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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婚前夕

    远在万里之外的秦非煜却在云淡风轻里依旧“花间数杯酒,月下一张琴。”

    他没有半点要大婚的样子。

    黄昏。

    明苑书房。

    秦非煜专注于一册古籍。

    “师父,齐渲传来消息,赵恒护送薇公主和亲南国,薇公主离开北国皇宫,在北国境内一路无虞,明日就会进入南国境内,大概三天即可到达驿馆行宫。”齐澈恭敬禀报。

    秦非煜将目光从书中移向齐澈,问道:“赵恒派人在金陵街刺杀师父,暗地通过左太傅会见太子,前些日子几批戴着兽鬼面具的死士想入王府行刺,这都是发生在北国战败北焱帝提出和亲后。齐澈,你说说这意味着什么?”

    “师父,莫不是赵恒中意薇公主,极力想阻止和亲?”

    “应该是,否则没有理由解释赵恒的行为。薇公主明日进入南国境内,齐澜在明苑保护清央,齐滔在溪市走不开,你们七人,沿途布置我们的暗卫,以确保薇公主无恙,以免北焱帝南陵帝苏太后以此说事。”

    “是。”

    齐澈走出书房,与齐渲七人连夜赶往雁庸关。

    雁庸关,南国与北国交界处,一片空旷的沙地。

    “兰彤,你要赵恒将军在此歇息片刻。”

    “好。”

    兰彤掀开车帘,大声喊道:“赵将军,请停步。”

    赵恒勒住马,君子薇的车辇停了下来,君子薇就着兰彤的手,走下车辇,繁复的裙裾曳地,旖旎成一地奢华。

    君子薇站在南国与北国的分界线上,眺望北国。

    大漠上的孤烟,驼峰上的铃铛,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都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往。

    泪凝聚于睫毛,君子薇缓缓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虔诚地朝北国皇宫方向跪拜三次,大红的嫁衣将她跪拜的姿势镀上一层苍凉的光芒。

    “父皇母妃,薇儿就要进入南国境内,今后的一生也许就会如一株漂泊无根的浮萍,但终不会忘记父皇寄予的厚望。再见了,我至爱的亲人!再见了,我辽阔无垠的北国故土!”

    君子薇在心里一一告别。

    周遭肃穆而宁静。

    隐在暗处的齐澈高度警惕着。

    “子薇,这段去驿馆的路你我二人骑马,送亲仪仗稍后赶到,可好?”赵恒打马来到君子薇身边,向她伸出手,君子薇稍稍迟疑,还是拉着赵恒的手跃上马背。

    “驾——”赵恒大喝一声,二人一马飞快奔驰在南国木山驿道上,两侧逶迤山岭、参天寒树都急速往后退去。

    几个月前,他率着大军拼死要从秦非煜的手上攻下雁庸关占据木山驿道,两国不知多少男儿的热血撒在了这绵延的山岭古老的驿道上。

    几个月后,他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奔跑在这还散发着血腥味的路上,却是要亲手将自己爱的人送到他此生最大的敌人秦非煜手里。

    若不是立下了军令状,会连累赵家,此时的赵恒带着君子薇跑向的不会是南国驿馆,而是天涯海角,从此策马红尘,关山踏遍,看大漠狼烟,而人世无别离。

    齐澈七人沿着木山驿道奔往驿馆行宫。

    东宫太子府。

    暗室。

    “微生漓,让本太子困惑的是,赵恒一路上居然没有任何动作?”陌上修深邃的眸子呈现不解的神色。

    “回殿下,我们的人了解到,薇公主和亲之前赵恒立了军令状,必安全护送薇公主入武平王府,他再恨武平王,在护送的过程也不敢有所行动。”微生漓回道。

    “原来如此,那武平王娶薇公主已成定局,武平王府有了王妃,本太子对清央的隐忧也就消除。但我们的势力不容松懈,武平王娶了薇公主,不管北国国主和亲是何目的,若武平王极为宠爱薇公主,背后就有北国一国势力的支撑。父皇多年重病身体越来越差,对于武平王本太子不得不防。”

    “在下明白。”微生漓转身退出暗室。

    三天后。

    薇公主安全到达南国驿馆行宫。

    “子薇,明天就是上巳节,你和武平王大婚的日子,你若不想和亲,赵恒哥哥现在想办法带你离开。”赵恒望着君子薇,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即使身处南国,他还心存最后一丝希望。

    君子薇目光灼灼地望着赵恒,哀伤道:“赵恒哥哥,子薇是北国公主,自然比寻常女子多一份家国的责任,在她踏出北国皇宫那一刻起,就已经做了最后的选择,再也回不去了。子薇在这里再一次把父皇把皇储哥哥托付给你,好好守护他们,好吗?”

    奔波数十日略显苍白的子薇在夕阳的余辉里呈现出一份哀婉的忧伤,灼痛了赵恒的心,痛中又腾生一股豪情,他想对面前的女子生生世世怜之惜之爱之。

    “好!”

    赵恒郑重点头,此时此刻他不舍他心爱的女子失望。

    化作千秋万山雪,浮屠历程梦缠绵。

    淡泊此生为多见,只因一诺为红颜。

    然而世事终究难料,诺言也有刺心剜血斑驳陆离面目全非的时候。

    武平王府。

    对弈亭。

    秦非煜一手执酒杯,一手执棋子,沉溺于酒和棋的世界好几个时辰了。

    而偌大武平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穿梭着忙碌的身影,和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但这一切似乎是他武平王的,又似乎是别人的。

    “师父,婚服已经送来,您要试试吗?”齐澈不得不打断喝了几坛百年陈酿还毫无醉意,一个人在棋盘上让黑白棋子江山之争都不知道易主了多少回的师父。

    “先搁在那里,不急。”秦非煜淡然说道。

    齐澈腹诽:师父您不急,我们急啊,您老人家这份闲云野鹤,哪有半点明天要做新郎的样子啊!

    可他也只敢腹诽!

    齐澈垂手站在旁侧,眼观鼻鼻观唇,最后目光投向师父手中的棋子。

    他只能等,等师父结束棋局试穿婚服。

    但一会后,齐漫急匆匆跑进来,焦急地说:

    “师父,清央不见了。”

    秦非煜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离开了棋盘,盯着齐漫,然后看向齐澈。

    齐澈齐漫顿觉后背升起一股寒凉。

    “清央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

    “下午还见清央帮着夏烟挂彩球,黄昏时候,就到处找不到她了,但确定没有出王府,齐澜一直在清央左右,只是收到飞鸽传书时,离开了一会。”

    “师父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淡淡的语气,看不出情绪,大脑却急速把清央能去的地方都过了一遍。

    然后起身,朝书阁走去。

    四层楼高的书阁。

    青石为墙,红瓦遮盖,掩映在武平王府的花草树木里。

    书阁的藏书皆为历代孤本,价值连城,旁人一般不能轻易进入。

    平日里清央尤为喜欢待在书阁。

    秦非煜缓缓地极轻地一级一级踏着木梯而上,目之所及皆是散发着墨香排列整齐的书籍。

    自清央来到王府,打理书阁她便从不假手他人。

    她喜欢书上灰尘轻扫,不染纤尘;喜欢在安静的氛围里记忆所有书籍所在的位置,他要哪本书时她可以轻易找到;喜欢坐在窗前,在书籍所蕴含的厚重历史里让时光倾城。

    书阁第四层,是偌大的画室,画室里挂满了他及她的画作。

    写意的山水,听雨的枯荷,暂歇的雾霭,乱鸣的虫鸟,朦胧的身影,一座古寺,一片池塘,甚至千军万马扬起的烟尘,都以饱满的生命呈现在画作里。

    秦非煜推开虚掩的门,只见清央坐在一室的安静里,极为专注地画画。

    粉蓝色的长裙铺排着不染尘俗,淡紫色的木簪绾住绸缎似的黑发,木簪上的凰似站于发髻,蚕眉似蹙非蹙,似烟非烟。

    紫狐卧在紫色匣子旁,紫香萦绕着它。

    “清央——”

    秦非煜轻轻唤了一声。

    听到唤声的清央,甚觉意外,心如同在菩提树下等了五百年一

    回眸时刹那间的绽放,但瞬间喜悦后,周身牵扯着入骨的痛楚。

    她仍旧伏在桌上,不回头。

    “清央——”

    秦非煜又温柔地唤了一声。

    清央仍没有应声,只咬着笔,仰着头,固执地盯着楼顶。

    “清央,师父明天就要迎娶北国公主,一个师父从未见过的女子。其实在师父心里,一个怎样的女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平王府需要一位女主人,清央可懂?”

    清央急急站起,几乎脱口而出早已存于心间的万语千言:

    师父,清央不懂,不想懂,不要懂,不能懂!皇上为什么要将清央赐婚太子?她为什么要有这既定的身份?为什么人人都要她有足够匹配未来身份的才情与德行?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问问她自己最想要什么?师父,你连王府的女主人都可以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你的心就如此之大吗?可是这一切一切都是你想要的吗?宿命就这样不可逆转吗?

    但,最终,一个字都无法说,只是滚滚而下的泪。

    “清央,为何要如此伤心落泪?”秦非煜缓缓向前,拿出手帕,轻拭清央滚落的泪。

    清央不言也不语,一双弥漫着泪水的眸子凝望着秦非煜,似有千般清愁万般情愫,让秦非煜的心无端端地痛。

    谁的轻叹击碎了储蓄千年的瑶池,化成这流不尽的悲伤和痛楚?

    “众人皆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迄今为止,陌上皇室都是极为重情义的人。皇上自小就信任我,把军国大权都交付给了我。太子又小,师父自然要担当起社稷重任,师父不能负了百姓和这天下。

    清央,师父一直都在,你七岁时候来到王府师父在,你在王府的七年甚至十年师父会一直在,你离开王府走向东宫走向椒房殿师父也会一直在。师父守护南国,就是守护你和太子殿下的安好,可懂师父的苦心?”

    师父极轻的话,却是字字打在清央的心里,清央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本不想懂,但她都懂。

    秦非煜起身望向书阁外辽远浩渺的苍穹,斗星移,星河繁,凭风弄叶意千般。

    随意是它们的,他从来就没有随意选择的权力。

    清央望着师父落寞的身影,她心疼,她想化身万千璀璨的花瓣飘落在师父身上,消融他一身的落寞。

    但想到明日就是三月三,师父大婚的日子,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肆意淌在脸颊上。

    “好了好了,清央不哭了,清央再哭,这书阁就被泪水淹没了,到时师父去哪里找他要的书籍?”

    秦非煜刮了刮清央的鼻尖,淡淡的笑容里刻着他自己最为明了的痛。

    纸落云烟,早已为你一诺此生,哪怕鬓白霜染,流年也化不开刻入骨子里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