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丽娅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会儿，等她醒来，洗脸、刷牙，往餐桌前一坐，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这样了，大斋节没过，他们还不能喝牛奶，吃红肉。
丽娅不想让阿普再为自己操心，她拿起一个香草素馅饼咬了口。馅饼有点干，而且里面蔬菜也不多。他们的存粮，是不是也没多少了？贾科莫会去十字军营地问马鲁弗要吧？
马鲁弗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以他的机灵，估计没什么事。他总不至于头脑发昏，跟着军队一起来攻城吧？
她早上多念了几次马鲁弗，结果不到吃午饭，马鲁弗竟然回来了。
他一身租来的盔甲，头盔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突然进屋，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马鲁弗让大家都在二楼会客厅里集合。他又让贾科莫去隔壁把科尼阿特斯伯爵一家请过来。
芭姆端来加香葡萄酒给他，他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下去半瓶，显见渴得厉害了。
丽娅强装镇定，问他怎么回事。
马鲁弗难得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等伯爵他们来了一块儿说。”说完，他一左一右，将苏拉和托马索抱到他两边大腿上。他的眼圈微微发红。
丽娅想：“肯定出事了。”
科尼阿特斯伯爵和柯来碧两个人很快赶到了。他们见马鲁弗这副打扮，也有点惊讶。马鲁弗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伯爵大人，我恳求您，现在立刻收拾行囊，随我离开这里！”
科尼阿特斯伯爵沉下脸：“请解释清楚。”
这时，门口忽然乱起来。
马鲁弗拦着不让人去开门。直等外面有人粗鲁地撞门，他才敏捷地跑下楼，一把拉开门。
外面的人看到他一愣。马鲁弗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先嚷嚷说：“兄弟们，你们不认识我了？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军营，跟你们住一块。这儿是我存粮的地方。这栋房，还有隔壁的房子，都是。我是回来取粮的。这儿的粮一会都要运到鲍德温大人和博尼法斯大人那里去。我说你们，去别的地方找你们要的东西吧！”
外面来人全是法兰西士兵，马鲁弗说着结结巴巴的法语，他们听了，但没马上走。有两个人往里探头探脑的。
贾科莫及时上前挡住他们的目光。
马鲁弗脱下头上盔甲，一定要跟他们“认亲”。
这时，又来了一拨十字军，其中有个威尼斯人认出马鲁弗，大声和他打招呼。马鲁弗笑着招呼回去，又趁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说话的当口，第三拨十字军过来了。这拨人较多，足有三十来个。他们见马鲁弗家门口挤了很多人，就去他们斜对面那栋房子里。很快，那里传出枪响，以及女人孩子的哭叫声。
第二拨的威尼斯十字军赶紧招呼第一拨的法兰西兄弟快走，法兰西士兵有些不甘心地跟着他们走了。
马鲁弗立刻关紧大门，还和贾科莫两个人把餐桌搬过去顶住了门。
马鲁弗回来会客厅时面色铁青。他告诉科尼阿特斯伯爵，十字军现在有点失控。昨晚圣索菲亚大教堂来了支教士队，说要迎鲍德温当新皇帝。鲍德温自然很乐意，就叫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进入布雷契耐宫。没想到，和那些教士同来的几个希腊兵是暴民扮的，他们还没到布雷契耐宫就向鲍德温下杀手。幸好丹多洛大人的小儿子在鲍德温身边，出手救了他。
丽娅忍不住插嘴：“丹多洛大人的儿子没事吧？”
马鲁弗一愣，随口说“没事”。他被女儿打岔，隔了会儿才又想起要说的话。总之十字军本来就被教皇使节洗脑洗得深恨希腊人，仿佛他们是什么瘟疫，不灭不行，又添上这件事，鲍德温当场就下令将那些假扮的希腊兵连带教士全部处死。
现在博尼法斯占据牛狮宫，鲍德温占据布雷契耐宫，丹多洛总督依旧在营地。博尼法斯和鲍德温都已点头，允许十字军在城中放纵三天，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
科尼阿特斯脸色也变了：“他们真的……杀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教士？”
“杀了，全杀光了。”
“‘放纵三天’，那是什么意思？”
芭姆突然尖叫了一声，柯来碧昏过去了。丽娅就在柯来碧旁边，忙扶住她。阿普去取嗅盐，丽娅在她人中上一顿掐，等嗅盐拿来，柯来碧已经醒了。
马鲁弗双手合十，求科尼阿特斯伯爵快点去收拾东西。他之前预定的船还在，他已经和船主说好，今天就带他们上船。
马鲁弗看看芭姆和丽娅：“你们也去收拾，到时跟着伯爵的船走。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周围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芭姆像哑了一样，只会频频点头。
科尼阿特斯伯爵想了片刻，他叫柯来碧去通知范妮和她父亲，要他们收拾好东西到这儿来等着。他得去通知几个朋友，能多带几个人是几个人。
柯来碧哭着拉住她爷爷，不让他走。
科尼阿特斯伯爵狠心扳开孙女的手指，把她交给丽娅。丽娅扶住柯来碧，对科尼阿特斯伯爵点点头：“您快去快回，柯来碧交给我。”
科尼阿特斯伯爵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说：“对不起，孩子，让你看到世界这么丑陋的一面。”他没等丽娅说什么，戴上头巾，转身就走。
那边马鲁弗已经下楼，把顶着门的餐桌移开。他带了把刀，陪科尼阿特斯伯爵同去找人。倒不是他有多关心伯爵的那些朋友，而是怕伯爵没有时间观念，去得太久。
贾科莫被留下来照顾家里人。
丽娅的东西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让阿普帮芭姆他们的忙，自己拉着柯来碧去隔壁。贾科莫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柯来碧一直在哭，把范妮吓坏了。结果话全是丽娅传的。
法官听后，深深叹了口气。范妮脸色难看，但既没哭，也没晕，刚听到邻居家传来的惨叫和求救时，她就有所准备了。她对丽娅说：“你们等等，我马上就好。”
两个同龄女孩都表现得如此镇定，柯来碧终于也止住了哭泣。她紧紧地握了握丽娅的手。
丽娅反过来拍拍她：“别想太多，我帮你收拾东西。”
等他们再次聚到那间大客厅，已经是傍晚了。
吵了一天的各种叫声，忽然消失了。但客厅里的人都有种感觉，这座城的崩坏，才刚刚开始。
科尼阿特斯伯爵拖来了三十多个人，有大有小，最小的才几个月。
马鲁弗催了他几个小时，喉咙都快裂开了。他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能从科尼阿特斯伯爵身上赚大钱了，不是他生意做得高明，而是人家天生圣父。
马鲁弗嘶哑着嗓子叫：“大家，大家，静一静，让我说两句！圣母玛利亚，让我说两句行不行？”
几十个人渐渐安静下来，当然不包括婴儿，婴儿刚刚醒，扯着嗓门哭得欢。马鲁弗自动忽略婴儿，直接下达指示，要求这帮前罗马帝国的贵族们伪装成他的俘虏，由他和贾科莫将他们押解去城外。
有人嘀嘀咕咕的，表示不满。
科尼阿特斯急了。他扔下头巾说既然不愿，那干脆都不要走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也算为国尽忠了。
马上有人哭，有人道歉，有人原谅……
乱糟糟的，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天快暗下来了，一群人才达成共识，让马鲁弗和贾科莫为他们绑上了绳子。
女孩们除了手脚上的绳子，还特意用厨房锅底灰把脸涂黑了。
丽娅和柯来碧互相看看，都觉得好笑。
范妮却嫌弃涂黑脸难看，又担心一旦涂黑就白不回来，所以只肯稍微在脸上抹了几下。
柯来碧说：“亲爱的，你这样恐怕不大行。”
范妮“哼”了一声：“我觉得行。”
柯来碧还要说，丽娅拉拉她，柯来碧叹了口气，不说了。
丽娅刚刚对范妮转变了一丢丢印象，这下又觉得她讨厌了。
总算在天完全黑下来前，他们这群人走到街上。
马鲁弗和贾科莫一前一后，像真的看押俘虏一样驱赶他们前行。马鲁弗不断甩着空鞭，把婴儿吓得哇哇乱哭。
芭姆带着两个孩子，和科尼阿特斯伯爵、法官他们一起走在最前面，由马鲁弗亲自照看着。丽娅、柯来碧和阿普走在最后面，离贾科莫近。
丽娅觉得这座城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尖叫，伴随着大笑，让她意识到，很多人正在受苦，而另一些人则在狂欢。
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又有地方失火了，火把那一片的天空点亮了。不是只有人在没头苍蝇般乱窜，鸟兽也慌慌张张的，有点失去了头绪。
丽娅好像走在一个梦中，周围的一切都很荒诞。
她是谁？她到底怎么会沦落到这里的？
一头牛斜刺里冲出来，从她和柯来碧面前跑过，把他们的队伍一切为二。她和那头牛对了对眼神，她胡乱想着：“真是可怜。一年到头难得有段时间能过得悠哉点，还被打扰了。”
不时有十字军与他们擦肩而过，这时丽娅和柯来碧就拼命低头，恨不得把头低到肚脐眼上去。
大多数十字军瞥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这队人已经有主了。也不是不能抢，都当强盗了，还讲什么道义？只是实在没什么值得抢的。
这支队里多半是男人，还是老男人。可能混着几个女人，也都黑不溜秋的，叫人没胃口。他们的行李都装在骡车里先送去了城外码头，随身带的金银珠宝分作小包贴身藏着，外面披着不起眼的深色粗布外套，看着浑身上下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范妮走在她父亲身旁。她父亲肩上扛了个六岁大点的男孩，那男孩睡着了，垂下的一只手几次打到她脸上。
前几次她都没在意，不知怎地，有一次突然就惹火了她。她重重拍掉男孩的手，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她父亲叫她：“范妮。”
范妮也知道不该发火，但她实在控制不住。她含泪避开她父亲的注视，一眼却又看见远处燃烧的竞技场。
这帮西方来的强盗，他们到底要对她心爱的城市做什么？一个竞技场而已，碍到他们什么了，也要烧掉？
这时，有一个法兰西十字军走过。他无意中朝这支队伍看了眼，正好看到范妮转过来的脸。法兰西士兵“咦”了一声，眼睛顿时红了。
丽娅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范妮的尖叫，科尼阿特斯伯爵和法官跟着叫，接着科尼阿特斯伯爵带头跑起来。他一跑，后面的人也跟着跑。
丽娅跑了几步，就发现这不是朝黄金门的方向。她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又往城里面跑了？
柯来碧跑出去几步，见丽娅不跑了，她也连忙停下，回过头去看她。
不巧的是，正好几个十字军抢了一群羊，正赶着羊经过她们中间，将她们愈分愈远。
丽娅着急，问紧跟在她身后的贾科莫与阿普：“是不是有人被十字军抢走了？”
问完没听到回答，她一转身，竟然见到一个男人正从后面勒阿普的脖子，阿普已经在翻白眼了。
丽娅反射性地跳上去要打那个男人。
那男人见她过来，却主动放了阿普，还冲她笑出一口白牙。
丽娅一愣：“你是——奥多？”
奥多点头：“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一伸手，丽娅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就被他扛到了肩上。
都这样了，大斋节没过，他们还不能喝牛奶，吃红肉。
丽娅不想让阿普再为自己操心，她拿起一个香草素馅饼咬了口。馅饼有点干，而且里面蔬菜也不多。他们的存粮，是不是也没多少了？贾科莫会去十字军营地问马鲁弗要吧？
马鲁弗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以他的机灵，估计没什么事。他总不至于头脑发昏，跟着军队一起来攻城吧？
她早上多念了几次马鲁弗，结果不到吃午饭，马鲁弗竟然回来了。
他一身租来的盔甲，头盔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突然进屋，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马鲁弗让大家都在二楼会客厅里集合。他又让贾科莫去隔壁把科尼阿特斯伯爵一家请过来。
芭姆端来加香葡萄酒给他，他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下去半瓶，显见渴得厉害了。
丽娅强装镇定，问他怎么回事。
马鲁弗难得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等伯爵他们来了一块儿说。”说完，他一左一右，将苏拉和托马索抱到他两边大腿上。他的眼圈微微发红。
丽娅想：“肯定出事了。”
科尼阿特斯伯爵和柯来碧两个人很快赶到了。他们见马鲁弗这副打扮，也有点惊讶。马鲁弗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伯爵大人，我恳求您，现在立刻收拾行囊，随我离开这里！”
科尼阿特斯伯爵沉下脸：“请解释清楚。”
这时，门口忽然乱起来。
马鲁弗拦着不让人去开门。直等外面有人粗鲁地撞门，他才敏捷地跑下楼，一把拉开门。
外面的人看到他一愣。马鲁弗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先嚷嚷说：“兄弟们，你们不认识我了？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军营，跟你们住一块。这儿是我存粮的地方。这栋房，还有隔壁的房子，都是。我是回来取粮的。这儿的粮一会都要运到鲍德温大人和博尼法斯大人那里去。我说你们，去别的地方找你们要的东西吧！”
外面来人全是法兰西士兵，马鲁弗说着结结巴巴的法语，他们听了，但没马上走。有两个人往里探头探脑的。
贾科莫及时上前挡住他们的目光。
马鲁弗脱下头上盔甲，一定要跟他们“认亲”。
这时，又来了一拨十字军，其中有个威尼斯人认出马鲁弗，大声和他打招呼。马鲁弗笑着招呼回去，又趁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说话的当口，第三拨十字军过来了。这拨人较多，足有三十来个。他们见马鲁弗家门口挤了很多人，就去他们斜对面那栋房子里。很快，那里传出枪响，以及女人孩子的哭叫声。
第二拨的威尼斯十字军赶紧招呼第一拨的法兰西兄弟快走，法兰西士兵有些不甘心地跟着他们走了。
马鲁弗立刻关紧大门，还和贾科莫两个人把餐桌搬过去顶住了门。
马鲁弗回来会客厅时面色铁青。他告诉科尼阿特斯伯爵，十字军现在有点失控。昨晚圣索菲亚大教堂来了支教士队，说要迎鲍德温当新皇帝。鲍德温自然很乐意，就叫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进入布雷契耐宫。没想到，和那些教士同来的几个希腊兵是暴民扮的，他们还没到布雷契耐宫就向鲍德温下杀手。幸好丹多洛大人的小儿子在鲍德温身边，出手救了他。
丽娅忍不住插嘴：“丹多洛大人的儿子没事吧？”
马鲁弗一愣，随口说“没事”。他被女儿打岔，隔了会儿才又想起要说的话。总之十字军本来就被教皇使节洗脑洗得深恨希腊人，仿佛他们是什么瘟疫，不灭不行，又添上这件事，鲍德温当场就下令将那些假扮的希腊兵连带教士全部处死。
现在博尼法斯占据牛狮宫，鲍德温占据布雷契耐宫，丹多洛总督依旧在营地。博尼法斯和鲍德温都已点头，允许十字军在城中放纵三天，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
科尼阿特斯脸色也变了：“他们真的……杀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教士？”
“杀了，全杀光了。”
“‘放纵三天’，那是什么意思？”
芭姆突然尖叫了一声，柯来碧昏过去了。丽娅就在柯来碧旁边，忙扶住她。阿普去取嗅盐，丽娅在她人中上一顿掐，等嗅盐拿来，柯来碧已经醒了。
马鲁弗双手合十，求科尼阿特斯伯爵快点去收拾东西。他之前预定的船还在，他已经和船主说好，今天就带他们上船。
马鲁弗看看芭姆和丽娅：“你们也去收拾，到时跟着伯爵的船走。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周围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芭姆像哑了一样，只会频频点头。
科尼阿特斯伯爵想了片刻，他叫柯来碧去通知范妮和她父亲，要他们收拾好东西到这儿来等着。他得去通知几个朋友，能多带几个人是几个人。
柯来碧哭着拉住她爷爷，不让他走。
科尼阿特斯伯爵狠心扳开孙女的手指，把她交给丽娅。丽娅扶住柯来碧，对科尼阿特斯伯爵点点头：“您快去快回，柯来碧交给我。”
科尼阿特斯伯爵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说：“对不起，孩子，让你看到世界这么丑陋的一面。”他没等丽娅说什么，戴上头巾，转身就走。
那边马鲁弗已经下楼，把顶着门的餐桌移开。他带了把刀，陪科尼阿特斯伯爵同去找人。倒不是他有多关心伯爵的那些朋友，而是怕伯爵没有时间观念，去得太久。
贾科莫被留下来照顾家里人。
丽娅的东西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让阿普帮芭姆他们的忙，自己拉着柯来碧去隔壁。贾科莫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柯来碧一直在哭，把范妮吓坏了。结果话全是丽娅传的。
法官听后，深深叹了口气。范妮脸色难看，但既没哭，也没晕，刚听到邻居家传来的惨叫和求救时，她就有所准备了。她对丽娅说：“你们等等，我马上就好。”
两个同龄女孩都表现得如此镇定，柯来碧终于也止住了哭泣。她紧紧地握了握丽娅的手。
丽娅反过来拍拍她：“别想太多，我帮你收拾东西。”
等他们再次聚到那间大客厅，已经是傍晚了。
吵了一天的各种叫声，忽然消失了。但客厅里的人都有种感觉，这座城的崩坏，才刚刚开始。
科尼阿特斯伯爵拖来了三十多个人，有大有小，最小的才几个月。
马鲁弗催了他几个小时，喉咙都快裂开了。他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能从科尼阿特斯伯爵身上赚大钱了，不是他生意做得高明，而是人家天生圣父。
马鲁弗嘶哑着嗓子叫：“大家，大家，静一静，让我说两句！圣母玛利亚，让我说两句行不行？”
几十个人渐渐安静下来，当然不包括婴儿，婴儿刚刚醒，扯着嗓门哭得欢。马鲁弗自动忽略婴儿，直接下达指示，要求这帮前罗马帝国的贵族们伪装成他的俘虏，由他和贾科莫将他们押解去城外。
有人嘀嘀咕咕的，表示不满。
科尼阿特斯急了。他扔下头巾说既然不愿，那干脆都不要走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也算为国尽忠了。
马上有人哭，有人道歉，有人原谅……
乱糟糟的，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天快暗下来了，一群人才达成共识，让马鲁弗和贾科莫为他们绑上了绳子。
女孩们除了手脚上的绳子，还特意用厨房锅底灰把脸涂黑了。
丽娅和柯来碧互相看看，都觉得好笑。
范妮却嫌弃涂黑脸难看，又担心一旦涂黑就白不回来，所以只肯稍微在脸上抹了几下。
柯来碧说：“亲爱的，你这样恐怕不大行。”
范妮“哼”了一声：“我觉得行。”
柯来碧还要说，丽娅拉拉她，柯来碧叹了口气，不说了。
丽娅刚刚对范妮转变了一丢丢印象，这下又觉得她讨厌了。
总算在天完全黑下来前，他们这群人走到街上。
马鲁弗和贾科莫一前一后，像真的看押俘虏一样驱赶他们前行。马鲁弗不断甩着空鞭，把婴儿吓得哇哇乱哭。
芭姆带着两个孩子，和科尼阿特斯伯爵、法官他们一起走在最前面，由马鲁弗亲自照看着。丽娅、柯来碧和阿普走在最后面，离贾科莫近。
丽娅觉得这座城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尖叫，伴随着大笑，让她意识到，很多人正在受苦，而另一些人则在狂欢。
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又有地方失火了，火把那一片的天空点亮了。不是只有人在没头苍蝇般乱窜，鸟兽也慌慌张张的，有点失去了头绪。
丽娅好像走在一个梦中，周围的一切都很荒诞。
她是谁？她到底怎么会沦落到这里的？
一头牛斜刺里冲出来，从她和柯来碧面前跑过，把他们的队伍一切为二。她和那头牛对了对眼神，她胡乱想着：“真是可怜。一年到头难得有段时间能过得悠哉点，还被打扰了。”
不时有十字军与他们擦肩而过，这时丽娅和柯来碧就拼命低头，恨不得把头低到肚脐眼上去。
大多数十字军瞥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这队人已经有主了。也不是不能抢，都当强盗了，还讲什么道义？只是实在没什么值得抢的。
这支队里多半是男人，还是老男人。可能混着几个女人，也都黑不溜秋的，叫人没胃口。他们的行李都装在骡车里先送去了城外码头，随身带的金银珠宝分作小包贴身藏着，外面披着不起眼的深色粗布外套，看着浑身上下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范妮走在她父亲身旁。她父亲肩上扛了个六岁大点的男孩，那男孩睡着了，垂下的一只手几次打到她脸上。
前几次她都没在意，不知怎地，有一次突然就惹火了她。她重重拍掉男孩的手，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她父亲叫她：“范妮。”
范妮也知道不该发火，但她实在控制不住。她含泪避开她父亲的注视，一眼却又看见远处燃烧的竞技场。
这帮西方来的强盗，他们到底要对她心爱的城市做什么？一个竞技场而已，碍到他们什么了，也要烧掉？
这时，有一个法兰西十字军走过。他无意中朝这支队伍看了眼，正好看到范妮转过来的脸。法兰西士兵“咦”了一声，眼睛顿时红了。
丽娅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范妮的尖叫，科尼阿特斯伯爵和法官跟着叫，接着科尼阿特斯伯爵带头跑起来。他一跑，后面的人也跟着跑。
丽娅跑了几步，就发现这不是朝黄金门的方向。她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又往城里面跑了？
柯来碧跑出去几步，见丽娅不跑了，她也连忙停下，回过头去看她。
不巧的是，正好几个十字军抢了一群羊，正赶着羊经过她们中间，将她们愈分愈远。
丽娅着急，问紧跟在她身后的贾科莫与阿普：“是不是有人被十字军抢走了？”
问完没听到回答，她一转身，竟然见到一个男人正从后面勒阿普的脖子，阿普已经在翻白眼了。
丽娅反射性地跳上去要打那个男人。
那男人见她过来，却主动放了阿普，还冲她笑出一口白牙。
丽娅一愣：“你是——奥多？”
奥多点头：“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一伸手，丽娅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就被他扛到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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