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打摆子
李承乾从马车下来，刚才在马车上听了王玄策的一番话语，心情自然好了很多，驾车的薛仁贵随手将缰绳递给了一旁服侍的小厮，一齐跟了进去。
虽说驾车是下人才干的活计，但是那也得看看跟车里人的关系怎么样，他们这几个人本身关系就不错，轮流驾车更像是好朋友之间的随意，并没有掺和其他特别的情绪。
这里是太医署，在宫外，宫内自然也有太医，但只是负责值班和应急。
太医署，乃是如今大唐最高的医政管理及医疗保健机构，早在西晋时期就有设立，最开始隶属宗正医署不改，北齐时改革医政，刘宋又将其改名为太医署，一直传承至今。
虽然宫内有值守的太医，但是那些太医都是负责给皇室看病的，席君买虽然被李承乾看重，但也不够资格待在宫内治疗，拽住一个路过的医工问了问路，三人便朝着席君买所待的病房而去。
将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棉布帘子掀开，病房里面尽皆是药草的味道，几个大夫来来往往的快步走着，有人熬药有人把脉，还有的一直在席君买的身上不停的搓着，角落里，刘仁轨和马周则站在不远处，不时的探头看看席君买的情况。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李承乾，刚想过来和李承乾打招呼，病房中立刻就爆发出一阵骚乱。
“怎么又烧起来了？快快快，给他降温！”坐在那里把脉的老医师摸了一下席君买的额头，急促的说道。
“药呢！药还没煎好吗！”
“这不是高烧，这是疟疾！”
紧接着，场面立刻骚乱起来，李承乾和王玄策对视了一眼，赶紧朝着躺在那里的席君买冲去。
有个医师注意到了李承乾，伸手就将其朝后拉去，严肃的说道，“这位小公子，不可过去，打摆子是会传染的！”
这个医师显然没有在宫中值守过，否则不可能不认识李承乾，但他也不是傻的，能出现在这里的，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
“滚开，要是席君买死了，你们太医署的人就等着陪葬吧！”李承乾一把甩开那医师的手，厉声道。
王玄策生怕李承乾再感情用事，赶紧上前来安抚住了李承乾，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打摆子没法治么？”
“这……老夫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只能说尽力而为。”太医署的医师没敢说治不了。
王玄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席君买平时性格开朗，而且年岁也小，所以这些人都很照顾他。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们用过黄花蒿了么？”
“老夫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哥，所以不要在这里不懂装懂！医书上根本就没有黄花蒿这个药材，你担心老夫能够理解，但老夫这一辈子也救人无数！”
俯身低头用手翻看席君买眼皮的另外一名医师站起身来，看向李承乾，他总觉得李承乾有些眼熟，但来他这里看病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若是宫里的贵人的话根本不会来这，于是他继续说道，“更何况，谁家都会有生病的人，到时候别过来求老夫就是！”
李承乾没功夫搭理他，扭头看向王玄策，“你知道青蒿么？”
王玄策赶紧点点头。
“去，太子六率训练暂停，平时产业除了维持正常的运转，你们也去，剩下的人也全都派出去，召集咱们所有能召集的人手，去找黄花蒿，黄花蒿的样子和青蒿很像，唯一的不同就是黄花蒿的叶子搓一搓有臭味，但是青蒿的叶子没有。”
“那太子您的安危……”
“有仁贵在这里陪我，不打紧。”
“好。”
王玄策刚想走，李承乾又一把扯住了他。
“找到了之后，先用温酒浸泡两个时辰，然后搅碎取汁液，那汁液便能治疟疾，知道不？”
一旁的医师看着李承乾煞有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冷哼一声。
能在太医署有一席之位的医师，自然不是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假大夫。
眼见着李承乾在这里煞有介事地下达命令，但却不过是一个黄口孺子，心中顿时就有些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虽然东晋时期的葛洪在《肘后方》上早就有‘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的说法，但却也有无数的大夫对此进行过验证，得出来的结论无一不是：青蒿并不能治疗疟疾，也就是打摆子。
“黄口小儿，这么多医师在这里为他治伤，你竟然还在这里添乱，你到底是哪一家的公子，到时候老夫非得去跟你家大人好好说道不可！”那名老医师怒气冲冲的说道，什么都不懂，竟然还在这里出现乱搞，简直是贻笑大方。
本来就同样心中烦闷的李承乾顿时更加不爽，头发一甩抬起头便说道，“我家住在崇仁坊西面，家父李世民，你去告吧！”
其实这个老医师也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还是一个十分尽职尽责地好医师，试想一个已经在这个领域研究了大半辈子的人突然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告诉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换谁谁都不相信。
“崇仁坊西面……”老医师一边继续摸着席君买的脉搏一边开动着脑袋思索着。
为什么感觉这个地方那么熟悉呢？
李世民，姓李……老医师准确的捕捉到这个线索，慢慢的摸索着，脸色突然脸色，整个脸都煞白起来，他终于想到面前这个眼熟的年轻人自己在哪见过了，“太……太子殿下？”
病房内的医师瞬间就想要拜倒在地，李承乾赶紧摆了摆手，“别给本宫废话，治好了他，你们统统有赏，要是把人治死了，你们就给本宫等着吧。”
病房瞬间又忙碌起来。
李承乾则搬来一个锦墩，坐在了席君买的身边。
把脉的老医师悄悄看了一眼李承乾，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恕罪，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
李承乾摇摇头，“无妨，本宫也是着急了，和你们没关系……他的伤势怎么样？”
“不容乐观。”
李承乾瞥了一眼老医师，老医师赶紧解释起来，“太子殿下勿怪，这并不是老夫不尽力，事实上老夫已经在尽全力医治了，只不过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这两年来，老夫还是第一次遇见过如此重创，刚送来的时候，老夫还吓了一跳。”
看来他遇袭的事情是被封锁了消息，这些老医师都不知道。
“身上仅仅刀伤就有数十处，还有一些深入的伤口，看起来应该是被箭矢所伤，幸好提前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送来的时侯又提前抹了一些金创药，否则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其实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足以让他捡回一条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已经又出现了疟疾，这下老夫也有些无能为力了。”老医师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夫四岁学医，六岁认药，十二岁便开始跟着家中长辈行医救人，迄今为止已经五十三年有余，期间也见识过十几例打摆子的症状，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殿下所说的那个方子，可惜……”
老医师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承乾摇摇头，“那是因为你们用的材料不对，那个方子里面用的并不是青蒿，而是黄花蒿，刚才我也说了，黄花蒿和青蒿在外表上十分相似，所以认错也是正常的。”
“这……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李承乾沉默了。
这是来自千年后的知识，屠呦呦奶奶便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而挽救了无数条濒死的生命。
老医师看着李承乾的神情，还以为李承乾不愿意说，赶紧讪笑着摆了摆手，“殿下不想说就算了，只是老夫一生沉迷医术，一时好奇，殿下勿怪。”
“无妨，告诉你也没关系。”李承乾开口道，“这是我曾经见过的一个长辈告诉我的，只不过我那长辈一声不图名，不逐利，所以此方尚未在现世流传罢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确实可惜了。”李承乾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紧接着，李承乾又和这老医师聊了一些关于医术上的事情，虽然李承乾并不是医生，也没学过医，但是对于一些基础的常识还是懂得，比如用开水消毒，比如传染病的防治还有并发症等等之类的东西，顿时让老医师惊为天人。
老医师可不傻，相反，醉心于医术大半辈子的他自然有着最基础的分辨之能，而李承乾的话语也让他将以往发生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简直就是向他揭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当然，对于黄花蒿这件事，他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
……
虽说驾车是下人才干的活计，但是那也得看看跟车里人的关系怎么样，他们这几个人本身关系就不错，轮流驾车更像是好朋友之间的随意，并没有掺和其他特别的情绪。
这里是太医署，在宫外，宫内自然也有太医，但只是负责值班和应急。
太医署，乃是如今大唐最高的医政管理及医疗保健机构，早在西晋时期就有设立，最开始隶属宗正医署不改，北齐时改革医政，刘宋又将其改名为太医署，一直传承至今。
虽然宫内有值守的太医，但是那些太医都是负责给皇室看病的，席君买虽然被李承乾看重，但也不够资格待在宫内治疗，拽住一个路过的医工问了问路，三人便朝着席君买所待的病房而去。
将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棉布帘子掀开，病房里面尽皆是药草的味道，几个大夫来来往往的快步走着，有人熬药有人把脉，还有的一直在席君买的身上不停的搓着，角落里，刘仁轨和马周则站在不远处，不时的探头看看席君买的情况。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李承乾，刚想过来和李承乾打招呼，病房中立刻就爆发出一阵骚乱。
“怎么又烧起来了？快快快，给他降温！”坐在那里把脉的老医师摸了一下席君买的额头，急促的说道。
“药呢！药还没煎好吗！”
“这不是高烧，这是疟疾！”
紧接着，场面立刻骚乱起来，李承乾和王玄策对视了一眼，赶紧朝着躺在那里的席君买冲去。
有个医师注意到了李承乾，伸手就将其朝后拉去，严肃的说道，“这位小公子，不可过去，打摆子是会传染的！”
这个医师显然没有在宫中值守过，否则不可能不认识李承乾，但他也不是傻的，能出现在这里的，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
“滚开，要是席君买死了，你们太医署的人就等着陪葬吧！”李承乾一把甩开那医师的手，厉声道。
王玄策生怕李承乾再感情用事，赶紧上前来安抚住了李承乾，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打摆子没法治么？”
“这……老夫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只能说尽力而为。”太医署的医师没敢说治不了。
王玄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席君买平时性格开朗，而且年岁也小，所以这些人都很照顾他。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们用过黄花蒿了么？”
“老夫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哥，所以不要在这里不懂装懂！医书上根本就没有黄花蒿这个药材，你担心老夫能够理解，但老夫这一辈子也救人无数！”
俯身低头用手翻看席君买眼皮的另外一名医师站起身来，看向李承乾，他总觉得李承乾有些眼熟，但来他这里看病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若是宫里的贵人的话根本不会来这，于是他继续说道，“更何况，谁家都会有生病的人，到时候别过来求老夫就是！”
李承乾没功夫搭理他，扭头看向王玄策，“你知道青蒿么？”
王玄策赶紧点点头。
“去，太子六率训练暂停，平时产业除了维持正常的运转，你们也去，剩下的人也全都派出去，召集咱们所有能召集的人手，去找黄花蒿，黄花蒿的样子和青蒿很像，唯一的不同就是黄花蒿的叶子搓一搓有臭味，但是青蒿的叶子没有。”
“那太子您的安危……”
“有仁贵在这里陪我，不打紧。”
“好。”
王玄策刚想走，李承乾又一把扯住了他。
“找到了之后，先用温酒浸泡两个时辰，然后搅碎取汁液，那汁液便能治疟疾，知道不？”
一旁的医师看着李承乾煞有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冷哼一声。
能在太医署有一席之位的医师，自然不是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假大夫。
眼见着李承乾在这里煞有介事地下达命令，但却不过是一个黄口孺子，心中顿时就有些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虽然东晋时期的葛洪在《肘后方》上早就有‘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的说法，但却也有无数的大夫对此进行过验证，得出来的结论无一不是：青蒿并不能治疗疟疾，也就是打摆子。
“黄口小儿，这么多医师在这里为他治伤，你竟然还在这里添乱，你到底是哪一家的公子，到时候老夫非得去跟你家大人好好说道不可！”那名老医师怒气冲冲的说道，什么都不懂，竟然还在这里出现乱搞，简直是贻笑大方。
本来就同样心中烦闷的李承乾顿时更加不爽，头发一甩抬起头便说道，“我家住在崇仁坊西面，家父李世民，你去告吧！”
其实这个老医师也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还是一个十分尽职尽责地好医师，试想一个已经在这个领域研究了大半辈子的人突然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告诉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换谁谁都不相信。
“崇仁坊西面……”老医师一边继续摸着席君买的脉搏一边开动着脑袋思索着。
为什么感觉这个地方那么熟悉呢？
李世民，姓李……老医师准确的捕捉到这个线索，慢慢的摸索着，脸色突然脸色，整个脸都煞白起来，他终于想到面前这个眼熟的年轻人自己在哪见过了，“太……太子殿下？”
病房内的医师瞬间就想要拜倒在地，李承乾赶紧摆了摆手，“别给本宫废话，治好了他，你们统统有赏，要是把人治死了，你们就给本宫等着吧。”
病房瞬间又忙碌起来。
李承乾则搬来一个锦墩，坐在了席君买的身边。
把脉的老医师悄悄看了一眼李承乾，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恕罪，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
李承乾摇摇头，“无妨，本宫也是着急了，和你们没关系……他的伤势怎么样？”
“不容乐观。”
李承乾瞥了一眼老医师，老医师赶紧解释起来，“太子殿下勿怪，这并不是老夫不尽力，事实上老夫已经在尽全力医治了，只不过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这两年来，老夫还是第一次遇见过如此重创，刚送来的时候，老夫还吓了一跳。”
看来他遇袭的事情是被封锁了消息，这些老医师都不知道。
“身上仅仅刀伤就有数十处，还有一些深入的伤口，看起来应该是被箭矢所伤，幸好提前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送来的时侯又提前抹了一些金创药，否则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其实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足以让他捡回一条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已经又出现了疟疾，这下老夫也有些无能为力了。”老医师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夫四岁学医，六岁认药，十二岁便开始跟着家中长辈行医救人，迄今为止已经五十三年有余，期间也见识过十几例打摆子的症状，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殿下所说的那个方子，可惜……”
老医师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承乾摇摇头，“那是因为你们用的材料不对，那个方子里面用的并不是青蒿，而是黄花蒿，刚才我也说了，黄花蒿和青蒿在外表上十分相似，所以认错也是正常的。”
“这……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李承乾沉默了。
这是来自千年后的知识，屠呦呦奶奶便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而挽救了无数条濒死的生命。
老医师看着李承乾的神情，还以为李承乾不愿意说，赶紧讪笑着摆了摆手，“殿下不想说就算了，只是老夫一生沉迷医术，一时好奇，殿下勿怪。”
“无妨，告诉你也没关系。”李承乾开口道，“这是我曾经见过的一个长辈告诉我的，只不过我那长辈一声不图名，不逐利，所以此方尚未在现世流传罢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确实可惜了。”李承乾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紧接着，李承乾又和这老医师聊了一些关于医术上的事情，虽然李承乾并不是医生，也没学过医，但是对于一些基础的常识还是懂得，比如用开水消毒，比如传染病的防治还有并发症等等之类的东西，顿时让老医师惊为天人。
老医师可不傻，相反，醉心于医术大半辈子的他自然有着最基础的分辨之能，而李承乾的话语也让他将以往发生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简直就是向他揭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当然，对于黄花蒿这件事，他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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