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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此后万水千山(下)

    夜黑如墨,而楚辞所在的学校整夜灯火通明,广场上的塔灯映照着四方,寓意着考生的前途一片光明。身背长剑的黑衣长衫中年男子悬停在一棵杉树之巅,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人影的光明长夜似乎显得更加孤独。他的内心平静如水,淡然的望向楚辞宿舍的方向,目光中宿舍楼的某个角落,一只化形白猫的灵兽静卧修行,周围的灵气如丝一般缠绕在她周围,白猫的脑海中,一只雪白的小鹿悄悄化成了人的形态。黑衫男子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至多两天,他便再也用不踏足这所高中。

    楚辞躺在床上轻闭双眼,这一夜,他心事连连。

    转眼两天之后,高考落幕,学校出现了一年一度的热闹场面,高三教学楼整栋楼似乎都在震动,漫天飞舞的试卷,走廊里破旧的书本,一场场欢呼中伴随着不显眼的发泄,种种平时的错误行为此刻也没有一个老师出来指责。之后班主任开了最后一场班会,也是告别会了,老师动情深色的演讲着过往种种,有期待有鼓励,有遗憾也有歉意。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向讲台,没有怨恨没有嫌弃,只有起伏不定的告别心情。

    班会的最后一项,班主任强调了聚会的注意事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晚上玩的开心,但别太晚。于是低沉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关于毕业晚会,高考之前就有热心人联合班长在策划了,当时主要有两种方案:一是校内举办,提前购好物资,这个方案的好处在于消费少,还可以邀请任课老师,师生同乐,而坏处就是不少人难免会拘谨,而且浪费复习时间;二是校外举办,不用怎么策划,提前订好酒店娱乐场所就行,大家在一起玩的也更放得开,而缺点就是费用高,老师不一定会参加。这本是个恼人的事,需要全班人权衡取舍,不料高考前一天学校就出了通知:毕业晚会各班自行安排,不在学校进行,现在以复习为主,不能因为娱乐分神。于是,这场聚会自然只能选择另一个方案了。

    当天下午,所有人都去了约定场所,巧合的是很多班选在同一个地方,基本上一个班一个大包间,四张大桌刚好合适。

    楚辞先去寝室收拾好了衣物,才和室友一同前去,而卢小江的父亲,热情的当了一回司机。那人和卢小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腰粗脸圆,连说话的语气都近似一样,待人热情,一路上不停的问着各种问题。出发之前,楚辞专门换了一套新衣,还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这让熟悉他的室友差点没翻转过来,刘磊更是调侃道:“今晚准备了表白活动?这么正式。”

    “没有,有的人可能以后都见不着了,留个好印象。”楚辞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他看了一眼门外,心想今晚只能把宋词丢在学校了。

    楚辞到时,班上大部分人已经坐上桌了,大家热情的朝他们打起招呼,王雨薇跑过来拉着楚辞说道:“我给你留好位置了,坐我旁边。”楚辞看了一眼室友,老舒大方的摆摆手,“快过去。”卢小江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

    王雨薇根本没有看见楚辞室友的小眼神,拉着楚辞的手就不放了。

    坐好后王雨薇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后可别抽烟啊,味道难闻死了。”说完指着不同的方向,那天,楚辞发现了好多以前从没抽过烟的同学,此刻手里香烟不离。楚辞轻轻一笑:“不会的。”

    “不过喝酒可以。”王雨薇嘿嘿一笑,连忙给楚辞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楚辞好奇的看着王雨薇,“你还喝酒啊。”

    “尝尝,气氛好的时候喝点酒就更好了。”她回应道。

    之后楚辞不停的瞥向室友那边,那一桌都是男生,桌上的酒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空,他看见平时“单纯”的李靖铭举起了酒杯,而平时性格直爽的老舒更是站了起来,满杯酒一饮而尽,他看见刘磊手里的烟烟雾缭绕,而卢小江、贾瑞两人,脸色涨红,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应该是不胜酒力了。

    王雨薇朝他举杯,“老同桌,你干了,我随意。”王雨薇喝的不多,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她嘿嘿笑个不停,看着比平时更呆。

    之后,老舒端起酒杯挨桌敬酒,来到楚辞旁边时,他拉起楚辞站在他旁边,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嘿嘿,祝福你。”紧接着,不少人效仿舒剑峰,纷纷敬酒。楚辞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他心想可能喝酒就是这样,但他没有经验,始终静而矜。

    包间内,有人微醺,性格收放自如,有人酣畅,文思泉涌口若悬河,也有人早已酩酊大醉,气不稳,脚步虚。

    气氛正酣时,隔壁班一群人突然涌了进来,晃荡着杯子,跨班敬酒。而当晚的第一个高潮,楚辞怎么都想不到是叶一男带起来的。

    他看见叶一男斯斯文文的走进包厢,穿着一件白色长裙,手里空无一物,脸上泛着红晕。她进来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她静静的走到舒剑峰跟前,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我喝了一点酒。”老舒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然而接下来一句,饶是舒剑峰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叶一男脸上更红了,她开口道:“舒剑峰,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交往。”

    房间内愈发的安静了,片刻之后,哄闹声铺天盖地响起,还有不停的口哨声。“答应她,答应她...”不停的有人起哄。舒剑峰的心思瞬间变换了,在此之前他心中似乎从来没有想起过叶一男,而此刻,他的脑中充满了各种情绪。他想了想,站了起来,足足比叶一男高了半个脑袋,半杯酒直接下肚,然后伸手拉住了叶一男的手。而此刻,四处传来了鼓掌的声音,久久不停。

    楚辞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他以为叶一男至少会看自己一眼,可她眼里始终只有舒剑峰。

    王雨薇轻轻拍了一下发愣的楚辞,“这是你那个发小吧,好有勇气啊。”

    楚辞默默点头,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整个人显得呆呆的。叶一男开心的笑了,楚辞从来没见她笑的这么开心过,原来笑起来更好看。叶一男轻轻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我朋友还等着我。”就在这时,她身后响起了两个声音,原来她朋友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一杯酒的勇气似乎已经用完了,叶一男那内敛的害羞感散发到全身,他感觉身体异常的发热,连忙小跑出去。

    等楚辞回过神来,叶一男已经走了,他突然笑了起来,那份失落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当时他想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不开心?”最终的答案是,他自私的以为两人之间关系会永远持续下去,和叶一男的认识让他很开心,而现在,注定跟以前不一样了。而当他看到叶一男笑的那么开心的时候,一切仿佛又不重要了,尤其还是跟自己的好兄弟在一起了。

    每个男孩子的成长或许都一样,会遇到不同的人,一路走来会发现自己对不同的人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有可能是长久的陪伴,有可能是温柔的一句话,也有可能是或含蓄或灿烂的一笑,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波动人的心弦。

    楚辞看向王雨薇,此时王雨薇正低头看着手机信息,楚辞连忙回过头,他觉得看到一个字都是不礼貌的行为。王雨薇收起手机,整个人突然变得特别萎靡,跟先前的她完全是两个样子,楚辞印象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王雨薇。“你怎么了?”他问她。

    王雨薇看向楚辞,“今天之后我们会不会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当然不会啊,你不是给我你的电话了吗?”楚辞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有类似的思考。

    “不一定的,毕业之后我们还会成长,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也许慢慢的就会变得冷淡,变得陌生。”王雨薇说道。

    楚辞拿起酒杯,“那就不想这么多,既然是‘慢慢’,就不会很快,慢慢的谁又知道呢?”说完楚辞喝了一口酒,原来这个晚上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他想到自己已经开始修行了,有些离别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而有些离别,也许就回归陌生了。

    王雨薇一脸严肃的看向楚辞,静静说道:“楚辞,我恋爱了。”

    楚辞几乎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王雨薇拿起手机递到楚辞面前,“就是他了,考试前跟我表白的,我也没谈过恋爱,想着试试就试试吧,但我又感觉不是那么开心,我刚看到叶一男那一幕,我才知道那也许才是真的喜欢。”

    楚辞笑道:“不喜欢他为什么就贸然尝试呢?”

    “你就没别的想说?比如,不喜欢你们可以分手啊。”王雨薇追问道。

    楚辞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想,这个事你自有判断的,我不好插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即便是恋爱也是一样的道理。”

    “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会讲道理。”王雨薇眼神显得更加黯然了。突然她也学着舒剑峰站了起来,举杯道:“高中三年,我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我现在的男朋友,谢谢他的喜欢。”她停了一下看向楚辞,“另外要感谢我的同桌楚辞,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忍让,包容,他是个很呆的人,不喜欢说话,却总能让人开心,他很注意细节,我乱放的书本作业他会按科目顺序一本一本放好,我难受时他会关心我,虽然他什么都不能做,我开心时他会跟着笑,尽管他不能切身体会那份开心,谢谢他。”说完王雨薇轻舔一口酒坐了下来,脸上面无表情。楚辞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夸奖,但他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

    包间内又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音,卢小江起哄道:“在一起...”结果被舒剑峰压了下去,“你不知道看时机吗?很明显王雨薇现在不开心。”卢小江一手捂嘴。

    吃完饭不少人就被父母叫回去了,剩下的人便又去唱歌,谁都不想放过难得的放纵。出门的时候,楚辞刚好碰到了苏梨,苏梨旁边站着一个男生,靠得很近,却连手都拉不到,楚辞知道这是苏梨的男朋友了。看到楚辞,苏梨咧嘴一笑,说道:“改天见。”楚辞浅浅的回应了一下就走了。

    “改天见?”卢小江一脸好奇,“你们约会了?”结果立马又被刘磊捂住了嘴巴,他看了一眼王雨薇,王雨薇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室友都准备去唱歌,便拉着楚辞去了,楚辞想到之前留坐的事,便也拉着王雨薇一起。而刚到地方没多久,突然一个陌生的身形出现在楚辞的面前,而眼前这人楚辞发誓从来没有见过,个子和楚辞一般高,身材火辣,低跟皮鞋配着白色短袖和超短裙,内扣黑色短发,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瓷。没等楚辞开口,那人就开口说道:“好久不见呀。”楚辞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宋词了,于是说了句在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这么快就...可以了?”宋词连连点头,差点就要过来挽住楚辞的手,楚辞轻轻一咳,宋词便站在原地傻笑起来。

    周围人都凑了过来,一脸好奇的看着楚辞和宋词,当然几乎都是看着宋词。楚辞回过神来介绍到:“我的朋友,宋词,宋朝的宋,诗词的词。”

    “名字真好听。”有人说道。

    “你们一个楚辞,一个宋词,真好啊。”有人露出了坏笑。楚辞这个时候才知道,有时候被人起哄真的不舒服。

    王雨薇笑了笑便借口离开了,之后没多久,楚辞也带着宋词离开了。

    之前去唱歌的路上,老舒私下问楚辞:“王雨薇很明显喜欢你啊,介绍她男朋友才几个字,说你时说了一大堆。她长得也漂亮,性格还那么好。”楚辞一脸无奈道:“我一直把她当好朋友,突然有这种感觉就会很奇怪,我对她是挺有好感的,但从来没想过就是喜欢啊。而且她也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只能祝福她吧。”舒剑峰无语的看着他。

    最后,楚辞跟室友们告过别就离开了。

    回到寝室,宋词又变回了白猫,楚辞问道:“你怎么突然找到我了?”

    宋词嘿嘿一笑:“化形成功了啊,就想早点看见主人,我还专门弄了一套衣服,好看吧。”

    楚辞无奈一笑,他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宋词化形成功的喜悦,也有对叶一男谈恋爱的释然,最后心里还有一丝关于王雨薇的失落,他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去找师傅,而慢慢的就如王雨薇所说,他们可能会淡忘,因为他知道他们会变成不同世界的人,他已经开始修行,而王雨薇注定会读大学,然后按自己的轨迹生活下去,那么王雨薇对他的这份感情,不如慢慢淡忘了的好,哪个人一生中没有缺憾呢?总不会一直完美的。所以,就将一切留给“慢慢”吧。

    第二天一早,楚辞收拾东西离开了,站在校门口,楚辞回头望去,此后便是万水千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