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新的过去
理望着漆黑的夜幕，感觉有点湿冷。
十一月的湿婆比上天枢还是要暖和，但他穿的太薄，反而要冷上不少。身边的律披着白色兜帽，内里又是面料厚实的裁判长袍，看起来相当保暖。
律注意到了理打量的目光，拉起他径直去纳努坐的地方烤火。
纳努看到二人，倒也不恼，向右挪动身体，将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律和理。律完全不客气，直接就入座，理也顺势跟着坐下，伸出双手烤火。
气氛有些凝滞，理只能一边搓动手掌，一边看着夜空中北方寥落的星辰。
纳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点点繁星，喃喃道：“Saptarishi。”
理好奇道：“这是你们湿婆对北斗七星的叫法吗？”
“当然。”纳努傲然道：“Saptarishi是对我们湿婆神话中七圣贤的统称，你们天枢所谓的七星也不过是从我们这里偷来稍微罢了。”
理有些无奈。只有一涉及到天枢相关的事，这位义兵首领就会变得极其偏激和不可理喻。
“纳努先生为什么对天枢城印象这么差呢？”
纳努突然沉默。
理还想开口，纳努咧嘴笑道：“天枢城的小子，不要稍微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手上的人质！”
理摇摇头，闭上嘴专心烤火。
纳努却有些出神，望着跃动的火舌，仿佛想起什么。
理突然感到脖颈有股凉意，转头发现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戳着自己。
【陪我聊天吧。】
理笑道：“好啊，裁判长想聊些什么？”
【讲讲你跟风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理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身边的人感兴趣，不过还是清了清嗓子：“我跟风是五年前认识的。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脑子里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很重的伤？】律突然扯紧理的袖子，打断了他。
“嗯。当时我刚从天枢三院的重症监护室转出来……”
理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脑袋像一团浆糊，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靠在病房的床头，窗外花坛中的花草在热烈地盛开，蓬勃浓郁的生命力让理能偶尔短暂忘却了身体上的伤痛。
他是从转入普通病房开始逐渐有意识的。名字、经历、过去，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灰雾，只要试图走进，就会感到头痛欲裂。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去想了，放空大脑。每天不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就是盯着窗外的花草。
也有一些人来看过他。
比如一个叫林为正的青年男人。他看到理之后话说的很少，但理感到他看望自己的眼神饱含痛苦和愧疚。
“林为正先生，之前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林为正只是不停地摇头：“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林为正走之前告诉理，等他出院会来接他。
还有一个姓贝的老头，也来看过他，说他以前是理的老师。
但理只觉得他的脸格外陌生。
姓贝的老头很忙，只待了一会就要离开病房。他告诉了理自己住所的位置，说有任何麻烦都来找他帮忙解决。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人了。
理想自己之前过的也许很失败，就像一只孤零零的野鬼，在四处游荡，哪里是他的家呢？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烧着磷火，等火烧完了，也就消失在天地间了。
隔壁床的中年男人就不同。有妻子，有女儿，有好友和工作上的同事。他的床头摆满了鲜花和水果，萦绕着欢声笑语。
中年男人看理总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心有不忍，找他聊过天。
“小伙子是哪里人啊？”
“不好意思，大叔，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你的父母呢？”
“我……不知道。”
中年男人看着理迷茫的脸庞，更觉得他年少不易：“咱俩分到一间病房也是缘分。你有什么不方便，给我们说一声，我们顺手也帮你。”
“谢谢大叔。”
“哎，不客气。我叫陈，小伙子呢？”
“……我叫理。”
男人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叫你小理了。小理啊，我这还有水果吃不完了，拿给你尝尝，不要嫌弃。”
“谢谢陈叔。”理感激道。陈的善意让他感到温暖。
陈拍了拍左手边还在安静看书的女儿，使唤道：“小风啊，给人家小理拿两个橘子过去。”
风合起书本站起来，挑了两个橘子，走到理床边，笑道：“需要我帮你剥吗？”
理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陈叔和风姐。”
陈调笑道：“小理多少岁了？我家小风不一定比你大啊！”
理有些窘迫，不知该怎么回答。
风已经低头剥掉了橘子的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给理。
“吃吧。”
“谢谢。”
理拿起一瓣橘肉塞进嘴里。微酸带甜。他朝着陈笑道：“谢谢陈叔，很好吃。”
理床头边也有陪护的椅子，风索性直接坐下。她用手撑起下巴，望向理平时总爱盯着的花坛：“你出院后有什么打算吗？”
“……贝老师说他会帮我安排到学部去上学。”
“那你要去读哪个方向呢？”
“贝老师说去读数学，可其实我没什么概念。”
“数学啊。”风轻声道。
理偷偷看风精致的侧脸，掌根拖住下颌，纤长的手指贴着脸庞，指尖在微微敲动，似乎在想什么。
“你之前是在几学部啊？”风继续下意识问。
“……”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风反应过来，双手合十抱歉道。
理摇摇头：“没什么，我这几天已经习惯了。”
床头原本轻松的气氛溜走，又陷入沉默。
“要不你来读我们三学部吧。”风突然说。
“啊？”
“看，那朵金红色的花。”风指着窗外的花坛。
理顺着风指尖的方向望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她所说的那朵花。金红色的花被努力舒展着向外反卷，吐出了细长的花丝，盛开得格外恣意奔放。
“萱草。”
“这种花叫做萱草？”理好奇道。
“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风起身，将橘子皮扔到垃圾桶里。
风径直走到理身前，双手搭到膝盖上，弯下腰。格外清亮的眼眸温柔似水，亮黑色的齐耳短发带着木槿叶的清香。
理呆住了。
“所以，把以前的不愉快全都忘掉，来我们三学部吧。”
【所以你就见色起意了？】
理有些好笑：“哪有。我当时只感觉……很感动。”
【后来你就跟着风小姐一起去了三学部。】
“到也不全是。我征求了贝老师的意见。他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他没让你去一学部？】
“为什么要去一学部？”理奇道：“再说了，我当时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去了一学部也未必跟得上。”
律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但在夜色的遮蔽下，理并没有看清。
“所以裁判长大人之前是认识我吧。”理突然道。
【我没说过。】
“如果不是之前认识我，我想不出来对你之前行动的任何解释……更何况。我看到你，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理借着这次机会，直接坦然道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啊？”
【林为正当初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可……”
【风说得对，忘掉之前所不愉快的事吧。】
理憋了很多话，都停在嘴边，最终还是释然道。
“那就重新开始认识吧，裁判长大人。”
律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握住了理被火烤到温热的手掌。
可我一切都还记得。
我不会忘。
十一月的湿婆比上天枢还是要暖和，但他穿的太薄，反而要冷上不少。身边的律披着白色兜帽，内里又是面料厚实的裁判长袍，看起来相当保暖。
律注意到了理打量的目光，拉起他径直去纳努坐的地方烤火。
纳努看到二人，倒也不恼，向右挪动身体，将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律和理。律完全不客气，直接就入座，理也顺势跟着坐下，伸出双手烤火。
气氛有些凝滞，理只能一边搓动手掌，一边看着夜空中北方寥落的星辰。
纳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点点繁星，喃喃道：“Saptarishi。”
理好奇道：“这是你们湿婆对北斗七星的叫法吗？”
“当然。”纳努傲然道：“Saptarishi是对我们湿婆神话中七圣贤的统称，你们天枢所谓的七星也不过是从我们这里偷来稍微罢了。”
理有些无奈。只有一涉及到天枢相关的事，这位义兵首领就会变得极其偏激和不可理喻。
“纳努先生为什么对天枢城印象这么差呢？”
纳努突然沉默。
理还想开口，纳努咧嘴笑道：“天枢城的小子，不要稍微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手上的人质！”
理摇摇头，闭上嘴专心烤火。
纳努却有些出神，望着跃动的火舌，仿佛想起什么。
理突然感到脖颈有股凉意，转头发现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戳着自己。
【陪我聊天吧。】
理笑道：“好啊，裁判长想聊些什么？”
【讲讲你跟风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理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身边的人感兴趣，不过还是清了清嗓子：“我跟风是五年前认识的。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脑子里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很重的伤？】律突然扯紧理的袖子，打断了他。
“嗯。当时我刚从天枢三院的重症监护室转出来……”
理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脑袋像一团浆糊，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靠在病房的床头，窗外花坛中的花草在热烈地盛开，蓬勃浓郁的生命力让理能偶尔短暂忘却了身体上的伤痛。
他是从转入普通病房开始逐渐有意识的。名字、经历、过去，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灰雾，只要试图走进，就会感到头痛欲裂。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去想了，放空大脑。每天不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就是盯着窗外的花草。
也有一些人来看过他。
比如一个叫林为正的青年男人。他看到理之后话说的很少，但理感到他看望自己的眼神饱含痛苦和愧疚。
“林为正先生，之前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林为正只是不停地摇头：“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林为正走之前告诉理，等他出院会来接他。
还有一个姓贝的老头，也来看过他，说他以前是理的老师。
但理只觉得他的脸格外陌生。
姓贝的老头很忙，只待了一会就要离开病房。他告诉了理自己住所的位置，说有任何麻烦都来找他帮忙解决。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人了。
理想自己之前过的也许很失败，就像一只孤零零的野鬼，在四处游荡，哪里是他的家呢？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烧着磷火，等火烧完了，也就消失在天地间了。
隔壁床的中年男人就不同。有妻子，有女儿，有好友和工作上的同事。他的床头摆满了鲜花和水果，萦绕着欢声笑语。
中年男人看理总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心有不忍，找他聊过天。
“小伙子是哪里人啊？”
“不好意思，大叔，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你的父母呢？”
“我……不知道。”
中年男人看着理迷茫的脸庞，更觉得他年少不易：“咱俩分到一间病房也是缘分。你有什么不方便，给我们说一声，我们顺手也帮你。”
“谢谢大叔。”
“哎，不客气。我叫陈，小伙子呢？”
“……我叫理。”
男人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叫你小理了。小理啊，我这还有水果吃不完了，拿给你尝尝，不要嫌弃。”
“谢谢陈叔。”理感激道。陈的善意让他感到温暖。
陈拍了拍左手边还在安静看书的女儿，使唤道：“小风啊，给人家小理拿两个橘子过去。”
风合起书本站起来，挑了两个橘子，走到理床边，笑道：“需要我帮你剥吗？”
理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陈叔和风姐。”
陈调笑道：“小理多少岁了？我家小风不一定比你大啊！”
理有些窘迫，不知该怎么回答。
风已经低头剥掉了橘子的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给理。
“吃吧。”
“谢谢。”
理拿起一瓣橘肉塞进嘴里。微酸带甜。他朝着陈笑道：“谢谢陈叔，很好吃。”
理床头边也有陪护的椅子，风索性直接坐下。她用手撑起下巴，望向理平时总爱盯着的花坛：“你出院后有什么打算吗？”
“……贝老师说他会帮我安排到学部去上学。”
“那你要去读哪个方向呢？”
“贝老师说去读数学，可其实我没什么概念。”
“数学啊。”风轻声道。
理偷偷看风精致的侧脸，掌根拖住下颌，纤长的手指贴着脸庞，指尖在微微敲动，似乎在想什么。
“你之前是在几学部啊？”风继续下意识问。
“……”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风反应过来，双手合十抱歉道。
理摇摇头：“没什么，我这几天已经习惯了。”
床头原本轻松的气氛溜走，又陷入沉默。
“要不你来读我们三学部吧。”风突然说。
“啊？”
“看，那朵金红色的花。”风指着窗外的花坛。
理顺着风指尖的方向望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她所说的那朵花。金红色的花被努力舒展着向外反卷，吐出了细长的花丝，盛开得格外恣意奔放。
“萱草。”
“这种花叫做萱草？”理好奇道。
“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风起身，将橘子皮扔到垃圾桶里。
风径直走到理身前，双手搭到膝盖上，弯下腰。格外清亮的眼眸温柔似水，亮黑色的齐耳短发带着木槿叶的清香。
理呆住了。
“所以，把以前的不愉快全都忘掉，来我们三学部吧。”
【所以你就见色起意了？】
理有些好笑：“哪有。我当时只感觉……很感动。”
【后来你就跟着风小姐一起去了三学部。】
“到也不全是。我征求了贝老师的意见。他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他没让你去一学部？】
“为什么要去一学部？”理奇道：“再说了，我当时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去了一学部也未必跟得上。”
律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但在夜色的遮蔽下，理并没有看清。
“所以裁判长大人之前是认识我吧。”理突然道。
【我没说过。】
“如果不是之前认识我，我想不出来对你之前行动的任何解释……更何况。我看到你，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理借着这次机会，直接坦然道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啊？”
【林为正当初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可……”
【风说得对，忘掉之前所不愉快的事吧。】
理憋了很多话，都停在嘴边，最终还是释然道。
“那就重新开始认识吧，裁判长大人。”
律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握住了理被火烤到温热的手掌。
可我一切都还记得。
我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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