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庙-4

    钱小和进得周府，因先前已在乔二段引领下转了大半，便当下左躲右闪，轻步来到周府后花园。那后花园依然安静如初，风吹竹林，沙沙有声。但并无周长恒的身影。钱小和心道：莫非去了别的地方？疑虑间，到得暗道旁，这才发现枯草上有些血迹，已然干了。钱小和便打开暗道，发现暗道入口横躺着一具尸体，便上前细看，正是那偷画的毛贼，看样子已死去多时。

    钱小和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已有三条人命，不知这周长恒要做些什么。正待出去，忽然发现那尸体旁边有半片未燃烧完的纸片，顺手捡了起来，回到石头旁边。看看后花园不见一个人影，便找了一个僻静处，将纸片拿出，只见这纸片甚为破旧，多半已被烧去，若不是暗道内通风不畅，应早化为灰烬了。纸片上写道：……是年，聚众以应天命，揭竿而起，此非不得已，实乃乱世之祸，生灵遭难所致……集不义之财，行道义之事……今建庙拜佛以佑众生，名曰：风神。后面字迹已极其模糊，不能辨认。

    钱小和不解其中真意，心道：这些似在描述乱民聚众造反，建庙以保造反顺利之事，却不知与那周长恒有何关系，定要看个清楚。看看天色，已完全黑了，便穿过后花园，依着先前路线，辗转到了周长恒的居室。钱小和见房内灯火亮着，便轻声上了房顶，静卧在瓦片之上，本想揭开瓦片去看，又想那周长恒毕竟是武林中的高手，稍有光影移动，必被发现。只偏右耳，伏贴在瓦片之上，听屋中动静。

    屋中只传来来回的踱步声，听起来甚是急躁。为事急躁之人，莫不坐立不安，不知这周长恒为何如此。钱小和正自猜测，忽听得周长恒大喝一声：什么人？钱小和以为已被发现，便要撤身退去。却听得屋外有人道：主人，是我，给您把风灵派的画送来了。钱小和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管家来了。便趁此稍揭开了一片瓦片，露出一丝缝隙。

    只见周长恒将桌上的一幅画收了，放在床下，这才说道：原来是陈管家，你进来吧。那管家进得来，将乔二段送来的画放在桌上道：主人，这画确实值那么多银子？周长恒长哼了一声道：老夫对此画并无兴趣，送些银两，不要坏了交情才好。陈管家若无它事，且退下吧。

    陈管家应声退出房门，却并未离开。钱小和未能听得管家离去的脚步声，正自奇怪。忽地，房顶上落下一只猫来，大叫了一声喵，便穿了出去。与此同时，已有一个身影悄声落在房顶之上，竟伏贴在钱小和旁边。两人四目相对，俱是惊讶之色，却都不敢动弹半分。钱小和细看，竟然是今日引路的陈管家，没想其轻功如此精湛，落在房顶无半点声息。陈管家看钱小和神情，竟微微笑了一下，只示意钱小和不要出声，便朝屋中看去。钱小和这才注意到陈管家伏贴之处已有了一处缝隙，想必是早就做好的，心道：那猫应是这管家放出来的，以分散周长恒的注意力。只是，周府一个管家竟然有如此的功夫，又监视自家的主人，当真奇怪。刚刚那一笑，如是对着故人，莫非这人认识我？

    不及多想，也往屋中看去。只见周长恒拿出床底的画，展开在桌子上，又是来回踱步。钱小和斜眼便能望见桌子上的画，黑红墨迹，应是水墨画。看着周长恒白眉紧锁，极力思考，想是这中间必有玄机。忽然，那周长恒一拍大腿，连连说道：是了，是了……表情欣喜之极。钱小和转眼看旁边的陈管家，脸色一变，对钱小和耳语道：风神庙。便飘身离去，身法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钱小和再看周长恒，将那画又用毛笔描绘了一遍，折叠都放在身上，吹了烛火，急忙出了门去。钱小和便远远跟了，只不敢靠近。周长恒在院中牵了马来，到得大门前，对看门的嘱咐几句，便催马疾驰而去。钱小和心下可惜，自己的马匹让乔二段牵去客栈了，只以脚力跟得两条街，却怎能跑得过那匹马，便再不见周长恒踪影。钱小和忽然想到陈管家耳语的风神庙，心道：难不成都与这庙有关系？又想及那未烧完的纸片，亦有提及风神拜佛之事。想找乔二段问个详细，却又不知去哪个客栈去找，只怪急着来周府，却忘记问客栈的名字。当下，只好找了一处附近的客栈，进门便向掌柜的问道：叠翠城可有一座风神庙？

    那掌柜的看来的不是生意，只敷衍道：风神庙早没人去了，怎么还有人记得这个庙，都荒凉多少年了。近来听说那里闹鬼，客官还是少打听这个为好。

    钱小和道：正好肚中饥饿，天色又晚，就在此处歇息了，还请掌柜的告知详细。

    掌柜笑道：那是当然要告诉您呐，风神庙就在此城正东半山上，只是人迹罕至，不知路还有没有，仔细找还是能找到的，上山的路只有那一条，直通那个什么风神庙。又转身对小二道，快给客人倒茶。

    钱小和当下吃了些东西，进自己的客房，将包裹都在屋中放了，带了长剑，出门正要下楼，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黄羽成。黄羽成拱手道：原来是钱大哥，乔师哥之前还在责怪自己忘记了告诉客栈，没想住一处了。

    钱小和心下暗喜，问道：乔大哥在哪里？

    黄羽成道：一个时辰前和肖师妹出了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钱小和道：我也正要出去会个朋友，好在撞见了你，免得再费周折去寻马了。便辞了黄羽成，到后院找到自己的马匹，出了客栈，翻身上马，直奔叠翠城正东。

    此时，黑夜蔓延，月色朦朦，那正东隐约显现山峦影像。钱小和不一时到了近前，才发现果然是人迹罕至，只见枯枝残木满地，加上秋风萧瑟，当真冷清之极。当下，找了个避风处，将马栓了，寻着了小路，直往山上来。

    只行一段，钱小和忽然见前方转出一个人来。到得近前，趁着月光，才看出是一个大汉，满脸胡须，衣衫褴褛。手中提了一口大刀，比平常刀长出许多，刀身刀刃都已锈迹斑斑，但少说也有上百斤之重。钱小和正要说话，那人大喝了一声，提刀便砍，钱小和刚闪过，却另一刀已到。接着便是一刀快似一刀，刀刀直取要害。钱小和四下闪躲，已略有吃力，心下不禁惊奇：这大刀如此重，而这大汉出手却如此迅疾，如无千斤之力，如何能使得如此巧妙。只见那大刀上下翻飞，却伤不着钱小和。钱小和不知对方底细，也只是闪躲。只一会，周围树木都已被砍飞了许多。

    忽地，那大汉收住刀，插在地上，刀尖竟没入了石头中。那人拱手道：钱大侠，果然好敏捷的身法，请！钱小和见这大汉并无奸诈之意，亦拱手道：兄弟好快的刀法，若换个轻些的刀，钱小和再难躲开了。钱小和本想再细问，但见大汉让出了路，便只好前行。心中却迷惑不解，心道：这大汉是谁？为何深夜在此？若也是与风神庙有关系的人，为何而来？

    又行了一段，钱小和听得林中声响，停下细看，果然树上落下一个人来，正在钱小和面前。钱小和看这人长发盖眼，一袭的紧身装束，却是蓝绸青缎，配了短衫，搭了许多玉环装饰，显得甚是华贵。手中一把长剑，比平常的剑长出了许多，与棍棒长短相当，月光下发出阵阵寒光。那人拨开头发，嘴角微微一笑，竟是一英俊的脸庞。钱小和笑道：使得如此长剑的人，还当真没见过。

    那人亦是一笑，不说话，手腕微动，长剑横着到了钱小和身前。钱小和本想跳起躲开，却见那长剑来势缓慢，只需俯身或后退或后仰，都可躲得过去。便只后退两步闪开，没想那剑依然还是横着过来。钱小和不想后退，又觉剑势缓慢，并不迅疾，便后仰想躲了过去。没想只在后仰那刻，长剑忽然疾如火花，由横变竖，直落了下来。钱小和心道不好，已躲不及了，幸好剑在手中，剑鞘垫在胸前，挡住了长剑，就势滚了出去。长剑横变竖，钱小和手垫剑鞘，躲开这剑，只是一眨眼功夫。钱小和抽出了剑，只见那长剑又是缓慢刺来。

    钱小和心下悟道：是了，这人剑法着实高明，如不是冷静之人，一定躲不开这样缓慢的剑势。前面剑势缓慢，为的只待对手做出或防或攻的动作，便能先发制人。如快攻的话，这长剑施展的机会就少了。钱小和想到此处，不待长剑刺来，已跳在空中，双脚借蹬树干之力，直刺向长发人。那人长剑一时难以收回，钱小和以为那人要后撤闪躲，哪知那人左手从右手的长剑中竟拽出一把短剑来，直接将钱小和的剑挡开去，接着便是顺势一刺。钱小和跳开，道：长剑制敌，短剑护身，果然巧妙。

    那人依然嘴角一笑道：果然是高手，钱大侠请！无需多问，到得山中庙前，自会明白。

    钱小和当真是迷惑不解，连遇着两个功夫着实厉害的人，看来并不是敌人，只是他们为何在此？看来非要到风神庙才能知底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