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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夭寿啦!大变活人啦!萨德消失不见啦!

    陈玉心中瞬间闪过三连,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

    他不过去买了点夜宵,又打听了一些商业情报,前后只花了……一个钟头不到吧!咋一回来,连人带汤药都不见了?

    本来这是好事,灾星不辞而别,两人相忘于江湖,下次见面则抽刀互砍,不用管官面上的纠葛,多刺激多痛快多浪漫呀!

    但关键在于,两人干系并未撇清,甚至还更复杂了。

    “我当时脑子咋这么蠢,咋把私印给她了,完了完了,要是这印落在官府手里,把我当成萨德同犯,我就只能真的去当亡命游侠了。”

    当时陈玉为尽快取信于萨德,便把私印塞了过去。

    那印章以玉石镌刻,温润而泽,君子持之以信于人。

    他行商时经常遇到目不识丁、杞人忧天、疑神疑鬼、瞻前顾后等难以应付之人,为取得信任,他便会将私印押在对方那里以为凭证。这么多年他从未失信于人,故而私印颇旧,信义昭彰。

    所以,面对不肯配合的萨德,他也照样用此法安抚。没想到一个下意识的取信举动,竟为自己招致大祸。

    遇人不淑啊!她去便去矣,为何要顺走我的私印呢?玉石虽然珍贵,可与蕴于印中的信义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原以为她是豪杰,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嗜杀贪婪的亡命之徒罢了。

    陈玉惋惜了好一会儿,才将心思切换到细软跑的事宜上:

    “萨德身为赏金猎人,入城必有任务,如今她伤势未愈,想必一周内不会有所行动。不,不对,还要考虑到移动城市,听闻已有钦差前来调停,按照惯例三日内即有结果,四日移动城市就会迁徙,到那时她就会被带过乌拉尔河,无根之萍骤处异乡肯定会饿死。所以她三日后必会行动,被抓的可能性最大。”

    三日,这是留给他的时间余量。

    “我本来准备搭乘移动城市前往西北冻原,去年贵族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征税,百姓手中还有相当富余物资,我可以趁着春荒卖粮于他们,换取奇货卖到城中,也许能赚更多钱。

    “但如果背上嫌疑犯的名声,这条路就行不通了。看来只能和走私商合作,他们负责城内运作,我负责城外经销,也能有赚头。

    “如此一来,就要筹集本金。幸好我手中已经有了一批货物,只要在三日内售卖完毕,拿了钱立刻出城南下,从乌拉尔大桥进入西北冻原,耽误三四天就能追上移动城市,不会错过商机。有机会的话,也能将私印寻回来。

    “风险在于,一是萨德提前被捕,时间余量不够,对策为关注警察局情报,并保证坐骑状态,确保能第一时间跑掉;二是过乌拉尔大桥时可能会被盘查,对策为买过路费,指望对方军纪不严放松检查……”

    想到这儿,陈玉头痛了起来,他不认为防风险对策能有多少执行力。但事已至此,先做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车中还有一小部分源石矿岩,都是一些低品质货色,放着又危险,今日不耽搁的话早就出手了。马匹也该卖掉的,今日光人吃马嚼就费了100钱,人无金钱,寸步难行哪!”

    他越想越来气,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至于萨德,或者说萨菲尔德,在拜别过科西切后,不敢停留一分一秒,连忙往陈玉的住宿飞奔。

    “快点!再快点!神明是个白痴,人家明明是伤员,还要用神谕命令我去见科西切,那条老黑蛇有啥好见的嘛?老黑蛇还给我提了一大堆要求,真是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活该他俩都单身一辈子。”

    她一边咒骂,一边加速奔跑,根本不敢停歇。身影轻敏灵动,有如鸿泥印爪,踏雪无痕,周身浮光闪烁,似乎是法术解除前的征兆。

    维列斯为让她完成任务,给予了她更多恩赐,因此她的变身法术续航时间大大延长,而且伤势也会在法术时间内暂时被压制住,法术效果非常优异。

    但法术这玩意儿讲的就是一个等价交换,法术效果越好,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她的体力和法力被强加的法术剧烈消耗,偏偏法术效果还越来越弱,以至于她必须投入更多代价进行维持。

    如果法术消散,凭她全身骨折的惨状,根本无法移动,只能在雪地里待上一夜,到天亮估计都已冻成冰雕,被城市居民拿去展览了。

    她握紧手中玉石,这是那个好心人给他的信物,所以她才能以此为法术媒介变幻他的形貌。

    玉石的温润给了她莫大的鼓舞,术师的天赋能让她感受到印信中积累的正向能量,所以她相信,只要回到好心人身边,一定能保住性命。

    快了,就快到了!

    终于,她一个冲刺,从窗户外撞进房间。动静之大吓得陈玉下意识去摸刀,结果刀没摸到,脑子慢了半拍,被不速之客撞了个满怀。

    幸好萨菲尔德的法术在半空中中断了,身形体重都大大减小,即使两人同样被撞得七荤八素,陈玉还是下意识勾住了她,没让她落在地上,避免了二次伤害。

    缓过神来的两人四目相对,在极为茫然的气氛中,萨菲尔德率先张口……

    喷了陈玉一脸血。

    之后陈玉还是很大方地为萨菲尔德疗伤,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把私印给过别人了。

    26日,早上6时,陈玉结束了闭目养神,打了盆水,先将脸浸没在水中祛除困意,再安静地洗漱。

    随后他把大列巴撕碎,加水煮成流食,顺便将汤药也热了。

    他一边做饭,一边看着报纸,全程安安静静。做好以后,他唤醒了伤员,先给她灌汤药,再喂流食,颇费了一些时间才喂完。

    最后他头一仰,一口气将剩余食物喝个精光。三两下刷了锅碗,整理好服装,再检查了她的伤势,说道:

    “这张符给你,撕碎它我就会赶回来。相对的,把印还给我,我还要做生意呢!”

    “不要!我有预感,你走了有一半概率不会回来!我又动弹不得,你把我抛下了我就只能等死了,呜呜呜,你好狠心……”

    “尽说瞎话,我且问你,你既说动弹不得,昨日又怎么跑出去的?”

    “我以你玉印为媒介,施展法术才能行动,若你要了回去,我真的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求求你,让我留着吧!”

    “萨德你好生无赖,明明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霸占着不还?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我叫萨菲尔德,还有就是,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萨菲尔德撒泼耍赖,陈玉拿她毫无办法,谁能料到一个凶名赫赫的豪杰能如此不要面皮啊?

    但是他已经计划好了,三天内完成细软跑。是,虽然萨菲尔德回来了,按理说危机已经解除,但他从报纸里看到,派来的钦差居然是科西切,而且自己居然前天还和他见过一面。

    整个乌萨斯帝国谁不知道不死的黑蛇科西切呀,那家伙简直就是天灾本身,走到哪里哪里就发生厄难。

    听说他9年前被一群年轻人阴了,丢了城市,躲在帝都避难。复出之后,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本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作风,陈玉自然想远离风暴中心,最好今天就能细软跑。

    “我不管你了,印我也不要了,大不了我……我……我不想失信啊,你这家伙真是害苦我了。”

    “不如你带我一起去,不就两全其美了。”

    “别,我陈玉纵然心如铁石,也断然做不出要挟伤员之事。”

    “嘁,死脑筋,你就不能……咳咳!”

    萨菲尔德说得太急,冷空气刺激肺腑,咳嗽起来。陈玉连连帮她按摩,生怕她牵动伤势吐出血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好吧,我不去了,就当又浪费一天。”

    “不行!你必须带我去!我坦白和你讲,我是真的有急事!”

    “就你这个德行,外面冷风一吹你就没了,还是好好待着……”

    萨菲尔德忽然握住陈玉手臂,俏丽的翎羽微微颤动,嘴唇轻咬,眼里碧波流转,仿佛倾诉着丝丝情意。

    那眼儿一颤一颤,勾得心儿也颤动起来。

    谁又能不为之动情呢?

    当然是陈玉这个大猪蹄子啦!

    他一个手刀打晕了萨菲尔德,给她盖好被子,塞了符纸,便出门办正事去了。

    至于私印他并未取回,因为他认为“印者,信物也”,偷偷取回就是失信,君子不可为之。

    他先是去了马厩,从缴获的战马中挑出最好的一匹留用,其余战马则牵到马市全部卖掉,还顺便将多余的一大摞武器作为附属品一并处理。

    其中刀枪数量很多,因为劫匪也有穷人,不是谁都有钱买得起战马弓箭,但却都有劫道杀人的胆量,唉,也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嘶,马价居然又涨了,战马1万4千钱1匹,驮马也飙升到8千钱1匹,看来帝国扩充了不少部队,马匹需求激增,刺激了市场价格上涨。我要不转行做军需供应商得了,但那帮丘八刀子不认人,杀人越货或是强行摊派的话,我一介白身哪能有活路。罢了,以后再说吧。”

    贩卖11匹战马,加上武器,计得17万钱,全换成金币,不过10金而已。

    回来后,他又赶着四辆马车,去往贵族市区。这次他选择贩卖的货物主要为木炭,还有小部分天然香料。

    明明源石热源和人造香精如此普及,至少在移动城市中花钱就能买到,贵族们还是一门心思追求天然物品,哪怕完全是人造的,只要标明天然二字,他们还是会非常乐意掏钱购买。

    大概是因为脑子有坑,所以要交智商税吧。

    贵族脑子有没有毛病不关陈玉的事,他只要能换到金币就行。

    “有经营证明吗?”

    陈玉递一枚银币,得到了一张能用6天的证明书。之所以是6天,是因为直到月末才会核查文件序号,假文件到那时才是不合法的。

    这也是乌萨斯特色了。

    他轻挥哨棒,马儿缓缓踏着慢步,驶向城中最高档的市场,空气中纸醉金迷的气息扑入身心,耳畔轻微的靡靡之音仿佛诱惑着你,尽情地沉醉在权力和金钱的游戏中去吧,即使化为白骨,也要享受那极乐的巅峰。

    陈玉稍稍往一家酒店里暼了一眼,只看到一长串眼花缭乱的菜名,以及后缀的不起眼的价格:

    200金……

    打扰了!告辞了!再也不见了!

    陈玉觉得自己真是人间清醒!

    离觉醒大概也没多远了!

    哨棒使劲一挥,他赶着车马直抵木炭商铺,一口气谈下好了生意,以平价卖出一吨木炭,二十万钱就这么到手了。

    商铺老板板着脸,指挥店员装卸木炭。也许是养尊处优的关系吧,这些店员工作也不太积极,大概还要半个钟头才能卸完这一吨木炭,效率属实是感人了。

    换成码头工或者矿工来搬,几分钟就搞定了。

    谈完生意,陈玉暂时闲了下来。脑子一放松,一桩事情浮现起来。

    “话说塔露拉姐也是贵族来着,那她应该住在附近的街区,不如向老板打听一下具体位置。”

    老板告诉他,塔露拉的住处比较远,步行需要半个多小时。

    陈玉认为以马代步的话,倒也不费多少时间。于是找老板要了纸笔,写了封拜帖,大致就是“正式感谢当日救命之恩,两日后必来拜访”云云。

    这个时代,拜访地位高的人需要写信预约,还得到允许才能见面,礼节颇为严谨。

    写好之后,陈玉下意识取印盖章,却想起印信还在萨菲尔德手中,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地签名。

    不用印,生活都没仪式感了!

    陈玉揣起信件,唤来坐骑,打道去往塔露拉住处。远远瞧见“科西切公馆”字样的鎏金装饰,心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不过为何如此冷清呢?这里不是钦差大臣住处吗?就没有一个膏梁纨绔或是俊杰翘楚来往交流吗?

    看来科西切公爵混得不咋地呀!

    陈玉敲了敲侧门,里面转出个睡眼惺忪的侍从,他也不理来客,只是搓了搓拇指与食指,显然也是个给钱才能办事的主儿。

    陈玉有点为难,最终还是没有行贿,只是将拜帖递了过去,说明来由,然后转身离去。

    侍从轻蔑地望着悭吝之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回到府内。他虽然不敢销毁拜帖,却可以将其放在所有拜帖的底层,一般大人们读完最上面两三封拜帖后就不会再看了,剩下的拜帖自然就只能拿去销毁了。

    哼,这就是不肯孝敬我的代价!

    侍从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却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银发身影。

    “何事如此高兴?”

    侍从一惊,连忙扔掉手中信件。却不料银光一闪,塔露拉一剑刺去,正巧扎中信件一角。

    侍从见剑已出鞘,还以为塔露拉要杀了自己,连忙哭泣求饶:

    “小姐饶命啊!方才有人下来拜帖,小的只是拿去存放,并未贰意啊!还望小姐垂怜,不要取小人性命!”

    “我非为嗜杀之人,不必如此害怕。对了,来者是何人呢?”

    “是一名哥萨克,分不清种族,衣着与其他哥萨克有些许差异。”

    “哦?莫非是他?”

    塔露拉拆信阅读,便确定来者定是陈玉,因为整篇拜帖全用炎文写就,除了陈玉还能有谁知道她会炎文,总不会是魏彦吾吧!

    “来者现在何处?”

    “他送完拜帖就走了,而且他有马匹,这时应该离开很远了。”

    虽然如此,塔露拉还是决定出门一观。连老黑蛇去和贵族们扯皮去了,她凭什么还要被束缚在这井中天地,如果能见到便宜弟弟还则罢了,见不到就在外面过几天,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在这座府邸待下去了。

    毕竟,这是座凶宅啊!

    她一路无阻地逃出府邸,脚下都升起了风火。幸好她动作还算快,刚出了门,便见到街角一红衣男子正欲乘马离去,于是她高声呐喊:

    “嘿——有朋自远方来——何故去之太急——”

    “塔露拉姐!既已约好两日后拜见,何故先来,此举是为失信也,哈哈!”

    “你这家伙,巧言令色,非为君子矣,嘻嘻!”

    塔露拉跑到陈玉跟前,嬉笑着捶了他两下,算作是见面礼了。

    陈玉甩甩衣袖,笑道:“我本欲两日后携礼来访,今日提早相见,却只有两袖清风相送了。”

    “既如此,我还你一盏孤灯便是,也算礼尚往来。”

    塔露拉笑着聚起一颗光球,放在陈玉手心。任凭陈玉如何掩饰,掌心总有一丝光芒泄露,真就成一盏孤灯了。

    陈玉虽有办法祛除,但却无心施为,只道是朋友互损而已。

    塔露拉:“你来此处,定是来做生意的吧,可否带我一观?”

    “可以,但也是寻常交易罢了,恐怕会让你觉得无聊。”

    “无聊,有久困樊笼,终日面对钩心斗角无聊吗?”

    塔露拉自嘲一笑,但很快走出了阴影,爽朗地说道:

    “嗯,此地物价虽然畸高,但若是寻常商品,恐怕也入不了贵族法眼。不知你卖的是何物?”

    “木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不想弟之生活竟如此艰难!”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唉,说到底我只是个行商,赚点路费,比不得卖炭翁可怜。”

    两人正说着,便已来到木炭铺子。却见两个侍从打扮之人屡屡鞭笞陈玉的车马,马匹吃痛,虽有符纸镇压,还是向前行了二三十米,眼看就要拐出街角了。

    他们似乎要连炭带车都一并抢走。

    陈玉大步抢来,飞起连环二脚,将两人踹下马车,大骂道: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敢抢我的东西!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们!”

    “你一个哥萨克胡说什么,我们奉老爷之命前来买炭,看你木炭上好才来相买,哪里是抢劫!”

    “笑话,自古以来,买卖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二人两手空空,却来牵我车马,不是抢劫又是什么!”

    陈玉踩住二人胸膛,提起哨棒,将二人打得皮开肉绽,连连求饶。

    “我们付过了,英雄,我们付过了。”

    “付过了?胡说八道,你二人分明是存心欺瞒!”

    “不敢,不敢相瞒哪!马头系有布匹,那便是买资,哎呦!”

    马头是的确系有一匹亚麻布,但这却让陈玉更加气愤,人家宫市太监好歹还付了“半匹红绡一丈绫”买一车炭,你二人用不到百钱的破布就想连炭带车都吞下,还是整整三车,是想干嘛!

    是想欺负老实人吗!

    老子可不是什么老实人!

    陈玉扯了绳索,将二人吊在路灯上,挥起那哭丧棒,各自打了二人三十大棒解气。

    塔露拉在一边连连叫好,听到后面无人机声响,猜到是执法队员正在监视现场,便向后摆摆手,示意他们有点远滚多远。

    刚才抢劫时不来,偏在维权时驾到,谁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塔露拉表示,她可看不惯老实人受欺负!

    打完以后,陈玉气也消了,也意识到生意是做不成了。便依旧将二人吊着,然后返回原来的那家木炭铺子,好说歹说,还加上那些天然香料为附赠,总算把所有木炭都出手了。

    然后他带着金币,和塔露拉一起,逃也似地离开了贵族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