上,在她的身体旁翻找起来。

    她看到吕秀才愣愣地走上来,看她的脑袋。

    还没完。

    还没结束!

    岚兰说不了话,但她还能做出口型。

    【救我】

    吕秀才没想到岚兰居然还活着,惊讶地张开了嘴。

    吕秀才看懂了,但没明白。

    她毕竟是他哥哥的师姐,不管怎么说他不太想,或者说不敢让她死。

    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但自己怎么救她?

    岚兰并不需要他明白怎么回事,只需要他稍微张嘴。

    一条银蛇从岚兰口中飞射而出,用两只手爪扒开吕秀才的嘴钻了进去。

    它并没有往肚子里钻,而是散入了吕秀才的真气中。

    【化龙诀】是归云派至高功法,其中包含许多奇妙强大的秘技。

    比如之前的脱皮。

    比如现在的夺舍。

    吕秀才就感到自己的思考能力被狠狠压住。

    被一对手爪抓在掌心。

    他没法思考,岚兰的记忆与思想充斥脑海。

    他就是岚兰。

    岚兰大喜过望。

    夺舍成功。

    这秘技她虽修习,实践自然是第一次。

    虽然这具身体天赋极差,但是至少自己活下来了。

    活着就有办法周旋,那野种想必马上就会发现,得赶紧联系吕将军那厮......

    “滚出去。”

    岚兰还没来得及想好接下来的对策,就听到脑中有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对她说道。

    然后,她的意识就被狠狠地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