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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捉拿张无伤

    从栖身之处起来,吕秀才举着双手,让一个血奴替他穿好衣服:一件白内衬,一件黑底红边的斗篷。

    走出来便是长长的过道,灯火飘摇于凹凸不平的壁上,走近看便会发现那是一个个吐着三根长舌的人脑袋,而它们吐出的每条舌头上都立着一根蜡烛,烛光色红如血。

    血奴提着灯笼走在前,吕秀才由左右两侍从牵着袍子走在后。

    尽管血奴手中有灯笼,壁上也有蜡烛,但洞内却依旧昏暗,就好像光的传播在洞内受阻了一般。

    血奴走下台阶,但他走得有些太急,惊到了蹲在角落里的血鸦。受惊的血鸦扑扇翅膀飞过吕秀才头顶,落下几根羽毛。那名血奴连忙去挡,但还是有几根落到了吕秀才光秃秃的头顶。

    血奴连忙跪地求饶:“大人!是贱奴的不好呀!”

    吕秀才站在原地,淡淡说道:“几根鸦羽,并不碍事。”

    “谢大人——————”

    “但你惊吓了我教瑞兽,不能让你活着。”

    血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吕秀才抓住脑壳,连血带肉吸干了身体。

    这血鸦据说是大教主的眼线,但吕秀才杀这血奴倒不是因为他冲撞了大教主,单纯只是心血来潮。

    说到底他一个法身阶修士,难道还需要眼睛看路么?让一个血奴给法身阶的长老领路,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余传统。

    吕秀才转头对侍从说道:“以后不用血奴引路了。”

    “是,嫣红长老。”

    走过许多岔路,经过许多充斥鬼哭狼嚎的房间,吕秀才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厅堂内。

    厅堂从上到下,从吊灯到桌椅全由黑曜石打造,黑曜石上血红纹路如有生命般自如游走着。

    吕秀才于一处椅上坐下,另外七个人影也从不同的入口或走或爬或飘着进入,坐上了自己的座位。

    这些座位围着一个巨大的黑圆桌。

    顶上的巨大口子开始落下粘稠的血浆,血浆落到黑圆桌中心的碗装凹槽内,片刻后,凹槽满溢血浆,而一个身影从中升起。

    那是血魔教南方分殿的殿主,又称血将军。

    “你们可知今日召集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南圣子的事。”关节处骨刺穿出体外的姹紫长老说道。

    “正是。”尽管在此处的只是血将军的一道分身,但他的声音中依然蕴含着影响空间的威力:“大计将至,双星连珠,一定要保证圣子和圣女的状态,若是耽误了大计,大教主一怒,必要血洗我们南殿。”

    “圣女?”吕秀才发出疑惑:“我们南殿何时有的圣女?”

    “嗯?哦,那就不用管圣女的事。”血将军不知为何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给我看看圣子的状态。”

    胖墩墩的湛蓝长老站起身,双手结印,他身上的数个褶皱一下打开,其中竟是一个个眼睛。那些眼睛发出光芒,在空中投影出了圣子殿的景象。

    十尺长十尺宽的水池中,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双手被锁链拉起,身上无法痊愈的伤口所构成的符文不断流着血,血红色的液体荡漾着没到他的小腹。

    这就是血魔教南殿的圣子,要献给大教主,或者说血神的贡品。

    湛蓝长老嘴里喷着唾沫,向血将军报告着圣子的状况。

    但吕秀才却觉得不太对劲。

    这圣子有点眼熟。

    他自然认得圣子的长相,但不是那么回事。他就觉得他前不久刚“遇到”过这位圣子。

    “嫣红,怎么回事?”血将军察觉到吕秀才的不对劲,转头过来,那没有面孔的黑影上亮起两道红光。

    吕秀才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光头,一些不该有的记忆涌现上来。

    他认得圣子那张脸!

    他妈的张无伤!

    圣子是张无伤,将他嫣红打至濒死,躲了三年也没躲过的人。

    不对,他被张无伤救了,岚兰想杀他!

    不对,都不对,我是

    我是吕秀才!不是什么嫣红长老!

    吕秀才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在屋里打坐。

    刚才的梦是怎么......

    血魔教中的炼狱场景对嫣红来说习以为常,但浮现在吕秀才脑中,就十分恐怖。

    恐怖的不是那些折磨行径,而是受刑者的眼神。

    那其中蕴含的绝望、祈求、深渊般的漆黑令吕秀才浑身颤抖。

    他并不是嫣红呀,不要这么看他呀!

    冷汗浸湿了身下的摊子。吕秀才摸索着取来臭熏熏的毛巾,擦干了身体。

    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

    之前张无伤和自己解释过,嫣红长老试图夺舍自己,但被他阻止了。

    刚才的梦是夺舍带来的后遗症么?

    张无伤是血魔教圣子?圣子又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

    吕秀才不愿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可明明没有刻意去回想,之前梦境的内容却越来越清晰,不管是侍从身上衣服的材质,一路上人头蜡烛的数量,乃至抓住血奴脑袋的触感,都一股脑地冲进了吕秀才的脑海里。

    呕呕呕呕呕!

    吕秀才抓过夜壶一顿猛吐,吐完刚想看看吕母的状况,就听到外面有跑动声。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吕秀才借着些微的光芒看了看床上,吕母裹着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有被吵醒。吕秀才走出门外,看到吕大四兄弟举着火把急匆匆地跑着。

    “怎么个事?”吕秀才问道。

    “听说抓着个夜闯村子的人。”

    “兴许是迷路的旅人,为何直接就抓了?”

    “当然是因为那人身上有些修为!”

    修士?

    吕秀才心中一惊,不顾胃里残存的翻涌感,连忙跟着吕大前往祠堂。

    祠堂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除了负责巡逻的民兵队外,还有许多睡眼惺忪的村民也到场了。

    大多数人以前除了吕将军外从未见过修士。虽然大伙已跟着顾南修了些日子,但心里也还是把自己当作凡人。这会听说吕牛抓了个修士回来,哪还睡得着觉,连忙起来看个热闹。

    吕秀才连忙问一旁的吕大:“怎么回事?”

    吕大手里提着只兔子,显然是刚抓到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很不耐烦地答道:“我也是刚过来,怎么知道?只听小四说吕牛把修士一拳打倒在地,然后捆回来了。”

    吕四连连点头:“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连忙跑过来和大哥你说咧。”

    兔子也附和道:“是真的。”

    吕秀才愕然看向兔子:“怎么回事?”

    “我不晓得,大约是妖兽啥的吧。”吕大面色古怪地看着手里的兔子,脸色带着七分警惕,三分惧怕:“之前巡逻时就老听见有人说话,转头又不见人影,本以为是听错了,今天就抓到这么个玩意。”

    “个玩意。”兔子说道。

    “顾爷!这厮必是装死!”吕牛的一声吼将几人的注意力从兔子身上吸引了过去,吕秀才按耐不住,催动真气挤开人群钻了进去。

    只见人群中间,村长、顾南、吕牛等人正对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大眼瞪小眼。

    顾南显然有些慌张,想把那被捆成粽子的人扶起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哎呀,我说了对修士要小心些呀......”

    吕牛也很委屈:“我当时看见他在刨人家坟,也没多想就一拳过去了,打完才发现是有修为的......我一拳就给他攮倒了,他能有什么修为,何必这么怕?”

    “哎呀,哎呀......”顾南见一个机灵的递来把刀,连忙接过来割断了那人身上的绳子:“快给修士扶到椅子上去!”

    那修士像坨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吕秀才定睛一看,这不张无伤嘛!

    “先生。”吕秀才举起手:“这就是点拨过我的那位......”

    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只剩吕牛和吕秀才还在原地。

    顾南擦了擦额角的汗:“秀才,你这位师傅,是何修为啊?”

    “他、他说自己游神。”

    众村民拔腿就跑,有的冲出门外,有的窜上房梁,有的飞出窗外,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漏了半个头回来看看怎么个事。

    吕村长站在原地,眼睛使劲瞪着顾南,让他想些办法。

    顾南强打心神,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对着张无伤扑通一声跪下了:“仙人,请恕罪!”

    吕牛愣愣的,显然没回过味来,慢慢地蹲到了地上,然后被村长踢了一脚,跟着跪下了。

    但他们身后的吕秀才还是站着。他和张无伤接触的多些,感觉得出张无伤不太喜欢这种事,但顾南可不知道。他跪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反应,冷汗已是狂飙。

    他年轻时在官府里做过活计,便知道一个道理。

    当上位者不理你时,要么是叫你滚,要么是在等你给出些令他满意的东西。

    要是给不出,就完蛋了。

    这游神阶放到大仙门里,高低是个前排弟子,放到小仙门里直接能当师尊了。

    光是炼体阶圆满就能打得炼体阶初期满地找牙,这游神阶发起威来不得把吕家村屠了呀!

    “我们村都是凡夫俗子,从没见过修士,一不小心冲撞了仙人,请恕罪呀!”顾南连连磕头:“不知您来这有什么事,若是我们能帮上您忙,还请尽管吩咐!”

    “嗯......”

    张无伤出声了。

    顾南连忙竖起耳朵,偷看的村民们也伸长了脖子。

    “豆腐脑要咸的......甜的......太腻...”

    啥?

    众人摸不着头脑。

    “屁股痒......肯定是长虱子了......给你抓...”

    这仙人莫不是在说梦话?

    水缸后的吕大见张无伤衣裳破烂,头发蓬乱,讲话好似个醉汉。他一个无赖,本就有通过贬低对方长自己威风的优良习性,便嘀咕道:“什么仙人,我看倒像水沟里捞出来的乞丐。”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慌得很,抓着兔子的手不自觉使劲。兔子吃痛,便大叫道:“乞丐!”

    张无伤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乞丐?我不是乞丐!我是乞丐你是什么!”说罢挥拳朝最近的顾南打去。

    吕牛大吃一惊,一个箭步,竟踏碎了地砖,飞扑到顾南身前,被张无伤的拳头打了个正着。

    “吕牛啊!”顾南连忙去接吕牛飞来的身子。他心中悲痛欲绝,虽是游神阶的随手一击,但炼体阶的吕牛怎么挡的住?怕是他的心窝已经粉碎了。

    但手一接上吕牛的身体,传来的真气却让顾南觉得不对劲。

    虽然吕牛的身躯消解了大部分威力,但也不至于才这么点。

    这哪有游神阶,最多炼体阶圆满。

    回看吕牛,他双手拦在身前,紧紧握住了张无伤的拳头,回头看向吕秀才:“这是游神阶?他真是你师傅?”

    “长、长得是一样......”

    “你可别给我扯谎!”吕牛一手捏住张无伤的拳头,令一手腾出来,狠狠将张无伤拍倒在地。

    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修为太低看不出对方真实修为,感情对方就这么点水准啊?

    “行了!”顾南拉住吕牛,虽说此人修为不高,但不知道其背后有什么势力,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吕牛停手了,可张无伤却依旧发着癫,嘴里说着不明不白的话,胡乱挥舞着拳头。

    众村民见张无伤修为和他们差不多,也是大着胆子跑上来将他按住。

    吕牛回头看向吕秀才:“你别是路上捡了本书一练,然后胡编自己遇上仙人了罢?”

    “我扯这谎做什么?”

    “那这炼体阶癞汉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你说。”吕牛上前一步:“是不是你哥偷摸给你传了功法?”

    “我哥......”

    “我们吕家村不曾亏待你家,你就和你哥吃独食?”

    “我操你**!”

    吕秀才勃然大怒。不光是因为吕牛的指摘,也因为他哥。

    和他哥有什么关系!?

    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他哥都不回来看看。

    最后一次见他哥都是三年前了。

    他哥有个屁的功法传给他!

    吕秀才一拳打在吕牛鼻子上,吕牛一拳打在张无伤下巴上。

    众村民纷纷扭头来看热闹,顾南和吕牛爹连忙上来劝架。

    而张无伤从祠堂大门走进来,拨开看戏的人群,径直来到另一个被按住的张无伤跟前。

    被按住的张无伤四肢抽搐着,嘴里不停念叨。

    “看来炼体阶的分身还是太脆弱了。”张无伤咂嘴道:“挨了村民一拳就坏。”

    说罢,他将分身抱起就往门外走,却无一人注意到。

    直到被吕牛骑在身上打的吕秀才冲他喊道:“师傅,留步!”

    张无伤无奈地停下脚步:“都说了,别叫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