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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削发为尼

    乐云殿。

    靠在床上的宋文宛毫无生气,眼睛空洞无神地虚望着一处,谁见之,都不信是曾经那个神采飞扬明媚如三春之桃的尊贵公主。

    “文宛,哥哥回来了。”

    宋文宛听到文羽太子的声音,魂魄一点点回拢,眼睛慢慢聚在他脸上,待看清是最疼爱她的哥哥时,扑入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太子哥哥,对不起,文宛连累了你。”宋文宛自是听到了那些不堪的谣言。

    “没事,无稽之谈而已,你永远是哥哥最亲近的公主妹妹。”

    “嗯。太子哥哥,赵恒将军怎么说?”哭够了的宋文宛殷切地望着太子。

    “文宛,不提他也罢,哥哥为你寻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婿。”

    宋文宛殷切的神色变得惨白。

    这些日,生不如死的她,唯一所盼就是赵恒能娶她,这样,一切不利于太子哥哥的谣言都会消失。

    然而,她终究是彻底看错了他,将自己交付错了人。

    她是整个轩辕皇室最深的耻辱最大的笑话。

    宋文宛慢慢滑进被子里,任宋文羽说什么,都不再说一句话。

    御书房。

    “儿臣让父皇担忧了。”文羽太子恭恭敬敬跪在皇上面前。

    “父皇不至于会糊涂到信了这些流言蜚语,你与文宛走得近,你应知道让她有了身孕的人是谁,父皇一定将他处以极刑。”轩辕皇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父皇,文宛的事情,确实是给皇室蒙了羞。但儿臣已给了那个人应有的惩戒,为了轩辕为了文宛,儿臣恳请父皇不要再追究。”

    以父皇的性子,若知道了是赵恒所为,他必定会向他讨一个说法,甚至不惜兵戎相见,一旦战争起,那文宛就成了两国百姓心中的罪人。

    而他撕毁了与北国的盟约,北国失去他这个盟友,再攻取南国,胜算不大,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

    “父皇可以不追究,你安抚好文宛,她最听你这位哥哥的话。只是你已是轩辕太子,以前那些逛青楼的纨绔行为,如今被一些人利用作为攻击你的证据。虽流言止于智者,但世上有几人是智者?这些流言终究会影响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这次小以惩戒,若下次再让父皇听到你的风言风语,绝不轻饶。”宋政异常严厉地训诫着文羽太子。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父皇,若有人愿意娶文宛,父皇是否允许?”

    “文宛名节已毁,若愿意娶文宛的人真心对她,就召为驸马吧”

    “谢父皇。”

    宋文宛这些天极少出宫,偶尔出来,别人看她都是鄙视的目光,待她走过,低声的议论,如刺一样刺着她的心。

    她给父皇母妃请安时,不复往日相处时的和乐与欢笑,母妃看她皆是失望至极的目光。

    宋文宛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曾经眉目娟丽的女孩,竟成了这般模样:容颜憔悴,神色悲戚,魂予虚幻,耽于哀伤。

    她打开抽屉,拿出陪伴了她十几年的玉镯,指腹摩挲着玉镯的纹路,晶莹的绿色中浮现的月白色的纹路在她的掌心延伸着,延伸到很多年前铅山古木林里那个让她失了魂魄的身影上。

    若那一天她没有去铅山采药,没有引着他们走出古木林,没有知晓他是南国的战神,没有在日夜不休的恨里描摹他的眉目,没有在哥哥一遍遍述说里听他的传奇他的心怀慈悲,他就不会一点点占据了她的心。

    若没有随太子哥哥去南国,没有看到他对那个女孩的深情不悔,没有在现实里破碎了她对他的心,没有在南国见到赵恒,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迷失在赵恒的花言巧语里,然后走入这样的悲剧。

    玉镯依旧如此不染尘俗般的干干净净,而她呢?只剩下破败的身躯。

    宋文宛将玉镯贴在心口上,闭上眼睛,泪滴落在玉镯上,然后用力将玉镯摔在地上,玉镯碎成了无数片,带着她的眼泪,她对尘俗最后一点眷恋。

    起身,缓缓走到殿外庭院里,雕栏玉砌,亭台轩榭,金碧辉煌,昨日的繁华,一一流逝在指间。

    如此境遇的自己,繁华的尘俗间哪还有自己安身立命之处。

    唯有尘俗外。

    宋文宛不由想起了铅山脚下的水云庵。

    自她八岁那年,轩辕国败于南国,她很长时间觉得自己是罪人,心里住进了魔念一般,夜不能寐。

    有一次从铅山采药回来,经过水云庵,雾霭里,庵里尼姑拿着竹帚轻扫着寺院里的落叶,烛香萦绕,屋子里传来住持细念佛经梵音般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心里的魔念得到了舒缓,便久久地立在寺院外。

    后来,她每次采药回来,都会站在佛门外,于静穆的氛围里,听着可以明净心灵的梵音。

    稍大一些,她便每年去庵里许愿,许愿的背景都是南国那一人的安好,甚至央求月静住持,允她在庵里住上一两宿。

    月静住持看她虔诚,也就允了她,庵里简陋的铺舍居然给了她极好的睡眠。

    难道冥冥之中,她的归宿就在铅山脚下那一方清静的世界里?

    文羽太子一手拿着一个食盒,跑入乐云殿。

    他特意去云安街买了文宛最喜欢吃的桃花糕。

    以往,每次她心情不好时,只要他变戏法一样拿出桃花糕,她就破涕为笑,嘴里塞满了糕点,口齿不清地说着这个世界上对文宛最好的就是哥哥。

    “文宛,看哥哥给你买了什么——”

    宋文羽不许小卓子通报,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然而看到的是坐在地上哭得极为伤心的侍女。

    “昙儿,公主呢?”

    “太子殿下,公主她——”

    昙儿递给文羽太子一张字条:昙儿,你服侍我多年,情同姐妹,铜镜旁的首饰盒,你拿着,出宫去,寻一个好人家,将我的那份幸福一起过完。今日起我再非公主,我自有我的去处,勿念!太子哥哥过来,把手帕包好的信笺给到他。

    “今天早上奴婢起来想伺候公主更衣,却在门口看到这字条,奴婢疯了一样找公主,都没有找到。”昙儿一边哭着,一边将手帕里的信笺递给文羽太子。

    文羽太子急急打开信笺:

    太子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文宛已经去到了她想去的地方。文宛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体会与哥哥的手足情深,便是为了体会什么叫心殇而死。多年前,冥冥中的神将文宛引到一个人身边,恨他爱他,为他成痴成魔,到最后将自己彻底变成一个悲剧,还连累了太子哥哥。

    在文宛的心里,太子哥哥是她此生最好的温暖,你替她受父皇的责罚,替她挡住南国太子的剑,替她奔走北国问赵恒一个结果。所以,在天翻地覆的变故里唯一让文宛还没有舍弃自己生命的就是太子哥哥对她的好,还有父皇和母妃曾经对她的宠爱。

    太子哥哥,文宛已经看破红尘,青佛伴古灯,心寄凡尘外,便是最适合她的归宿。她会夜夜以虔诚之心祈愿佛祖庇佑轩辕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爱你的文宛

    娟秀的字体,字字句句皆是眼底无离恨,因为不信人间有白头。

    文宛,你怎么可以选择这样的归宿?

    宋文羽冲出门外,跨上汗血神驹,奔向皇宫外。

    他将皇城附近的尼姑庵都寻了个遍,问及庵里的住持师太,都说最近没有剃度出家之人。

    宋文羽心急得不行,骑着马伫立在寒风中。

    文宛,你到底在哪里?

    突然,宋文羽想到她和他说过,她每年要去铅山旁的水云庵许愿,说很是喜欢那里的清静。

    宋文羽急急地往几百里之遥的水云庵奔去,希望还来得及阻止她削发为尼。

    而宋文宛,摔碎了牵绊她最为青春年华的玉镯,在庭院里一一抚摸陪伴她十多年的草木雕栏,然后来到父皇母妃的寝殿外,跪在阶上,含泪磕头。

    “父皇,母妃,文宛辜负了你们的养育之恩,将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失败,被人诟病,使皇室蒙羞,让你们伤心。文宛余生唯有一心向佛,跪求佛祖,以赎文宛犯下的错。从今后文宛不能侍奉父皇母妃膝下,愿你们岁月安康。”

    宋文宛跪拜完后起身,走出皇宫,最后凝望一眼世间最为繁华的皇城,跨上马,绝尘而往水云庵。

    “月静师太,文宛心意已决,望师太成全。”

    “公主出家,并非小事,望公主殿下三思。庵里清贫,需彻底摒弃尘缘,方得佛缘。要不公主殿下带发修行,如何?哪天想回到尘俗中,和贫尼说即可。”师太月静劝说着宋文宛。

    水云庵每年都受到公主恩惠,她不希望她因一时被情所困便逃避尘俗,以后后悔都无用。

    “月静师太,红尘对于文宛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这一方清贫之地反而是她心灵栖息之所,文宛决意削发修行,请师太现在为她剃度。”

    月静师太看宋文宛态度坚决,只能应允了她。

    宋文宛解开盘好的发髻,然后跪坐在师太面前,一头青丝铺在背后。

    月静师太拿起她泛着光泽的发丝,颇为可惜地让绸缎般的发丝在锋利的刀刃下,软软滑落于地。

    宋文宛闭着眼睛,虽已看透尘世间的爱恨纠葛,但泪还是沿着脸颊,滴落在发丝上。

    这是她自万丈红尘走出来最后的心伤吗?

    接近一天的纵马奔驰,宋文羽来到了水云庵外。

    他跳下马,敲门。

    门应声而开。

    “请问施主来此佛门清静之地——”

    话声戛然而止。

    时光在这一刻,将大厦倾覆般的痛凝聚在门外那个人的眼睛里,而将洞彻尘俗百般苦千般恨的了然写在门内那个人的眸子里。

    “文宛——”

    宋文羽如何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内的宋文宛一身青布袍衣,三千青丝褪尽。

    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这里适合月宁,施主请回吧。”

    月宁,月静师太给她取的名号,月儿清冷,心内宁静。

    “文宛,你随哥哥回去,蓄发即可。”文羽太子哑着声音。

    宋文宛摇头,关上门,靠在门上良久。

    太子哥哥,尘俗内的你与尘俗外的我,就此别过,愿你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