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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身心俱毁

    同样大红新郎衣的南修帝罔顾礼节,早早等在北殿门,只盼着千人仪仗自百里红妆那端走来,他朝思暮想的新娘从凤舆内走出,让他携她手跪拜天地永生相守,让她成为他的妻,南国最为尊贵的皇后。

    南修帝邪魅而笑,带着无悔的深情。

    然后看到一人飞骑而来,跳下马,“咚”跪在他面前。

    “回皇上,皇后在上庸城门楼上跳下,被一白衣蒙面公子所救,生死未明,请皇上赐罪。”

    南修帝的笑凝固,全身血液化成漫天的血雨,魂魄飞散在永无光亮的黑暗里,再也凝聚不成人形。心被尖锐的刀一刀一刀割着,空洞的眸子染成了浓烈的嗜血的红色。

    “可看清白衣公子的身形?”南修帝阴森的声音。

    “回皇上,白衣公子身手极快,属下没有看清。”侍卫发着颤。

    “上千人都看不住一个人,朕留你们何用?”

    话音刚落,侍卫已身首异处,刺鼻的血腥味蔓延着。

    其他人齐齐跪下,瑟瑟发抖,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沦为皇上剑下的亡魂。

    “微生漓,马上派人包围宁侯府,另要‘地狱之影’四处寻找皇后和白衣人的下落,皇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衣公子杀无赦。”陌上修将滴着血的剑扔在地上,声音如裹着毒的冰。

    卫清央,即使你死了,我也要将你的身子存放在千年寒冰里,让你的容颜永不凋零,生生世世陪着我。

    昏迷中的清央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一会是父亲咬舌自尽惨死狱中的场面,一会又变换到母亲抱着父亲悲痛欲绝撞墙而死的情景,下一刻出现的是太子撕扯她衣裙的嗜血模样,接着是师父被太后处以鞭刑血流致死的惨景。

    “不——”清央惨烈地哭喊着,猛然坐起来,手紧紧攫住被褥,全身汗涔涔,衣服全湿透了。

    “清央,你终于醒了。”曾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的秦非煜声线里缠着沙哑。

    “师父——”清央极为虚弱地喊出这个刻入骨血的名字,“我们现在是在今生还是在来世?清央是活着还是死了?”

    “清央,你昏迷了半个月,师父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秦非煜将清央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多年没流过泪的他一行清泪滴落在清央手背上。

    “师父,你哭了,憔悴了。”清央伸出手触碰他止不住的泪。

    秦非煜抓住她的手,将脸埋在手心里,好一会,才抬起眸子。

    他这半个月的不眠不休惊惧害怕如何能不憔悴。

    “师父,我们这是哪里?”

    她所处的屋子古朴雅致,她从未见过。

    “岭山驿道旁的一个古镇。”秦非煜松开她的手,“清央,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先躺下,师父慢慢和你说。”

    清央听话地躺入被窝里,被子有种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清央,你曾答应师父,即便是绝望,也不舍弃生命,那天若师父没有得到皇上大婚消息拼命赶过来,你就——”

    千军万马都毫无惧色的秦非煜想起门楼那生死一线间,还是心神大恸。

    “师父,如果不是一个死局,清央也不会——”

    “师父知道,但总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父亲——”清央想起父亲为了自己惨死狱中,声音哽噎,心痛泣血。

    “清央,对不起,是师父大意了,师父本想等先皇重孝过后就让皇上放了丞相,没有想到丞相他会用死来护住你和证明自己的清白。”

    对于卫丞相的死,秦非煜一直心痛而愧疚,他是他的世交,他们一文一武,与先皇一起筑建了了这盛世南国。

    “师父,这不是你的错,母亲和哥哥他们怎样了?”

    “他们目前一切都好,只是皇上派人守在宁侯府。当时师父救了你,将你带到这木川古镇,这屋子的主人穆罗是师父的生死之交,这里最为安全。”

    “师父,清央想回上庸祭拜父亲,看看母亲和卫楚哥哥他们,这样清央才安心。”

    “清央,你现在还不能回上庸,皇上知晓是一位白衣公子救走了你,四处寻你寻得紧,宁侯府又重兵把守,你的容貌如此引人注目,不易避开耳目,一旦被皇上发现,那卫丞相就枉死了。等过了这阵风声,师父再带你回上庸祭拜卫丞相,可好?”

    “也只能这样了,师父,你想办法告诉母亲清央一切都好。若皇上因为清央迁怒宁侯府,望师父施以援手护住卫家。”

    “好,在你跳下城楼的次日,师父回了一趟金陵,秘密见了一次南修帝,已允卫家厚葬丞相。”

    十三日前。

    “皇上,武平王求见。”小格子低声传报。

    “传。”

    “臣参见皇上。”秦非煜恭声行礼,如玉面容透着些许憔悴。

    “武平王身体可痊愈?”南修帝居高临下瞪着秦非煜。

    清央跳楼第二日,武平王因病没有上朝,他要微生漓带着姚太医前往武平王府,证实武平王确实得了急病。

    “谢皇上,未痊愈,但臣不得不带病见皇上。”

    “武平王可真是病得恰是时候。”南修帝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似乎忘记了面前的人一直跪着。

    “谢皇上派姚太医亲临王府给臣看病。”秦非煜坦然跪着,无丝毫狼狈,倒显了南修帝心胸狭窄。

    “平身,武平王今日带病见朕,所为何事?”南修帝颇为气恼道。

    “谢皇上,”秦非煜站起来,沉声道,“臣相信丞相的结局不是皇上想要的,当初只是想用他让清央答应与皇上大婚,但是卫丞相生性刚烈,宁可以死明志,也不愿苟且狱中。那些弹劾丞相的证据是不足为证的,他一心为民,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不会因为弹劾大臣的几纸证据就毁了,希望皇上对待宁侯府三思而后行,为政者民心向背尤为重要,不要寒了百姓的心,臣言至于此。”

    “为政者民心向背尤为重要,武平王倒是会说。”南修帝指着秦非煜,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怨恨,“丞相自尽,清央跳楼,这一切难道不是武平王最想要的?”

    “皇上慎言,丞相与臣交好,清央为臣徒弟,于情于理,臣都不愿这样的悲剧发生。”秦非煜平静道,一切痛隐于心。

    “那武平王可知清央下落?”南修帝咄咄逼人。

    “臣只听到街坊传闻。”

    “你——”南修帝气结,但他又无确凿证据是武平王救走了清央。

    第二日,南修帝下旨,允卫家后人厚葬丞相。

    深受打击的丞相夫人抱着丞相尸身几次哭晕过去,丞相下葬后,丞相夫人一病不起,卫骞他们请了上庸最好的医生,皆是摇头。

    “师父,清央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都是清央害了父亲。”清央听秦非煜说着十三日前的事,哭得像个孩子。

    “清央不哭了,丞相这样做,就是希望清央幸福。你先住在这里养好身子,师父明天回金陵处理一些事情,要齐澜秘密带着夏烟过来陪你。”

    “师父这些日你都是在木川?”清央好不容易止住哭。

    “是的。”

    “那,师父没有上朝,如何瞒得住皇上?”

    “以重病在床的缘由,皇上自是疑心,师父便要齐滢将吴执易容成师父的模样,瞒过姚太医和皇上。”

    “师父,你一定要护自己周全,皇上并非当年将军府的太子。”

    “清央放心便是。”

    秦非煜回金陵后的第三日,齐澈带着夏烟来到了木川古镇。

    “小姐,你真是吓死夏烟了,家母当场晕死过去,公子他们都疯了一般冲到门楼下。好在你没事,家母和公子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夏烟又哭又笑。

    “清央,对不起,澜哥哥不应离开宁侯府。”齐澜愧疚的神色里隐忍着无尽的心痛。

    他们听闻皇上大婚,师父骑着齐澈的马先他一步奔向上庸,等他们九人去到上庸门楼下,看到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听着百姓的纷纷议论,他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他一声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寸步不离她左右?

    “澜哥哥,你无需愧疚,这是清央与南修帝之间的事。”

    “以后再也不许做这样的傻事,你有师父有澜哥哥九人。”

    “嗯。”

    清央在穆罗家住了下来,几次南修帝的人寻到古镇,都被穆罗机智引开。

    新娘在迎娶路上跳楼,当场气绝,白衣公子抱走的不过是一具尸身的传闻越来越盛。

    “当场气绝?一具尸身?绝不可能!”

    当微生漓将传闻禀告南修帝时,南修帝咆哮着将面前所有东西扫落于地,继而倒退几步,重重跌落在椅上,仿佛抽空了这半个月来用希望填充的所有气力。

    清央,你在哪里?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将朕永生囚禁于黑暗的深渊吗?

    十几日后,丞相夫人撒手人寰,追随丞相而去。

    宁侯府阴云惨淡,昔日的辉煌倾覆于顷刻间。

    一心为民权倾一时的丞相惨死狱中,样貌绝色封为皇后的女儿相继跳楼,仁慈宽善的当家主母郁郁寡欢而殁。

    上庸百姓对南修帝有了微词,对宁侯府充满了怜悯与同情。

    当清央听到母亲也随父亲而去,心大恸,神俱碎,一口鲜血吐出,晕了过去。

    秦非煜齐澜都慌了神。

    齐澜快马加鞭秘密回到武平王府,将杜太医带过来,为清央布针调理。

    清央醒过来,一把抓住秦非煜的手,眼神空洞,神色哀痛。

    “师父——就算死——清央——也要——也要——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清央虚弱地求着秦非煜,声音哀婉,让人落泪。

    秦非煜无奈,将清央扶上马,奔驰十余里,清央身心创伤过重,晕死在秦非煜怀里。

    等清央再次醒来,已是十天后。

    母亲已经下葬。

    她与父亲母亲,因一纸赐婚圣旨,天人永隔。

    长达半年的时间,清央像一个破败的娃娃,不言不语,时常望着上庸的方向发呆,有时候咳着,帕子里粘着丝丝血迹,夏烟捂着帕子,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