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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染中州伤逝同

    日头偏中,小西陵山上的喊杀声慢慢低了下来。半个江湖的目光也随之移到洛阳。

    “刘符是怎么办事的?灭一群秃驴也花这么久功夫。”燕不逊把信扫到地上,对来人怒目而视。来人吓得浑身发抖,燕伯涛忙上前劝道:“刘总管足智多谋,必有打算。教主还是听他说完罢。”

    燕不逊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懂这些。”他抬头喝问道:“你明白说了,什么时候能成?”“刘总管说便在今晚,他已布置……”“好!”燕不逊猛一击掌:“明早我就要狠狠灭那秦连山的威风。哈哈哈。”说着对燕伯涛吩咐:“赏他些……事情都按计划办好了么?”“自是准备妥当。只是……”燕伯涛迟疑片刻道:“教主不如再考虑先让房左使去探探连山盟的虚实,好有防备。”“不必了。”燕不逊哈哈一笑:“我神功已成,任那老鬼如何搞怪,也抵不过我这一掌。”说着皱眉叮嘱:“况且秦连山老谋深算,未必不会想到这一着。万一落了把柄,岂不是丢了我教面子?”“教主明知他诡计多端……”“我说了,那又如何?你难道信不过我的神功?”“儿子岂敢,只是……”

    “不必说了。”燕不逊挥挥手:“我要练功了,你先去吧。”燕伯涛一拱手,转身走了。出门行了几步,见那报信人还未走远,便追上前去:“留步。”那人转身:“大公子有何见教?”“咳咳,我想听听刘总管究竟是何打算?”“这,怎么突然问这个?”“就是想知道……你快说吧。”

    “大公子可还记得七年前,刘总管曾处置了几个叛教之徒。”

    “嗯……是了,那次我教败给连山盟,教主元气大伤。一些教众起了二心。那么……”

    “当时刘总管没有处死他们,而是叫他们戴罪立功,安插到了十几个门派中。此次行动,东华派就是由于我们的人偷偷放火,那帮牛鼻子方寸大乱,被二公子一举拿下。”

    “这么说,无念禅院也是如此了。”燕伯涛不由叹道:“可是七年前,刘总管怎会知道今日之事?”

    “刘总管自然不能未卜先知,但他常常对属下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教若想兴复,靠一时风头……”那人戛然而止,有些惶恐不安:“属下多嘴,望大公子恕罪。”燕伯涛苦笑着摇头:“不必,你去罢。”

    天色渐沉,无念禅院内各处点起火把。没有守夜任务的僧人们三三两两聚着。这两天的牧鹰教的失败使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完全有可能在这场殊死的搏斗中赢得最后的胜利。这种错觉他们没有归结于佛祖,而是吹嘘起自己的勇敢来。

    在这些声音中,慧牛最为人注目。因为他的确在战斗中表现出极大的勇气,他在敌军里横冲直撞,并且没有受到大的伤害。这让方丈空法都称赞不已,遑论其他僧人?大家都相信慧牛虽然鲁莽,但却是一心为了禅院。

    突然,一阵炮响从前门炸开,禅院猛的一颤,把众僧颠倒在地。不知是谁高叫道:“贼教又攻寺了!”众僧并非没预料到,倒也不慌,依次操起兵器前去支援。待众僧赶到前门,见长老空相、空明正在指挥修补寺墙。慧心赶上问:“二位长老,贼教已攻寺了?”“尚未,不过他们火炮厉害,需小心才好。”空明拭着头上冷汗,看向空相:“贼教何来火炮?”空相沉默不语,把头一摇,径自登上角楼去望。只见牧鹰教横列排开,一头目正指挥道:“放!再放……”当下听连珠炮响,地动山摇,硝烟弥漫,直呛得空相流泪咳嗽。他忙下楼道:“这炮必是从朝廷裁撤武库贿赂购得,好在其质差量少,勉强支持罢。”说着指派人手帮着守寺。

    牧鹰教放了十几轮,便有几百教众掩护着杀上来,与众僧战在一处。空相赶到空法房中不见人影,忙问值班小僧:“方丈去何处了?”“去千佛塔了”“这种时候,还去什么……”空相又急又气,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千佛塔来。空法正走出来,双手合十:“师弟何事惊慌?”“方丈!贼教又攻寺……”“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空法微微一笑:“牧鹰教不过一刘符可虑,然刘符武功并不高强,只消除了他,牧鹰教自然退去。”“但是如何除去?”

    空法摇摇头,快步向前门走去,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我寺兴旺,全在于《普照经》。此经博奥精妙,我参悟数十年,奈何天资愚钝,所得尚未万一。若此番我寺不幸,你需率弟子退下山去,但将来必要回来……”话未说完,只听后头传来喊杀,空相脸色惨白:“后院破了。”空法叹了口气:“师弟,你立刻带你门下弟子下山罢。”空相还未答话,慧牛突然跑来,满脸血污:“方丈、师父,弟子无能,未能守住后门。”“怎么这么快就失守?你究竟在干什么?”空相怒道。空法止住他:“不必说了,事已至此,你速速去。”走着就走,慧牛看了空相一眼,就追空法去了。空相一愣,随即想到慧牛守护方丈一片诚心,颇是欣慰。正要去,突见一伙牧鹰教众杀来,顿时怒从心起,喝道:“哪里去?”飞身上前,铁手一抓,将当头二人劈头掼死。其余人惊得倒退几步,但随即有一少年赶到,冷冷道:“好厉害的鹰爪功。”空相盯着那少年冷笑道:“你是李南寻之孙,何必给那妖狐做事?”李未羊没有说话,而是闪身上前,空相忙提手招架,谁知李未羊侧身一变,已至身后,空相只觉背上一痛,心知不好,向前冲了几步,身既不转,突的一脚反踢去,正中李未羊侧腹。李未羊吃痛,大怒道:“好秃驴,看我这掌。”空相脸上挨了一掌,虽不甚严重,但自觉颜面大失,当下火直冲脑门,大叫道:“来来来。”蹂身而上,左手作掌,右手变指,劲气横发,声势厉害。

    李未羊哪里见过这般拼命的打法,竟一时吓得呆了,遂左肩忽中了一掌,斜飞着坠在石板上,嘴角淌下一抹血来。空相暗念罪过罪过,趁空隙便走,刚赶数十步,就听前门处杀声已停,心道不好。果然遥遥地一群人拥着刘符过来,空相喝道:“方丈何在?”刘符瞧着他,微微作揖:“空相长老节哀。”空相喝道:“你说什么?”“空法大师他硬要与小可比试,小可才疏学浅,如何能比?眼看性命不保。”刘符脸色不变,缓缓道:“幸有禅院一位高僧,大慈大悲,不忍见小可横死于此。出手相助,不过突然了些,空法大师反应慢些,可惜……”

    空相身子晃了晃,只觉天旋地转,猛地一醒,叫道:“慧牛,你,你好……”神情悲愤莫名,冲着刘符叫道:“你害我寺方丈,还不纳命!”忽看见站在刘符背后的慧牛,更是气往上冲,跃身而扑,双手如电。慧牛满以为刘符会有动作,仍笑嘻嘻不以为意,哪知刘符微微一侧身子,空相的手已卡住了慧牛的脖子,只一拧一扭,一大好头颅就这般送了。空相正欲放手,便有一剑当胸而过。空相狂叫一声,转头去看,却是一脸惊恐的李未羊,突然心里一片空白,只冲来人惨然一笑,倒下不动了。

    刘符看着空相倒下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远在洛阳的燕不逊也将倒下,前后间隔不过半柱香。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时,半个江湖的目光又投向了洞庭湖。无念禅院在昨晚遭受了无情的打击。方丈空法、长老空相战死,空明率门下十余个弟子匆匆下山,不知所踪。江南再无一派能与牧鹰教有抗衡之力。而那“九面妖狐”正得意洋洋地率众与燕仲开会合哩!

    不过他们一定还不知道另一件事!想到这里,人们不禁笑起来,笑的得意极了。

    但这些事情还未传到刘符耳中,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件事。一,《普照经》未能寻到,那么此次行动的效果就要打个折扣。二是江南各处分坛已隐隐露出叛迹。

    “……江南繁华,各坛纵然不私留上供,平日收点必然不少,如此总舵无银,分坛多金,焉得不乱?”“按刘总管主意,该如何行?”“二公子有何决断?”“不如加多上供?”“不可。总舵即使多加,分坛也可多收。只会引得教众抱怨。”“那如何是好?”

    “若依属下意思,”刘符慢慢道:“不如由总舵另派人手主持供银。”燕仲开大惊道:“这如何得行?”“如何行不得?”刘符上前一步:“我教自海外归中原以来,所收分部虽多,但大都由坛主决事,久而久之,必有祸端。”

    燕仲开呐呐无言,皱着眉。突然一教众闯入帐中,燕仲开一见便道:“郭兄弟,你不是在总舵么?”郭鸣一拱手:“二公子,刘总管。属下特来传左使口信。两位速回总舵,不得有误。”二人惊道:“为何?”郭鸣摇头道:“属下不知。只是左使以教主令牌,已召回十二路分坛,两位回去便知。”燕仲开心忖:此时正是大好形势,当一鼓作气,怎突要我等回山?况且房胤何来教主令牌?想着看了一眼刘符,正好刘符也看过来,知道对方都是一般想法。然也无法可想,只得接了令牌,送郭鸣去了。二人在帐中商议,不提。

    燕刘一行尚未回到总舵,就已听到流言,说牧鹰教主燕不逊已死在洛阳。

    那日,李未羊于客栈听书。本喝完茶便走,谁知那说书人一拍案板:“各位看官,话说那牧鹰教主重出江湖,好生厉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嘿嘿”周围客人也嘿嘿笑起。李未羊心下疑惑,忙又坐下。旁人见他一介少年,以为他不懂江湖事,倒也不来打探他。

    “燕不逊当年一战,被秦连山打得狼狈而逃,这是江湖周知。但他闭关修炼,竟给他练成了牧鹰教的无上神功。”说书人瞪大眼睛,一字一句道:“天纵神功!”然而众人并不为意,说书人未免有些扫兴:“看官试想,燕不逊神功已成,哪能忍耐?便去洛阳,想搅了连山盟的中原武林大会。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死在洛阳,为天下笑,呜呼哀哉,呜呼哀哉!”众人听了,反而微笑。

    李未羊倒是吃惊,燕不逊何等样人,中原除秦连山外,无人能撄其锋。若说是秦连山杀了燕不逊,实难相信。只听那说者又道:“诸位或许奇怪,这堂堂牧鹰教主,一大魔头怎会突死?”

    此言一出,满座喧哗,人人都争着向旁人嚷嚷自己的听闻。却听说书人把醒木板一敲,大声道,“仔细听我说来,怪那燕不逊狂妄。前日洛阳武林大会,突的听门口一声长啸,门口守卫立扑倒地,撞进来一群牧鹰教徒。”说书人又一拍案,“只看那场上人人惊慌,惟有秦盟主依然稳如泰山,只是微笑不语。各位看官你道为何?”“自然是中原正派人士云集一堂,任那燕不逊如何狂妄,秦老爷子也岿然不动。”“是了。只见那燕魔头跳上台来,哈哈长笑‘秦兄弟别来无恙阿!’秦盟主起身笑答‘尚好尚好……因燕教主多年闭关,此次未敢打扰。否则小弟便发上一请帖,亦无不可。’”

    李未羊急着听后文,扬声道:“这些场面话不必说了罢。只说他们如何动手就是。”说书嘿嘿一笑,只拿眼觑着他,“少年郎心急,但你要听动手,也有。却不是那燕秦二人,而是江州大侠见燕不逊如此目中无人,径自上台,朗声道‘燕教主,你牧鹰教本是天鹰教余孽,本朝太祖自下诏剿灭天下反徒逆命以来,你等退居海外,如今回来不过数十年,多生事端,滥杀无辜。然而我等念你等久在蛮邦,不识中原正道,再三忍让,你自败去,不思己过,今日又来搅乱,我等可万万不可放过你了。’话音刚落,群雄叫好。那燕不逊面色红变青,青变白,大喝一声‘无知小辈,焉敢胡言?’江大侠冷冷道‘燕教主既不听劝,那便请吧!’”

    众人急着要听下文,都嚷起来,“快说,打的如何?”

    燕不逊摆手道:“我不与你动手,还是叫那老贼来吧!”江州大侠握剑在手,只笑着抬手,“请吧!”燕不逊大笑道:“来来来!”说着双手反背,傲睨群雄,竟不去看对手。在场众人见他如此托大,仿佛视之无物,忍不住要一拥而上。秦连山忙阻止,“莫急,看他手段如何?”

    台下正说间,台上已斗了起来。江州大侠本是江南公认用剑第一,当下一手家传蹑云剑法施将出来,确是变幻莫测。众人久闻大名,今日方能得见,不由齐声欢呼。江州大侠得了鼓励,恨不得下一招就败得燕不逊,手上一剑快过一剑,直把燕不逊笼在一片白花刃雨中。

    但看那燕不逊毫无惧色,挥洒间若闲庭阔步。忽瞧了个空隙,伸手一抓,好在江州大侠反应奇快,剑锋一偏,冲他咽喉而来。燕不逊变爪为指,攻其双目。二人都不想丧命敌手,遂剑指齐转开去,退后几步,怒目而立。这一番变故,直看得台下人惊心动魄,也听得那听书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就在当场。

    燕不逊没料到闭关多年,所谓风云变化饶年少,任他神功如何了得,毕竟年事已高,终究比不得江州大侠年少精力充沛。况且他此行目的并非争勇斗狠,便欲开口讲和。

    谁知秦连山在台下早瞧见他意思,高声道:“燕教主,你便看为我面上,放他一马,我连山盟不与牧鹰教为难便是了。”

    李未羊听到此处,心中冷笑:这话明是逼他二人斗个生死罢了。当下知定是秦连山挑动台上二人相斗,趁机出手,才杀得燕不逊。

    既然想明,心中倒也无感。只是回了帐时,猛地一省:我与燕不逊非亲非故,他二人却是牧鹰教的,必然痛苦,说不得与我生事,还是不说为好。

    然而回到总舵,众人才知燕不逊确实死了,一时震动。左使房胤见过众人,才道:“教主此番不幸,我只得匆匆召回各路分坛。”

    燕仲开含泪,“家中父兄武功盖世,怎会惨遭此祸?”房胤扼腕长叹,说出一番话来,直听得众人既是感叹,又是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