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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蜀地

    此时快到午时,两人赶了一夜的路,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出烟雨楼,宋景乐拽着沈苍梧直奔湖月楼而去。

    还未走近,饭香味就已飘散了出来。

    宋景乐舔了舔嘴唇,撇开沈苍梧,蹬蹬蹬地上了楼。

    这店里的伙计早就认识两人了,也不用招呼,给两人倒了茶后,便去厨房吩咐去了。

    远远有笛声传了过来,笛音婉转飘渺,宛若天籁。忽的,却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尽管后半曲杀伐之意尽显,但整首曲子听起来始终带着丝淡淡的忧愁。

    宋景乐咬了口汤圆,摇头。

    不用想,那曲子是璟春归吹的,很明显有些气力不济,可尽管如此,那也是余音绕梁。

    璟春归的笛子,与常人笛子略有不同。普通笛子多以竹为主体,饰以其他物件点缀。好点的便是玉笛,因材料的问题,玉笛一般都较短。她的笛子是以东海乱银池中巨蟒骨和贝母所制,长一尺七寸,重五两钱。

    这把笛子据说是她的师父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名:暗香飞度。笛身刻有:霜雪仍知己,暗香两度来。此笛精巧玲珑,黑白映衬间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宋景乐第一次见到这笛子时,想讨过来,被璟春归狠狠揍了一顿。现在听到笛声,他又想起那次,抽动着嘴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唉……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啊。”他叹了口气,给桌上丢了块碎银子,招呼沈苍梧赶路。

    出了湖月楼,沈苍梧让宋景乐等会,自己去买点东西。不一会儿,就见他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和一个食盒。

    宋景乐扒开食盒一看,眼睛里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泸州城内有名的小吃,霍家的蜜饯,林家的果子,陈家的烧刀子,展家的虾饺……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他扬起头,一脸满足,“还是哥哥对我好。”

    沈苍梧面无表情牵过马,说道:“东西拿好了,这是我们到达合州之前所有的食物。”说罢,就往城外走去。

    宋景乐以为自己听错,从泸州到合州,怎么着也得两天的时间,就这点东西……这黑脸怪是想饿死谁啊!

    可抬头时,沈苍梧的身影已快到了城门处。

    “喂!你等等我!”宋景乐大喊着,上了马,可一想泸州城内似乎有明文规定,不可以骑马上街。

    他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马,快步追了上去。

    路上,沈苍梧带着宋景乐走的都是小路,根本不过驿站,因而被宋景乐唠叨了一路。

    反正无事,宋景乐想到临行前璟春归的反应,有点好奇她和刘景秀的前尘往事来。

    这事先前他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结果被璟春归追着在金陵城转了两个多时辰。依他自己所见所闻,璟春归和刘景秀可谓天造地设,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当年没能走在一起呢?

    好奇心驱使下,宋景乐向沈苍梧看了过去,“黑脸,你说这璟春归和刘景秀到底怎么一回事?没在一起也就罢了,明明刘景秀已成了亲,但这两人似乎还藕断丝连啊,不如我们到了合州,跟刘景秀说说,让他娶了璟春归。”

    沈苍梧神情没太多变化,扬鞭,向前奔去。

    宋景乐看他这神情,似乎很不愿意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他此时那颗八卦之心被挑起,又岂肯轻易作罢,忙追了上去,“我说黑脸怪,我跟你说话呢,你不回答也就算了,还丢下我一个人在后面?信不信我揪你的马尾巴?”

    宋景乐作势伸手,眼前黑影一晃,他的手已被沈苍梧的马鞭缠住。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沈苍梧用力一带,生生飞离了自己的马背,落在了沈苍梧的马上。

    这下,他彻底没辙了。

    论武功,沈苍梧和宋景乐差不多,但两人内力悬殊。

    宋景乐曾深思过这个问题,他怀疑就是师父风行云故意的,给了自己那么重的一把剑,反倒是沈苍梧,剑走轻灵。而每次风行云教沈苍梧,总背着自己。

    哼!肯定是那老头有意这样,好让沈苍梧压着自己。

    宋景乐想到这,气呼呼地说道:“你……你们都耍赖!”

    沈苍梧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声音不急不缓,“每个人从来到这个世上,就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不同的轨迹,如何生活,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那两人也是一样,更何况他们与我们完全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你那么关心他们的旧事做什么?”

    宋景乐这会倒挺老实的,跟个好奇的小孩一般,怂恿沈苍梧道:“你不是见多识广嘛,跟我说说呗。”

    沈苍梧唇角一勾,吐出一句话来,“说可以,叫几声哥来听听。”

    宋景乐扶额,“你这是什么病?要不要找医半仙给你治治。”

    沈苍梧“哦”了声,忽的双臂一挥。

    “咚!”

    一声沉闷地响声,宋景乐就被沈苍梧丢在了路上。

    宋景乐就势在地上一滚,却没注意到后面有棵树,这一转直接撞了上去。就听见马匹的嘶鸣声,他身子一轻,又落在了马背上。

    沈苍梧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看来你最近胖了,所以落在地上才跟个球似的滚了起来……”

    宋景乐就觉得自己心里一阵抽痛,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不宠着弟弟也就算了还总是欺负人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债啊……”

    他没有任何的停顿,蹦出这一长串话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身形一滑,从沈苍梧手中挣脱了出去,脚下一踮,跳上了自己的马背。

    沈苍梧早料到他有此打算,手里马鞭一抖,刚刚和他错开点距离的宋景乐,再次被拉了回来。

    “我说了,喊几声哥,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他眼里是满满当当的笑和宠溺。

    宋景乐瞪着双眸,颇为不解:“哥,我怎么觉得你像个变态……”

    沈苍梧嘴角直抽搐,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是啊,我就是个变态。护短还不讲道理,我的弟弟只能我欺负,其他人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逮住他暴揍一顿,不过,说到现在,你还欠我一千八百九十九声哥……”

    “你……你……你……我什么时候欠的?”宋景乐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苍梧,张开的嘴巴都快塞得进一个鸡蛋了。

    沈苍梧眼珠一转,伸手算了算,温声笑道:“确实是一千八百九十九声,你从三年多前开始给我起各种的绰号,每叫一次,就欠一声哥,算下来有这么多。当然,你如果不愿意叫的话,我们可以比武解决这件事,你赢了,以后你想喊我什么随便你,但如果你输了,这数字翻倍。”

    宋景乐瞬间就怂了,任由沈苍梧拽着,乖巧地喊了很多声哥哥。

    沈苍梧满意地点头,“以后要这么乖就好了。”

    他顿了顿,道:“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其实很好理解。就好比你,先前不是有人想让你去巡检司任职,但你不喜约束,所以拒绝了。”

    宋景乐点头,瞬间就明白了沈苍梧的意思。

    璟春归和刘景秀确实很配,但两人志向却不同。璟春归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刘景秀却一心想要入朝为官,为朝廷和百姓尽一份微薄之力。

    “你的意思,在感情上,他们都没有错,只是想法不尽相同?”他向沈苍梧问道。

    沈苍梧应了声,却又皱眉,“但这样说似乎也不对,如果说道不同,这两人应该早就没了交集,怎么到现在倒成了好朋友?”

    宋景乐点头,深感为然。

    “这事,肯定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或许当年他们经历了一些其他的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

    沈苍梧道:“这个嘛,你可以去问问当事人。”

    宋景乐:“……”

    真要去问璟春归和刘景秀,呵,那绝对是找死!

    忽的,宋景乐一脸神秘地朝着沈苍梧说道:“哥,你说的头头是道,难道你有意中人了?”

    说着,宋景乐抓住沈苍梧的胳膊,“快说给我听听,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他这样子在沈苍梧看来,就跟个讨糖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沈苍梧嗤笑了一声,没有答他。

    见到他不答,宋景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长得确实不错,虽然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你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哪个姑娘眼瞎会看上你啊,不怕闷么。”

    宋景乐边说边摇头,一脸惋惜。

    沈苍梧听他这样讲,上下打量着他,摇头笑道:“我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亲的想法。”

    他略停顿了下,“你既然这样说了,以后你要碰到了心仪的,我就去把她给吓跑,我倒要看看谁还敢靠近你。”

    宋景乐面色一滞,“哇,你好卑鄙!”

    沈苍梧摊手,“你自己先说的。”说着,扬鞭而去。

    宋景乐撇着嘴,嘀咕着,也催马追了上去。

    两人越靠近合州,越发觉得形势严峻。路上不时碰到一些躲避战火的人,看样子是想往东去。

    宋景乐不知他们是从蜀地哪儿逃出来的,可看他们衣衫褴褛,有些饿得皮包骨,心里十分不忍,把原先沈苍梧给他准备的食物散给了一些妇孺和孩童。

    沈苍梧见他包裹和食盒都空了,惊讶道:“你把东西都散了出去,待会饿了怎么办?”

    宋景乐摇头,脸上少有的严肃,“没事,照我们这赶路的速度,明日一早就能到合州城,到时候吃就是了。”

    沈苍梧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他们都说你玩世不恭,潇洒随意,却没人懂得,你心里装的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东西。”

    宋景乐惊得向后跳了去,“哥,你这样子太吓人了。”

    沈苍梧望天,自己很吓人么?

    忽然,他觉得衣摆似乎被人拽去,糯糥的孩童音传入了耳中,“两个哥哥都是好人,而且……你们长的很好看。”

    沈苍梧低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手中握着宋景乐分给他的虾饺,正仰头望着自己。

    他蹲下身去,轻轻将孩童揽进怀中,喃喃道:“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失去了家人,还能以一颗赤子之心对待他人……”

    宋景乐见他神色黯淡了下去,心里忽地一沉,猛然想起一些旧事。

    沈苍梧当年也是这么大的时候来的宋家,听父亲讲,他的家乡遭了山匪,整个村子只留下了三个活口,一个瞎老太婆,一个聋子,另一个便是躲在了干草堆里的沈苍梧。

    宋景乐面色唰地沉了下来,上前从沈苍梧怀里抱过孩子,说道:“这一路上都有流民,我们吃的散完了,要再不走,恐怕要被人困住了。”

    沈苍梧抬头,眼眸之中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感激。

    宋景乐将孩子放在地上,拉着沈苍梧的胳膊,催促着他快上马。

    沈苍梧走了几步,又折了回去。他翻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散给了周围歇息的流民。

    宋景乐依靠在树上,看着他做这一切,心里一阵翻腾。当年的父亲,或许如今日的沈苍梧一般,做了同样的事。

    他心里一热,走过去,把自己身上的钱袋也递给了沈苍梧。

    沈苍梧愣了下,瞬即笑颜绽开。

    有个年纪大些的老伯,听两人要去合州,叹气道:“听说合州那边情况也不怎么好,两位好心的公子,可一定要小心。”

    宋景乐和沈苍梧向他道过谢,也不敢再耽搁,忙奔着合州去了。

    路上沈苍梧道:“我们把钱全散了出去,待会可得想办法赚点银子。”

    宋景乐嘻嘻一笑,从怀中抽出张千两的银票,晃了晃,“我怎么可能做那种没有计划的事,碎银子和吃食散了出去,我还有银票呢。”

    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合州那地方,兵荒马乱的,就算有银子也未必有地方能用。”

    沈苍梧听得鼻尖发酸,戳了戳他的脸颊,“这个你放心好了,大不了我给你做。”

    宋景乐一听沈苍梧要亲自下厨给自己做吃的,心中的乌云瞬间就散了。

    两人又匆匆行了一夜,天亮时终于看到了合州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