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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阴影法师

    这一夜是子腾轮值巡夜,子腾自从得度为初劫法师,这巡夜的范围便也大了许多。明志明真随着子腾,便也辛苦了许多,不过明志明真武技也长进了许多,尽也跟得上。

    子腾巡到城南永宁墓园附近,立在元辰楼顶四处观望,视线来回扫过,总觉得有点异样,却又不明所以。明志明真见子腾迟疑,问道:“子腾师弟,有什么不对么?”

    “是啊,总觉得有点不对,可又不知哪里不对?”子腾皱着眉头。

    今夜月色明亮,天空幽蓝,四野空明,微风吹来,三人衣袍轻轻飘拂,洛阳城一派安宁静谧,眼前这墓园虽然占地颇广,却一览无余,并无异常,又有哪里不对了?

    子腾凝神定性,放慢速度,视线慢慢扫过眼前的永宁园。

    是了。就在那里。

    七八里外的墓园之中,眼角余光扫过,总觉得似乎缺了一一小块,仿佛一块极大的拼图中缺失了极小的一块,然而仔细定睛看去,那拼图似乎又完整无缺,子腾眼光来回扫过,那一小块便总在缺与不缺之间恍惚迷离。若不是子腾得度初劫,耳力目力都比以前大大增强,精神也分外敏锐数倍,决计不能发现这点异常。

    “两位师兄,那里有点不对。”子腾用手指点,明志明真顺着子腾指点的方向看去,却瞧不出有什么异常。

    “左右就是过去看看罢了。”明志明真手执长枪,当先纵跃而去,子腾随后跟上。

    三人从树顶飞掠而过,七八里地转瞬即至,只见月光之下,果然有些古怪的光景,一团半透明的阴影扭曲紊乱,像是火炉上方受热的空气,覆盖了周围数丈方圆。

    再仔细看时,却是无数透明的奇异咒文结成一团,出没隐现,蠕蠕而动,虽然无形无色,却扭曲了月光,看起来似乎一团半透明的灰影。明志明真二人不识咒文奥妙,只觉得头皮发麻,大喝道:“是何方妖物,吃我一枪!”两根长枪带着烈风,向那团咒文结成的灰影光团刺去。

    “二位师兄不可。”子腾急忙抓住明志明真肩膀,要令他们退后,只是他本身力量不如明志明真,虽然抓住了两人肩膀,却不能止住长枪前刺之势。

    枪尖没入那团灰影,全无声息,灰影之中的无数咒文却好像活了一般,呼啸着顺着枪身窜下,两根长枪呼吸间锈迹斑斑,摇摇欲断,明志明真大惊,想要将长枪脱手扔出,云箓的阴影已触到了他们的虎口,两人身躯软软倒下。

    子腾抓住两人退后几步,弯腰仔细察看,见两人鼻息绵长,虽然不知人事,性命似乎无碍,略略放下心来,站起身再看那团光影。

    子腾得度初劫之后,亲眼得窥太玄真一本际之海,虽然只是径尺之地,已是受用无穷,从此便与太玄真一本际之海有了联结,此时见这团咒文结构之法虽然与玉虚所学大相径庭,究其根本却也是太一之海流出,大是精微奥妙,子腾从未想过咒文之间也可这般联结架构,大受震撼,一时间忘了所为何来,细细看将起来。

    “嘿嘿,这孩子倒有根行。孩子,你很好,且慢慢看,细细看,吾不妨等你一会。”灰色的光影中,传出一道滞涩枯槁难言的声音。

    子腾神魂摇撼,只觉那团阴影仿佛有莫大吸力,要将自己精神吸入,心中大惊,苦苦相抗。

    “子腾,不可再看。”杜若晦的声音传来,如长天鹤鸣,子腾猛然惊醒,刹那间灵台清明,忙纵身后跃。

    “杜若晦,你甚是可厌,少年人有向学之心,大可嘉许,你这杂毛乳子怎敢阻拦?”灰影涌动,扑面而来,杜若晦大袖飞腾,带起旋风,将子腾与明志明真裹入,急速后退。

    阴影随之急速伸长,如一条半透明的灰色巨蟒,向杜若晦追击而至。杜若晦速度虽快,但带了三人,总是不及,眼看就要被那灰影追及。

    “老师,弟子在此。”一阵清风飘然拂来,那半透明的灰蟒猛然昂首而起,后方那团阴影随之而至,聚合成一团阴影,时隐时现,时涨时缩。

    “唔,六十余年未见守拙你倒是精进了,看起来三劫劫体圆满,四劫随时将至,不错,不枉为师数十年殷勤教导。”那团阴影虽无面目,却似乎在空中细细打量着守拙大师。

    “老师昔年教诲之恩,守拙不敢忘怀。”

    “既然不敢忘怀,为何挡住为师去路?”

    “老师昔年弃我玉虚正法,转修鬼神邪道。这也罢了,今日又入我洛阳城,蛊惑中山百姓,裹挟玉虚种民,守拙职份所在,岂能让老师就此离开。老师,请留下我中山种民,弃绝鬼神邪道,重归玉虚正法。”

    “呵呵呵呵……”阴影中传出一阵枯涩的笑声,“守拙,你倒教训起为师来了。”

    “守拙,吾今日就要带走此三人,你拦不住我。”

    “老师将守拙击杀,自然便可离开。”守拙大师立于空中,衣袍猎猎飞扬。

    “很好,守拙,就让为师看看你别后六十余年,究竟长进如何?”阴影铺展开来,空中阴云滚滚。

    守拙大师不敢怠慢,默想太一之海,自虚空中唤出两名揭谛来。只见两名揭谛一红一蓝,纯由咒文结构而成,红的烈焰熊熊,蓝的浑身电光旋绕,足下焰尾升腾,将守拙大师左右围护。

    “揭谛蠢笨之物,只好做个奴才,有何作用?”那枯槁的声音轻笑。

    阴影翻涌,漆黑一团之中,一根苍白枯槁的手指凭空出现,向守拙大师点来。

    那指尚在数丈之外,守拙大师已觉神魂摇动,一身生机飞速流逝,都向那指尖奔涌而去,守拙大师急速后退,两名揭谛扑向前方,前面的赤焰揭谛被这一指神意笼罩,登时发出喀喀微响,霎时间分崩离析,返本还源,重返太一之海,后方的守拙大师身形晃动,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薄雾。

    “守拙吾徒,好生将养。”阴影中传来枯槁滞涩的笑声,“吾去也。”

    阴云滚滚,急速掠过天空,将月光都遮住了。

    “叶善渊,你还走不得。”一道白气从远处的中山之上疏忽破空而至。

    “张万福,你来得好。生也有涯,何不随吾修幽明离合之长生正法,胜过在那玉虚观虚耗功夫。”

    “叶善渊,你身入邪道,尸居余气,说什么长生正法?尚要在此蛊惑人心。”只见半空中一团阴云与那道白气撞在一起,乍合乍分,红蓝白黑四种光影急速旋转,霹雳隐隐,纠缠片刻,那团阴影倏然展开,如一只巨大无朋的蝠鲼,张口发出无声的厉啸,永宁园中的墓地都像水波一般荡漾起来,仿佛底下有什么活物要爬将出来。

    “张万福,吾还有许多手段,只是今日时间匆促,不能教你一一见识了,吾去也。”枯涩的声音与厉啸声混杂交织在一起,却一字一字都清清楚楚。

    张万福从白气中现出身形,双手虚虚下压,无形的神意弥布四方,墓园中的异动随即平息。

    那片巨大的阴影一边厉啸不绝,一边急速南去,掠过则天门楼。百余丈城墙上的咒文陷阱一时都亮了起来,随即又象狂风中的烛火一般熄灭。

    永宁园中叶善渊与守拙大师、万福大师先后相斗,其实不到一刻钟光景,赵无忌察觉动静,正在城楼之上惊疑张望,阴影掠过,赵无忌抬首上望,无声的厉啸传来,赵无忌脑中如被无形的尖锥刺入,立足不住,颓然坐倒在地,虽然心中还算清醒,却已无相抗之力。

    阴云滚滚,掠过洛水,洛水水面仿佛受到莫大吸力,凭空高了三尺,大鱼小鱼蹦出水面,月光下一片银光跳动,忽有金铃振响,鼓音低沉,无声的厉啸与铃声鼓声彼此撞击,化为乌有,洛水坠落下去,鱼儿也潜回水底。

    两道青白色的光芒从下方急速升起,互相旋绕,紧紧缀在那阴影之后。

    “达摩衍蒂,多年未见,你倒收了个好徒弟,薪火不绝,叶善渊好生羡慕。”阴影乍然收拢,从弥漫里许的巨大蝠鲼缩为一只小小灰隼模样,速度更快了数倍,霎时间已到天边,在月色之中闪了一闪,便再也看不见了。

    长空寂寂,两道光华失了目标,飞旋回落。

    叶海雅立在洛水边那艘大船最高处的桅杆上,双袖舒张,召回两道光芒,衣衫飘飘扬起,满身璎珞铃钏互相撞击,清脆悦耳的振响在夜风中远远传出,达摩衍蒂手持小鼓,坐于叶海雅身旁,摩诃奴拎着铁锤,也立在桅杆之上,目光炯炯。

    “有劳达摩衍蒂道友师徒遮护此间百姓生灵,万福有礼。”张万福云光托足,来至近前,与达摩衍蒂见礼。

    “万福道友客气,此时已无事了,我等就先回船了。”

    “道友请了。”

    达摩衍蒂三人回到船上小阁之中,张万福眼望天边,有些出神:叶善渊叛我玉虚,转修邪道,修为比昔年似乎又更上一层,带了三个人,竟还去得这般快。只是听说他如今在霍山鬼神观也极有身份,今番潜入洛阳,大张旗鼓,却只为了带走一名新死的小女娃与他父母么?难道只为了向我玉虚观示威?是了,他今夜如此大张声势,定有那心志不坚之人见了夜来情状,受他声势摇惑,从此道心便有了罅隙,日后便可行那劝诱之事。又或者他在这城中早已蛰伏多时,蛊惑多人?甚且与城中之人早有勾连?

    张万福心中思量,足踏虚空,几步之间就回到永宁墓园,见守拙大师与杜若晦师徒四人都在阿妍裂开的墓前。当那厉啸声起时,杜若晦修道年深,心神坚牢,虽然心头有些烦恶,厉啸过后倒无什么大碍。子腾与明志明真二人却不能抵挡那阴影中的无声厉啸,昏晕不醒。杜若晦用指甲从腕上带的振魂香数珠上刮下一点粉末,投入随身携带的小小铜炉。

    炉中香烟袅袅,透入子腾鼻中,子腾悠悠醒转,明志明真却仍旧鼻息沉沉,酣睡不醒。明志明真并无道法在身护体,杜若晦有些忧心。

    张万福近前道:“若晦,不必担心,这两个娃儿也无事,你回去将这振魂香依然点着,一时三刻之后,他们神魂安宁,自然醒来。”

    “是,老师,那么若晦就先回了。”杜若晦应了,带了子腾与明志明真转回阳明下院。

    墓地之前,只剩下张万福与守拙大师。张万福挥袖轻轻一拂,阿妍的空棺自动飞入墓上那裂口,那裂口也随机合拢,周围一片安宁,便如无事发生一般。

    “守拙,你怎么样了?”

    “弟子无事,只是被破了一个揭谛,伤了些精神元气,将养数日便可。”

    “还好。”张万福点头道,“守拙,你为人情厚,那叶善渊当年固然做过你的老师,如今他转修邪道,与你师徒恩义早已不在,今后你见了他,不必再以老师相称。”

    “弟子遵命。”

    “这叶善渊今番好生猖狂,只怕这鬼神邪道早已潜入我洛阳,非止这叶善渊一人,守拙,你带同几位同门,要好好将这洛阳城内外彻查一番。”

    “弟子遵老师法旨,只是……”

    “只是什么……”

    “鬼神邪道与我玉虚正法水火不容,迹象鲜明,其实倒还不难查核,只怕这洛阳城中尚有别家邪道……”

    “守拙,我也听到过一些传言,只是尚不能断定。四位圣人入静之期将满,待四位圣人出静,我们再将这些事情细细禀告,请圣人示下。”

    “是,老师。”

    “守拙,那叶善渊带走的一家三人,是无忌职分内所当看护的百姓,他却懵然无知,既不能救那女娃娃于先,又不能察异样于后,甚是昏聩,着他与弟子赵行德明日即往西北,听崆峒上院差遣,与那霍山对敌,将冲真调回,看护天津桥。”

    “是,老师,老师法旨甚是明白。”

    张万福点了点头,自回玉虚本院。

    守拙大师唤动清风,也慢慢升上空中,心中思绪起伏:善渊老师今日点我那一指,必然是鬼神观有数的死亡一指。听闻这死亡一指一旦锁定目标元神,必夺一条性命,永无落空。守拙大师心中知道,其实并不是赤焰揭谛及时为自己挡住那必死的一指,而是善渊大师发动此术之时,故意缓了一瞬,未曾真个锁定自己元神。善渊老师,你虽入邪道,毕竟还有几分旧情么?

    守拙大师想起年少之时善渊大师看护教导之情,数十载恩勤备至,犹如一日,不由心中暗叹:老师,不由正法,焉得称为长生?修那鬼神邪道,纵然存得些形骸念头,不过是尸居余气,此身早已非我了。老师你何等智慧之人,如何入邪道而不回?